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记忆的缺口,隐藏着她对那名少年模糊的遐思,隐隐约约的知道那已经是逼近喜欢的界线,可是随着时间流逝,她已渐渐选择遗忘。
当年伊末尔直率的那声告白时常流动在她恍惚的耳畔,但她明白,那只是他一时的错误判断,是他一时迷糊……不可否认,这些臆测令她感到怅然若失。
那段日子,她不断催眠自己,会喜欢伊末尔就像喜欢上一个美丽的艺术品,仅仅是无目的的喜欢,纯粹鉴赏式的喜欢,这种肤浅程度的喜欢绝非发自真心。
假使这个男人不是伊末尔,何以他能一再触动她藏匿在记忆底层对伊末尔的暧昧情愫?假如他不是伊末尔,她为何没来由的心悸不止?
假使他真的是伊末尔……
不,不可能,伊末尔总是虚弱得象是不堪一击,而这个男人强硬又霸道,浑身蓄满冷静慑人的性感危险,一再影响她的意识……
“伊末尔是你的谁?他对你而言有什么特殊意义?”男人不承认亦不否认,侧过俊脸,凑近薄唇,诱她轻启檀口,献上至今仍无人探索的柔软甜蜜。
这句话,震醒了又在逃避潜意识真实心意的陶水沁。“他只是……是一个旧识,一个朋友……”
不,不对,他不是伊末尔,伊末尔不可能有这种强硬的态度,不可能这般健康勇猛……眼前只是一名陌生人,她为什么要紧张得语无伦次?他凭什么质问关于她与伊末尔的关系?
唇齿相缠前一瞬间,陶水沁冲破遐思,霍然定神,奋力推开似曾相识的体魄。
“让我下车,我要下车,我要下车!”乱七八糟,大大不对,她居然差点就和她半路劫拦的汽车车主接吻,这跟一部低级的爱情片有什么差别?!
下一秒,钢锁似的铁臂擒回活像正在一张兽口前力拚求生的陶水沁。
夜色稠黑如浓墨,深沉得令人晕眩,她竟是无力抵抗,找不着头绪的脑袋瓜霎时严重当机,无法思考。
“你怕了?只有这种程度也想逃?”他俯身,唇抵上她仰高的咽喉,短髭摩挲蜜桃般白皙的雪肤,冰凉的大掌沿着匀秀的裸背摸索,似在一匹雪白绫缎上轻抚。
“你是哪里来的大变态?!变态、色情狂、瞎了眼的色狼,我是调查局探员,你居然敢对我性骚扰,我警告你最好立刻让我下车,否则……”
陶水沁反射性的弓起背脊,一波又一波身体深处不曾有过的情潮浸漫全身,显现在一寸寸逐渐霞红的白瓷粉肤上。
“死变态,拿开你的手……”
“你说过会赔偿我全部的损失,身为受害者,我应该有选择索取方式的权利。”他迂回暧昧的暗示,这种近乎凌迟的调戏耍玩才是他要的赔偿。
陶水沁悚然意识过来,冷汗直冒,近乎崩溃失控地拨开他冰凉的触碰。
“我可以告你性骚扰,我可以直接铐你回去,我甚至可以……”
“你可以冷静认分地接受我的索赔。”他倾身,封吻她未竟的软弱抵抗。
彷佛是那场总在午夜梦回时的春梦真实的上演。
在这个诡异又迷离的湿吻中,陶水沁弄不清楚究竟是自己的幻觉在作祟,抑或是梦与现实已错乱颠倒。
他的这个吻,令她感觉熟悉却又陌生。
这个谜一般的男人……究竟是谁?为何他的形象一再与她封存在记忆深处的伊末尔重叠?
第4章(1)
“混帐!”
