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该死!她还没打发票跟找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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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尹亚柏来说,要查一个人的资料并不困难,尤其是个单纯得几乎没有太多社会经验的人,不到三个小时就能将对方的资料收集齐全。
将枕头直立在床头,倚着舒适柔软的枕,盖在被子下的双腿轻松的交叠着,他翻动着手上薄薄的几张传真纸,每看一张,眉心便蹙紧一些。
资料首页清楚的记载着被调查人的身分:孙雨纯,女性,二十四岁。
不是他有什么偷窥或挖人隐私的习惯和嗜好,他只是想知道一个这么年轻的女人──他三十三岁了,对他来说,二十四岁的她算年轻──在多数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孩玩得很疯的时候,干么把自己弄得这么劳累?
几张薄薄的传真纸,清楚的记载着她不得不努力的理由。
在她十二岁,国小才刚毕业还不算懂事的年纪,父母便因意外双双过世,没有留下任何财产给她也就罢了,甚至还有一个年迈的祖母和年仅六岁的弟弟需要她照顾。
因为学制的关系,她不得不继续升学,但自从父母辞世之后,她就开始毫无间断的打工生涯直至今日。
一开始,祖母还会做点零工贴补家用,但随着时间的流逝,祖母的工作能力越来越差,年幼的弟弟却不断的成长、升学,家里面临开销越来越大的窘境,逼得她在念完高中后就离乡背井,到每个人都以为可以赚到更多钱的台北工作。
刚到台北的生活铁定十分困窘,学历不高的她到处碰壁,但凭着想生存下去的信念,她不断的在噬人的城市里苟延残喘,直到一个因缘际会的巧合里,她误打误撞的进入舞台剧的世界。
当时是某个和她一起打工的女孩想到剧团试镜,又没胆子自己一个人去,便死拖活拉的要她跟着去,没想到最后被录取的竟是当陪客的孙雨纯,原先想进剧团的女孩却遭到淘汰。
更扯的是,在艰困中成长并饱受挫折的孙雨纯,最后竟会成为剧团里的丑角──理论上她应该比较笑不出来,理论上她演苦旦会比丑角来得出色,但她没有,她反而钟情于搞笑的演出,执意将欢笑带给看戏的每个人。
尹亚柏抬头看了看天花板,晶莹璀璨的水晶灯将天花板映照出美丽的光点,一如他心里纷乱的思绪。坦白说,第一次在剧团里看到她搞笑的演出,当时他连一个笑容都挤不出来,即使他知道她的演出精湛,而身边所有的观众也已然笑得东倒西歪。
那时他就在想,为什么他看到的她,笑里仿佛带着泪?是种深层到连想哭都挤不出泪的痛楚?直到现在,他完全懂了。
他完全理解孙雨纯的坚持,因为她和他,根本是拥有同一个灵魂的不同个体。
把悲伤留给自己,将欢乐带给身边的每一个人,她的想法竟和以前的自己不谋而合,无怪乎他对她总有一种……说不出口的熟悉和不舍。
只有同类的人,才会懂得彼此心里的酸楚和挣扎历程,或许在还没知道她所有的背景之前,他的本能已经告诉他,他找到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女人,就像由他身上抽走的肋骨般,在遗失许久之后又重逢──
紧揪着手上的传真纸,他疲累的闭上眼,心口却像万马奔腾般激动。
他一定要让她爆红,不仅在国内的演艺圈,他甚至要将她推向国际,成为人人都耳热能详的国际巨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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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信邪的回家翻看台约书,孙雨纯沮丧的发现尹亚柏没有骗她,合约里确实记载着:签约艺人不得从事非经纪公司安排的额外工作,否则以违约论。
夭寿喔!那她不就真的得付给尹亚柏高额的违约金?!
天啊!地啊!她哪来的钱去付这笔天文数字般的违约金?干脆要她去抢银行还比较快!
不行,一定要用什么方法让尹亚柏不再追究她这份工作才行……不知道巴结有没有用?他吃巴结这套吗?
想起他那张几乎没什么表情的酷脸,她气虚的浅叹一口。
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任务嘛!那个男人看起来就是铁面无私的样子,好像再多的巴结对他来说都没太大的用处,别拍马屁拍到马腿上就不错了吧?
懊恼的搔搔头,她突然没了主意。
她去便利店打工是事实,没看清楚合约上的条文也是她的错,现在她哪有资格来跟他拗这个?
那……把签约金还给他,当作签约这件事从来不曾发生过?
可是那笔钱她已经汇到奶奶住院的医院,抵销之前尚未缴交的住院及医疗费用──要不是那家医院的院长和她那已经到天国报到的老爸有点交情,人家医院哪可能让她“赊帐”?
