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秒,车内安静无声。
这……这人有没有在讲电话啊?
费巧忍无可忍,干脆大剌剌的侧身,直接看着他。
萧骧一左手开车,右手拿手机,同时注意到她投射过来的不礼貌视线。
他是哪一点又惹到费大小姐了?
“百号三幅?”他敛了敛眉,回答电话那头的提问,口气虽冷,但还不至于太坏。
这男人真是不讨喜啊!费巧暗暗唾弃,干脆双手交抱胸前,倚着车门,等着看他还可以没礼貌到什么境界。
他以脖子和肩夹住手机,空出右手,然后不客气的将她推向椅背,简短而直接的命令道:“别靠着门边!安全带系好!”
电话线那一头的经纪人吓得愣了两秒,“萧老师……你旁边有人?”
“嗯。”萧骧一的声音很闷。
费巧咬牙,怒瞪着他。
这个野人!下次她情愿走路回桃园,也不愿意再搭他的便车!
气得半死的她只好摇动车窗。吹风总可以吧!
无奈……车窗卡死,她摇到手快断了,也只让开了一条小缝,吹进一丝丝弱风。
她看着窗外的夜色,好想尖叫,自己干嘛坐这辆烂车啊?
萧骧一继续开车,也继续听经纪人的再三交代。
“这次的展览就敲定了喔!还有,萧老师,画是要卖掉的,你到时候不可以反悔不卖……”
他扁扁嘴,下一秒,直接挂断电话。
眼看他无言的把手机丢开,费巧张大嘴尖叫,“你连再见都没说,就挂断电话?!你懂不懂礼貌啊?”
最讨厌接电话的萧骧一捂着半边脸,简直想抛下车子,直接离去。
“你会不会开车?”他极度忍耐的问。
“会啊!”费巧扁扁嘴,“但是这和你接电话的礼貌有什么关系?”
他一语不发,把车子停靠在路边。
“喂,你干嘛停车?”这里距离她家还很远,现在停车是要干嘛?
“车给你。”他停妥车子,解开安全带。
费巧吓得花容失色,“喂,你该不会是要把车给我,让我开回家吧?我是会开车,可是不敢开上高速公路。再说,这里暗蒙蒙的,我下车,怎么叫车回家?是你说要送我回家的,你这样很不负责任,那我刚刚自己搭公车就好了。”
“马的,那你可不可以闭嘴?”萧骧一直接开骂,然后懊恼不已的抓头发。马的!他好后悔,万分后悔,不应该被她那副清纯的模样欺骗,停下车子。
费巧指着他的鼻子,“你真的在骂脏话!我刚刚就觉得你一定在心里骂我脏话,没想到你还真的骂出来了。”
他气呼呼的,只能瞪着她。
费巧可不是省油的灯,抬起下巴与他对峙,还很不怕死的说个不停,“你真的很没有礼貌,你想想看你平常应对的样子,一定没有朋友,那你开咖啡馆开好玩的吗?人家开咖啡馆就是要和客人打成一片,照你这种不讨喜的个性,开什么咖啡馆啊?你再瞧瞧你那接电话的样子,对方一定以为被雷打到了。”
“她习惯了。”他看着玻璃窗外的天空,很想死。
“你这人一定没有女朋友,有哪个女人受得了你,我发两百万慰安券给她。”
第3章(2)
慰安券!萧骧一很想现在就掐死她,然后放火烧车。
靠!掐死该死的女人会不会犯法?
会……该死的会!
该死的女人继续不怕死的滔滔不绝,“你一定没听过人家对你说真话,对不对?你现在一定想把我掐死,再纵火烧车,对不对?不过可能考虑到这辆车破归破,未来也没钱换车了,所以忍下来了,对不对?”
马的,他现在才真正想掐死她。
他趴在方向盘上,用力的吸气、吐气,不然他活了二十九年的心脏今天一定会停止跳动。
好,送佛送上天,他认了。
萧骧一系上安全带,踩下油门,将车子开上路。
“你现在一定很想飙车吓我,对不对?”费巧抬起下巴,骄傲的问。
他深深觉得这女人有被殴的体质,直视前方,冷冷的说:“你最好不要交男朋友。”
“干嘛?你想报名?”
萧骧一惊吓到了,眼神无力,露出“你在开玩笑”的表情,转头看着她。
“喂,专心开车。”她被看到很不是滋味,当然知道他要表达的绝不是什么好话,哼!
“你没被男人杀死,应该是你福大命大。”他调回视线,看着前方,将车子开上高速公路。
此时他万分想抽根烟,藉以平息懊恼的情绪。
厚!他应该离这女人远一点,真是太危险了,待在她身边,若是没能耐管理好情绪,应该很容易暴毙或犯罪。
费巧气鼓了脸颊,噘着嘴巴,嘟囔道:“这话颖瑶说过了。”
他听出了她的沮丧,偷偷瞄着她,发现她看着窗外,不再说话,于是乐得轻松,耳根子终于清静了。
可是,桃园真的太远了。
“为何住这么远?”
