“你在烦什么?我吗?”他没理她的警告,仍然逼着她缓步后退。如果她有勇气不后退,就得有投入他怀中的觉悟。
“不只是你,还有很多很多,老实说,我真的没力气陪你玩感情。你明知道我不是你的女朋友……”
“你是。”沈维埕已经将他逼到墙角,直到她再也退无可退后,两只手臂左右一撑,将她困在他双臂与墙角之间,让她插翅也难飞。
“明明就不是!你讲理点!”被他压迫得连呼吸都不敢用力,嚷出来的话更是色厉内荏得很。
“讲理?你遇到的事,以及,我遇到的事,都是没处讲理的。”沈维埕轻哼。
“你在说什么?!”赵子昀心中猛地一惊,有了一种不妙的想法……
“比起你遭遇的那些没处讲理的事,我觉得,我跟你之间的情感纠缠,一点也不复杂,不值得你为此成日躲我。”
“什么叫不值得?你把感情当成什么了?那个、那个孤魂野鬼才是你谈了十年恋爱的恋人,你既然知道了,就不该跟我纠缠,虽然是同一具身体,但毕竟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我没有办法接受!或许你只要是同一具身体就可以将就,但我做不到!”
“我确实跟王紫云在一起十年,也确实打算娶她,跟她过一辈子……直到她做出让我再也无法容忍的事之前,我是打算跟她过一生的。”语气冷淡,听不出什么感情的成分。“这是她挟着‘救命之恩’所做出的要求。当时,我同意了。不是出于爱情或者感恩,而是因为我对婚姻没有任何期待。”
“你这样……对感情也太随便了!所以,就算现在身体里换了个灵魂,你才会觉得无所谓是吗?反正身体是同一个……咦!不对!你怎么会知道王紫云这个名字!”他怎么可能会知道那个偷了她身体十年的人叫什么名字?
“我怎么会不知道?这镯子,”沈维埕指了指她左手腕上的紫玉镯,“它吸了我的血、吸了我的气运,算起来,也可以说是认我为主了。所以它所承载的讯息,我也知道了一些。”
“不可能!怎么会有这种事!”赵子昀低叫,不敢相信沈维埕所说的。
“你痛恨我这四天来对你的死缠烂打,可是,你却完全没有去思考我为什么这么做。”沈维埕盯着她张惶失措的眼,道:“也是。被拘禁了十年的人,性格孤僻、拒绝融入人群、拒绝人际交往都是很正常的事。因为对这个世界已经失去信任,也以为自己一个人就能应付所有事,所以谁也入不了你的眼。你的自私很理直气壮。”
“什么自私!说到自私,你才是!你对王紫云没感情,却还愿意跟她过一辈子;现在她不在了,你一点也不在乎,反正还是这具身体,所以你就认定我是你女朋友。你这个人,简直自私无情透顶!我猜,就算下一秒,我的身体又被别的孤魂野鬼占据了,你也不当一回事地依然好好当她的‘男朋友’!”
“或许。”沈维埕很是冷酷地回道。然后冷笑,“赵子昀,我真是不明白你在想什么。你的处境很堪忧,因为你甚至不知道王紫云会不会再跑回来抢你的身体;而且这个镯子的作用你还没完全了解,可是你现在却满心只想着我的感情虚伪,痛恨着我的自私无情,所以不肯面对我,你还真有闲情逸致。”
“是!我当然没有你的心宽!自己的女友换了人了,你都无所谓,你这样冷心冷情,我看了很心惊,一点也不想跟你扯上关系!所以请你离我远一点!”
“你太在意我,所以无法接受你喜欢的人品德不高尚;你更痛恨着王紫云利用你的救命之恩跟我交往十年。原本,那应该都是属于你的。”虽然算起来才刚认识真正的赵子昀,但沈维埕从来就不是简单的人,而,当他专注于某件事或某个人身上时,都会取得很大的收获;更别说……他确实逐渐知道了很多讯息;这些凌乱的讯息,足够他去抽丝剥茧,拼凑出大部分真相。
相对于那些离奇的真相,眼下赵子昀对他感情上不够忠贞的在意与别扭,还真是不值一提,一眼就能望穿。
“你胡说!我才不在意你!我只是想要你离我远一点!”