所以那笔费用她断不可能再抽回来了。
啊啊啊~~她忍不住想仰天长啸,又怕吵到邻居,只好压抑住自己激亢的情绪,嗯嗯哈哈的哀个几声聊表心意,然后呆坐在床沿发呆。
要是知道签了合约之后有这么多麻烦,她是不可能签约的……可惜千金难买早知道,现在想这些都已经于事无补了。
放松全身的筋骨和神经,她让自己仰躺在不甚柔软的弹簧床上;这还是房东太太可怜她,把嫁出去的女儿不要的、差点被拿去丢掉的弹簧床给她睡,不然她现在也只有硬邦邦的木板床可躺了。
不管了!船到桥头自然直,这些年来哪些苦她没吃过?哪些挫折她没遇过?最糟的情况也不过如此了,理论上不会再有更糟的状况发生……
理论上啦,完全是她自我安慰的推断。
罢了,如果天要亡她,那就来吧!
她真的觉得好累、好累了呢~~
第三章
“尹先生早!”敲过门得到尹亚柏的回应后,孙雨纯推开办公室的门,手上拎着一个塑胶袋走入办公室内。
“嗯。”抬手看看手表上的时间,九点整,不错,她总是能准时。
一抬头,发现桌上多了个红白相间的塑胶袋,他不明所以的睐她一眼。
“早餐啊!”扯开笑,她的笑容显得有点僵硬。“抱歉,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吃早餐的习惯,也不晓得你用过早餐了没,只是我习惯自己做早餐,所以就多做了一份带过来,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就加减吃了吧!”
好啦,她承认自己多少还是有点巴结他的意思啦,不过肯不肯赏脸,全看他喽!
“你自己做的?”他微感诧异,毕竟现在愿意下厨的女人很少了,尤其是他认识的女人,没有一个愿意下厨,现在倒出现她这个例外,怎不教他惊讶?
他不由自主的伸手打开塑胶袋,由里面取出一个尚温的纸汤盒。
“嗯啊,经济又卫生。”见他只拿出汤盒,她细心的提醒:“袋子里有汤匙喔!”
依着她的指示,他找到了袋里的汤匙,怀着一种很难形容的复杂心情,打开汤盒的盒盖,一抹微香的食物气味在空气间漾开。
他确实是没有吃早餐的习惯,通常就一杯咖啡打发了事,但在闻嗅到这股食物香味的同时,他突然感到肚子饥饿了起来,而他的双手却在看见盒内的东西时凝滞不动。
“尹先生?”察觉他的停顿,她小小的不安了下,连忙附加声明:“不喜欢可以不要吃,我不介意的!”
反正他也没吃到半口,完全没沾到他的口水,这样她中午还可以拿来当午餐呢!
尹亚柏眯眼瞪她,不发一语的用汤匙舀起汤盒里的咸粥入口。
咸粥瞬间在口腔内化开的滋味,冷不防的令他红了眼眶……
这和他记忆里的味道一模一样,在他很小的时候,妈妈就经常煮这种咸粥给他吃;虽然现在卖清粥小菜的店家很多,但他就是找不到小时候妈妈经常煮的那种味道,没想到今天竟然还能吃到一模一样的味道,怎不教他激动莫名?
孙雨纯看不到他低着头的表情,但接下来看他舍汤匙以盒就口,以极快的速度喝完汤盒里的咸粥,他应该是还满喜欢的吧?她想。
“你很饿吼尹先生?”哇噻,比喝饮料还快,他该不会是好几天没吃饭了吧?“如果你喜欢的话,我明天再带来给你。”
“可以吗?”他挑眉,漂亮的眸底竟透出一丝灿亮的光采。
她有点吃惊,因为她原以为他会拒绝的,没想到他竟一脸很期待的样子,书她都有点不好意思了起来。“当然可以!就算你想天天吃都没问题。”
像他这样的大人物,什么好料的没吃过,哪会喜欢她煮的咸粥?不过看他好像真的很喜欢的模样,她莫名的也开心了起来。
“那就麻烦你了。”那是一种微甜微咸的幸福滋味……还是出自于她的手,这是他所始料未及的。
倘若真能经常吃到这种滋味,该是多么幸福的享受?他突然感觉自己能在茫茫人海里寻到她,已然分不清是她或是自己的幸运了,着实千般滋味在心头。
“不麻烦,一点都不麻烦。”她微赧的摇头摆手,反正她做习惯了,真的一点都不麻烦的。
“嗯。”不麻烦就好,不过一码归一码,该说清楚的事还是马虎不得。“那么,昨晚你在合约里找到那条条文了吗?”
“啊?”她愣住,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切入主题,教她来不及防备的愣了下,随后困窘不安的扭绞双手。“呃……欸,嗯……嗯嗯!”
什么嗯嗯啊啊的?尹亚柏挑起眉尾,好气又好笑的再问一次:“你听到我说了什么吗?我问你在合约里找到那条条文了吗?”
“找到了啦!”
