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清菀唇角一抽,“我在村民间已有些格格不入,你成了我表哥只怕更惹眼。”她实在不好意思坦白,又不是有利可图,她为何要招惹他这个麻烦上身?虽然不清楚他究竟想干啥,但直觉告诉她,这绝对不是她这个平凡小人物能招惹的事。
“你带我走一趟,一百两。”
一百两……陆清菀控制不住的两眼一亮,辛苦好几日临摹字帖换来的银两不过二十两,走一趟就一百两,这钱赚得可真是轻松啊。
“我可能要走上好几趟才能记住。”他又补了一句。
若是走了十趟,他岂不是要付她一千两?陆清菀越来越不淡定了,这当然是美好的期待,但是若能走上三四趟,她就等于又卖了一幅画……这个银子不赚太可惜了!
“我相信你有法子解决我的问题。”他从不知两眼闪闪发亮的她如此动人,不过由此可知,银子对她的吸引力真的很大。
陆清菀抗拒不了银子的诱惑,加上她有种直觉,这男人绝对不会伤害她,所以就放下防备,动脑筋想法子解决他的问题,“你一定要走苍茫山到明峰镇吗?”
“难道走官道就不会引人注意吗?”
陆清菀忍不住送他一记白眼,“你以为前往明峰镇的路只有这两条吗?”
“你还有第三条路?”
“错了,路有很多条,不过是走法不同。”
楚萧陵微微挑起眉,恭敬的拱手道:“愿闻其详。”
陆清菀以他们两人的茶盅距离为直径,用手指在桌上画了一个圆形,然后手指从她的茶盅直接穿过圆心到他的茶盅,接着又从她的茶盅沿着圆弧走到他的茶盅,“看明白了吗?同样走苍茫山,你可以选择进山,也可以经由外围。”
楚萧陵若有所思的抚着下巴,“经由外围能避开众人耳目吗?”
“桃花村村民若有需要,只要搭上骡子车,一个时辰就能抵达县城,有必要刻意绕道跨个县上明峰镇吗?”陆清菀甚至怀疑大半村民不曾走出上河县,出门可是要花银子的,再说了,明峰镇不过是历川县的一个小镇,除了探亲,谁会跑去那儿采买或寻找短工的机会?
楚萧陵想想也对,说不定很多人连明峰镇都没听过,这倒是让他生出好奇心,“你怎么知道明峰镇?”
“为何不知道?难道我不应该知道自个儿住什么样的地方吗?”她不喜欢当睁眼瞎子,好在上河县有个北方最大的书铺,不但找得到地方志,还找得到简单的舆图,尤其当她得知身处大梁的最北,上头有个虎视眈眈的敌人——齐国,她就觉得有必要四下探路,免得哪日需要落跑却因为跑错方向,命没保住还羊入虎口。
略微一顿,楚萧陵点头道:“应该的。”他只是很意外,过去她可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大家闺秀。
“如何?”
“我好像没得选择。”
“若是你不提要求,我倒可以带你走更省事的路。”
楚萧陵再次恭敬的拱手行礼,“有劳你了。”
“明日辰初我在苍茫山的入口等你,可以吗?”
“好,明日辰初见。”楚萧陵随即掏出银票,先预付三日,三百两。
“我有个请求,别教人看见你,你暗暗跟上,直到过了桃花村的地界。”
楚萧陵点头应了,他可以理解她的难处。
达成协议了,陆清菀当然爽快的收下银票,然后起身告辞。
楚萧陵预付了三趟的酬劳,陆清菀心想,三日走同一条路,无法闭着眼睛,但也不至于迷路,想必三趟就可以解决了,可是……
“你是路痴吗?”
“路痴?”楚萧陵可以明白字面上的意思,但他不确定。
“东西南北一点概念都没有,连回家的路都可以找不到。”
楚萧陵唇角一抽,为了让她多挣点银子,结果却把自己坑了,不过,他在这方面确实差一点,若不是刻意留心,或者使用小伎俩做记号,还真会发生迷路的窘况。
面对陆清菀挑剔的目光,他觉得有必要为自个儿申诉,“我怎么可能连东西南北都没有概念?我只是不会刻意记下走过的路,偶尔迷了路。”
陆清菀笑着点点头,“原来如此,难怪你要预付三日的酬劳。”
楚萧陵清了清嗓子,努力保住高大威猛的形象,“再多走几趟,我就会记住了。”
“可是,我没有那么多闲功夫陪你走上一趟又一趟。”她承认银子好赚,她也乐于藉此多赚一点,但连着三天做这种没有技术成分的事,已经够了。
“再一两趟,我肯定就记住了。”
陆清菀歪着脑袋瓜想了想,举起右手比一,“我只能再陪走一趟。”
“两趟。”
“一趟。”
“两趟。”
陆清菀恼了,怒眼一瞪,“两趟跟一趟有差吗?”
“就是啊,两趟跟一趟有差吗?”言下之意,她又何必如此计较?
