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这等了好半晌,却迟迟不见雷朗夺门而出,不禁感到奇怪,所以方才才会想偷开窗子,一窥究竟,却没料到被这名婢女给发现了。
“你们是来找我相公的吗?可他已睡下了。”
此话一出,四人一脸错愕,面面相觑,都怀疑自个听错了。
“姑娘,你方才说什么?雷大人是你相公?”鲍康平不敢置信。
“是的。”符书儿颔首。
鲍康平定睛细看她须臾,发现她身上仍穿着喜袍,便厉色诘问道:“你不是符家小姐,你究竟是谁?”
那日桃花宴上看过符书儿的长相,那张鬼脸,他印象深刻,难以忘怀,绝不可能是眼前此女!
“没错,真的符小姐在哪里?你为什么要假冒她跟雷大人成亲?”江上奉也跟着质问。
“我没有假冒,我就是如假包换的符书儿。”一向养在深闺,甚少与外人接触的她,面对眼前这几名男子的咄咄逼问,嗫嚅的答道,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
“不可能,我们都见过符小姐,她的长相不是这样。”鲍康平紧盯着她那张清雅脱俗的丽颜,喝道:“说!你究竟是何人?为何会冒充符小姐在此?”
“我没有骗你们,我真的就是符书儿。”她被这么一吓,紧张的又再后退了一步。
“你若是符书儿,那么当日桃花宴上我们所瞧见的那人又是谁?”另一人问道。
“那、那也是我。”她蹙眉绞紧衣裙,不明白为什么她必须在这里与他们解释这些。
“还是先叫醒雷大人再说。”发现他们这么大声,雷朗竟没有半点动静,鲍康平攀着窗子,想跃进窗内找人,这时忽然传来、一声喝斥──
“你们是谁?为什么会在我家小姐和姑爷的房外?”睡在不远处房间里的莲月听到声响,连忙出来查看,这才发现洞房外竟杵了几名男子,她快步跑过来。
藉着明亮的月色,江上奉认出她正是符书儿的陪嫁丫鬟,连忙道:“姑娘别误会,你来得正好,我们发现雷大人的妻子似乎不是符小姐本人,所以才想查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莲月。”在屋里听见她的声音,符书儿连忙走上前出声唤道。
听见自家小姐叫唤,莲月赶紧趋前,“小姐,您没事吧?”在看见那张面容时,她不由得一愣,“你是谁?”
“你不认得我了吗?”
认出这确实是小姐的声音没错,莲月怔愕的瞪直了眼,将她从头看到脚,“你……真的是小姐?!”
符书儿摸摸自个儿的脸,接着恍然大悟的失声道:“爹爹昨日告诉我,拜完堂后我便可以用本来面目见人,不需再戴上人皮面具了。莲月,就算你不识得我的长相,应该认得出我的声音吧?”
“我的老天爷啊!”闻言,莲月震惊的捂住唇,好半晌才找回自个的声音,激动的说:“原来这就是小姐的真面目,幸会了,小姐。”她十分惊喜,伺候小姐多年,一直到今夜,她才得以见到她的真实容貌。
原来小姐生得这么美。
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摸不着头绪的四人,互睨一眼,才由鲍康平开口问──
“且慢,可否请两位告诉我们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位真的是符家小姐吗?”
“当然是真的,她确是我家小姐没错。”莲月两手叉腰的睨瞪他们,她认出眼前这四人正是那日参加了桃花宴的其中四人,一想到当时的情况,她脸色一沉,没好气的下逐客令──
“夜深了,四位大人请回吧,不要打扰我家小姐和姑爷歇息。”
哼,这其中的原由,她才不要告诉这些以貌取人的混帐!
临走前,江上奉忍不住再深睇符书儿一眼,从方才她们两人的谈话里,他隐约可以猜到当日她那张鬼脸下,其实是藏了这样一张清丽脱俗的秀容,没想到竟然便宜了雷朗这家伙了,娶到了这么一位美娇娘。
而她不只容颜秀美,还拥有旺父旺夫旺子的罕见命格……
从雷朗一结下符家这门亲事,便被皇上擢升为御史中丞这点来看,此言恐怕不假。
这么一想,他不禁更加懊恼。
送走那四人,莲月走进房里,仔仔细细再将符书儿打量了一番,欣喜的道:“小姐,您终于可以以本来面目见人了,这真是太好了。姑爷看见小姐这模样,一定很惊喜吧?!”
