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躯瞬间僵硬冰冷,他沉痛地转过身去,现在在她眼中,他是食人的怪物,可怕到她无法接受。
姚大夫不住兴叹。「唉,丫头,这是抉择问题,你若不能接受转寿术,那你可能接受他死去?若你能,我便无话可说。」他直言。
她内心再度受到冲击。若不是那些人将残命给他,他根本活不到今天,他若没能活下,她又如何遇见他,又如何能对他动心动情?
眸中的泪翻涌而下,原来自个儿也不过是个平凡人,什么是公义?爱人能活下来就是公义!
她终于正视他沉重的背影。「三爷,我的寿命若真只剩一年多,我愿意全数给您。」
秦有菊震了震,徐徐地转回身面对她,面色一片惨绿。
她忧伤的望着他。「我将最后的寿命给您,至少接下来的一年多,您不用再去找别人。」
听完她的话,他眸光已是冷冽如冰。
「我不要你的命,你给我好好活着。」他郁怒动气。
「好好活着?如何能够?难道让我与您一样夺人所有?不,我不愿意,我绝不那么做!」她泪眼婆娑的摇头。
「你不愿意?事实上,你已经这么做了。」鬼婆婆出现在门口,讥笑说。
「你说什么?」秋儿眼眸圆睁,失声惊呼。
秦有菊立即变脸,姚大夫则急吼吼跑上前去。「老婆子,你又来闹什么。」
这婆子摆明是来报复秦小子,谁教秦小子敢对她动手,她活了这么大岁数,第一次教人勒住脖子差点没命,如此奇耻大辱,难怪她不肯罢休。
鬼婆婆不耐烦的推开档在身前的丈夫。「滚边去,该是让这丫头认清事实的时候了,反正这事她早晚会知道。」
「鬼婆婆!」秦有菊震怒不已。
见他暴怒,姚大夫只得赶紧再劝妻子,「就算如此,也不用这会就说开,再等等……」
「认清什么?你们到底要阻止鬼婆婆说什么?」秋儿内心极度不平静。
鬼婆婆笑得诡异,直教人发毛。「瞧,这丫头自己都急着知道呢,你们不说岂不更加欲盖弥彰?告诉你吧,丫头,你的寿命早在两年前就该尽了,可为什么你仍活着,还不明白吗?」
瞬间,秋儿面如死灰。「你是说,符咒上那些人的死也……也是被我……被我……」喉咙像是让人掐住,后面的话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没错,他们的死也与你有关!」鬼婆婆痛快的说出实情,这姓秦的小子敢掐她,那她就去掐他心爱之人的死穴,这才有报复的快感。
秦有菊冷峻面容上有看说不出的痛苦,凡事皆有代价,而让她活看的代价,便是此刻他得面对她震惊骇然的模样。
「难道杏珠的命是我……是我……」她几乎昏厥,不敢再想。
「你放心,杏珠的寿命不在你身上,那时老夫受伤,这婆子还不知你的状况,她没将杏珠的命给你。」晓得她绝不能接受自己的命是杏珠给的,姚大夫忙解释。
可他说完话后,鬼婆婆笑得更阴险。「虽然你没用到杏珠的寿命,可你那姓孙的表哥我才刚转了他的寿命给你。」这才是报复的最极致!她哈哈大笑。
「武陵表哥?!你对他……」没想到自己竟连武陵表哥的命都夺了,再没办法承受这一切,她惊惧的跌入无边黑暗。
第7章(1)
院中石砌的小道两侧种满黄菊,秋儿鼻息间流动着淡淡的菊香,低低的叹息自她口中轻轻吐出。
秦有菊踩着石砌小道而来,在她身后止步。
而一闻到他身上熟悉的药香,她的脸庞立即变得苍白而僵硬。
他原本期盼她能主动转身面对他,可惜,她终究没有。
他唱叹。「孙武陵其实——」
「我知道,姚大夫对我解释过了,武陵表哥是个长寿之人,鬼婆婆仅是夺他一年寿命,他还活着。」他才开口,她便先道。
那时她以为武陵表哥死了,急怒攻心下才会昏厥,可之后得知他还活着,她便放下心,只是心中仍是无比难受,毕竟还是强夺了他一年的寿命。
这对她打击实在太大,想不到自己这条命早就不该存在,她早就以夺取别人的寿命维生,是这教她如何面对?内心如何不恐惧害怕?
