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哈!那善良的小姐,你会做菜吧?”黄彦早脸上堆满了笑,又问。
“会的,但只是一些家常菜。”
“会就好、会就好,现在的女人啊,会做菜的少见罗,你真的很不错。”黄彦星一脸满意,那表情就像是婆婆在挑媳妇。“既然你会做菜,时间上也没什么问题,不如……晚餐时间,你就到店里来帮帮我们,顺便兼个小差、赚点小钱,如何?”刚才问了一大堆,原来这才是他的目的。
“我?”对这提议,她显得很惊讶。“我……我怕我做不好。”嘴巴上虽然这么说,但很莫名其妙地,心底竟有一道声音催促她答应。
“不会、不会、不会,做菜不就是那么一回事嘛!既然家常菜没问题,我相信我们店里的餐点,你做起来也能很顺手的。”黄彦星继续怂恿她。“像你这么善良的小姐,应该会答应我的‘请求’吧?”他刻意加重“请求”两字。
看他诚心诚意的表情,应该真的很需要一个帮手,她看向正忙著做番茄义大利面的于立飞,他似乎没意见?也好,找点事情做,或许她能分散生活重心,而不是只用来想念杨品捷。再说,她又能多一份收入,何乐而不为?
“好,我愿意试试。”梅芷绿露出甜美的笑容,说明了她很乐意帮这个忙。
“哎呀,你真的是一位善良的小姐,我果然没看错。不如……就从现在开始上班,你方便吗?”与其说他迫切需要个人手,倒不如说他是急于知道她和阿飞的关系。因为从他踏进厨房那一刻起,就发现了阿飞那个自在的表情。
“从吧台工作先开始?还是厨房的工作?”她不答反问。
“厨房、厨房,就从厨房开始。”她等于间接回答他,她可以马上上班。黄彦星又问:“能否请教小姐贵姓大名?”
“梅芷绿。”
“啥?梅子绿?”黄彦星打从一进厨房就堆在脸上的笑容,在这一刻终于有了变化,那是疑惑。
仿佛早已习惯他人听到她的名字时会有什么反应,她微勾唇角,淡淡地说:“梅子绿的梅、周芷若的芷、梅子绿的绿。”打从她有了梅子绿这个绰号,她就这么介绍自己的名字。
“梅子绿的梅,周芷若的芷、梅子绿的绿……”黄彦星复诵一次。“真是一个特别的名字、特别的介绍方式。那……小绿,以后厨房的工作就多多麻烦了。我先去送餐啦!”一句小绿,拉近了距离,虽称不上朋友,充其量只是雇主与员工的关系,但总是比陌生人亲近。
她颔首,看著他端著餐点离开的背影,直觉告诉她,这份兼职的工作将会十分有趣,因为她的老板很风趣,而且两个老板皆是如此。
说到老板,她这才想起另一个,也就是她今日来此的目的。
她走近他,见他正在用滤筛捞起煮熟的面条。“我……需要帮忙什么?”
他身著一件长袖的白色衬衫,两手的袖子都被翻折到手肘关节处,而底下搭配是一条深蓝色的牛仔裤。很普通的穿著,在路上随随便便都能见到这种打扮的路人,但她发现他有一种别人没有的气质,像……艺术家。
对,她觉得他像艺术家。蓦地,她想起上回与他对话时,他曾提到他会画画,这就是她感觉他像艺术家的原因吗?
“我看,你先站在一旁看著我做就好了。”于立飞把捞起的面条暂放一旁,取了一个平底锅,开火,再倒入一些橄榄油,然后开始拌炒洋葱末、芹菜梗末、红萝卜丁。
双手动作看似熟练顺畅,双眼也是专注地看著锅里的蔬菜,但其实他是有些不安的。
打从一见到她开始,一种异样的感觉便不断的在他胸口翻搅,他说不出来那是什么样的感觉,只知道自己再也无法静下心工作,就像是原本平静无波的湖水,突然掉落—片树叶在湖面,泛起淡淡的水痕后,又是回到无波的状态。虽是无波,但那片树叶依然在那没走,无法忽略它的存在。
尤其在听见她对阿星报上她的名字时,悔芷绿三个字便不停的在他脑中转啊转,他依稀见过这名字,可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是在哪见到的,一种熟悉却又陌生的感觉,因此困惑著他。
他走向冻藏库,取出一包事先熬煮好,分袋冷冻保存的番茄酱汁,将之放进雪平锅,倒进一些高汤后,开火化开酱汁。
“酱汁为什么不现做呢?现做的比较新鲜不是吗?”她问。
“因为这个酱汁要用小火焖煮四十五分钟,客人是不可能呆坐在那里等啊!”他翻动著平匠锅里的蔬菜丁。
“原来这种酱要煮四十五分钟啊……我自己在家里做番茄义大利面时,都是用番茄罐头和番茄酱,所以不知道这么费工。”她吐吐舌,觉得自己有些丢脸,毕竟做菜这种事,女人是该多了解的。
他略弯身子,将蘑菇切片的同时,眼角不经意的看到她面露不好意思的表情。
“其实大部分的人都使用罐头,总是比较省时,又方便。不过阿星坚决要自己熬这种酱汁,他说这样才有特色。”像是想起什么,他又补充,“阿星就是刚才那位,这店是我们合伙的。”
“其实他说的也很有道理,有特色才能吸引顾客光临啊!”他喊他阿星,阿星喊他阿飞,所以这是店名——飞星的由来?