砰一声,一双肥厚的大掌愤恨地拍桌,桌面上文件四处飞散,笔筒翻倒,弹起的原子笔戳向站在桌前听训的可怜虫,她额心通红,又不敢搓揉喊疼。
“无法无天,在你眼里还有法律的存在吗?啊?你还有什么脸向我邀功讨奖金?看看你干的好事,一晚闯了十几条街的红灯、破坏马路工程、撞倒八辆路边的机车,十辆脚踏车……”
“我抗议。”陶水沁赶紧举手捍卫自己的清白。“那是因为他们违规停车,路旁明明就画红线嘛──”
“闭嘴!你当现在是在有奖征答吗?”乌组长凶恶的回瞪着她。“亏你还有脸讲,身分曝光也就算了,干脆直接亮出证件把那些小王八蛋请回局里泡茶,你当自己在拍‘○○七’,把自己当作庞德女郎?劫车追人?!幸好车主有的是新台币不计较,否则把你卖了都不够支付对方的赔偿!”
陶水沁一惊,眨动羽睫,怯怯地询问:“组长、组长跟车主联络过了?”
“废话!街上一堆等着做炮灰的死老百姓你不劫,偏要挑中名车甩尾捉人,你当自己很行啊?悍马耶!我干到这个位子都还没坐过,你当有能力坐在里头的人会是隔壁卖臭豆腐的老王吗?”
“他、他是政商界的名人?”
“不是。”乌组长爆瞪。
“那他是权贵之后?”有特权的混蛋真是多到天怒人怨,但最重要的是,她对那个男人极为好奇,强烈渴望着一探他的真实身分。
“也不是。”
“那他到底是何方神圣,居然让能让组长这么小心翼翼?”虽然明知不太可能,但陶水沁依然想弄清楚那个男人是否真与伊末尔有关联,最吊诡的是,那时对方从头到尾没给过她确切的答覆,任她妄自臆测。
“你问这么多干嘛?反正他是谁也与你无关。”乌组长没好气的送她一双大白眼。“对方没提出赔偿的要求算你好狗运!现在即刻滚回你的座位上,给我写份八千字的报告,晚上八点之前要送进我的办公室。”
“八千字……”
陶水沁捂住未完的抱怨声,赶在脑袋被魔人普乌拧下来之前逃离组长室。
她皱着卸尽浓妆的清妍秀颜悻悻然的回座,横手扫开桌上的杂物与早午餐,瞪着闪动着“MJIB”字样的荧幕保护程序,暗暗咕哝:“真麻烦。”
“我好像闻到东西坏掉的味道。”隔着一排矮书架的对座,任晴泠交叠双手枕着下巴,闷声哼笑。“原来是我们出了名的怕麻烦女王正在用功赶报告,真是难能可贵的一大奇景啊。”
陶水沁瞪她一眼。“闭上你的嘴,要是太闲没事做,我分你三千字敲。”
“少来,别以为只有你要写些狗屁倒灶的虚假文字,普乌早在你进局里之前就刮过我一顿,只是少你一个钟头。”
“不过是闯闯红灯罢了,要不是我豁出这条命硬拚,逮得到这个大麻集团的首脑吗?”
“得了,走私贩卖大麻也是人,你把他逼到施工地段又害他差点翻车死人,人家好歹也是某大集团的董事长之子,有罪也是得奉茶上座好声好气请进局里,你这么个逮法简直是对付亡命之徒,上头不抓狂才怪。”任晴泠咋舌,极佩服她的丰功伟业。
“那不是我干的,你要我说几次?”她真是衰到家耶,碰上性骚扰的神经病还得帮他担负莫须有的罪名,搞得现在全局上下所有人都冲着她喊T-X,“魔鬼终结者”中女机器人型号代码。
“不是你?”任晴泠噗哧一笑。“对啦,那不是你,是起乩之后三太子上身的你。”
“任晴泠,你说话可以再贱一点。”
“哎哟,才这种程度就翻脸开骂?你会不会太嫩了点?”
你怕了?只有这种程度也想逃?
