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啊。”她睨了一下车窗外才被观光警察劝下,又忍不住偷袭对方几拳的两头斗牛。“不过他听不到我们讲话。”
“贝翎不可以再跟慧东闹脾气。他最近蜡烛两头烧,很可怜,忙都忙坏了。”
“我没有再跟他闹。”只有恶搞。
“乖,那妈妈才跟你讲一件秘密。”差不多该给女儿知道了。“慧东其实也常跟妈妈聊,他知道你为了新家的事很不开心,可是他实在很难调整自己。把住的地方弄得太过温馨,他会待不下去。所以他跟爸爸商量过,考虑要搬家。”
贝翎心惊。“他想搬出去?为什么?我不都已经配合他,不在家里放任何东西了吗?”
“你在想什么呀?”妈妈娇嗔。“要搬当然是我们一家四口一起搬,怎么会只有他一个人搬呢?”
她不安的心悸才稍稍缓和,蓦然领悟,自己仍旧一直焦虑着他有可能一去不回头。看到慧东来找她了,她好高兴,高兴到无厘头的开始乱玩东西,仿?很轻松,谈笑用兵。原来,她被自己骗了。
她一直一直一直都好怕慧东真的会不见。万一他真的离去了,她该怎么办?要怎么样才能让他回到她身边?她想到快发疯,不顾一切,投靠法利德。如果慧东会回到她身边,就一定会来救她;如果慧东不要她,她也不要自己了。一具心脏被挖空的躯体,留着还有什么用?
“贝翎不哭,妈妈是跟你讲好消息啊。”怎么了?
她没有别人以为的那么勇敢、那么镇定、那么精明、那么独立。只要一把慧东抽离她的生命,她就全垮了。她好害怕,回家之后看不见他,或者在街上回首惊觉这世上只剩她一个。
慧东呢?
“慧东跟爸的意思是,为了我的健康起见,他们考虑把家搬到宜兰去。”
“那里空气是比较好,风景也好,可是开车往返台北工作,有点辛苦。”
“他们都不在乎了,我们在乎什么?”男生们爱逞强,就让他们逞强好了。“不过妈妈最喜欢的是慧东的设计,他要亲自设计我们的家,再找人来盖,你说他是不是很厉害?”
“他设计了什么样的房子?”泪人儿破涕为笑,又有些哀伤。为什么?她不知道。对于建筑,慧东似乎有着莫名的崇敬与哀伤,连带影响到她。
“慧东在那里买了一块地,还满大的,将来院子可能比房子还大,让我可以自己玩园艺。我们都住一起,你们俩的小窝跟主屋有长廊连结,有点独立又不会跟我们隔太远。然后啊,他自己另外有一间储藏室,其实就是他自闭用的。里头什么摆设或装潢都没有,但是我们谁也看不见,不会受到干扰的。”
“我不希望他把自己搞得那么委屈。”
“这只是过渡期,贝翎。”妈妈有着身为人母的独特自信。“我们是要一起过一辈子的,就不要急于一时。我们一起陪慧东走过来吧。”
还好有爸妈支撑着她,不然可能连她自己都走不过来。
午夜,寒冷低温不同于白日酷热。
她本想受邀于法利德,住到他的豪宅去,但慧东可能会把她这个贪图享受的女人杀了,所以她还是跟着慧东投宿廉价旅店去也。
实在不喜欢这种居住品质,但再烂的地方,他都能让她如在天堂。
所以,没什么好计较的。
简陋的床榻上,仰躺着她,正疲惫地全然瘫在那儿,放空。慧东坐在床尾的木凳上,赤露着处处淤青的身躯,肌肉红肿,左眼下半弧黑紫。他一脚踩在椅面边缘,交叠双掌安置他的下颚,静静看她。
软缎连身裙仍在她身上,只不过全推在她腋下,袒裎的浑圆雪乳被他吮得吻痕斑斑,蔓延到她只缚着丁字裤的腿间。她无助地任由他观赏着大大摊敞的私密娇嫩,充满他欺凌整治的淫欲。
她喜欢他欺负她,他也喜欢。而且她今日的装扮太可爱,连他都会误以为自己很变态,在蹂躏未成年少女。
“慧东,好冷……”
可是他还想看。“再等一下。”
她的手腕被分绑着,再冷也没辙。
“你跟法利德聊了什么?”
“你在意吗?”
“非常在意。”
“那你放开我,我就跟你说。”
“你不跟我说,就别想我会放开你。”
倔强的小脸气鼓鼓,又捱不过刺骨寒气,只能招供。“我们在谈十八。”
他微怔。“怎么会谈他?”
“因为我不喜欢那个人,也不想受他使唤。”
“他使唤过你?”
“他使唤过你。”
“所以呢?”他慨叹,自己好像有点冤枉她了。“替我出气了吗?”
“我知道那个人在秘密交易DNA检体。”她好得意。
“还有呢?也知道那份检体命名为‘四’?还是知道了这份异常检体是来自日本?属于一名男性?可能是基因读码完成之后的另一项重大发现?”
她突然老大不高兴起来。“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要松开我?!冷死了啦!”
