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得刺目。
“不晓得,好像是玫瑰石或水晶吧!”红得如此晶透,若非上品也极其罕见。
水深及腰,江天爱如香鱼一般泅入,准确无误的捞起鸟蛋大小的菱形晶石。
她仔细打量,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某个人佩带在胸前……
这是一个坠饰,有镶嵌的银钩,用以勾住绕颈的链子,只是如今银钩已脱落,剩下圆形的环圈,鲜红的宝石握在手中竟隐隐发冷,好似有一股很毛的寒气钻进掌心,令她差点脱手甩出。
“咦!不会是钻石吧?我听说鬼帽山隐藏丰富的矿脉,说不定是钻石……”异想天开的奈莉两眼发亮,幻想著能捡到鹅蛋大小的钻石。
闻言,江天爱残忍地泼下一桶冷水。“真有钻石,人家早开采完了,哪轮得到你作白日梦。”
一说完,她顺手将这颗水晶放入上衣口袋,贴近她心脏的位置。
也不知是骇人的传说应验了,还是她著了凉,有点感冒的迹象,她和奈莉回到营地的途中,老觉得后面有什么跟著,可是频频回头却什么也看不到,心头笼罩著股不太踏实的感觉。
夜里,昏昏沉沉地,和女孩们共用一个帐篷的她忽然冷醒,星眸惺忪的微微睁开,她不懂明明睡在睡袋里,为何两脚特别冻人,让她瞬间冷透一身,直达休息中的大脑神经。
“呃”
那是什么?
轻讶了一声,不觉得害怕,一抹像人的影子投射在外帐篷的帆布上,身形很高,看得出是男人的肩宽,随著营火渐歇的光亮摇晃不已。
原先她以为是保罗、约翰他们的恶作剧,想趁黑夜袭,但随著黑影慢慢地变大,犹如水一般的渗入篷内,她了无睡意的美眸跟著睁大,对上一双漆黑如墨的冷瞳。
说不上来的冷意蔓延开来,她真的很不喜欢泡在冰里,感到生气,目光如炬地瞪著看不清长相的脸孔,阴寒的气息让她更加头昏脑胀,怒由中生。
“你睡觉不睡觉干么发出声音?你要是害我睡眠不足,明日我铁定让你不好过。”口中嘟囔了两句的西兰发出不满声,她眼未张的翻过身,似乎睡得很熟的鼾声轻扬,丝毫不受影响地大作春梦,抱著心形小枕直喊罗纳德。
“我要你帮我。”幽暗的人影开了口,但口气是充满霸气的狂妄。
挑起眉,坐直身的江天爱双手互搓地斜睨,“你在跟我说话?”
“就是你,除了你还有人瞧见我吗?”黑影的口气不太客气,充满命令意味。
“吵醒其他人不就得了,相信他们会对你极感兴趣,探索生与死的奥秘,这便是众人千里迢迢来到鬼帽山的目的。”
找鬼。
而“他”,一道能穿防水布而入的影子,并屈膝坐在某人脚上不惊动其主人,毫无重量似的与她交谈,不是鬼还能是什么。
不惊慌也不恐惧的江天爱平静的垂下眸,冷静地思考“他”为什么会找上她,在他们一行人当中,她绝对不是古道热肠的那个人,甚至稍嫌冷情,病急乱投医的笨蛋才会找上她。
望著身旁睡没睡相,两脚大张又打呼的奈莉,她处之泰然地摇摇头,不认为有人……呃,有鬼能让自己帮上什么忙,原则上她宁可独善其身,诸事莫理。
管闲事的人通常活不长,好人坏人的界线早已模糊不清,谁晓得今日的善举不会是明日害人的帮凶,因果循环交给上苍处理,她离成佛化仙的路途还十分遥远。
“别在心里数落我,小丫头,我认得你。”五官不明的黑影似在低笑,少了一丝狂佞。