啪一声,铅笔削折成两截,更差点连指头都转进削笔机内,还是任晴泠频频喳呼鬼叫,才及时喊回陶水沁飞远的心魂。
“喂,陶水沁,你真当自己是T-X了?啊!你的手指头!削断了看你以后怎么拿枪。”
及时收回右手,陶水沁瞪着自动削笔机,不停低咒:“哪种程度?我是哪种程度?把我瞧得很扁就对了,大变态……”
“陶水沁,你真的起乩了?”任晴泠被她喃喃自语的傻样吓得浑身发毛,四下张望着只剩她们两人的办公室。“大麻案结束后常看你一个人发呆,自言自语,你该不会是撞邪了吧?”
“对啦,我撞鬼了,撞你这只大头鬼。”甩甩手后振笔疾书,将脑中积存太深的疑虑推进深处掩埋,她真怕死了这段时日来吃喝拉撒睡都会无端联想起的陌生男人。
那晚的事发生得那么突然,事后迅速消退的肾上腺素吃掉了她清晰的记忆,只记得他有一双宝石般的眼珠,还有喜欢冷冷挑衅的本事,嘴里挂着容易令她把他与某位少年的形象联想在一起的古怪话语。
太吊诡,诡异得使人毛骨悚然。
陌生男人的形象宛如暗黑使者,与她记忆里天使般的伊末尔相差甚远,而她竟然能混淆到这个地步,要是让陆其刚知道,肯定嘲笑她知觉神经迟钝退化。
况且,真正的伊末尔应该是羸弱苍白的,怎么可能像正常人那般跑跑跳跳,还跟人尬车?肯定是她的想象力太过丰富。
不想了,还是专心面对八千字的报告比较实在,呜!
蝉鸣唧唧,梅雨季过后,闷热的初夏来临,有鉴于节能省电,空调过了五点半便自动切换为微风,六点过后便会自行关电。
没有人喜欢在夏季加班,正确地说,傻瓜才会过了六点还留在局里,人人逃的逃,溜的溜,假藉出勤早早便失踪。
缉毒组办公室内,桌前搔抓后颈的歪斜身影在一阵鬼哭神号后宣告放弃,伏案趴首蠕动身子,瘪嘴咒骂道:“八千字的报告要到民国几年才掰得完啊──”
一个冰凉的东西蓦然碰上甩动马尾的皓颈,陶水沁摸摸后脑勺,狐疑地回过头,只见任晴泠递来两瓶饮料,并拉过板凳坐下。
“区区八千字的书面报告你也搞不定,还想办什么大案子?”
彷佛久旱逢甘霖,陶水沁仰首畅饮,然后斜眼回睨着她。“干嘛?特地留下来看我写报告?还是魔人普乌派你盯我着?”
任晴泠白她一眼。“好歹我们也搭档了好几件案子,我怎么说也不能弃你于不顾。喏,把档案传过来。”
“任晴泠!”陶水沁感动得热泪盈眶,传输档案的动作倒是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所谓的同袍情谊,就是像你这种有情有义的……”
“你够罗,陶水沁,再说些恶心巴拉的鬼话,我就敲破空酒瓶捅死你。”任晴泠翻翻白眼,接棒瞎掰……不,是撰写报告。
陶水沁乐得伸懒腰,打开全日只停留在新闻台的电视。这是全局上下所有人共同的职业病,定时透过媒体注意是否有重大刑案或是突发案件。
电视荧幕里,端庄的女主播正报导着某某财团准备与外资企业联姻的信息,预计将为台湾金融界带来不小的冲击,什么股市春燕已在上方盘旋,预料明日开盘肯定一片通红,哇啦哇啦引用许多经济学家和股市名嘴的看法。
陶水沁看得直摇头冷笑,这些企业秃鹰迟早会玩垮台湾的经济,全是些浑身铜臭味的败类,踩着老百姓的尸体叼钱享受,根本无可救药。
“你听说了吗?”任晴泠时不时抬头瞄几眼晚间新闻,免得晕死在枯燥乏味的报告里。
“什么?”陶水沁漫不经心地扒食任晴泠买来的排骨便当。
“防治洗钱组的人要求魔人普乌派我们课上的人过去支援。”
“喔?数钞票的工作那么闲,还要劳师动众去帮他们,我看他们是打算等着让新进的菜鸟取代。普乌那里应该回绝了吧?”
