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秘书无奈地帮她送了文件,五分钟后,又拿着其他东西出来。「总监说,冰淇淋公主选拔赛参赛者的名单,要请你整理一下,还有这些要请你处理。」
「谢谢。」她扯起嘴角勉强一笑,把东西接过。
过了一小时安丝柳又拿着文件,对陈秘书道:「我弄好了,麻烦你再帮我交给总监,另外,告诉他文宣的厂商我也顺便联络了,他们会如期弄好。」
陈秘书没好气地接下文件,又进了办公室。十分钟后,她悻悻然地出来,手上的文件原封不动。「我真是受够总监那张死人脸,下回你有资料,自己送吧。」
安丝柳细眉微皱,可怜兮兮地朝她垮下嘴角。「可是他不理我啊……」
中午发生的事,陈秘书也在场,所以她很清楚来龙去脉,眼前这个行销部之花大变身,却在众人面前被总监嫌弃,对别人而言,可能尴尬的想跳河了,可是安丝柳却还能控制住情绪继续办公,已经很难得了。
只是总监也太严苛了,人家不过是换个造型,有必要火大成这样,让员工怕到都不敢去见他吗?
不过公归公、私归私,她轻轻地拍了拍安丝柳的肩,「反正最糟的事你中午都经历过了,进去见他也不可能更糟了。」
这算是安慰吗?安丝柳苦笑,接过文件,敲了敲门,鼓起勇气进去了。
「总监,关于参赛者的名单我整理好了,后续的我会再交给你确认,然后提交给评审先书面审查……」她公事公办的报告了她完成的工作。
「嗯。」埋首于文件中的骆晋绅只淡淡地应一声,连头都没有抬起来看她一眼。
安丝柳忍住那种喉头梗着什么的异样感觉,又道:「冰淇淋公主的相关企划,本部门的进度我都有盯着,其他部门的配合也……」
她又叨叨絮絮地报告了一大串工作上的事,骆晋绅听完,又是「嗯」了一声,连批示也没有。
「你交代的文件我也处理好了,放在你桌上。」她放下文件的动作刻意重了些。
但是骆晋绅仍然没有比较大的反应,还是那声令人气结的「嗯」。
「你是猪。」
「嗯。」
真是够了!他根本没在听她说话,只是敷衍她而已!这种冷淡的样子终于让安丝柳受不了,她没好气地敲敲他的桌子。
「喂,你不喜欢我打扮成这样子,我已经很清楚了,没必要这么要死不活的模样。我无论是什么造型,安丝柳还是安丝柳,不会变成无用的花瓶,我没有耽误任何你交办的工作,你人性化一点好吗?」
「这是你对上司说话的态度?」骆晋绅终于抬起头,但她那副艳丽的模样,刺眼的程度并没有降低。
上司?安丝柳觉得心里被刺了一下。以往和他没大没小他也没说什么,现在他莫名其妙地看她不顺眼,马上就摆出上司的派头来了?
这男人究竟吃错了什么药?安丝柳无奈地道:「是,伟大的总监先生,小的不会再烦你了,小的马上去准备半小时后和总裁进度报告的资料。」
撂下气话后,她转身要走,却意外地被叫住。
「等一下和总裁的进度报告,你不用去了。」
不用去?她负责盯进度,却不用去开会?
安丝柳不明白骆晋绅的心结,只觉得他在找麻烦,反正不去就不去,出了问题总裁也不会钉她,随便他怎么耍上司派头好了。
「小的知道了。」哼!有什么了不起。
「我去开会的时间,要送到其他单位的文件先不用送,邮局也不用去,我有其他的事交代你……」
骆晋绅交代了一堆内勤事务,都是繁琐又复杂、必须在办公室内完成的。总之,他就是不想她现在这副性感女神的样子被太多人看到。
「请问总监大人还有什么贵事吗?没事小的要退下了。」听完他的交代,安丝柳只有一肚子气。这么多工作,甚至有很多根本不急,却要她马上做好,不是故意整她是什么?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这一眼包含了太多他说不出口的情绪,可是安丝柳却浑然不知,只顾闷闷地生着他的气。
「没事了,你先下去吧。」
和陆槐南开完会,骆晋绅特地离开公司跑了许多地方,让自己忙得没有时间胡思乱想,直到晚上十点才驱车回公司。
一闲下来,那抹由清纯变艳丽的倩影又立刻浮上心头。
回想起她说的话,那种震撼力仍令他的心悸动不已。她提到了蓝欣,是否代表她会改变成那副模样,是为了他而模仿蓝欣?
他不太敢相信,可是事实又好像不由得他不信。
她不是喜欢陆槐南吗?何必又来讨好他?
他承认她变得很令人惊艳、性感又具吸引力,可是不只他,所有人都看到了。如果她单单只为了他而改变,为什么又要让所有人都看到?为什么偏要挑和陆槐南开会的日子?
或许,她对他也有一定的好感吧?