“你知道我是谁?”不无惊讶地抬起眸,她想看清黑暗的影子。
“姬儿,某大学医学系的高材生,上有一名发明狂的大哥,以及自恋狂的大姊,至于你本身则致力于与死人为伍的法医路途迈进。”他对她了若指掌。
“你……你究竟是谁?”江天爱顿了一下,神色极为震惊。
没错,惰性坚强的她之所以就读医学系为的并非高薪,受人尊敬的忙碌职业—医师,而是因为懒得出社会必须与人交际应酬,破坏她享受宁静的乐趣,因此定下目标,以法医为未来工作。
一来,不会有人常来打扰她,二来,不用担心“同事”找她麻烦,死人是最安静的同伴,任人开膛破肚也不会跳起来喊痛。
“你见过我。”在一年前。
“我见过你?”她思索著媲美电脑的记忆,试图找出有关“他”的影像。
“而且我一直看著你。”看著她,竟成他打发无聊时光的唯一乐趣。
一开始,只觉得这个太过老成的小女孩很有意思,小小年纪却有超龄的表现,像个小老太婆般操劳家中不肖的兄姊,洞悉力惊人得不符合她该有的年龄。
不争不吵,不爱撒娇,没有活泼的少女气息,除了冷笑,少见她开怀地展开笑颜,沉稳到近乎毫无趣味的生活叫人咋舌。
是一种自虐性的乐趣吧!越是远距离地观察她的一举一动,他的心沉沦得越快,仿佛两人的世界连在一起,并无黑夜与白昼之分。
他没想到两人会在这种偏僻的山区再度相遇,她甚至将他从冰冷的溪水底解救起来,两人的命运将从此“ 面化”的交缠在一起。
“你……看著我……”她困扰地想著,他从何处看她?
“精灵城堡”可不是任何人都能随意进出,未经邀请,堡内的“寄生物”便会先一步驱离,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不速之客吓得落荒而逃,不敢再踏入堡中一步。
更何况城堡外围还有“迷雾森林”,光是应付扑朔迷离的浓雾就足以令人心生畏怯,他怎么可能穿过重重迷障,一窥她的日常作息?
除非对方有千里眼兼能透视,不然家里的桌子椅子、花瓶碗盘早知会她外人入侵,让她预做防备。
“江天爱,江家的小女儿,聪明如你,还猜不出我是谁吗?”他伸出手,抚向她的水嫩粉颊。
微微一侧的江天爱避开他异常冰冷的指尖,美目微凝。“走开,我不想认识你。”
“你没得选择,宝贝,从我们相遇的那一天起,你我的命运便无法分开。”他愉悦的发笑。
“我不相信命运,我只相信自己。”她坚定的说道。
“是吗?”他低低的笑声,像是一条无法挣脱的冰索紧紧束缚著她。
黑暗中的影子慢慢的浮现出一张刀凿的冷硬脸孔,似笑非笑地勾起唇角,注视著她。
“是你?!”
第二章
“……在暗黑的星空下,两条赤裸的身影激烈著交缠著,他捧起她雪白双峰用唇膜拜,她娇吟著呼吸急促,摆动著娇不胜羞的螓首,似欢愉、似痛苦地承受来自天堂与地狱双重折磨,泣喊著,‘不要……不要……不要……停……’”
没听见、没听见,什么声音都没听见,她现在是个耳疾患者,没听见任何来自幽冥空间的噪音,这份人工心脏替代报告得赶出来,无暇分心。
正低头写作业的江天爱打掉飘浮耳际的西洋罗曼史,书皮上性感的巨乳美女噘著嘴,半裸玉体环抱著健壮的独眼海盗。
“……板凳宽,扁担长,扁担没有板凳宽,板凳没有扁担长,扁担要绑在板凳上,板凳不让扁担绑在板凳上,扁担偏要扁担绑在板凳上……”
俏皮,连绕口令都用上了,他不累吗?