“最好是,偏偏他答应了。”
“真的假的?!”塞了满嘴饭的饿死鬼差点呛住,陶水沁撇过头,完全忽略荧幕上正播映着一张熟悉的脸庞,直瞪着任晴泠噼哩啪啦地追问:“他要派谁去支援?该不会是……”
“宾果,就是你,缉毒组本年度最佳衰后陶水沁!”当当,答案揭晓。
“为什么?我又不是菜鸟,他凭什么调我过去支援?这根本是技术上的降职处分!”
任晴泠若有所思地盯着电视荧幕。“关于这点嘛……我正好有个问题想问你。”
“有屁快放。”陶水沁老大不高兴的大口啃咬卤排骨以泄愤。
“上次的大麻案,你是不是惹上什么人了?”
撕咬排骨的嘴蓦然松开,陶水沁不爽的回呛:“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作‘惹上什么人’?你这种问法活像我是黑街小太妹惹到下港大角头还不知死活,你应该没忘记我是跟你搭挡多年的伙伴吧?”
“这次的调派支援不寻常,照理说看防治洗钱组不爽很久的普乌不可能答应,可是我听说上层好像曾接获某种外力介入的压力……”任晴泠意有所指地道。
“你是暗示有人存心整我?”陶水沁搁下便当,肠胃已经让满满的怒气喂饱。
“是不是整你还有待确认,我只是觉得这件事肯定不对劲,而且还指明了要你去支援,又是发生在大麻案之后,怎么想动机都不单纯。”任晴泠冷静地分析。
“总之简单一句话,有人在暗地里计划着要怎么玩我就对了。”陶水沁抹抹嘴,冷冷地嗤哼。“好哇,普乌敢让我去,我就有办法揪出这个王八蛋,看看他长得什么模样。说说看,防治洗钱组的逊咖是碰上什么棘手案件?”
任晴泠直视电视荧幕,“一个棘手到没人敢主动说要查办的案件。听说这个集团是标准的黑金集团,明目张胆的踏入台湾金融界,与政府还有民间企业、黑白分子正面打交道,打算成立金控银行,立足台湾,入侵全亚洲的邪恶黑金分子。”
“欸……任探员,借问一下你是从哪里弄来的信息?”陶水沁很傻眼,原本只是随口问问,谁料到任晴泠活像卧底的网民,居然能描述得如此巨细靡遗。
任晴泠没应声,也没有看向她,停下穿梭于键盘上的双手,以指认犯人的干练手势,万般笃定地指向自天花板垂吊而下的电视荧幕,爽快的给了答案,“不是我说的,是今晚的热线新闻说的。”
陶水沁下意识转头看向电视,缓缓挺身站起,眯起了澄澈的秀眸。
将三十多寸的荧幕占满的特写镜头,男人一头浓密的深褐色发丝,随着昂首阔步的行走摆动,掩下卷翘的浓睫,散发尊傲贵不可攀的疏离气质,自然的将庸俗追逐的媒体隔离在无形的藩篱之外。
数名身穿西装的男子紧随在他左右,职业病告诉她,那些人绝对是训练有素的专业保镖,他们忙着替主子开路,挥赶苍蝇似的挡下媒体,好让他能够顺利通过充满俄国贵族风格的华丽大厅。
镜头不断切换,正面、侧面、背面,男人修长的双腿步伐稳健,每跨出一步都令人不由得赞叹其优雅,彷佛他生来便是如此。
“一如各位观众所看到的,末世纪集团亚洲区的执行长正是这位年仅二十八岁的伊家小公子。末世纪集团发迹于英国,但家族可追溯至尚未崩解前的苏联,商界甚至盛传,该家族中曾有人为沙皇的后裔,但至今无人能证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