望着她单薄的身子,他忍住不去拥抱,因为他晓得那较较发抖的身子,再不希望他的靠近。「你不知自身发生的事,所以不用觉得对不起那些人。他愿扛下所有的罪过。
「不,并不是我不知情就无罪,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您怎能让我变成这样可恨又可悲的人,你怎能这么做?」她再也承受不住内心煎熬,豆大的泪珠啪啪啪的落下。
「对不起,是我自私,因为我不想失去你。」他喉头干涩,声音沙哑。
秋儿更加泪涟涟。「您以爱为名,却让我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您让我如何接受?」强盗夺的尚且只是财富,而她夺的却是人命,她比任何强盗都还可怕。
「我晓得你必然恨我,可我不后悔,我情愿啊」他怅然道。夜风凄凄的吹,他内心幽冷。
「不了,不管如何,我都不会再接受任何人转寿给我,不过是一死,我并不害怕。」她洒脱的说。
他心绞了绞。「我不会让你死的,你至少,至少得活到六十岁」如此才能代替他不能活到那时的遗憾。
她垂在两侧的手于紧握成拳。「别逼我,我不愿意背负满身的罪孽而活,您若逼我,我会寻死」她狠下心道。
他面孔立即变得惨淡。「秋儿……」他伸出手想握住她已捏得关节泛白的手,但在他即将要触到前,那手一抬闪避,他抓了个空,连一点温度都没能挽留。
他心凉如水,明白那双手他是再也握不上,那只曾经揣在他胸膛滚烫火热的秋蝉儿,从没想过也会有逃脱的一天,最后留给他的,仅是一抹纤细的背影。
「皇上刚下旨,四个月后,公主及荓之礼,便是我与她成亲之时,从此秦府改为咐马府郎。」不再逼迫,他压下心痛,告诉她接下来的事。
秋儿一震,终于转过头,他见到她泪流满面。
「四个月后吗?」她眸底水光荡漾。
「是的。」他点头。
一窒后,她缓缓地再转回身,忍住嘿泣。「很好,恭喜您做驸马了,从此秦府应该更加荣耀,大爷想必会很高兴的。」以为他如此在乎她,甚至不惜拿别人的命换她,到头来,他还是要娶公主的,一切都没变,照原来方向走,他当他的驸马,她做她的小丫头,直到
不久后她寿终正寝为止。
她的命如此,正好令她不用再奢望其他,原来,一切冥冥中早有安排,当真半点不由人!
「我娶公主的当日,也娶你为妾,我己说动皇上同意,你将是我的二夫人。」
他再告知。
「什么?」她神色一惊。
「你不能拒绝,因为这已写进圣旨里成定局,是我亲自向皇上求来的。」
她不由得怒起。「您怎能不经我同意就这么做——」
他黑瞳闪着莫测的光泽。「我能的,连人命我都能得到,只要我想要的,还有什么不能够?」
「您」没想到他竟做到这般绝,她怒不可遏。他已不再是她认识的三爷,眼前这人是不折不扣的混蛋!「我不要您,我要的是武陵表哥,您忘了我答应跟他走的。」
「你不会跟他走的,你心中本没有他,何必说这个谎。」
「谁说我心里没有他,武陵表哥与我青梅竹马,我就算离开家乡来到秦家,也始终还念着他——」
「谎话连篇,你心里只有我,那日说与他走只是要气我,而我也真被你气得吐血,然而那不代表是信了你要跟他走,而是气你不懂我的心!
「不懂您的心?那您又何尝懂得我的心……」她有一瞬怔仲起来,但很快回神的怒道:「我来日无多,您还要我做什么?」
「若你真会死,拥有你的余生,是我唯一想做的。」他定定注视着她,眼中透着誓在必得的决心。
她忽然感到一股寒意,身子不住轻颤起来,这人可能从没爱过她,他爱的只是自己,要的也只是一个让自己活下去的理由,她害怕了,害怕这就是真相,她不敢再与他多相处一刻,怕自己会崩溃,她勿忙落茉而逃。
见她逃离,秦有菊心中五味杂陈。
他的寿命仅剩半年,已丧失拥有她的资格,但,她的人生绝不能在他之后草草结束,他深爱她,为了她的将来,他愿意放弃一切,而这一切,包括她!