“又开始闹脾气了。”只要不合她意,她就撒泼撒赖。“你除了跟我闹别扭、扯后腿、制造麻烦,你还会干什么?”
被缚到酸麻的双腕一得解脱,她顾不得血液不通的满手刺痛感,赶紧拉起厚被钻到里头去,蜷成一团避寒,只露出两只大眼睛。
“慧东快点进来!”颤抖的娇声急急下令。
她需要他这个大暖炉。
他一进到被窝里,怀里马上黏入哆嗦不停的柔腻身躯,小脸胡乱磨蹭着他胸膛,惹来他一阵咬牙呻吟。
“小力一点。我肋骨有伤,别把它弄断了。”
她赶紧乖下来,不敢再撒娇,只好静静深呼吸,贪婪地享受他好好闻的气息。
“贝翎,以后不要再乱跑。如果找不到我,先问一下爸妈再行动。”
“你为什么总是找得到我?”她痴痴仰望着。
哎……“因为你手机里有全球定位系统。”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那你到底想问什么?”拜托别再拿他根本答不出来的问题来整他了。
“为什么为什么?”
“你好吵。”
“所以你会这样就不喜欢我了吗?会不想再跟我在一起就离家出走吗?”
“你在兴奋什么啊?”异常聒噪。
“慧东、慧东。”她溺爱地紧紧环着他的胸膛,没完没了地任性呢哝。
好吧,随便她了。他累得半死,心中的挂念也好不容易卸下,整个人身体与心灵累积的疲惫,开始发威。但他不介意她烦人的死缠烂打,一边拥着她,一边神思开始迷离。
“慧东,你睡着了吗?”
娇软的身躯在他的臂弯中扭动,他只含糊地嗫嚅两声,似睡似醒。
“如果我亲吻我的王子,他会醒来吗?”她对着他逐渐沉睡的脸庞,自己跟自己说话。“还是我会跟王子一起昏昏沉沉下去?”
慧东好漂亮,她最喜欢这样看他。
“慧东,我好高兴你来找我。”真的好高兴,可是她明明在笑,眼眶却?滥晶莹。“如果你不来找我,我也会找不到自己了。为什么我会变成这样呢?”
她不知道,想破了头还是不知道,只能任由这份领悟一天比一天深刻,刻入她最柔软的灵魂深处,时时抽痛着,唯有在他怀中才能得到安稳。
“慧东不要走。你一定要跟我在一起,我会保护你,不让别人欺负你。”
她热泪满溢,埋首到他胸怀最隐蔽之处。幸福的极致,为什么是悲伤?是她自己的悲伤,还是慧东心灵涌往她眼眶的悲伤?
这不是她的感受,她却深深地感同身受。
她甘愿替他哭、替他孤独、替他累、替他背负。她自小养尊处优惯了,怎么可能会这么甘心乐意替他承担?她实在不明白。
她在他怀中匍匐前行,与他面对面,轻柔地、喜悦地、心疼地以小小的手心不断地抚着他安详的睡脸。水光模糊她的视线,却遮掩不住她的心满意足,有笑有泪。
“慧东,我……”
红唇颤颤贴在他唇前,静静呢哝着最真挚的倾诉,无声也无息。她想说,却不想让他听见,免得他不愉快。
慧东对这种过度深情的事很反感,不喜欢太直接的追逼或表达。她知道,她都知道,只是心中充塞的暖热激切,让她无法不对他说。
沉默的细语,结束在她祝他安睡的亲吻中,悄悄地,她又退回他胸怀深处,蜷成一团依偎着,轻轻哽咽,觉得自己好幸福好幸福。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永恒。
她以为他睡了,其实是她自己睡了。她以为她孤独地沉默悲伤着,其实热泪盈眶的,是另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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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翎一家四口黏得愈来愈紧——虽然爸爸绝大部分的满足与感动,都是来自慧东为公司营造的获利。她超不齿的,但慧东却和爸爸处得最坦然自在,让她颇不是滋味。
“问题在于,你不是滋味的对象是哪一个。”好友凉快地呵呵呵。“是你这么努力巴结讨好却还是不买你帐的慧东,还是不再赏识你仰赖你却去仰赖别人的陆伯伯。”
她不爽地一瞪。“再?唆,今天的花园烤肉,就改烤你这只狗腿的肉!”
“真没度量……”好友瞥眼咕哝,跟她合力搬着一盘盘腌渍好的食材。
已近晚秋,太阳却异常毒辣,整座庭院绿荫浓密得像盛夏。贝翎一直竭力反对妈妈办什么烤肉派对为爸庆生,说什么烤肉的烟对人体不好啦、腌渍的食物有碍健康啦之类的,其实,她只是不想晒太阳。
“再这样晒下去,我迟早会满脸斑。”
“那我们一起去做雷射除斑!我最近看到一种新的美白疗程,很想去试试看。”好友兴奋地汪汪汪。
“拜托……”她满身大汗地扛着高脚烤肉架,搬到手软脚软。“喂!这个家里的男人都到哪去了?!”
这些粗活怎么都是女人在做?