陆清菀闻言一噎,是啊,她有必要为了这点小事僵持不下吗?半晌,她勉为其难的点点头,“好吧,两趟,不过明日要休息一日。”
略微一顿,楚萧陵忍不住道:“我还以为你想多挣点银子。”
“挣银子重要,但也不能不顾家人啊。”虽然忙着赚钱,但她坚持每日拨出一段时间给两颗包子,教他们读书识字,陪他们练字涂鸦,给他们讲故事建立价值观……因为父亲注定在他们生命中缺席,她只能尽最大努力弥补,让他们在满满的爱中长大。
可是这几日,为了挣一趟一百两的银子,两只脚走得都起水泡了,晚上几乎一躺下就睡着,两颗包子看得出她很累,也不吵她,乖乖自个儿描红读书,她觉得好心疼。
“听说夫人是……寡妇。”后面两个字他差一点说不出口,为了堵她,他向明书斋掌柜打探了一番,得知她自称“寡妇”,感觉糟透了,可是也知道她的难处,“死了夫君”比“和离归家”更方便她行事。
他请她帮忙,事先打听她,这不难理解,但是她不喜欢这种没有隐私权的感觉,说话的口气就不好了,“寡妇就不能有家人吗?”
“当然不是,只是我想,不过两日而已。”
“我每日都要跟家人说说话,闲聊几句,这几日我累得只想早早上床安置。”
楚萧陵很想再问清楚,她能跟奴仆闲聊什么?可是再打探下去她就要起疑了,如今他们的关系不足以敞开来说话,更何况他易了容,她根本无法认出他来。
看了他一眼,陆清菀心血来潮的道:“你肯定很少陪家人吧。”
顿了一下,楚萧陵别有用意的道:“我长年待在军营,这四五年更是远赴西北,无法相伴在家人身边。”
虽然他的长相属于“凶神恶煞”类型,而且看得出来不是寻常人,但她并没有在他身上感觉到杀气,没想到他混过战场。
念头一转,陆清菀突然生出一股危机感,她是不是不经意之间卷入危险之中了?一个过去四五年远在西北的人刻意避人耳目来此探路,这代表什么?无论是什么,凡是跟“隐密”扯上关系,而且还是紧邻齐国的明峰镇……总之,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来到这儿之后,她在挣银子方面没遇到多大困难,但是要说很轻松也没有,一遇到领路这么简单又好赚的差事,一时就被诱惑了,完全忽略他这个人可能带来的麻烦……她应该谨记,银子从来不是那么好赚的,来路轻松的银子更不好赚。
“我上过战场,但你放心,我不会给你带来危险。”楚萧陵不难看出她的心思。
陆清菀尴尬一笑,“我只是小老百姓。”若她只有一个人,倒也不怕,偏偏她有两颗包子,她可不能有事。
“我明白。”
“再过去就是桃花村了,我先行一步,你暗暗跟着。”陆清菀匆匆行了礼,赶紧将他甩在后头,至于他有没有跟上,这不是她的问题。
见状,楚萧陵不由得苦笑,他怎么觉得自个儿突然成了瘟神?虽然知道她再也不是记忆中那个妻子,她很有主意,脑子很灵活,懂得谋划,可他还是没想到她如此敏锐……往后在她面前可不能说太多了。
第二章 轻松银子不好赚(2)
疏忽孩子三日,隔日陆清菀便将所有的时间贡献给他们,上午先陪孩子们读书识字,再练上半个时辰的字,用了午膳,睡个午觉,下午带着两颗包子在院子的沙坑堆城堡、作画……这个沙坑是她特地为孩子们打造的,因为他们不宜出去跟村里的孩子玩闹,她只能想方设法给他们找乐子。
“娘亲,您猜我画了什么?”
陆云骥献宝的拉着陆清菀的手,陆清菀只能放下手上堆了一半的圆球。
“娘亲瞧瞧……这是牡丹吗?”陆清菀忍不住要赞叹这颗包子有天分,四岁就能画出牡丹的张扬华贵,还是用沙土画的,前途不可限量啊!
陆云骥笑得很开心,眼睛都眯成一条直线,用力的点点头,“骥哥儿是不是很厉害?”
垂下螓首,陆清菀用额头轻轻蹭着他的额头,“娘亲的骥哥儿最厉害了!”
“娘亲,您看看蓉姐儿画的。”陆云蓉不甘被冷落,急着过来拉陆清菀的手。
“好,娘亲瞧瞧……这是桃花吗?”陆清菀有一丝丝不确定,女儿在这方面远远不及儿子,可是哥哥喜欢画画,妹妹也不能落下,再说了,女儿的身分也不能不学,不过天分真的骗不了人。
陆云蓉充满期待的笑容瞬间垮了,好委屈的说:“我画的是梅花。”
陆清菀一脸僵硬,怎么猜错了?“娘亲这几日眼睛不好,没看仔细。”
陆云骥捂着嘴偷笑,可是看到妹妹可怜兮兮的样子,连忙点头附和,“是啊,桃花和梅花长得可真像,娘亲没看仔细就看错了。”
陆云蓉的注意力很快就转了方向,关心的问:“娘亲眼睛不舒服吗?”
