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才刚说完,狮子便挥起爪子拍落了那颗球。
放肆!既然是呈给本将军的东西,岂能再让给他人玩,就算是猫也不行!
球一滚落地上,三只小猫便窜了过来,争抢着玩起那颗比它们身子还大的球。
大胆,本将军的东西也敢抢!狮子一爪子将那三只小猫挥走,叼起了那颗球朝远处一扔,硕大的身子下一瞬矫健的跃了几步,把球咬了回来,然后再扔远,再自个儿咬回来。
朱涓目瞪口呆的看着它这般来来回回的玩了几趟,这才明白过来,原来狮子大爷不是不喜欢她做的球,只是不好意思罢了,她忍不住轻笑出声。
当球滚到她脚边时,她捡起朝远处扔去,让狮子大爷去咬。
墨瑛熙心中气恼,谁准她这么逗弄他,却一时没忍住,扑过去咬了球,再朝她扔过去,她捡起来再扔回来。
他本想去叼起来,但这次他忍住了,将球踩在脚下,狠狠踩烂它,以防自个儿又忍不住愚蠢的被她逗弄。
他堂堂寻阳王世子、云奉皇朝的镇国将军,哪能受人这般愚弄!
朱涓走过去,蹲下身看着被他踩扁的藤球,低呼道:“啊,你怎么把球给踩坏了,这样就不能玩了。”
墨瑛熙别开脑袋不理她——本将军才不玩这种幼稚的玩意儿!
她看出它似是在闹什么脾气,笑着抬手揉揉它的大脑袋,好言好语的哄道:“没关系,坏了就坏了,我再帮你做一个就是了。”
大胆,不准摸本将军的头!他带着警告意味,冷冷瞪视着她。
朱涓转而轻挠着它的下巴,接着笑咪咪的从衣袖里掏出一柄大木梳,讨好的道:“我帮你梳毛吧。大花它们都很喜欢我给它们梳毛呢,你瞧,为了梳你的毛,这把梳子可是我昨晚回去后,特地央求陈伯帮我做的呢,比一般的木梳还大上许多。”
陈伯是王府的花匠,他的手很巧,能做很多木器,做这么一把木梳,对他而言轻而易举,三两下便做好了。
她自顾自的动手从狮子大爷的脑袋开始往下梳着毛,如今她早已不怕它,把它当成大猫一样照顾着。
该死,谁准她替他梳毛的!墨瑛熙有些不悦,不想被她这么一梳,他舒服得情不自禁眯起了眼,温顺的趴在地上,任由她来来回回的替他梳毛,他的脚还不自觉的抬了抬,差点没忍住就要翻起肚皮,让她刷肚皮上的毛。
猛然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控,他不满的朝她吼了一声,站起来,甩着尾巴,不再理会她,径自从后门走回屋里。他怕再待下去,他真的会忍不住翻了肚皮。
“噫,怎么走了?”朱涓手里仍拿着那柄大号木梳,不明所以的看着它突然走回屋里去。
大花它们见狮子走了,立即跑了过来,挨着她脚边撒娇的喵呜着。
她抱起三只小花猫,带它们走回它们的窝,哄道:“狮子大爷只是看起来很凶猛,它不会吃你们,你们别怕它。”再陪着小猫们玩了一会,她才离开。
墨瑛熙没多久又从屋里踱了出来,瞧见地上那颗被他踩扁的藤球,他趴在地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
自打中了恶咒,每次在夜里变身为狮子后,即使是挚友如岑佩南,也不敢与他太亲近,只有不知情的她,除了起先有些惧怕他,现下她甚至都敢替他梳毛了,还做了颗这么丑的球给他。
他捞起那颗藤球,用两只爪子搓弄着,试图让它恢复原状,但在他搓弄之下,藤球整个散开,再也兜不起来,他讪讪的一爪将散开的藤条给挥走,心里却不由得想着,明天她是不是真的会再带一颗来给他?