力求平静的江天爱挥刀向杂草,吓得活过三世纪的老榆树连忙缩腿,根藏泥土里立得直挺挺地,深恐杂草未除先伤得树身伤痕累累。
“……东风融雪水明沙,烂漫芳菲满天涯,艳丽茂美枝强劲,对此行人不忆家。来,猜一种植物,以你的聪明才智应该不难猜出。”
桃花。她在心里回答著,可是平静的表情仍像八风吹不动,状似悠闲地剪下园中玫瑰,修修刺、剪剪枝地往三尺高的白瓷花瓶一插。
嗯!虽不是大师级,起码不难看,日后想找副业做,插花是不错的行业。
一杯花茶送到江家小妹手中,她看也不看一眼地接过,顺喉一饮,装著轮子的衣架如尽职的管家,在她饮完后又把杯子收回去,丢给负责清洗的流理槽嬷嬷。
放假的日子在家里做什么才好呢?生性贪懒的江天爱两脚交叉斜躺在乳白色沙发上,有一页没一页翻阅刚出版的惊悚小说,宝蓝色菱格纹立体车缝的迷你洋装翻卷到大腿根部都不觉羞赧,边听著轻音乐边哼曲,轻松惬意得几乎浑然忘我。
几乎。
当气势磅 ,又荒腔走调的歌剧“杜兰朵夫人”骤然响起时,她沉静面庞出现短暂狞色,随即又若无其事地翻著书,享受宁静的午后时光……
宁静?
想得美。
“都快二十岁了还穿纯白棉内裤,你没像样的蕾丝内裤或是撩人的性感贴身内衣吗?瞧瞧这雪嫩双腿多引人遐思……小女孩长大了,果熟蒂落地让人想采撷……”啧!春光无限呀!
无动于衷的江天爱翻个身,本来躺著的她斜倚著扶手,半是撑头半靠著沙发的翻到一百三十二页,满手是血的凶手正悄然地走进女主人卧室。
紧张悬疑的故事情节正进入高潮,穿著黑色披风的开膛手寻找下一位受害者,他粗哑浓重的呼吸声在幽深夜里特别骇人,一滴一滴的鲜血沿著无人走道滴落,骤地雷光大闪,照亮他苍白斯文的面容。
森冷的刀子高高举起,毫不犹豫地刺向隆起的棉被,喉间滚动的吞咽声似兴奋的笑声,他等著低闷的声响传入耳中……
“凶手是怀疑妻子与马夫偷情的男主人,他先杀了年轻健壮的情夫,后又了结当初反对他婚事的刻薄叔叔,以及尖酸婶婶,最后才是最深爱的女人,他一刀一刀地剖开雪白胸脯……”
地!书阖上。
青葱纤指微扬,撩过额际落发。
“你够了没,没人可以让你烦吗?”一个人的耐性是有限度的。
一道如雾如云的影子由灯架飘下,状似悠闲的落坐单人沙发,两手交握叠放在“修长”的大腿上,似笑非笑的勾起带著邪气的嘴角。
“真不容易呀!江小妹妹终于‘有空’拨些时间招呼客人,深感荣幸。”
“不速之客向来不受欢迎,你不晓得阴阳相隔,人鬼殊途吗?”不同的两个世界本就不该相互打扰,干预彼此的作息。
“我不是鬼。”他强调。
眉尾一掀的江天爱发出近乎讥诮的嗤声。“你现在这模样不叫鬼,我倒是不太理解了,人能穿墙而过,飘来飘去不成?”
“我只是因重大撞击灵魂弹出躯壳罢了,基本上我还活著,靠著机器维持生命。”他能感觉到肉体与灵体的联系。
颀长的身躯看来飘忽,忽隐忽现地呈现空间错置感,拥有一张好看脸孔的男人斜睨著眼前清丽女孩,似乎一点也不介意她的厌恶。
“也许你只是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贪恋人世间的美好而不肯去你该去的地方,以为时辰未到一拖再拖,自欺欺人,对吧?鬼先生。”不甘心死去,魂魄留恋不走。
“苍狼森,我的名字。”他非常大方的告知,张开手要她不用客套。
“日本人?”