符书儿瞥向床榻,“他……睡着了。”也不知他方才那一眼,究竟有没有看清她的容貌。
“睡着了?”莲月愕然的瞥向床榻,果然看见一名男子躺卧上头,睡得很沉,连方才那么大的骚动都没惊醒他。
“嗯,不知是不是饮了太多酒,喝醉了,他方才一回房就睡了。”
“可今晚是你们的洞房夜,姑爷怎能丢下小姐一人迳自睡去……不成,我去唤醒姑爷。”莲月拧眉,上前要去叫醒人。
符书儿拦住她,“不打紧,让他睡吧,相公看起来似乎很累。”
听她这么说,莲月这才想起一事,“啊,我听说姑爷这几日到益州查案,直到昨夜才连夜赶回来。”
“原来如此,怪不得他会累得一沾枕便睡去。”符书儿释然而笑。
莲月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家小姐脸上绽起的那抹笑靥。
“小姐生得真美,明日等姑爷醒来,看见他竟娶了这么美的新娘,一定乐极了。”
“我……真的美吗?”长年戴着那副丑若鬼怪的人皮面具,她委实分辨不出自己原本的长相在世人眼里究竟是美是丑。
“小姐方才没瞧见那四位大人,个个对小姐露出惊为天人的目光吗?”莲月笑吟吟的道:“连我都没料想到,原来小姐真正的面容竟生得貌若桃李,美艳不可方物。哼,瞧今后还有谁敢说小姐生得丑陋似鬼。”她说着还挺直胸脯,好不骄傲。
闻言,符书儿嫩颊浮上一抹娇红,突然想起一事,她连忙问:“对了,莲月,小豹呢?你去把它带过来给我。”
今日成亲,她不方便带着爱猫,所以一早莲月便将小豹托给其他下人帮忙照料,她心忖既然相公已就寝,带回小豹应无妨了。
“小豹现下在我房里,今晚是小姐大婚,还是让它先睡在我那儿吧。”
“嗯,也好。莲月,你也累了一日,去歇息吧。”
第三章
翌日一早,寝房里便响起震天的惊呼声。
不是惊喜的呼声,而是惊吓。
接着砰地一声,某人自床榻滚落,胸口还黏着一只浑身白毛的动物。
“啊,怎么会有猫?!”
一双圆滚滚的眼睛慵懒的觑望着前方那双透着惧意的眼,接着张口“喵呜”一声。
“该死的,这该死的畜生到底是哪里来的?还不给我滚下去!”某人咬牙切齿的瞪着仍趴在他胸前,看似没打算要离开的白猫,他怒极,脸色发白,撑在地上的双手疑似在颤抖着。
带着抖意的吼声,震得睡梦中的符书儿耳朵发疼,她惊骇的睁开眼,一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紧接着又再传来一道怒吼,她惊惶的从床上坐起,睁着双眸查看究竟发生了何事。
“喵呜。”猫儿又懒懒的再叫了一声,似在嘲弄某人的胆小。
看见那白猫似是挑衅的瞪着眼与他对望,雷朗顿时全身寒毛竖起,牙关咬得隐隐作响,但身子却僵硬着动也不敢一动,仿佛趴在他胸口上的是只凶恶的白虎,而不是娇小的猫儿。
他再也受不了的扬声唤人前来。“来人,快来人!”
雷府陈总管老远就听到自家主子震怒的雷吼声,连忙气喘吁吁的赶过来。
“大人,发生什么事了?”
“这只可恶的畜生是打哪跑来的?”
陈总管定睛一看,发现自家主子躺在地上,胸口趴着一只通身雪白的猫儿,他心底暗叫一声不好,惶恐的道:“属下也不知怎会有这猫。”
“你还杵着做啥?还不快把它抓走扔出府外!”雷朗怒道,在属下面前,他竭力克制着不让惧色流露出来。
“是。”总管赶紧上前,身手俐落的一个箭步就抓下那只不知好歹的白猫。
猫儿一被抓走,雷朗便立刻起身,退得远远的。
“大人,属下这就把猫儿带走。”
顾不得还被他的吼声震得嗡嗡雷鸣的耳朵,符书儿连忙跳下床,扑过去,一把从陈总管手里抢回心爱的猫儿。
“你们想对我的小豹做什么?”相公凶怒的模样令她又惊又惧,连身子都吓得隐隐颤抖,但小豹是陪伴她多年的爱猫,犹如她的亲人一样,即使再害怕,她也必须保护它,不能让它被人抓走。
雷朗直到这时才发现她,“你是谁?怎会在我房里?”
“我不准你伤害我的小豹。”她没有回答他的话,畏惧的望着他说。
“那只猫是你的?”雷朗沉下脸问。
“没错。”她惊恐的紧紧将猫儿护在怀里,退离他远远的。犹如恶梦,她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穷凶恶极、声若雷鸣的男子会是她新婚的丈夫。
很好,看来他昨夜真的是喝太多了,竟然连有人带着猫儿混进他寝房,他都毫无所觉!
雷朗沉眉敛目,一双厉眸觑向她,喝问:“你究竟是何人?混进我雷府意欲为何?”
他那峻厉的神色咄咄逼人的瞪着她,耳旁有如响雷般的怒喝震得她的身子陡地一颤,符书儿登时被吓得语不成调。
“你、你……我、我……”她无法将眼前这名严酷冷峻的男子,与那日在符府园中见到的,有着温润目光的男子相提并论。
一定是哪里弄错了,也许这个人只是容貌生得像他,其实并不是她的新婚夫婿雷朗,或者,她其实是在作着恶梦……符书儿怀着一丝希冀这么想,希望能赶紧从这场恶梦中醒来。
“你还不老实给我招来?!”见她只是抖个不停,瞪着他支支吾吾的,雷朗再度沉声怒斥。
这时莲月赶过来了,一进门,听到他的怒喝声,也吓得一缩,须臾才道:“姑爷,她是我家小姐呀,您昨日才娶过门的新娘。”
“她是符家小姐?”雷朗怔愕,回头将符书儿仔细打量一番,“这怎么可能?那日我见到的符小姐并不是这模样。”
“那是因为在此之前,小姐脸上一直戴着一只人皮面具,现下这模样,才是小姐的本来面目。”莲月接着仔细将长风道长的吩咐解释一遍。
“原来如此。”听她说完前因后果,雷朗目光一转,瞥见符书儿紧抱在怀中的白猫,浓眉不由得再度紧蹙,“陈总管,你还不将那只猫给我带走?”