“显然,你的父亲并不这么认为。”
“你在胡说什么?!别告诉我,我爸找你托梦了!”她一点都不信。
“没托梦,但他确实在十几年前就做了手脚。在这镯子里。”沈维埕看向那只紫玉镯。
“你说我爸算计了你?!”她怒问。
沈维埕摇摇头道:
“应该说,你爸算计了你未来的丈夫。你命中注定会嫁个很有福运的丈夫,他很早就算计了那份福运,用来保护你。”
“你认为那个人是你?你就这么认命了?你就这么有牺牲奉献的精神?别扯了!”就算沈维埕说的一切都是真的,赵子昀也不认为他会认命被算计。他跟她没有感情,就算再加上王紫云附身的那十年,也没累积出足够的情分,不足以让沈维埕出手帮她。
“我不是烂好人。”沈维埕直言道:“我也不是因为四天前跟你上床,就觉得必须负责,或者就此被你迷得神魂颠倒什么的。毕竟……这十年来,我们可不只是牵牵手、亲亲嘴的纯洁关系,我们对彼此身体熟悉的程度,已经到了裸身相对都不太会动情的地步了。”
赵子昀对这种成人话题显然适应不良。她的灵魂还只是个十八岁的小姑娘,还没有机会成长到与身体年龄同步,所以见他把性事说得这样轻描淡写、家常便饭,她又羞又气,不由得伸手推他,怒叫:
“你够了!我不想谈这个话题!”
沈维埕静默地低头看着她左手贴在他胸口,好一会,才道:
“我也不想谈,但很明显,你就是在意这个。因为上床这件事,你脑袋一团乱,乱到现在都还没厘清,所以我不得不跟你谈清楚。”
沈维埕看出来了,对她就是不能客气斯文对待,不然就只有被彻底无视的下场,还是激出她的怒火有作用一些,至少他能从她的失言中探知到一些脉络。
“只要你离我远远的,我脑袋就会清楚!”
“我很怀疑。”沈维埕冷笑。
“你到底想怎样?:你明明可以闪得远远的,这一切都跟你没有关系!我不以为你会对这种怪力乱神的事感兴趣……还有,既然我的身体对你不具吸引力了,那你应该趁这个机会彻底做个了断,不是吗?天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啊!”不管怎么说,赵子昀就是觉得被占便宜了,而且占了她便宜的人,还一脸没占到的样子,让她堵着满腔怒火,就是发作不得,只能默默内伤。
是的!正如沈维埕所说,自从那一夜有过肌肤之亲之后,她脑子就一片混乱,尤其在知道沈维埕这个人是因为她而倒楣透顶之后,她一方面觉得被占了便宜,一方面又觉得对不起他。两种极端的情绪一直折磨着她的脑袋,让她恨不得去找一面墙来撞一撞,如果可以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都撞忘了,该有多好!
她真的不想面对现实……尤其正如沈维埕说的,她的处境并不安全,谁知道那王紫云哪天会不会又觉得她的身体好而跑回来跟她抢?在抢身体这种事情上,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保护自己……
“赵子昀,不管我在想什么,总之,我们暂时是分不开了。你需要我。”
“我不需要!”
“不,你需要。”他一手握住她左手,也包覆住那只紫玉镯。
“我不相信你!你没有理由帮我,我也不知道你能帮我什么。说到底,你也就是个很聪明的普通人罢了。”
“我当然有理由帮助你。”沈维埕像是被她的冥顽不化弄得有些不耐烦了。将她扯进怀里道。
“什么理由?”
“十年前的救命之恩,我还没有报答你。”他语气淡淡的,听不出诚恳成分,就像是随便抓来的一个借口。
“救命之恩”这四个字从沈维埕嘴里说出来,怎么听起来这样讽刺?而为什么她偏偏就是被这字眼给戳中了最气虚的那一点……
她害了他十年;当年,如果没她“救他”,如今他该是怎样的风光得意啊……
就在她想要说些什么来消除自己的愧疚感时,突然听到楼下传来一波讶异而兴奋的喧哗声响;然后,接着就看到堂妹赵子琳冲进房间里,叫道……
“发炉了!发炉了!楼下所有的香炉同时发炉了!子昀,你爸牌位前方的香炉第一个发炉,接着其它的都一起发起来,一下子全烧起来了,真了不起!我爸说这是你爸有指示,你们快下去看!”
