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衫:
今天是我回家的第三个月,京城下了第一场雪,我会把自己照顾得很好,你不用担心。你也会把自己照顾得很好吧?虽然南方的冬天没有北方冷,你的身体也一向很好,不过你还是要记得多加件衣服,别让自己病了,否则休怪我不顾和你的约定,立刻回去找你。
下个月我爹要我开始熟悉商行的事务,我已经准备好迎接所有挑战。夏衫,我说过,总有一天我会成为一个最成功的男人给你看;而且你给我六年的时间,我想足够了。还有五年九个月,夏衫,你要等我。
云深 笔
夏衫:
这回我让人随信带了几坛我在京城得到的美酒,送给伯伯和你尝尝。我不说,你也应该喝得出来那是何种酒类。随信我再附上酿酒方。
夏衫,经过十天前我用我的方法抢下路家对手的一桩生意后,我爹终于决定让我正式成为商行分社的副首,这表示我离成功又近了一步。不过这只是一小步,前面还有更大的目标等着我;当然,我有信心赢。
夏衫,我很想你,我总是作着梦,梦到我还是被你和伯伯捡回家的十岁小男孩,梦到我在你家那四年的快乐时光,尤其是你。
你会想我吗?
还有五年一个月再十二天。
云深 笔
夏衫:
再过两天是我十六岁的生辰,我期待你答应每年送我的生辰酒,不准再忘了。这回我会让人在你家等到你的礼物和信为止。还有,除了下人带回来的口信,我也不要再收到你随便写上“我很好”几个字的回信。我知道你很忙,不过拨一点时间好好认真地给我回信,你应该做得到吧?
我等你。
还有四年六个月又三天。
云深 笔
我的夏衫:
我让人带过去给你的几套新衫裙,是我几个月前跟你提过我新成立的“彩衣坊”,最近在京城颇受欢迎的女衫款式,我想你一定也会喜欢。
夏衫,我回京城已经三年,虽然痛宰一个又一个对手敌人,就如同你酿的酒一样令我愈加沉迷,并且愈来愈享受这样让人痛快的快感,不过这些全比不上我思念你、渴望你就在身边的强烈心痛。夏衫,距离你和我约定的时间还有三年,这三年我遵守和你的约定,努力压抑下时时想回去见你的欲望,也努力将自己的心思放在工作上,但我实在不放心你。
这几年王媒婆是不是还常上家里?你没告诉她你就要嫁我了吗?我甚至怀疑连伯伯、伯母也不知道你那时答应六年后要和我成亲的事。夏衫,我给你三天的时间把我们的事告诉伯伯、伯母,或者你喜欢我亲自去跟他们说清楚,顺便把与你先订亲的事办一办?
你自己好好考虑清楚。
你的云深 笔
亲亲夏衫:
你信上说你已“照办”,我相信你。不过你确定不考虑我们先订亲的事吗?现在的我就算靠自己的力量也能娶你为妻,让你过三辈子富贵舒适的日子,我已经不想再等剩下的两年六个月。
我爹已将路家商行完全放手给我,下个阶段我打算用两年的时间让商行的事业版图扩展一倍,无人能阻挡我。就像我决心娶你为妻一样。
请你尽快给我答案。
你的云深 笔
我的亲亲夏衫:
你要我专注在工作上,在六年约定到期前不会答应我成亲,好,我听你的。不过你也得答应我,除了我之外,不准你看其他男人一眼,你是我的,我要你美丽的眼睛里只有我。
虽然我最近忙得少有吃饭睡觉的时间,但唯有让自己更忙碌才可以稍解我思念你的苦。夏衫,知道你过得和以前一样充实又悠然自在,我为你感到高兴;可另一方面我又嫉妒你,为什么我不能像你一样少想念一个人一些、甚至在等待见到对方的日子不用如此煎熬?