“这……”陈总管有些迟疑的望了新夫人一眼。
听见他竟又这么说,无视方才她所说的话,符书儿咬着唇,忍无可忍的鼓起勇气怒道:“谁都不可以带走我的小豹!”
料想主子一早即被猫儿给吓醒,此刻心情怕是极为恶劣,陈总管委婉的劝道:“夫人,请您将猫给属下,属下会妥善安排它的去处。”
“不可以,小豹陪伴了我很多年,我怎么能这么无情的遗弃它,把它交给别人?”符书儿一口拒绝,看见雷朗投来的凶狞目光,顿时吓得又再往后缩去。
“可是……”陈总管不敢在自家主子面前说出,主子他堂堂七尺男儿郎天不怕、地不怕,平生唯二所惧只有猫儿与苦药。
所以无论如何,大人是不会容许她将猫养在府里的。
“你还啰唆什么,快将这畜生给我带走!”见他还拖拖拉拉,雷朗不耐烦的斥道。
见他竟完全不顾她的意思,执意要让人将小豹带走,符书儿目光忿忿的瞪着他,怒嗔,“小豹是我的,谁都不可以带走它!”这不是恶梦,眼前这个凶暴的人真的是她的夫婿,她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不由得忘了害怕,趋前一步,愤怒的伸手指着他控诉,“你这个骗子、伪君子!”
听到她的指责,雷朗脸色愀然一变。
“你说什么?!”
陈总管早已习惯自家主子那洪亮如雷的声音,但莲月和符书儿可是初来乍到啊,顿时被吓得花容失色,倒退两步。
“你你你你你……”符书儿被他一吼,吓得又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来,她抱紧爱猫,抖呀抖的,只能瞪着他。
看她抖得宛如风中枯叶,雷朗蹙拢眉心,缓下声音。“你为何说我是骗子、伪君子?”
在他阴鸷的眼神下,她抖着腿儿再退两步,哆嗦着说:“那、那、那日我在桃花树下见到的人,是个谈吐斯文、谦和有礼的彬彬公子,可、可、可是,你现下既无礼又粗鲁,这分明是在欺骗人。”
听到她的指控,雷朗先是一阵错愕,然后怒极磨牙。
他骗她?她竟然指责他当日欺骗了她?!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那日他压根是病得头昏眼花、四肢乏力、喉痛声弱,所以说话才会气虚沙哑,然而那样的他,却被她当成谦和有礼的彬彬君子?
也就是说,她是因为这样的误会,才会选择嫁给他?
老天!雷朗无力的抚额。
陈总管闻言,闭紧嘴巴,肩膀隐隐抖动着,连脸都忍得涨成猪肝色,就是不敢让笑声泄出。
搞了半天,原来这位传言命旺到不行的新夫人,看上的竟是病得奄奄一息的主子,所以此刻在认清主子声若洪钟又天性惧猫,才会如此忿忿不平。
噗,这下可有点棘手了。
“我没有骗你。”雷朗面色不豫的瞪着她,“那日我病了。总之,在我雷府不准养猫。”
板起脸孔的他简直就像雷公一样神色峻厉可怖,但为了陪伴她多年的爱猫,符书儿还是硬着头皮,鼓起勇气说:“小豹就像是我的亲人一样,我绝对不会把它送走。”
“我说过雷府不准养猫。”见她竟敢违拒他的话,他冷着脸再次重申。
“……”在他冷凝迫人的瞪视下,她缩着身子,听见小豹可怜兮兮的在她怀里喵呜一声,她强迫自己仰起脸瞪回去,豁出去的说:“好,既然雷府不准养猫,那我只好带着小豹离开,你把休书写给我。”
他不只欺骗了她,还想赶走她的小豹,她无法跟这样的人生活在一起。对她而言,陪伴了她十几年的小豹,比起他还要重要百倍。
“你说什么?我们昨日才成亲,你竟要我写休书给你?你把成亲的事当成儿戏吗?”听见她的话,雷朗怒色再起。
他前天连夜从益州赶回长安,就是为了迎娶她,但她竟然为了一只猫,轻易就想要解除这桩婚姻!
他一动怒,俊朗的脸庞又变得严峻骇人,符书儿拚命要自己不要害怕,因为一旦她胆怯了,小豹便会被他们带走。
“没错,你不留下小豹,我也不要留在这里。”
“你……”雷朗胸口一阵起伏,仿佛在隐忍着什么,最后怒瞪她一眼,拂袖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