明知这刻迟早会来,她仍鸵鸟的能拖一秒是一秒,不过眼下是逃不了了,她也只能沮丧的点头承认。
“对不起,是我没看清楚……反、反正我做都做了嘛!要杀要剐就随便你吧!”她很想以豪气万千的大姊头口吻呛他,反正最糟也是这样了,但虚软的声音着实摆不出那种气势。
见她既懊恼又强装坚强的模样,尹亚柏霎时不知该如何反应才好。
公事公办,一向是他管理公司及旗下艺人的唯一原则,没道理对她采取任何例外,偏偏她有着和自己不相上下的傲气和不服输的灵魂,加上刚才喝了她带来的咸粥……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刹那间他还真不知该如何处置她才好。
“咳!”轻咳了声,掩饰自己的失态,他没好气的将她一军。“你以为我们这里是黑社会堂口,还是警察局的审问室?要杀要剐随便我?多亏你想得出来!”
“啊?也是吼?哈、哈哈~~”她又愣了愣,接着也只能僵笑数声草草带过。
不然还能怎样咩?她的生杀大权操纵在他手上,万一他真要她赔偿,她干脆一头撞死来得干净俐落,否则连累到奶奶和弟弟,她可就真的对不起已逝的爸妈了。
“依照公司的规定,本来合约应该就此作废,并且你得赔偿公司高额的违约金。”深吸口气,嘴里还残留着适才的咸粥滋味,他实在很难太过苛责她。“不过念在你是初犯,我也没太多时间去解释合约的内容让你了解,所以我可以当作你打工的那件事不曾发生过。”
啊?就这样吗?
这么简单就过关了?
她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喜的是她可以不必负担庞大的违约金,而且一样可以依计划进入演艺圈,但她又担忧在确实接到演艺工作之前,几乎已算没有收入却得不断支出的状态,她该如何解决老家的开销?
真是一个头N个大啊!
生命摆两边,金钱摆中间,冒着生命的危险,她甘冒大不讳地问:“那……我还可以继续到便利店打工吗?”
尹亚柏双眼瞠得老大,他不敢相信这女人如此“斗胆”,竟然连这么大不敬的问题也敢问出口?他怀疑自己若不是修养太好,动手将她掐死绝对不是太令人意外的事。
“呃,不行吗?”发现从他的黑眸发射出极想杀人的眼神,孙雨纯虚弱的僵笑两声。
“孙、雨、纯小姐。”尹亚柏以再平静不过的声音喊着她的名。
“又!”她发誓,她真的听见尹亚柏磨牙的恐怖声音;她战战兢兢的喊了声。
“还又?”这女人脑子里到底都装了什么东西?他已经宽宏大量的不跟她计较了,她竟然还想回那间小不隆咚的便利店打工?!看来她不把他气死是不甘心了是吧?真是好样的!“你敢再说一次还想去便利店打工试试!”
“……”这会儿孙雨纯没敢再开口了,她甚至开始觉得他的嘴里会吐出高温的火焰将她烧死,为她的不识时务。
头疼的压压额际,他感觉应付她,比应付任何难缠的狗仔、报社还要麻烦千万倍!
“我刚才说的你都懂了吧?现在还有什么话说?”
“我懂,可是……很抱歉,我有不得已的苦衷。”咬着唇,她不肯在他面前示弱,但眼眶仍忍不住泛红。
她知道自己的体力和精神不断在透支,她也想停下来喘口气,她也想什么都不要想、不要做,乖乖接受公司的集训和做足进入演艺圈前的准备,但她却无法停下汲汲营营、拚了命想赚钱的行为,这一切全都是为了她的家人。
“不管你有什么理由,便利店的打工你是绝对不能再去了。”极残忍的,他没得商量的阻断她打工的机会。
孙雨纯咬紧下唇,虽然早预料到他会这般回答,她仍感到十分失望及沮丧,心情一落千丈,眼睛酸涩得几乎泛出水光。
凝着她低垂的脸庞,尹亚柏的指尖轻点桌面,眉心紧蹙──他知道她的苦衷为何,因为他看过她的档案资料,完全了解她之所以要这么拼命的理由。
该死!那根本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只要计算未来她会为自己增加多少收入就够了,但他就是见不得她那副为难又委屈的模样……
几乎所有的艺人都认为他不通情理,他也一直自诩不会感情用事,偏偏对于眼前这个女人……他竟无法做到绝对的理智!
“以后你下了课就到我办公室来,帮我处理一些私人文件,当然我会付你处理文书的费用,直到你开始上节目有酬劳为止。”当他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时,说出去的话已如泼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来。
孙雨纯愕然的抬起小脸,那略显苍白的脸色令他的胸口一紧。
他知道自己不该对她和其余旗下艺人有不同的对待方式,但丝毫没有道理的,他就是无法对她残忍,私心的想多关照她一点……
是了,就因她跟以前的他一样,有着极艰难的处境,所以他愿意帮她一把,就只是这样而已,再不会有任何奇奇怪怪、说不出原因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