他把切好的蘑菇也放入平底锅里拌炒,“别看他说话不三不四的,事实上他是学餐饮的,所以菜单里看得到的,像是饮品、套餐、午茶的西点蛋糕……全是他的杰作。”
说话不三不四?这对合伙人对于对方的评语,还真是巧妙。一个说对方说话是该死的欠扁,一个说对方说话不三不四……
“他很亲切。”她选择用自己最真实的感受,形容阿星这个人。
“亲切?哈哈哈,他只对女生亲切啦!”他爽朗的笑说。
而这个笑声,也让他暂时忘了心里那份异样感,他变得可以用轻松的态度和她交谈,就像上次那般。
“你真的要来这里帮忙?”他关熄炉火,把雪平锅里那已化开的番茄酱汁倒入平底锅里,和蔬菜丁拌在一起。
“嗯,当然是真的,就当……就当……”想起手中还紧握著那条毛巾,她笑说:“就当是还你一个人情。而且还人情还有薪水领,当然好啊!”
他再将事先煮过的面条放入平底锅里,和蔬菜丁、酱汁拌在一起。“喔,你不提,我倒忘了你是来还我毛巾的。”瞥一眼她手中的毛巾,又道:“我还以为你会把它丢了,没想到你真的拿来还。”
“借东西理该还的,不过比较不好意思的是我答应你隔日就洗净拿来还,但因为有些事要处理,所以拖到现在,希望你不介意。”她不提生病的事。
“我当然不介意。”侧过头,他对她一笑。“那毛巾是我在菜市场买的,一条二十元,买五条算九十九元,还赠送一条小抹布。这么便宜的东西就算被你丢了,也没关系。”他真的不介意,而不是在客套,毕竟他都见到她了啊!
“就算再便宜也是丢不得的,因为那毛巾有你的爱心。现在这种社会,愿意伸手帮劝自己身边需要帮助的亲友的人已经不多见了,更何况是对一个陌生人伸出援手!所以你的爱心真的不可多得。”她道出事实。
想当年品捷被鸟粪砸到时,班上的同学们不也都是看笑话而已?只有她想到借他手帕擦拭……思及此,她突然有种怪异的感觉,为什么她和品捷的相识是起于她的手帕,而她与眼前这男人是因为他的毛巾?
“哈哈……你把我说得太伟大了啦!那天看你淋得一身湿,气温又低,我想换成任何人见你那模样,也都会借你毛巾吧!”他熄火,把锅里的番茄义大利面盛入白色的瓷盘中,洒上一些干燥过的巴西利。大功告成!
“那也不一定喔!现在诈骗手法那么多,也许有人会以为我用苦肉计,先博得同情心后,再骗取钱财。”
“你不像骗子,所以我不担心这个问题。”他端起盛满番茄义大利面的瓷盘,“好吧,我老实告诉你,其实我那天是担心你的湿衣服会把我店里的椅子也弄湿,所以我才借你毛巾的。你要知道,椅子是原木制的,要是被你的湿衣服弄湿了,我怕会长出香菇,还有那个椅垫啊……”他一边嘀咕著,一边端著瓷盘走出厨房,送餐罗!
香菇?
望著他的背影,她突然发觉爱碎碎念的男人,其实也很可爱……
第五章
后来她才知道,原来黄彦星接了救国团的工作,所以才会想找个人手帮忙于立飞。除了星期天,他每天晚上六点开始,直到九点半,都在救国团社教中心担任美食烹饪的授课老师。
在这里兼职进入第二个月,该学的,能学的,她都已经得心应手,黄彦星直夸她有慧根。不过于立飞倒不怎么认同黄彦星的看法,因为他认为她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店里餐点的料理方式和饮品的调制全学会,是他指导有方。
对于这两位老板总是斗来斗去的对话模式,她早已习惯,甚至羡慕起他们的友谊,若不是彼此相知,又怎么能在玩笑后还相安无事,和平共处?
她的朋友不多,相知的更是少得可怜。高中时代除了杨品捷以外,她只有一个死党吴小莉,不过吴小莉在大二那年移民美国后,她和她便慢慢少了联络。大学时代更别说,她连有些同学的脸都记不得。
她和黄彦星才初次见面,她就答应来帮忙,现在想来也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的确,没有人能事先得知人与人的相遇会擦出什么样的火花。或者应该这么说,和黄彦星、于立飞对话没有什么压力,就算她从头到尾不吭声,光听他们说话就很有趣,所以她那时才会答应吧!