夏衫,我宁愿相信你对我的承诺是真。我对你的心也永远不变。
你的云深 笔
亲亲夏衫:
已收到你酿的两瓮药酒,我会好好珍惜你的用心,这是我得到最好的生辰礼物。
对了!你怎会怀疑临安药铺的宋公子莫名其妙被人打伤的事跟我有关?夏衫,虽然我知道那家伙从以前就对你有意思,但距我揍他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我现在为什么要揍他?莫非那家伙又欠扁?
还有,就算姓宋的家伙被揍也不关你的事,我不准你再接近他,听到没有?
云深 笔
夏衫:
你是故意要惹我生气吗?我已警告你不准靠近那姓宋的家伙,你竟还三天两头往他家跑!就算你的理由是去他家搬药材酿酒也不行。青梁城不是只有宋家一间药铺,你到别家去。或者你缺什么药材,立刻开一张单子出来,我马上吩咐人替你送过去。明白了吗?
云深 笔
亲亲夏衫:
距离我们约定的时间终于剩下十个月,为了这一天,我已经等得够久了。
一个月前,我特地请来造园师傅开始替我们设计新园,我要为你打造一座最美丽舒适的地方,让它成为你最爱的家。我们的家。
夏衫,我会让你成为天底下最幸福的新娘子,相信我。
……
我的夏衫……
夏衫……
我最心爱的夏衫……
第一章
晴空万里。
今天一早,青梁城东街便响起震耳欲聋的鞭炮声、鼓乐吹吹打打声。原来是东街上的一户酒肆人家嫁女儿啦!只见酒肆门前,附近街坊邻居全挤成一团争看热闹,每个人都想瞧瞧究竟是哪个男人不怕死地敢把洪家的女儿娶回家。
听说新郎倌是邻县人,因此他一定没听说过关于洪家女儿带煞的传言。
没错!洪家女儿带煞,这可是青梁城每个人都知道的事,尤其她还专煞男人。
虽然洪家女儿自小生得标致可人,再加上她那不比老爹逊色的酿酒技术,更是洪家酒肆的酒远近驰名的一绝;本来自她十四岁开始便有几个媒人婆上门替她打探婆家,不过,怪的是,只要媒人婆为她介绍了哪家公子,双方还未见着面,那家公子必会无缘无故出事,而且出事的状况百百款,有闹肚子痛的啦;有出门莫名跌一跤,从此卧床十天半个月的啦;有被无端飞来的石子砸破相的啦;还有半夜见鬼差点没命的啦……总之,只要媒人婆将对方公子的名字报上洪家姑娘眼前,那公子包准出事。没多久,洪家姑娘带煞的传闻便不胫而走。到最后,就连城里替人牵红线牵了二、三十年,自夸在她手上没有哪个姑娘找不到对象的王媒婆,竟也没辙地投降。因为洪家女儿的事,实在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所以根本没有哪户人家敢把这样的煞星娶回家当媳妇,也因此,一直到二十有四,洪家女儿依旧待字闺中。没想到啊没想到,今天洪家女儿倒是出人意料地把自己给嫁掉了。
男方家迎亲的队伍就在敲敲打打声中来到洪家大门前。
花轿停下。没多久,一身喜红、头上覆着红盖头的新娘子被亲人簇拥着踏出家门,接着登上花轿。喜炮劈哩叭啦响,迎亲队伍热热闹闹地沿着东街慢慢出城了。
巳时,日头逐渐偏中。
只见一队由各色杂役、丫鬟、鼓乐吹打手、花轿组成的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出了青梁城,正朝邻县往西行。一行人得赶在吉时日落前将新娘子送到十数里外的男方家;所以一出了城,打轿的役夫立刻加快脚步赶路。