他很清楚安丝柳不是见一个爱一个的类型,搞不好她心中也正为了自己究竟爱哪个男人而困惑。但是,他对感情是有洁癖的,即使心里再钟情于她,不能得到她全部的心,他宁可不要。
所以他伤了她……是无心也是刻意,他不想让她难过,却又不甘心自己因她而痛苦。
可是她看起来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还是照常的工作、一样的笑,他的话应该没太大影响吧?
真的一点影响也没有吗?但为什么她那时的笑,让他的心好难过?
车子驶入公司,骆晋绅停止自己的胡思乱想,定了定心神后坐着电梯到总监室的楼层,意外看到里头灯还开着,他心里打了个突。
里头的人……是她吧?他似乎不小心交给她太多工作了,依她的个性一定会赌气,不管做到多晚都要做完。
骆晋绅心里兴起一种对自我的厌恶,一向冷静的他一遇到她,所有的判断力全乱套了。
推门而入,果然安丝柳还在里面埋头苦干,她听到声音,抬头看了他一眼。
「等一下!」丢下一句话,她随即低下头继续飞快地打字,彷佛他不存在。
「你还不下班吗?」骆晋绅忍不住开口。
安丝柳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打字的力道重了几分,一时间,寂静的空间里只有键盘的声音。过了几分钟,她终于停了手,把打好的东西列印出来。
走到印表机旁,她拿起文件钉好,再连同桌上一大叠的文件,得意扬扬地秀给他看。
「伟大的骆总监,你交代的工作全做好了。我很厉害的,可不是你说的花瓶!」
她望着他的眼带着挑衅。以前她不打扮,老爸嫌她邋遢;现在她打扮了,他又说她花瓶,做人未免太难了吧?
骆晋绅接过文件,注意到她眼底的疲惫,那种自责的感觉更强烈了。
可是他不知该怎么说,也没有和人解释的习惯。将文件放回自己办公室,他出来拿出车钥匙,关上她的电脑。
「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安丝柳本想拒绝,但他的大掌无预警牵住她的小手,让她所有想出口的话一时间全梗在喉头。
她其实不想和他独处的,他的批评还深深烙在她的心中,无论她怎么笑,就是挥之不去。
可是被他这么一牵,她又只能呆呆地跟着他走,即使在心里千遍万遍骂自己没用,却管不住自己的脚步。
第5章(2)
上了车后,骆晋绅熟门熟路地开往她家,一路上异样的沉默笼罩着车厢,没有人说话。
直到她家巷口到了,骆晋绅停下车,但安丝柳并没有直接下车,反而吸了口气,如往常般拍了拍他的肩道:「喂,你真的很讨厌我打扮成这样吗?」
骆晋绅没有回应,只是深深的凝视她,代表默认。
她的心绞了一下,不过脸上还是笑着,彷佛不甚在乎地耸耸肩。
「你知道吗?要穿上这身衣服也是要有很大勇气的,我贴了好多胶带,在镜子前摆了一堆姿势,才确定它不会走光,等一下回家大概光撕胶带就痛死了。脚上这双高跟鞋,更是练习了好久,我才有办法穿着它不跌倒……」
她每说一句话,他心里就更沉一分,也更疼一分,而她的笑容太刻意,刻意地几乎让他屏息。
「脸上的妆,我学着杂志化了又擦,擦了又化,脸疼得都快脱皮了,最后只好到百货公司请专柜小姐帮我;还有头发,它已经跟了我二十几年了,虽然我一直想摆脱它,但剪掉的那一刹那,我还是像个笨蛋一样哭了,等一下我爸看到我,说不定会气到打断我的腿。嘿嘿嘿,听起来真的很笨喔……」
骆晋绅很想叫她别再说了,可是沉重的心情令他无言以对。她的字字句句,好像都在控诉他的无情。
「可是你不喜欢啊……」安丝柳还是笑着,眼中却不经意出现了泪水,「那你当初何必在我面前赞美蓝欣呢?早知道我就不用那么辛苦了,做了这么多,最后却成了我用热脸贴你的冷屁股,我真的太一厢情愿了吧……」
在她的笑颜上,终于添上了两道水痕,那么残酷又直接的揭破了她的伪装。什么乐观、什么无所谓,那都是假的,她是真的受了伤。
那泪像烫过了骆晋绅的每一条神经,他的手不受控制地抚上她的脸,在厚重的脂粉上抹去那炙手的湿润。他又掇起她一绺秀发,轻捻着由长变短的发尾,心里不断疼痛着,这都是为了他,而他却伤了她。
骆晋绅深深叹了口气,「蓝欣和你,根本是不同的类型,适合她的,不一定适合你。」
「我现在知道了。」画虎不成反类犬,大概就是在说她这种笨蛋吧?
安丝柳粗鲁地抹去脸上的泪痕,她没有要哭的,谁知眼泪居然不受控制的落下来,真是笨死了,他一定不喜欢这样的她吧!