“朱涓,虹姨娘找你过去。”午后,杜梅虹的侍婢过来厨房传唤。
朱涓心下明白约莫是前两日玉梨同她提了她的事,杜梅虹才会想见她,她洗了把手,跟着那名侍婢去见杜梅虹。
杜梅虹此时正坐在园中的一处水榭里。
朱涓被领到她跟前,躬着身子低垂着脸,朝她行礼。“奴婢见过虹姨娘。”
“你就是朱涓?”杜梅虹睨了她一眼,命令道:“把头抬起来。”
压下心中涌起的怨恨,朱涓缓缓抬起脸。
杜梅虹那双美目打量她几眼,随即微笑道:“模样倒生得挺标致的,我听说你是在厨房干活?”
“是。”朱涓垂下脸,佯装怯懦的应了声。
杜梅虹温婉的又道:“在厨房干活很辛苦吧。”
“奴婢不、不觉得辛苦。”朱涓故作紧张的用两只手搓揉着衣裙。
瞧见她这副畏缩的模样,杜梅虹温言道:“你别害怕,我找你来没别的事,只是那日听玉梨提起过你的身世,想你孤苦一人,无依无靠,心生怜惜,这才找你来。”
朱涓心中冷笑,她这番假情假意的话,就跟前生说的一模一样,但她不会再被她的虚情假意所朦骗。
她刻意将头垂得更低,表现出卑懦的模样,嗓音又轻又细的答道:“多谢虹姨娘怜惜。”
见她这副胆怯的小家子气模样,杜梅虹眼里闪过一抹厌恶,但思及她这两日见过的丫鬟里,只有她的容貌勉强还能入得了墨琏熙的眼,先前杜氏曾召见过的那十个丫鬟,姿色模样虽也都不差,但她顾忌着杜氏,不敢从她们里面挑选,她勉强忍住厌烦,尽可能和颜悦色的道:“若是有机会将你派去伺候二少爷,你可愿意?”
朱涓装出被吓到的样子,慌乱的挥舞着双手。“可、可奴婢又笨又蠢,怕伺候不来二少爷,还是厨房适合奴婢。”
杜梅虹耐着性子再劝道:“厨房的活儿又重又累,哪里有伺候二少爷来得轻松,而且要是能调到二少爷房里服侍,你就能直接升为二等丫鬟了。你若担心不懂得怎么伺候主子,我让我屋里的丫鬟先教教你。”
朱涓猛满脸惶恐的猛摇头。“奴、奴婢很笨的,学不来。”
此时墨瑛熙与岑佩南恰好来到水榭附近,岑佩南先瞧见了杜梅虹,眼里闪过一抹厌憎,打算拽着墨瑛熙走另一条路,省得瞧见这女人,让墨瑛熙想起过往的事。
不想墨瑛熙也觑见了她,以及在她跟前那道畏畏缩缩的眼熟身影,他轩眉微拢,朝岑佩南吩咐道:“你过去瞧瞧那丫头犯了什么事。”
虽然杜梅虹脸上带着微笑,可她跟前那丫头一副畏怯的模样,彷佛做错了什么事,惊惧的受着责罚。
岑佩南微讶的瞟他一眼,接着定睛朝水榭里的两人望去,这才留意到朱涓,见她彷佛很惊慌的模样,他点点头,马上提步朝水榭走去。
而此刻水榭里,不论杜梅虹如何诱之以利、动之以情,朱涓都不肯松口答应,杜梅虹耐性渐失,绝艳的脸庞阴沉了几分,嗓音也越发冰凉,“你好好想清楚,让你伺候二少爷是你的荣幸,你若是放弃,可会后悔一辈子。”
朱涓垂下眼,在心里冷嘲,她若去了才会后悔一辈子,而且连性命都要赔上!
但表面上她继续缩着肩膀,惶恐的嗫嚅道:“多谢虹姨娘的抬爱,可、可奴婢生性笨拙,万一做得不好惹怒了二少爷,反倒会遭二少爷怪罪,那可怎么办?”