第8章(1)
“这真是太扯了。”向来说话总是重视用词雅致的高元,面对这种科学无法解释的事,也只能用很本土俗俚的字眼来表达感想。
四天前的意外事故发生之后,好友李昌龙一直要抓他去收惊去霉运,直说这个村子里有个大师在收惊化煞方面很有一套。就算高元也觉得那场事故发生得太离奇,可能真的有必要请玄异人士走个过场,买个安心什么的,但他可不是失业中的沈维埕,成天没事干,有无限的时间追着他那个有出墙倾向的女友跑。
他堂堂“日升”集团的总经理,日理万机,每天的行程都排得极满也都是极重要的,所以在跟秘书确定了行程,实在排不开之后,他当然无法马上跟着李昌龙去给那个听说很有道行的大师收惊,总得等他回台北将事情处理到一个段落再说。
于是,当他高效率地将自己的行程重新安排,把立即需要解决的事在三天之内处理完后,便又开车南下,把接下来三天的时间安排在小镇。于公,可以跟李昌龙去详谈开发案的事;于私,就是见识一下所谓的大师,体会传说中很厉害的收惊了。
不过,高元真没想到,李昌龙所谓的大师,竟然是赵子昀的四叔。
当他们一踏进赵大师家庭式的宫庙时,就见到沈维埕与赵子昀并排站在神桌右边角落一处牌位前,听着那位大师双手高举一个装着香灰的盘子,口沫横飞地对两人说明着什么。
宫庙里有不少人,全都聚精会神地听着大师讲解那些玄之又玄的事,没人,有空去理李昌龙与高元。李昌龙反正是熟客了,自是不会干晾着等人来理,很自然就跑去抓着赵大师的女儿追问眼下发生什么事,怎么会那么多人在看热闹。
得到的答案让高元觉得很扯。
什么赵父显灵,指示着沈维埕与赵子昀是天作之合,最好尽快结婚。结婚之后,所有灾厄将可破除,再无邪祟近身……
一般普通人对玄幻的事都遵从孔老夫子的指导……敬鬼神而远之。这世上对灵异事件狂热的人毕竟不是太多,就算科学无法证明这些玄之又玄的事,但一般人也不是非要弄清楚不可,不管存在不存在,总之,大多是不靠近、不接触的。
高元可以接受盖房子要看风水、运气不好找大师改运、结婚时找人合八字……毕竟是中国人,骨子里对道家风水命理的理论还是尊重的。可是,拿着号称“发炉”过后的香灰,在那边胡诌着一大串“指示”,实在也太离谱了。尤其这指示还关乎终身大事,简直是儿戏。
“你不会信他说的那些吧?”趁着赵四叔拉着赵子昀苦口婆心相劝着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空档,高元跟沈维埕走到宫庙外的大广场边,问道。
“信不信不重要。只要它被人解读出来的,合乎我的需要就成。”沈维埕双手插在牛仔裤口袋里,目光仍然追着宫庙里正乖乖听赵四叔训话的赵子昀看。
“得了。都交往十年了,你这副牵挂上心的样子,摆出来不合适。”高元冷哼。“你不是那种重视爱情的人,而且赵子昀的品格也不足以让你的铁石心肠融化。我就不明白她这样风评不佳的女人,你为什么还追着不放。但凡你还有点男人的傲气,早该将她给甩了。”
“是甩了没错。”沈维埕难得这样坦白。
可惜高元半点也没听出他这话的真实性,更加哼声连连道:
“哈,甩了?!我怀疑你被下了迷魂咒,咒物就是那盘香灰!瞧,那盘香灰‘指示’你得娶那女人,你竟然一点反驳的意思都没有。你真的是我认识了六年的那个沈维埕?”
“你怎么会期待我还是十八岁以前的样子?在我们都已经三十岁的现在?”老实说,就算同窗六年,他们对彼此的了解也没多到哪儿去,毕竟只是点头之交。
“你该不会被这几年的不顺心给弄没了心气吧?怎么感觉你好像对什么事都无所谓的样子?这不像你。”高元不喜欢看到沈维埕这样,身为他最看重的对手,把超越沈维埕当成证明自己优秀的标的,沈维埕应该要更有气势一点,而不是连甩个不忠贞的女友都不干不脆,像是被女人吃定的样子。
“高元,你是来收惊的吧?”沈维埕没接他的话,下巴抬了抬,指着赵四叔的方向道:“我看赵四叔应该是有空了。”说罢,往宫庙的方向走去。
高元不爽地抿了抿唇,终究还是不死心地想要从沈维埕口中挖出一点答案,所以便先说出这些日子从李昌龙那边打听来的一些赵家往事:
“我听说赵家祖上就是修道的,几百年来也出过一些具有特别神通的大师,不过这一百多年来倒是没再生出有慧根的子孙。赵家长房嫡系上数三代就单传,而且还早逝,没一个活过四十岁的。如今算起来,赵家的嫡系正统,也就赵子昀一个,不过我看她是没有什么神通的。至于赵四叔的本事,不是天生,而是后天学成的。我说,你不会是想要学这些道家玄术吧?不然为什么还要跟赵子昀纠缠?”愈想愈觉得有可能,高元揪住沈维埕的手臂问。
“只是遭遇了一次离奇的车祸,找人消灾化煞就成,你别陷入了!”只要想到精明理智的沈维埕有一天会变成那种成天把“大师”、“师父”挂嘴边的信众,就不寒而栗。
“你想多了。虽然觉得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情很玄幻,但我并没跑去当信徒的意愿。”
“可是你看起来并不反对娶赵子昀?”这是仅次于迷信鬼神灵异之外,第二糟糕的事了。
“是啊。”沈维埕笑了笑,道:“看她那么不情愿,我就觉得娶了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