“妈!”她受不了地申冤大嚷。
“来了来了。”妈妈好兴奋地拎着小瓶小罐碎步奔来。“贝翎你看,这个调味品专用的篮子很可爱吧,是当地艺术家用漂流木做的。”
“嗯,好看,可是你不能吃有罗勒叶的香料。”呼咙一阵,继续开炮。“爸跟慧东呢?为什么男人们都不做事?!为什么他们全窝在屋里吹冷气,就我们在外面晒着太阳东忙西忙?”
“爸爸今天是寿星,他可以不必忙。”
“那慧东咧?”
“他最近忙死了,又被你堂哥欺负,很可怜——”
“我也忙过、我也被堂哥欺负过、我也可怜过,但我还不是照样活得好好的?”妈太宠慧东,宠得好像他是小可怜,她反而变作大魔头。
“你堂哥又怎么了?”好友失笑,觉得那位芝加哥大学高材生一直都很搞笑。
“他老早就看慧东不顺眼——”贝翎摇头定眼。“更正:堂哥除了他自己,谁都看不顺眼。自从慧东进入家里的事业,堂哥他正事没干过几件,一天到晚都在扯慧东后腿,给他穿小鞋。”
“这算新闻吗?”他一直以来不都这样?
“麻烦的是,这次他不知从哪里来的小道消息,挖出了慧东的学历,拿来大作文章。”
“怎样?”
贝翎有些不自在,但故作坦然。“慧东他……严格说来,学历有些不符董事会的期待。”
“董事会什么时候开始要求副总要有博士或硕士学历的?”
“但是大学文凭,应该算是基本要求。”她尴尬苦笑。
好友张口傻眼。“慧东没有大学文凭?”
“他……连高中文凭也没有。”只能算是高中肄业。
青天霹雳!那么优秀的人,居然连高中都没毕业?!
“当初我们也没有很认真查证,慧东的企管文凭从哪里来的……”
“他作假?”
“他没有!”学历不高是一回事,作假又是一回事,不要随便污辱慧东的诚信!“他那张企管文凭是真的,可是我堂哥他吃饱撑着没事干,跑去查出慧东念的不过是美国中西部的一间乡下商学院,台湾根本不承认那里的文凭。就算承认,也只能算是专科学院,不算大学。”
“所以他的最高学历只有……”呃。
“你可以想像这对董事会是多大的震撼。”看来慧东明年六月股东会后升任总经理的机会,更加渺茫。“不过我堂哥也别妄想他因此就有好日子过。他这一生只有那张漂亮文凭,可以到处炫耀、瞧不起人,除此之外他没有什么值得人尊敬的部分。”
只有他一个人,陶醉在自己的光环里。
“妈妈不喜欢你这样讲人家。”虽然有理,可是太苛刻。“堂哥以前对人不好,你都没这么凌厉,咬牙忍忍就算了,现在却变得好尖锐。”
“陆妈妈,那是因为对象不同。”好友婉劝。“堂哥欺负她,她可以不予置评;堂哥胆敢欺负慧东,剜到她的心头肉,她就要他不得好死。”
“爱情的力量真是太伟大了。”妈妈惊叹。
“对呀。”好友跟着作戏,煞有介事地敬畏称奇。
“每个人的忍耐都有极限!我只是极限到了,忍无可忍!”
“你知道贝翎在董事会里面说了什么吗?”妈妈充满八卦精神地向好友郑重宣达,完全不甩贝翎在一旁义正辞严的驳斥。“她公然对堂哥很遗憾地说:如果一个高中都没毕业的人可以为公司做这么多事,那她还真庆幸慧东没念到硕士或博士,免得只剩一张嘴皮子,只会聒噪不会做事。”
好友狂笑。“好,真是够狠!”
“可是慧东还是得递辞呈。”贝翎再怎么逞口舌之快,仍旧改变不了事实。
“放心放心,慧东没事的,妈妈一直都在为他祷告。”妈妈开心地拍哄着。
“喔,希望有效。”
“干嘛一下子又要死不活的。”好友怪瞪。“贝翎你很诡异耶,最近情绪起伏好大,该不会是得了躁郁症吧?”
“那是遗传性的疾病,我没有那种基因倾向,OK?”
“贝翎是贺尔蒙的问题。”妈妈嘻嘻嘻。
“不准说!”她气到满脸通红。
“什么什么?”好友兴奋地东张西望。“什么贺尔蒙的问题?”
“这是怎么回事?”陆爸爸挺着大肚子莫名步来。“我等半天都没闻到烤肉味,原来你们连火都还没生?”
“我的大老爷啊,你别只顾着动嘴,偶尔也动动手吧。”妈妈娇嚷。
“是是是。”爸爸不是怕妈妈,而是怕饿。“我来生火、我来烤,贝翎你先去替我买个麦当劳。”免得他得饿着肚子烤。
“慧东呢?”怎么没跟爸出来?
“他累瘫了,跟我谈完就回房去睡。”
“光天化日之下,他也敢给我回房去睡大头觉?!”他知不知道家族烤肉一定要全员到齐?“我去把他拖出来!”
气死她也!
“贝翎怎么了?”吓死爸爸了,还以为自己的女儿很文静优雅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