“你这丫头真是不识好歹……”杜梅虹沉下脸正要斥责,冷不防瞥见岑佩南朝她走来,抬目再望过去,墨瑛熙就伫立在水榭的对面,她此时顾不得再责备朱涓,摆摆手让她退下,连忙拢了拢鬓发,理了理衣衫。
朱涓连忙福身告退,转身离去时,也瞅见了朝这儿走来的世子,和伫立在不远处的石大哥,她微微朝世子行了个礼,又朝石大哥看了一眼,随即低头快步离开。
回到厨房后,她的心头掠过一抹荒谬的想法,方才莫非是石大哥见到她被杜梅虹为难,所以请了世子过去替她解围?不过这样的念头稍纵即逝,随即她为自个儿的异想天开而失笑,她不过是个下人,世子那般身分的人,岂会因为一个护卫的话,便来为她解围?
不过她心中不免有些好奇,世子和杜梅虹会说些什么。
他们俩曾是青梅竹马,可如今杜梅虹已成了他的弟媳,府里甚至有人传言,说他是因为对杜梅虹难以忘情才迟迟不娶,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而此时被朱涓误认为是世子的岑佩南,在朱涓离开后,也没走进水榭里,方才墨瑛熙是让他过去替那丫头解围,那丫头既然离开,他也没必要再过去,他对杜梅虹厌恶得很,多看她一眼都觉得恶心,更别说靠近她了。
杜梅虹起先以为墨瑛熙是让岑佩南过来请她前去相见,矜持的坐在水榭等着他过来,不想岑佩南竟突然掉头往回走,而墨瑛熙也没多留,径自离开,连看她一眼都没有。
她先是错愕的掐着手里的丝绢,心中暗恼,下一瞬便一个转念——墨瑛熙定是对她仍无法忘情,怕见了她后,会抑不住满腔的情意,才会不敢来看她吧,这么一想,她心中不免有几分得意,越发认为即使过了这么多年,在墨瑛熙的心目中,仍只有她一个人。
当年她委实被他变身成狮子的模样给吓坏了,他没有隐瞒的告诉她,他是中了敌国巫师的恶咒才会变成这般,在得知对他施毒咒的巫师已死,世上恐怕没有人能解除他所中的恶咒后,一想到往后每日入夜她都得与一头狮子相伴,她哪里受得了,表面上不动声色,暗地里则与早就对她有意的墨琏熙来往。
墨瑛熙身中恶咒的事,整个王府除了王爷,只有她知晓,连姑姑和墨琏熙都不知情,王爷曾严厉的警告过她,因此她也不敢把这事泄露出去。
在她眼中,墨瑛熙已成了怪物,她不能忍受自个儿的丈夫是个怪物,她害怕往后若是与他生下了孩子,说不得孩子也会是个半人半兽的怪物,所以她放弃了唾手可得的世子妃之位,不惜惹怒姑姑,自眨身分嫁给墨琏熙为妾,只是为了想躲开他。
她还记得当年她与墨琏熙的事被揭露后,墨瑛熙那惊怒不敢置信的眼神,但他即使怒极,也不曾对她恶言相向。
翌日,他便回到西南驻地,这一去,直到日前才再回来。
事隔五年再见到他,她忍不住想,要是当年他没有中了恶咒就好了,那么她也就不必面对这些糟心的事了。
随即她又想起刚才那个叫朱涓的丫鬟,无论她如何好言利诱,她就是不肯去伺候墨琏熙,她眼神掠过一丝阴鸷,下一瞬她又想到,以那丫头那畏缩的德行,届时墨琏熙见着,怕也会生厌,成不了什么事,看来她只能再另外寻找合适的。
第4章(1)
“玉梨,往后在虹姨娘跟前,你别再同她提起我的事。”这日夜里,临睡前,朱涓特地叮咛道。
“噫,虹姨娘找过你了吗?她可有同你提起要调你去伺候二少爷的事?”这房里摆了四张小床,玉梨的床榻刚好挨着朱涓,两人小声说着话。
“说了,但我拒绝她了。”
“你傻啦!这么好的机会你怎么没把握住,亏我特意在虹姨娘跟前说了你不少好话。”玉梨忍不住骂道。