“真难得啊!你会说话?!”费巧受到不小的惊吓,提高了音量。
“当我没问。”萧骧一觉得好刺耳,扁扁嘴,算他神经失常。
“干嘛这样?”她瞪他一眼,“为了还债啊!所以把台北我妈的房子卖了,还债后,剩下的钱只能买桃园的房子,只好台北、桃园两边跑。”
他挑了挑眉头。听起来像是这女人惹的祸,家里人帮忙收拾,可是她也说得太风淡云清了。
她当然没错过他的表情,耸耸肩,“面对债务最好的方法就是说出来,并不是我说得风淡云清或不在乎,而是我觉得像八点档那样呼天抢地,然后期待别人的同情或帮忙,那不是我的风格,我就是要面对,所以我认真的说出来,让朋友了解,但是我不走自杀或杀人那一套,那太逊了,我就是要认真面对。”
认真面对,这四个字让她撑过两年非人类的日子。
车子里的气氛逐渐转变,萧骧一第一次觉得可以听她说话,原来她说起人话还不差。
他看她一眼,“还清了吗?”
她发现他非常认真的发问,不禁笑了出来。
“还清了,不然你要把刚刚的牛奶钱还我吗?”
“不是。”他是想把画送她。
车子里的气氛柔和得可以让任何一个人爱上另一个人,费巧太知道空气中的化学变化,她爱花,花就是散发出这种气味,她不会不知道。可是,她要吗?她要让这个气氛延续下去吗?
她呵呵傻笑,打破了这诡异的氛围。
“还是你怕极了负债女搭一次便车就缠上你?”她拍了下他的肩膀,“哎哟,那我也会去找个开高档车的男人纠缠,你放心啦!还是……你负债比我多,现在要告诉我,别对未来失望,你还有两千万负债都活过来了……”
萧骧一险险直接跌死在方向盘上,他只能告诫自己,刚刚的想法就当作是脑残的白痴想法,还好他没说出什么想帮她的话,不然他现在应该会比较想掐死自己。
这女人说人话的时间只有两秒,他不该抱有期望的,他错了。
看见他翻白眼瞪人,她只好收敛笑容,继续看着窗外。
不一会儿,他的手机铃声又响起。
费巧竖起耳朵,偷偷瞄着他。
“是,我是。”
听他说话的声音多了些人味,她暗暗嘉许。
“几月的展?”
不错,有进步,连脸上的线条都柔和许多。他明明长得不差,若不是黝黑的皮肤给人暗沉感,应该可以逼走线上很多男模特儿,尤其是他结实的手臂肌肉,真是赏心悦目。
“好,细节方面,再请你mail给我,谢谢。”萧骧一客气的挂断电话,这才发现旁边女人不自然的视线。
哇,好有礼貌啊!
费巧由下往上打量着他,一脸亮晶晶,“你也有mail啊!好有礼貌喔!有进步,给你拍拍手。”
“接下来呢?”他咬牙切齿,努力忍耐。
“接下来就是声音要大一点啊!你的声音那么低,人家不容易听见……”
“我是说,接下来要弯哪一条路?”这死女人是在说什么外星话?
“你干嘛那么大声?要死了喔!”原本兴奋不已的费巧被他吓得满脸惊愕。这人是哪里来的怪胎?亏她还想夸他有进步,瞧他这是什么样子?
“直走还是右转?”萧骧一已经没有耐性,直想将她从车窗丢出去。噢,车窗坏很久了……
“右转啦!”她也不客气,“若不是你这辆烂车的窗户坏掉,我爬窗都爬出去了。”
霎时,他脸部抽搐,“这么巧,我才在想,明天一定要把窗户修好,至少修到可以把一个人丢出去的程度。”
“哼!我死都不会再搭你这辆破车!”费巧咬牙切齿的说。
萧骧一冷笑,“我正在想,若是让你再次坐进我的车,我一定比你更想去死。”
十分钟后,车子一在路边停妥,费巧马上打开车门,下车,再用力关上车门,大步离开。
萧骧一在她关上门的下一秒,立刻掉转车头,加速离去。
两人从此分道扬镳,连看对方一秒都不想。
费巧气得想要杀人,快快走进社区大门。
几分钟后,心情沉淀下来,有股淡淡的味道漫上她的心头。
推开家门,香味更浓郁,她随口问道:“妈,你买香草冰淇淋吃,对不对?”淡香淡甜,微微笑的滋味,她也要挖一杯来吃。
费妈妈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大声的回应,“哪来的冰淇淋?才什么季节,虽然不冷,也没热到我拿老骨头吃冰!”
咦?这香香的味道是什么?
费巧闻了半天,闻不出个所以然来。
“真的没有吗?明明就香香的啊!”
那香味漫漫,叫脑内香。
至于对香味一向极排斥的萧骧一,在回程的路上,一直咬牙低吼:“都已经开窗通风了,为何还满车花味?马的,那女人是喷什么香水啊?!”
