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魏府并不远,轿马一行人走了不足一个时辰就到了,万灵被喜娘牵引着走下来,把她的手交给了另一个人。
就在这时候,鞭炮齐鸣,锣鼓声更响,众人的喝彩声更大,一波波如同浪潮般朝着她涌来。
这热闹声太大,仿佛就在耳边,万灵激灵一下,像是被吓到了身子微颤,就在她踟蹰不前的时候,牵着她的那只手突然一送,她一个趔趄,身体撞上别人。
这个人的胸膛很暖,很结实有力。
伴着更激烈的欢呼声,万灵后知后觉的知道,这个人应该就是她的夫君,魏怀诚。
那一瞬,她有些失神,就那么乖乖地被男人牵着进了大堂,晕乎乎拜了天地,又被牵着送到新房。
比如在万家那些规矩的繁琐,到了魏府的过程简直像是玩笑,她既没有拜高堂,也没有给诸位长辈行礼敬酒。
坐在新房里她才想起,哦,据说魏怀诚是孤身一人,上无亲人,下无兄弟姐妹,最亲近的母亲也因为辛劳,在考上状元之前一命呜呼。
看来自己进来就是当家主母,只不过这个家……万灵静静坐了一会儿,突然就掀开红盖头,等她看到眼前的情景,尽管作好了心理准备,还是愣了一下。
不大的房间,因为天黑有些昏暗,亮堂的红烛都显得有点失色,房里的摆设都是新的,却不是她常用的好东西。
她猜到魏怀诚的府里不会特别好,单是进门之后的直觉就印证了这个猜想,虽然盖着红盖头,可男人牵着才走了一会儿就到了正厅……从小长大的高门深宅,谁家府里从客厅到新房不要走好一会儿,哥哥娶亲那日,新嫂子悄悄对她诉苦,说走得脚都酸了。
万灵吐出一口气,「就知道会这样。」
当日送来的聘礼就很一般,除了皇帝赏赐的,剩下的都是凡俗之物,看来这魏府还真的很一般。
虽然说不上多么失落,可瞧见满屋子的不如意,她心情也好不到哪去,按照规矩她只能一个人等着,寓意新嫁娘规矩收礼,是恪守妇道的好姑娘。
反正新郎要很晚才回房,还要陪客人喝酒,她干脆扯掉盖头丢在床边,径直站起身,伸个伸腰,松开被繁复喜服缀得浑身僵硬的身体。
扭扭腰伸伸腿,万灵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子,走到外间想寻些点心,可等到看到盘子里的东西又忍不住皱眉。
「这都是什么。」看到那些粗糨难以下咽的点心,她简直要后悔嫁给魏怀诚了,这里的日子恐怕连在万家的一半都不如。肚子咕噜噜地饿得难受,只能勉强挑了些红枣,拿出帕子细细擦干净,送到嘴边。
咬在枣子上的清脆声伴着丝丝的甜味溢出来,也许是饿得狠了竟然觉得很好吃,万灵眉头慢慢舒展开,刚挑了大的想吃第二个。
一阵脚步声渐渐靠近,房门吱呀推开,前院时隐时现的热闹声传进来。
万灵眼看着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牙齿一下子咬错在唇上,疼得她捂住嘴,「好痛!」
昏黄摇曳的红烛灯光下,同样吃惊的魏怀诚看着原本应该乖乖坐在床边等着自己的新娘子就这样站在自己面前。
她小脸通红,不知道是痛得还是紧张,捂着唇,眼巴巴望着自己。
魏怀诚眉头微蹙,侵略性十足的目光从她小脸看到身上,又回到那张巴掌大小脸上。
他的新娘子很美,是他从未见过的美貌,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可她的美丽并不只是那张脸,反而是那双晶莹剔透的眼睛,像是两颗黑珍珠般,被捂着的下半张脸看不清楚,可直觉告诉他那一定也会很美。
和她的美貌相映村,是富贵逼人的新娘装扮,浓如墨黑的秀丽长发被挽成了凤髻,两边插着镶满珍珠的步揺,大红色的宝石光芒随着步揺的揺动闪着熠熠光辉,却没有夺去那张脸的光芒,反而映衬着更加的轻灵秀丽。
她的喜服是最繁杂精致的样式,流光溢彩,繁复的款式层层叠叠,却没有半点累赘感,艳丽得如同盛开的牡丹,把她整个人包裹在其中,犹如仙子,和简陋的新房格格不入。
魏怀诚眸光越来越深邃,含着让人看不懂的复杂情绪,就这样盯着万灵。
想到自己私自掀开了红盖头,吃痛的万灵有点心虚,可等到被男人深深看着,灵机一动,想来个恶人先告状。
「你……你怎么不让下人准备些好吃的,这些点心难吃死了,饿死我怎么办?」
魏怀诚没理会她的抱怨,沉沉地开口,「为什么不等我掀盖头。」
「你说什么?」万灵眨眨眼,后退半步。
魏怀诚眼神赤裸裸地落在她脸上,绷着脸让人看不出喜怒,「红盖头要等我来掀,没人告诉你!」
第2章(2)