“是啊,娘亲这几日有点累,眼睛不太舒服。”陆清菀很感动的蹭了蹭女儿的额头,女儿果然是贴心的小棉袄。
“娘亲晚上别再临摹字帖了,以后蓉姐儿一日吃两餐就可以了。”陆云蓉知道娘亲晚上都要临摹字帖,为的是挣银子。
陆清菀闻言笑了,“娘亲晚上不临摹字帖,你还是可以一日吃三餐。”
“真的吗?”
“真的,我们可以一日三餐,明年我们搬到县城,娘亲还要送哥哥去学堂,给你请个女先生。”
两个孩子同时惊叫一声,“我们要搬到县城?”
“骥哥儿明年要去学堂读书,我们住在县城比较方便。”虽然她的存款够厚了,别说买间房,就是买上两间铺子也没问题,但是买房的事她觉得不能太心急,待过些日子,她与明书斋的关系更紧密,可以请何掌柜帮忙出面,如此一来,至少确保不会被牙行坑了。
“可是,搬去县城不是要很多银子吗?”陆云骥已经知道县城和村子存在多大的差距,这归功于陆清菀的教导,陆清菀不希望孩子只看见眼前这片天空,每个月她都会带两个孩子进县城一趟,不只要他们多看,更是藉机教导他们。
“我们可以将庄子卖了。”陆清菀并不希望孩子知道他们有钱了。
两个孩子开心的相视一笑。
“小姐,晚膳差不多了,小少爷和小小姐该洗澡了。”琴嬷嬷走过来道。
陆清菀牵着两个孩子起身,将陆云骥交给琴嬷嬷,而她自己带着陆云蓉回房。
春儿已经将热水备好了放在西侧的耳房,陆清菀先帮女儿洗澡,然后让她待在炕上玩九连环,再换她洗澡。半个时辰,一家子全都清爽了,而晚膳也准备好了。
两个孩子饿过肚子,基本上不挑食,但陆清菀为了确保他们营养均衡,事先将这餐必吃的食物放在一个盘子,再配上一碗米饭、一碗汤品,一个人一份。
陆清菀看着孩子们用膳,见他们不时抬头相视一笑,眼神更温柔,转过头准备用膳时,瞧见琴嬷嬷还守在一旁,明显有事要说。
“奶娘有什么事?”陆清菀没有主仆的观念,吃饭围着一个桌子就好了,何必分主分仆?可是大户人家规矩多,撇开赵叔是男的不算,不但奶娘习惯了,春儿也是,他们坚持另开一桌,她也就由着他们。
“小姐明日别再去了,如今我们也不缺银子。”
陆清菀并未隐瞒接了领路的差事,毕竟来回一趟就要一日,没带上春儿,也不让赵叔架骡子车送她,难免教人担心,不过,她避开了差事对隐密性的要求,只道对方长相丑陋,寻常人见了会怕,还道这件差事是明书斋的何掌柜帮忙牵线,也算是她回报何掌柜。
“我说过了,这不是银子的问题,何掌柜帮了我那么多,如今他有求于我,我若不帮,这岂不是一点情分都不念?”
“可是……”琴嬷嬷还是不赞成。
“奶娘担心什么?那个匈公子是在西北上过战场的,为人豪迈坦荡,别说是为了银子,就是多结交一个朋友也于我们有益。”陆清菀觉得自个儿挺不厚道,因为人家长相属于“凶神恶煞”类型,索性给他冠上“匈”姓,但这也是无可奈何,她总不能告诉奶娘,她连人家姓什么都不知道吧。
顿了一下,琴嬷嬷讷讷的道:“从来没听过有人姓‘匈’。”
陆清菀嘿嘿一笑,“他祖上姓匈,他应该也很无奈吧。”
琴嬷嬷就是觉得不对劲,一趟一百两,这银子给得太大方了,若不是这差事有问题,那就是对方有什么企图。
“接下来我只要再陪他走个两趟,这差事就没了。”她不是不清楚奶娘的想法,不过差事都接了,路也走了一半,如今想东想西真没什么意义。
琴嬷嬷叹了声气,也知道自个儿庸人自扰,事到如今再琢磨这个那个,真的没什么意思。
“奶娘,菜都冷了,赶紧吃吧。”
琴嬷嬷赶紧回到另外一张桌子坐下吃饭。
这两日楚萧陵不敢再一心两用,专心记下走过的路,还画在布上,连一点点小细节都要注明,教人看得有些胆颤心惊,这是要干啥?
“这是要干啥?”陆清菀不知不觉就脱口问了,然后她就恨不得打自个儿的嘴巴,怎么到了最后一刻管不住自己呢?
楚萧陵似笑非笑的瞟了她一眼,“难道没人告诉你不要太好奇吗?”
“你可以不回答我啊。”理智告诉她,这个时候不要逞强,可是她很讨厌那种被人当成笨蛋的感觉,谁没有好奇心,能不能说取决于他啊。
顿了一下,楚萧陵眼中流转着教人难以捉摸的神采,“若你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不过从此以后,我们就是同一条船上的人。”
“不必不必,我并不想知道。”陆清菀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大步,这是想跟他划清界线的意思,连他的底细都不知道,谁要跟他上同一条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