更让他吐血的是,他的脑海不断浮现她由下往上看向他的那对大眼睛。
靠,她究竟是哪一类天使?她一定是因为口无遮拦,才会被踢下天庭!那就顺便换掉她那张天使脸庞,好让她被埋在角落,认分啊!偏偏她是这样……这样……
当晚,可怜的萧骧一极力排斥的莫名香味、情绪攀爬在他的车内、脑内,久久都散不去。
第4章(1)
夏日炎炎,地球暖化原本应该是科学家的事,因为真正为这件事努力,尽一己之力的小老百姓,可是少之又少,那么,谁会注意到地球暖化?
谁?
卖花的费巧。
“叶子,”费巧戴着口罩,尖声喊道:“叫阿弟快把水拿过来。”
花店好员工叫叶子,这也是懒得记名字的费巧自行想出来的方法,不然她现在在六个点开设花店,有六个店长、一个载货司机,外加好几个工读生,只能用剩下的一点点脑容量记人名。
“费姊,水来了。”粗壮的工读生迅速搬来一桶水。
“已经盖上黑网子了,竟然还这样!”她的跳舞兰哪还有跳舞的样子,垂头丧气,像夭折的杂草。
说来人都是自私的,与自己生活有关的事最重要了,她的花最怕热,所以环保问题中,她只在意暖化问题,因为花一受热,便日日烧掉她辛苦存下来的钱。
没错,目前看来她是个小有成就的花店老板,但是她辛苦得要命,辛苦的经营、扩展每一处的营业点,这不是容易的事,因为所有她想过的地方,必然有人也想过且争取过,她唯一比人家强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她打不死。
因为她若是轻易的败退、放弃,就真的会成为死人,她会被要债的人抓去埋了。
所以她不惜任何代价,动用所有可能的人脉,纵使当时才刚毕业,没有什么人脉,她还是去问、去找、去放线,只为了达到目的。
那是个大家都在找称头工作的年代,她却学会了弯腰拜托。
还好大学时期的三个死党一路相扶,曦宁硬把要买套房的钱给她,要她拿去还债;婕绫也将存在银行里的钱全数提出来,捧到她的面前;颖瑶那只金牛宝宝连养老本都拿出来帮忙……她统统拒绝。
因为不要让灾害扩大,那个死男人制造的灾情,到她为止就够了。
她要独自将那段爱情逐出生命之外,一个污垢也不留。
那是爱情吗?
回头一看,才真是让她觉得不堪,为何她会为了那样的男人负债?
真的是白痴脑残。
她不是天天喊着要谈恋爱、换男人吗?结果一碰到爱情便死心塌地,比谁都笨。
最后是颖瑶拜托她那管理医院美食街的哥哥帮忙,硬是在医院地下室开办的美食街里腾出一个位置给她卖花,那是她的第一站。
后来总算慢慢有了起色,老妈不忍心银行吃掉这么多的利息,而且还得面对催债公司不客气的对待,于是将台北的房子卖了,还清债务,再让她无息慢慢还给自己家里。
这两年她已经将钱全数还给老妈,甚至计画再将住家搬回台北,所以她锱铢必较,每丢掉一朵花,便要让她心痛很多下,气温每升高一度,她的烦恼也跟着增加。
“把这几把花都泡到水里。”费巧迅速下令。
“光溜溜吗?”叶子凉凉的接口。
费巧的神色总算轻松一些,“对,光溜溜,给它们泡个冷水澡。”
这些花是她亲自去花市批回来的,一家一家配送,不过送到第四家就已经不敌太阳的温度,教她怎能不心疼?
还好她今天选的是黄色跳舞兰,要是贪心的选了新品种黑色跳舞兰,那她现在不就要去跳河了?!
心在滴血啊……
这时,低低低的手机铃声响起。
费巧一看来电显示,立刻接通,哀怨的开口,“婕绫,别跟我说话,我现在超想找个人嫁了,在家相夫教子,省得为了几朵小花哭泣。”
何婕绫早已习惯天气热就变得暴躁的费巧,不以为然的说:“可是我现在正好有些低胸又性感的衣服,想说你再不来拿,我就……”
“我去!低胸又性感……呜……我正需要。”费巧振作起精神,像是被救回性命,再世为人,“待会儿见。”
挂断电话,她深吸一口气,回复老板本色,不断的对着出来帮忙的员工下令。
“快想办法,今天统统给我包出去。信花饭馆不是有订盆插?那个老板娘每次杀价又杀价,花也只放一天,应景后不爱惜的丢回来,就把这些先送出去。”
叶子无视老板快要抓狂,拿出一份简章,“费姊,刚刚宋老师经过,拿来这份简章,要我交给你,说这个比赛一定要参加。”
费巧翻个白眼,咬牙切齿,“都什么时候了,老娘哪来的生命去参加这些乱七八糟的比赛?!”
“你有胆,自己去对你的老师说。”叶子挑了挑眉头,毫不避讳的说。
费巧看着叶子,也只能扁扁嘴,心不甘情不愿的将简章塞进腰包里,但是又有什么办法?任何一个产业都有黑道与派别,任何一个领域都有老而不死谓之贼的老骨头刮年轻人的血肉,她能不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