直至近午时,努力在乡野阡陌间赶路的迎亲队伍,在见到了前方路边的小小茶棚后,终于决定暂时停下来歇歇脚、喝口茶水再继续前行。
泥路边,一间用三片木板搭建、加上一张桌子四条椅子的简陋卖茶棚,很不引人注意地出现在众人眼前。
一行人很快便来到这间小茶棚。
顾着茶棚的,意外的是个年轻小伙子。原本撑着下巴、百无聊赖等着客人上门的小伙子,一见到远远出现的娶亲队伍,眼睛立刻大亮,接着赶紧跳起来,殷勤地跑到茶棚前招呼他们过来。
“各位大哥大姐,今儿个是大好日子啊。来来来!我这儿有最好的凉茶,生津解渴,喝了保证让大家又生龙活虎!”清秀小伙子嘴巴甜,动作也俐落,一下子就把茶端到每个人手上。而他的勤快,和喝进嘴的茶果真凉润爽口的意外好滋味,马上让这些人爽快掏出钱,顺便赞赏了小伙子几句。
小伙子眉开眼笑地穿梭在他们之间递凉茶,而且还伶俐地拿了另一杯茶,说是特地要送给花轿里的新娘子喝的“吉祥茶”。
其他人一阵笑闹,对他的鬼灵精又是好笑又是佩服。
男方家的丫鬟不忍辜负他好意地赶紧将他的“吉祥茶”端进花轿里给新娘子。
半晌,在经过这片刻的休息后,照理说,大家的精神应该恢复得差不多了;但,奇怪的是,所有人却反而感到眼皮子愈来愈沉重、脑袋瓜儿也愈来愈模糊。
半刻钟后,原本喧哗的茶棚已经转为一片寂静。只见茶棚前,除了那个卖茶的小伙子是唯一站着能动的人之外,其余人全部歪倒一地,陷入昏睡之中。
小伙子看了看四下,接着忍不住得意地咧嘴笑笑。
任务完成!
两指放在唇边,发出尖锐的口哨声。
下一瞬,茶棚后方的杂林内倏地出现一辆由两匹黑色骏马拉着的马车,和另一辆牛车。
马车很快地停在那顶花轿前。同一时间,一抹高大魁梧的男人身影从马车上跃下,并且毫不迟疑地直接跨步至花轿前,大掌掀开帘,弯身进轿内。
很快地,再度挺直魁伟慑人身躯的男人,健硕的怀臂里已多了一具娇软无力的柔躯──那正是花轿内的新娘子。
只见与其他人一样被设计迷昏的新娘子,头上的红巾早已滑落、露出凤冠下一张芙蓉娇颜。
但男人随即将她的小脸蛋仔细藏埋进自己怀抱中,不让人见;他一将她抱出轿,便要跃上马车。
“路爷,请将小姐的凤冠给奴家。”一道妩媚撩勾人的女声适时拦下男人骤疾的步伐。
男人粗犷性格的脸庞此刻显得异常阴郁骇人,即便他听到这话了,动作仍未停顿。只不过在他抱着抢来的新娘子闪进车厢内的下一刹,一顶凤冠被丢了出来──
一旁眼尖手快的小伙子及时飞身接住。
刚才步下牛车的,竟是一名同样一身大红新嫁衣的艳丽女子。她自然已将男人的行迳瞧得一清二楚。嫣媚一笑,她顺手接下小伙子递给她的凤冠往自己头顶戴上,接着便朝马车内的男人一个拜身,算是道别。
“奴家在此谢过路爷替奴家赎身的大恩大德。您放心,奴家定会珍惜您给奴家的机会,好好伺候吴家公子。”意即,就算到时候吴家男人发现新娘子换人了,她也会让那男人完全忘了原本要迎娶的娘子不是她。
马车内传出一声低哼,算是回应。然后,驾驶座上的车夫鞭子一扬,马车随即以极快的速度绝尘而去。
望着载着他与被劫的真正新娘子远去的马车,艳丽女子幽幽叹了口气,接着打起精神,转身往那顶大红花轿走。