孙武陵身子终于痊愈,得知秋儿即将嫁给秦有菊为妾后,他自是愤恨不已,但毕竟家中的事不能丢着不管,只得心急如焚地回乡,不过他也言明等家中事情一办妥,立刻回来找她,即便冒着被杀头的罪也要带她私奔。
秋儿自知命不长,就算抗旨不嫁三爷也不可能嫁给他,但为了让他尽快离开秦府这是非之地,只好假意答应。
孙武陵离去后,她站在秦府大门旁的烫漆金石狮子前发了一会呆,才慢吞吞地要回府里,没想到迎面遇上寻她而来的秦在松。
「我说秋儿,你怎么就这么歹命跟了三弟,跟我多好,身强体健的,那才是女人的幸福。」一听圣旨让秋儿成了么弟的小妾,他就立即扼腕不己,也怨自己怎么不早日下手,若他先拐上这丫头,那她就不用嫁给老三了。
秋儿尴尬得不知该说什么,干脆低头假装没听到,绕个路要避开他。
秦在松哪肯罢休,硬将人档下。「秋儿,你甘愿嫁他吗?若不,跟大爷说,大爷虽不才,但要进宫面圣还是有管道的,我向皇上拜托,让你改嫁给我,省得公主与人事夫。」
「不用大爷费心了,这事秋儿会看看办。」她说。
「你一个小丫头能怎么办?那可是圣旨啊!老三也不知用什么法子,竟能说动皇上让你与公主共事一夫,不过话又说回来,老三真是交运,那公主虽然年幼,但可是个美人胚子,容貌身段比老二那发疯的郡主娘子还美上几分,就连你,也是个人见人爱的俏丫头,为什
么我就偏没那好运,十个妻妾里没一个及得上你们,老天太不公平,太没天良了。」他越说越生气,未了还怪起上天来。
她简直无言以对。「大爷若没什么吩咐,秋儿还有些事要办,先进府去了。」
实在不想与他多交谈,她退一步从旁边绕过。
「啊,这不是大爷与秋儿姑娘吗?」要进秦府的两人老远见到他们,立刻欣喜大喊。
秋儿闻声望去,来的正是钱庄的吕主事和负责茶行生意的赵主事。
「两位好。」她忙问候行礼。
「你们来了。」秦在松只朝两人点点头,大爷的架子十足。
两人也不在意,朝他欠了身,就马上转向秋儿拱手道:「姑娘,恭喜了,你就要成为三爷的二夫人,咱们几个主事听了这事,都开心得不得了,你才是与三爷最般配的人,三爷有你是福气,你可真是旺夫命格啊。」吕主事把她捧上天,直道这是天作之合。
秋儿脸才刚红起来,赵主事又接口道:「何只旺夫,三爷未来的子嗣能不能兴旺还全指望她了。」他完全将也要进门的公主抛一边去。
她越听脸越热,正要制止他们再说下去,秦在松已先朝两人瞪视过去。这两人莫非是当他不存在吧,你一言我一语的,可没一个想起他。
「你们来有什么事吗?」他哼声问,这两个没长眼的,明知他对秋儿也是颇在意,却当着他的面恭贺她要嫁老三的事,太不给他面子了。
瞧他不高兴,两人才忙转过头来。
「咱们来见三爷的,不过就不知今儿个见不见得着。」吕主事笑着说。
「老三近来筹婚忙碌,你们找我也一样,我能处理的。」秦在松有意在秋儿面前表现。
可怎知两人听了竟露出一副吃惊的样子,好似他说了什么吓人的话,他不禁恼了。
「老吕,别以为我平日不管事就什么都不知,我问你,穆侯爷再次借贷的事解决了吗?」他刻意提,想彰显自己对钱庄的生意了若指掌,可这其实是某日与穆侯爷在妓院不期而遇,对方不满的抱怨秦家钱庄对借贷的事百般推托,他才知晓的。
似很讶异他关心这事,吕主事马上道:「原来大爷也知道,不过这事早处理好了,没问题的。」
「处理好了?我听人说那日例会时,老三压根没指示什么,怎么就处理了?」
他讶然,事实上,他也是教穆侯爷给烦到不行,这才侧面去了解一下怎么回事,却听说这事棘手,那姓穆的借钱向来是有去无回,他再笨也知道赔钱的生意不能做,遂不过问了。
而老三想是也不知怎么解决,才与他一样装疯卖傻、能拖就拖,可怎么才几天工夫,这事就解决了?
「事情是这样的,三爷当日虽未指示该怎处置,可那之后穆侯爷竟是没敢再到钱庄里来讨钱,不仅如此,还将之前借的钱连本带利拿回来归还。」
「这是为什么?」秦在松极度讶然。
「我也讶异不解,一经查探才知,原来穆侯爷有个极宠的小妾,可例会之后被人绑走了,慌得他四处找人,不久就带着钱来咱们钱庄了。」
他愕然不已。「你不会是说,那女人被绑与咱们有关?」
「该是有关的……因为穆侯爷带钱来时说是赎人……」
秦在松睁大了眼。「老三干的?」
「咱们钱庄的人没敢干这种事,穆侯爷毕竟是皇亲,敢干的自然就是也即将成为皇亲的人……」吕主事隐讳的说。
「想不到斯文的老三狠起来这么狠」秦在松昨舌。
秋儿也吃惊极了,三爷竟会干出绑人讨债的事?
吕主事点头,那之后,他真佩服起三爷来,三爷待人总似菊花般轻轻淡淡、谦谦恭恭的,语速也是不疾不徐,但做出的事却是主底抽薪,让人从头顶寒到脚心。
「这老三也真是的,这法子虽不错,可得罪姓穆的,对咱们也没好处,万一他御前告状,那可怎么得了?」秦在松摇摇头。
「穆侯爷不敢去告御状的,因为被绑走的那女人本来是要送宫里去供选秀的,可穆侯爷相中,便从中拦下,留看自个儿享用了。」且主事笑看道。
秦在松闭上嘴了,老三也太厉害了,连这事都知道,难怪敢这样蛮着干。
他不禁对终日卧病在床的么弟刮目相看了。「那……那老赵,你那儿呢,朝廷贡茶的事可解决了?」他改而问向茶庄主事,他会知晓这事,也是在打听例会结果时顺道听到的,听说老三例会开到一半,人像疯了似的跑得不见人影,这事当然也没个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