朱涓低声解释,“我不想去伺候二少爷,我想留在厨房同袁婶学做糕点。”
玉梨气道:“你呀,怎么这么笨,纵使你学会了袁婶的本事又怎么样,还不是个下人,要是能攀上二少爷,得了他的宠爱,替他生个儿子,你就能母凭子贵的翻身,不再是奴身了。”生了墨家的骨肉,便会削去母亲的奴籍,因为即便是庶出,墨家也不会让自家的子孙有个身分是奴婢的母亲。
朱涓不怪玉梨会这么想,这偌大的王府里,怕是有不少丫鬟都存了这样的心思,前生她也是这样,结果呢,只不过是遭人利用的棋子罢了。
她神色认真的对玉梨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我无心攀附哪个主子,也伺候不来那些主子,只想安分守己的待在厨房里,所以往后你就别再同虹姨娘提我的事了。”
“你真是没出息,罢了,你要是不想出头,那就算了,当我白替你费了心思。”说完,玉梨便气闷的背转过身子不再理她。
前生的遭遇朱涓无法对她诉说,只能苦笑的阖上眼。
忙完厨房的活儿,朱涓准备去偏院喂猫的路上,遇上了墨琏熙。
如今的墨琏熙自然认不得她,她侍立在回廊边,低头福身让他先过。
待他走过,她注视着他的背影,心头思潮起伏。
墨琏熙生得有几分像杜氏,容貌俊美,举止优雅,风度翩翩,有几分文采,杜梅虹最后会挑上他,也不是没有道理。
当初他与杜梅虹的情事曝露后,口口声声表示对她痴心一片,非她不娶,但没隔几日,他便答应迎娶伍春莺为妻。
在伍春莺入门后,他左拥娇妻,右抱美妾,把两人都哄得服服贴贴,私下里两人却斗得你死我活,后来他又收了好几个他看得上眼的通房丫头,在她被卖至青楼的前一个月,他还纳了一房小妾。
前世,她对墨琏熙也是有几分真情实意,可如今她对他除了厌恶,早已没有半分旧情。
不知是不是感受到她的目光,墨琏熙忽然回过头来,恰好迎上她投向他的眼神,她连忙垂下脸。
他肆意的打量她,扬声询问:“你是哪里的丫鬟?”那张小脸倒是生得挺标致的。
朱涓佯装结巴的回道:“奴、奴、奴婢是在厨、厨房做事的下人。”前生跟在他身边伺候过一阵子,她知他最不耐烦说话结结巴巴、不清楚的人。
“怎么是个小结巴。”嘀咕了句,墨琏熙没再多问,便转头离开了。
她不敢再多停留,快步走往偏院。
她一样是从后方的围篱钻了进去,一进去,才刚爬起身,就迎上一双冷黑的眼眸,耳边同时传来一道凛冽的嗓音——
“你是狗吗?放着好好的门不走,非要钻这狗洞。”墨瑛熙看不惯她好好一个姑娘,却老是学狗一样钻来钻去。
朱涓没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什么恶意,眨眨眼,娇憨一笑,解释道:“呃,前门有人守着,我进不来,而且这里离大花它们较近,出入也方便。对了,石大哥,昨天多谢你。”
“谢我什么?”
“要不是你同世子刚好经过那里,我怕一时还无法从虹姨娘跟前脱身。”虽然她知道他们只是路过,不是刻意帮她,可无论如何还是多亏了他们。
“你做了什么,怎么惹到她了?”
先前他被感情蒙蔽,以至于看不清杜梅虹是怎样的女人,但当年她瞒着他与二弟暗中来往,已教他认清她的为人。
他不是怪她无法接受他身中恶咒,而是她不该嘴上说着不介意,却又私下做出对不起他的事,她若害怕,大可直言,他并不会逼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