说到黄彦星和于立飞,她开始时总喊他们年轻老板,黄彦星听了大概不太顺耳,直嚷著问她几年次,她这才知道他们三人其实差不多年纪,黄彦星长她四岁,于立飞长她三岁。
其实她会喊他们年轻老板,倒不是因为她误以为她的年纪比他们长,而是在她的印象中,能创业开店是一件不容易的事,而且那些被称为老板的人多半都是上了年纪的中年人,像他们这般年纪就出来创业的人,她是头一次遇上,也所以她才会用年轻老板称呼他们。
不过黄彦星和于立飞都不喜欢她用年轻老板称呼他们,所以后来她和他们之间就直呼对方的名字。
她拿著干净的布擦拭刚洗好的杯盘。现在不过晚上八点不到,店里已经没什么客人,这和她刚开始来上班的那几天的生意情况,还真是相差甚远。
那几天的生意好到没话说,好到黄彦星直说她是他们的福星,不过母亲节过后,店里的生意又回复到平平的状态。后来于立飞才想到,隔壁街的百货公司在母亲节前推出了全馆六折优惠活动,难怪会突然涌进一些平日没有的人潮,连带的让店里的营业收入也跟著丰硕。
虽说后来的生意平平,但似乎也没影响到于立飞和黄彦星的情绪。黄彦星依旧在晚上就离开店里,到救国团去教学;于立飞还是喜爱一边做事,一边念念有词。
她曾好几次趁著他没注意时,偷偷细听他到底在念些什么,几次下来,她发现他只是把心里所想的东西,当下用自言自语的方式表达出来,不一定要有听众,就算只是个咖啡杯,他也能对著它说得很开心。
因为他的心很干净,没有堆积什么想说却没说的话,也没有积压想发泄却没发泄的情绪,所以他才能一直保有快乐的生活态度吧?!
“在想什么?”于立飞突然走进吧台,见她若有所思。
“啊?”他的声音无预警地窜入她的耳里,双颊蓦地泛红。“嗯……其实也没什么……没什么啦!”她总不能老实告诉他,她正在想他这个人吧?!
见她红著脸,他似笑非笑地说:“想男朋友?”
男朋友?对喔,说起男朋友,她这才想到,她好像好几天没想起杨品捷了。两个多月前,她时时刻刻想著杨品捷,而且一想起他,要嘛就是泪眼汪汪,要不就是眼泪配饭吃。
一个多月前,她每每想起杨品捷时,却不再有眼泪陪衬她的思念。而且她总在想起杨品捷时,也跟著想起那时才见过一次面的于立飞。现在她还是会想念杨品捷,不过次数和时间已慢慢地减少。
不过才三个月的时间,她的心境却有这样大的不同。是她变了吗?还是时间真的是最好的止痛药?她用七年培养出一段深厚的感情,却只花了三个月就淡化它。那么,她又有何资格埋怨杨品捷在一夕之间就决定放弃她?
唯一会限制我们的,是我们自己的决心……她突然想起于立飞对她说过的话。因为当时的她无法接受杨品捷失约的事实,顿失重心,只会笨得把自己的心困住,困在对杨品捷的思念里。但是现在的她生活重心已被工作填满,所以她的心境才有这样大的转变吧?!
“你失恋过吗?”她开口问道。她想知道像于立飞这样的人,一旦遇上失恋,是不是也能轻松看待?
“没。”他答得干脆,然后笑道:“没有谈过恋爱,怎么失恋?”
“你没谈过恋爱?”她瞠目。怎么可能?“真的还假的?”她直觉那是他的玩笑话。
“当然是真的,骗你又没钱可赚。”他将蓝山咖啡倒进自己的马克杯。
“为什么不恋爱?”她想起他和黄彦星那坚定的友谊,莫非他喜欢的是……“是不想?还是……”
瞥见她脸上古怪的表情,他不用脑袋,用头发想也知道她大概想到什么了。
“我不是同性恋,这点我可以保证。”他没好气地说。干嘛一堆人老以为他是同志啊?!
“呃……呵……”她尴尬的笑笑。也别怪她这么想,因为要她相信一个长相不差、个性不坏的二十七岁男人,至今未谈过恋爱,实在有些困难。
于立飞端著马克杯走出吧台,往他放置笔记型电脑的那张桌子走去。
“你不用不好意思,因为你不是第一个这么怀疑我的性向的人,我老妈啊、阿星啊……他们都这么怀疑过。你相信吗?我常有一种感觉,感觉自己好像是在等待一个可以让我想好好呵护她一辈子的女孩出现。所以在她出现之前,任何女孩都没办法让我有想要和她恋爱的冲动。”把马克杯放在桌上,他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