「安、丝、柳!你给我下车!」
此时,车外突然传来一声吼叫,把车里的人都吓了一跳。
安丝柳几乎是本能的跳起来,幸好安全带还没解,否则只怕一头撞上车顶。
她急急忙忙开门下车。「爸?你怎么在这里?」
「你每天都让个男人载到巷口,以为我不知道?」今天她比平常晚了二十分钟还没进家门,他在家里坐不住了,出门找人,果然这辆每天载她回家的高级轿车,就在巷口让他逮个正着。
安传雄没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反而站在驾驶座外拍骆晋绅的车窗,「每天加班弄到这么晚才回家,就是为了这个男人?」
「爸,他只是我上司。」安丝柳急着帮他说话,又把头伸进车里对骆晋绅道:「你先走吧,我再跟我爸解释。」
骆晋绅眉头一皱,没有离去,反而下车,「伯父,我确实是她的上司,因为加班到很晚,我才会送她回来。」
「送她回家只送到巷口,分明是作贼心虚!」安传雄严肃地瞪着眼前的男人,外表看来正派,做事却是鬼鬼祟祟的。「只是她上司的话,你为什么还摸她的脸?以为我没看到吗?」
「我……」骆晋绅无法解释。那是情生意动,亦是心生怜惜,但这种暧昧的情愫要怎么和她父亲解释?
安丝柳却急了,她知道自己老爸对女儿有莫名的独占欲,就怕火气一上来,老爸搞不好还会动粗。「爸,他只是帮我拍掉灰尘啦!」
安传雄终于正眼看向女儿,但当他看到她的新造型时,眼珠差点没掉出来,一把怒火也熊熊升起。「你穿这什么衣服还有,你把头发剪了」
安丝柳还来不及反应,安传雄已绕到她身边,拽着她的胳膊,粗鲁地将人拉到眼前想看个清楚。
「你脸上五颜六色的又是什么?简直不三不四!上班不好好上,穿得像个风尘女郎;我叫你不准剪头发,你居然剪成这个狗啃的样子?连个淑女都做不好,你还能做什么……」
看不下去安传雄那么粗鲁,骆晋绅本能地过去将她拉了回来。「伯父,有话好好说,不需要动手。」
「我教训女儿,干你屁事?」安传雄气得又把女儿拉回去。
中午被骆晋绅批评,现在又被父亲数落,还夹在两人中间被拉来拉去,安丝柳终于受不了了,她火大地朝父亲吼道:「不要再拉了!你以为我不会痛吗?头发是我的,我为什么不能剪成自己喜欢的造型?你老是爱管东管西,穿什么你也管,连我剪头发你都要管!」
「我是你老子,为什么不能管你?」安传雄被她的忤逆气疯了。「还有你这什么妆?什么衣服?这样子成何体统?」
「我是你女儿,不是你手下的兵!都什么年代了,我连自己的外型都不能有一点自主权吗?」
安丝柳豁出去了,她真是被父亲的高压统治逼到了极限。「我个性就是粗鲁,就是做不成一个淑女,你硬逼我也没有用。我喜欢摄影,你却要我坐办公室,我讨厌穿裙子,你却逼我天天穿,我处处迎合你,假扮你想要的样子,但那不是真正的我!我究竟什么时候才可以有做自己的自由?」
这番话不只打击到安传雄,同样重重地呐喊进骆晋绅的心里。
她为了他刻意打扮,想迎合他却反被他嫌弃。在他不满她父亲管教太严的同时,他自己不也苛责了她?
无论她想讨好谁,最后都落得一个两面不是人的下场,无怪乎她会这么难过,他不也是自以为是想掌控她的凶手之一?
安传雄被女儿一吼,顿时说不出任何一句话。
他真的管太多了吗?他不过是依照亡妻的希望,要教出一个淑女啊?但女儿一天天长大,开始有自己的主见,他的权威好像变成了枷锁,套得她透不过气……
他慢慢意识到昔日捧在手上的雏鸟儿,终有一天要展翅飞走的。
赌气的安丝柳又坐回车上,气闷地对骆晋绅道:「载我离开。」
安传雄因为女儿的行为,根深蒂固的将军个性又拿了出来。
「你走了就别再给我回来!否则我看见你一次就揍一次!」老迈刚硬的脸上透出凶狠,但没有人知道他心里正深深地害怕着,连女儿也要离他而去。
安丝柳倔强地坐在车里就是不出来,骆晋绅看了看她,再看看气愤难当的安传雄,最后才心一横,上了车载着她扬长而去。
一天里受到了这么多打击,安丝柳显得意志消沉,她来到骆晋绅的家里,也是无精打采,默默的呆坐在沙发上。
他拿了套自己的休闲服,还有一条毛巾到她面前。「洗个澡,你会舒服点。」
她接过东西进到浴室里,从镜中的倒影,才发现自己的模样看起来真够惨烈—
精心化的妆全糊了,眼线在颊上拖成长长的黑线,口红没了,头发乱了,五颜六色的脸像个调色盘,连自己都觉得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