男人口气不善,气势又太强硬,万灵被他看得十分心虚,可想到自己刚嫁过来就被男人凶很没面子,要是不反驳直接认错,那岂不是丢人丢大了。
把半颗枣子放在桌上,用帕子擦拭嘴,她瞪着男人,气鼓鼓地,「你为什么进来这么早,不是应该陪客人再进来,本小姐饿坏了,多等一会儿饿得头晕眼花,谁吃东西是要盖着红盖头,等我吃完自然就盖回头上等你了。」
她一开始还觉得有点强词夺理,可说道又觉得自己说的十分有道理,于是理直气壮,不让步地瞪着男人。
她靠近男人半步,抬头看比自己高一个头的男人,「还有,你都不尊重我,我为什么要安心等你。」
魏怀诚眯着眼,看张牙舞爪的小新娘,她个子不高,气势倒是十足,理不直气还壮,「我什么时候不尊重你?」
万灵被惯坏了,最喜欢强词夺理,反正没人和她计较,因为这样的习惯,让她忘了眼前人是谁。
万灵看他顺着自己的话说下去,中了圈套,她嘴角微扬,有点小得意,努力藏起来。
「还说没不尊重我,哪个人家办喜事没有长辈亲朋,你倒好,没有亲人就算了,难道连个关系好些的长辈也没有,害我拜堂一个长辈都没见过,这难道是尊重,分明就是看不起我。」
说完就看到男人不开口了,沉沉地盯着她。
在心里为自己机智的反应叫一声好,她悄悄扬起嘴角,又在男人的注视中慢慢走到他面前。
伸手用指尖捏住了男人低垂的手臂,下意识学着对爷爷撒娇的姿势揺揺他的手臂,万灵努力仰头看着男人,「私自揭了红盖头是我的错,灵儿不对,我认错还不行嘛。」
打一巴掌再给颗甜枣,老相宗的道理是没错的,只是这男人这么高做什么,害她仰着脖子好累。
她并没有故意讨好魏怀诚,只是习惯了对这家人撒娇,有了下意识的举动,可惜这男人个子太高,她仰头仰得好累。
「别生气啦,我都承认错了。」万灵没觉得这样做哪里不好,她撒娇惯了,早就掌握了哄家人的精髓,就这样委屈又娇气,黑珍珠似的眼睛瞧着男人,透着点祈求和紧张,却没发现被她抓着的男人身体不自然地僵在了那里。
魏怀诚一直没开口,只是定定看着她,眼底波涛汹浦,身体却僵住,手任由新娘子握着揺来揺去。
等过了一会儿意识到有点不对劲,自己撒娇的场合和对象似乎不太对,这才干笑两声,「要不然,我现在盖回去,你就当刚才没看到我。」
「不用。」魏怀诚终于开口,用冷漠遮掩些许的不自然。
终于把这事敷衍过去,松了一口气的万灵这才有心思看自己的新郎到底是什么模样。
等她细细打量过后人也楞了一下,这样的俊朗相貌,自己当初为什么会说一般,而且眼前人并没有半点熟悉,说是初见也不过分。
魏怀诚长得很俊秀,并不粗壮的身材配上有些柔气的面孔相得益彰,比古书中的美男子毫不逊色,只可惜男人让她觉得冷冷的,尤其眼神太霸道,很容易让人心虚退让,刚才如果不是一鼓作气胡乱闹了一番,现在肯定没勇气。
万灵打量他的时候,魏怀诚也在看她。
她就是万灵,就是自己的新娘子,也是当初把他一语惊醒的仇人。原来这个女人是这般模样,竟和自己想象中不甚相同。
魏怀诚看着眼前女子,思绪回到了六年前。
六年前,朝廷放榜那日,送喜的人到了他住的客栈,站在客栈最便宜简陋的客房里,送喜的侍卫给他行礼,那一刻,魏怀诚突然就狂傲起来。
出生贫门,从最卑贱穷苦到天之骄子,又有多少人能保持初心,不动于山,魏怀诚没做到,不但没做过,还比许多人更甚,他变得更自傲。
多年的孤独辛苦,为了自己劳累过度去世的母亲,都成了他出人头地后的很意,变成傲气,那一刻,他睥睨,看不起所有人,彷佛世人都是蠢物,只有自己站得最高。
怀着这种情绪,他昂着头跨马游街,满心得意,从来没有过的得意,彷佛这天下就在自己手中,他要踏破云霄,做人上人,再也不会让自己为生活所苦,让所有人都看他的脸色。
这念头很好笑,却是他当时真实所想。
可就在那时候,万灵出现了,留下淡淡然轻飘飘的一句话,把他从天上瞬间打入地狱。
一个十二岁女孩的戏言,竟然就这样抹杀了自己十年苦读鲤跃龙门的所有,从那日起,当初攀附的人都躲着自己,自以为是的骄傲,瞬间就被一个小丫头轻飘飘一句话打碎,把他从云头丢下去。
那一刻,魏怀诚瞬间清醒,才意识到就算是中了状元也没什么,自己的生死前途照样捏在别人手里。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他开始了为官之路,步步为营走到今日,不肯走错一步。
新状元兢兢业业为人谦虚,又才干过人,这才青云直上,所有人都这样赞美他,即便被诋毁,也一笑而过,他一改性子,专心做事。