扮作茶棚老板的小伙子,快一步将先前被爷抱走的新娘子掉在地上的头巾捡起,并且笑着捧到花轿前。“春姑娘,你是我见过最美的新娘子,你会幸福的。”真诚祝福这位即将重新展开另一段人生的女子。
被唤作“春姑娘”的艳丽女子接下头巾,回他感激一笑,接着便弯身坐进轿里。
小伙子立刻为她放下轿帘。
就在这时,歪倒地上的那些人身上的药效渐渐退去,陆陆续续有人清醒了过来。不过由于大家醒来的时间差不多,还以为自己只是不小心打了下盹儿的众人,有的摸头,有的挠挠腮,有的瞧瞧仍拿在手上的茶杯,有的看看四旁,然而他们做得最快的动作还是赶紧跳起来,各自抓起自己的东西往花轿旁跑。
“唉呀!快快快!时间不早了,大伙儿上路了!”有人喊着。
完全没发觉一伙人被迷昏了一阵,更没发觉花轿里的新娘子已经换了人,一群人立刻急急忙忙重整队伍,继续吹吹打打、扛着花轿赶路。
茶棚外,小伙子眯眼笑着和他们挥手道别。
至于远远那方的湛蓝天际下──
黑色骏马飞奔疾驰,蹄踏声疾。而马车内,男人仍将从花轿里劫来的新娘子拥紧在怀中,简直像是要把她狠狠揉进自己身体中地不放。
将脸庞埋在她肤若凝脂的颈项间,深深吸嗅着属于她的、令他思念到每每胸口发痛的淡淡酒香体息。
铁臂阔怀,就这样钳着她娇细的柔躯久久没动。直到这一刻,他还陷在不知道该掐死她、还是纵爱她的风暴情绪中。
她竟敢背着他偷偷去嫁其他男人?!
再深吸一口气,他及时克制住真的伸掌要掐她的强烈冲动。
慢慢的、慢慢的,他抬起头,放松了箍紧她的力道,将她重新安置在自己的怀臂里,以赤裸裸的贪恋目光仔细地梭巡着她脸上的每一吋肌肤、每一吋微小的细节。和六年前他离开时相较,她的容貌并没有改变多少,况且以一个二十四岁的姑娘家来说,她的模样竟仍旧宛若少女……
手指爱抚地滑过她的额、她的眼,再沿着她俏挺的鼻划过她抹着厚重水粉的红颊……他的指尖停住,额际青筋凸了起来。
“该死。”从薄冷的唇间吐出一声诅咒,他毫不犹豫地捉起衣袍一角擦去她脸上的浓妆。不过,他很快便察觉自己的动作太粗鲁,又赶紧放轻手头力道。皱深浓眉,他用生涩的手势仔仔细细拭掉涂抹在她脸上的残妆,直到她素净的模样再次重现他眼前,这才停下手。
可他另一样不满意的,是她一身刺眼的大红嫁衣。
想也没想,他马上动手脱掉她身上的新嫁衣。而当他心爱的女人到最后只着一件亵衣、衬着一身雪白的肌肤横陈在他面前时,他才猛然意识到她已经不是他离开时的少女,而是个大姑娘……
燃着烈焰的黑瞳一紧,但他并没有回避地转开视线;用饱含爱意眷恋的眼光缓缓在她秾纤合度、雪肤晶莹的娇躯上深深流连过一遍,接着再用自己的外袍将她美妙的身子紧紧包了起来。
他毫不掩藏想要她的欲望,不过不是现在。
撑肘支额侧躺在她身边,他撩起她披散在软垫上的一绺长发,任这一如以往记忆里细缎般的青丝在指掌间流泻。对她,又气又爱着。
“……其实我知道你一直在骗我,你和我的约定也只是在哄我。你以为我不可能认真,你以为我不可能这辈子就只要你这个女人……”原本还染着三分温柔的阳刚面容又变得凶煞起来,可瞪着她又美又无辜的睡颜,他很快就泄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