“或许。”他不在意地掀唇。
“或许?”真是不负责任的说法。
“我是个孤儿,收养我的养父母是日本人,不过……”他顿了顿,才用冷酷的声调说道:“想杀我的人是一名日本权贵之后,他有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孔。”
“所以我应该帮你?”她露出稍有兴趣的表情。
“助人为快乐之本。”他低讽。
向来冷傲的苍狼森如同荒野一匹狼,孤傲而冷漠,从不轻易向人低头或求人,即使他在最穷途潦倒的幼时,或是受人牵制的成长期,他始终保有一贯的傲气,冷睨世间的一切。
一年前,江天爱和其兄姊毁了葛林菲尔特殊技能学院,包含他在内的异能者因此获得解脱,但是长期受制的生活却让他们无所适从,不知该往何处栖身,有些同伴竟沦为佣兵一员。
而他则利用天赋当起隐形侦探,为人寻物找人,只要开出的价码令人满意,通常他是不会让客户失望,以网路来达成交易,根本没人晓得他是谁。
可是“那个人”竟神通广大地找上门,在他完成一件任务后,以他的身世为诱因引他出面。
“不好意思,我这人属巫婆的,只会棉里藏针、笑里藏刀,不捅人一刀、落井下石已经不错了,别指望我有一颗乐于助人的善心。”他想都别想。
苍狼森闻言,低笑地“走”到她身边。“由得你不帮吗?”
半杯茶无声地倾倒,淋湿了她看了一半的小说。
“这是你求人的方式?”她隐含薄怒地抽出几张面纸,擦拭黄皮书面。
“不,我不求人,谁叫你、我有缘。”他低视滑入她双峰凹处,以银色颈炼圈勾住的红色水晶坠子。
“有缘?”她拧起鼻,狠狠地瞪了不具实体的影子一眼。
说是孽缘还差不多,分明是他死缠著她不放,哪来缘份可言,人死了还不安份,四处骚扰活人,简直是恶鬼榜样。
面色渐冷的江天爱对天来横祸痛恨至极,好不容易将两个生活白痴兄姊推给前世作孽之人,正想好好享受不用为他们操心的日子,她想人生的美好不过如此,终于能清心寡欲地当只米虫,不为琐事操劳。
谁知去了一趟鬼帽山探险回来后,同行的一伙人得到是一身疲累和满腹牢骚,既看不到鬼又差点迷路,没客死异乡算是幸运了。
而她属于不幸的,在发现十几户居民居住的小村落前,这只自称尚未死透的活鬼便不请自来,早也跟、晚也跟的形影不离,让她不堪其扰,连著十数天常在左右,犹如背后灵。
如果他安安份份地当只死鬼也就算了,反正“精灵城堡”里多得是自有生命、钻来钻去的怪东西,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相安无事倒能相容。
可是他偏不,从缠上她的那一刻起,他就不让她有安静的一日,镇日在她耳边骚扰,不论她走到哪里就跟到哪里,甚至她去上课也不放过。
鬼呐!为什么不怕阳光?即使日头赤如沙漠艳阳亦照跟不误。
(不否认地,她确实想藉著强烈的日光“杀死”他,以绝后患,她是邪恶,而且冷血的女巫。)
“我说过我不是鬼,除非我的肉体死亡,否则你是杀不死我的,不管你用什么方式。”半透明的苍狼森嘲弄似的半眯起眼,深幽如墨的瞳眸迸射出冷厉。
她一怔,有些恼怒的拿起书朝他掷去,但厚重的书本却直直穿过他的身体,重重落地。
“你为什么不滚?离我远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