没有人会知道,在某一瞬间,他几乎走错路,按照当日狂傲的性子,恐怕只会头破血流,成为昙花一现。正如万灵所说,状元很多,并不是稀罕物,能平步青云才是本事。
可这种清楚让人痛苦,让他变成另外一个人,所以他恨过万灵,也谢她,也是她成就了今日的魏怀诚。
更甚的是,他一度以为这位万小姐看透了自己,不然别人眼中的他都是正人君子,偏偏她说他是眼神阴郁,心思不磊落。
可现在看着眼前这个娇憨的少女,他突然发现自己想错了。
说不出是失望还是好笑,压制下去胸口涌出的激荡之气,他突然伸手捏住了万灵下巴,在她惊讶的眼神中,一个字一个字低语,「从今日开始,你就是魏夫人,今晚这样没规矩的事情不能再做,我不想重复第二遍,你必须做好魏夫人。」
「喂……」万灵杏眼一瞪,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身体却被男人手臂抱起来。
魏怀诚眼神幽深,复杂难辨。
「你做什么?」突然的惊慌涌上心头,万灵惊呼。
话未说完,已经被抛在床上。
魏怀诚倾身压上去,重重吻住她的唇。
「你、你做什么。」
「圆房。」
第3章(1)
魏府内院门口,影影绰绰站着七个人,其中五个正是万灵陪嫁来的丫头,另外一男一女都是魏府中人。
这会儿几个丫头都恼羞成怒,推着挡在面前的男人,「你让开、让开,我们要去服侍小姐。」
「大人和夫人都在房间里面,不需要服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男人挡在院门口,冷冷地道:「大人的规矩就是内院不准下人随意走动,你们既然陪嫁到了魏家,就要守规矩,去安排的住处歇息吧。」
「我们才不去,那地方能睡人吗,又冷有小,我们在万家都是跟着小姐的,你让开,我们要去服侍小姐。」
「我说了不用。」
眼看六人就要打起来,旁边的女子拉扯那男人,「魏宁你别这么凶,她们都是夫人的侍女,进去也没什么吧。」
「不行。」男人叫魏宁,二十出头,一瞪眼,「谁在闹就赶回万家,赶紧回房,新房不需要服侍。」
「你……」迎梅气不过想打男人,可想到今儿是好日子又只能忍了,拉住姐妹几个,「好吧,那我们明日过来服侍,到时候夫人允许了,看你怎么说。」
瞪了魏家这两个下人一眼,迎梅率先离开。
看她们走了,旁边的女人想跟过去,「我去帮她们收拾收拾。」
「巧娘回来,别去。」魏宁喊住女人,「你去前面看看,要是客人都散了也去歇息吧,我来守着。」
「好吧。」巧娘答应了。
那厢迎梅几个到了住处,一个并不宽敞的房间,几个人都无精打釆,满肚子怒气。
她们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婚礼,从家里出来的时候还好好的,所有的规矩都做到最好,因为是陪嫁,给她们的赏钱足足多了三倍,送小姐过来的一路上热闹盛大风光无比,撒钱的小厮足有七八个,引得路人叫好声都闹翻天了,怎么到了新郎府里就乱了。
谁见过哪家成亲没有一个长辈,空落落的椅子,谁见过新郎连客人都不照应,喝了两杯酒就回新房,虽说有些大官人家觉得小姐高贵不让闹新房,可喝个交杯酒之类的总要她们这些下人服侍吧。
这倒好,都省了。
迎梅越想越闷气,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小姐从来没离开过她们,这会儿一个人面对新郎不知道是何种境况,想到下人魏宁都这么蛮横,主子肯定也不是好人,她越想越担心,掉起泪来。
这边正哭着,仿佛应景似的,就在她们走后,房间里响起一声惊呼,被脱得只剩肚兜亵裤的万灵红透了脸从被子里钻出来,水雾莹润眼睛满满的倔强不安,白皙娇嫩的手臂推搡着男人,「放肆,你、你竟然……」
这会儿她的喜服被脱得满地都是,首饰也洒落在旁边。
魏怀诚脸色古怪,看着手上的牙印,「你咬我?」
「谁让你欺负我,我还咬得牙痛呃。」万灵也委屈得要命,强忍着没哭,尽管出嫁前已经有娘亲含糊告诉她洞房是怎么回事,可她当时昏昏欲睡压根没问清楚,这会儿被男人折腾怎么能忍。
魏怀诚不知道说什么好,看她表情倒像是自己成了坏人。
「没话说了吧,看你把我弄伤了。」万灵又得意又难受,伸手手臂给男人看上面的痕迹,她身上疼得厉害,男人脱她衣裳的时候粗鲁得很,她身上又娇嫩,被他扯得落下好几块青紫痕迹。
再说这床,又硬又冷,比石头软不了多少,和她睡惯了的床榻差得多,躺在上面还要被他压着,她怎么能不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