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抿唇不语,瞧都不瞧她一眼。
她一颗心直往下沈。
「跟她离婚吧!品熙,我们杨家要不起这种不三不四的媳妇。这种相片要是登在杂志上,别说你这个做丈夫的,连我跟你爸都会颜面扫地!」
听闻母亲的劝说,杨品熙冷冷撇唇。「那人要多少钱?」
「什么?」汪美清一愣,没料到儿子会这样问。
「他要多少钱才肯还我们底片?」
「这……这不是钱的问题啊!」汪美清恼得五官变形。「不管对方要多少钱,我们当然都会给,怎么也不可能让他把这些照片流出去!问题是,就算我们把底片要回来又怎样?你能保证这女人不再犯吗?难道你受得了老婆给自己戴绿帽?」
「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等我弄清楚再说。」杨品熙平淡地回应。
「都让人拍下这种相片了,你还要弄清楚什么来龙去脉?」汪美清气绝,索性直接下令。「你马上跟这女人离婚!」
「要不要离婚,是我跟初静的事,我们自己会决定。」杨品熙拒绝母亲插手干预。
「你!」汪美清磨牙,简直拿这个固执的儿子没办法。
「走吧,初静。」杨品熙漠然抛下一句,转身离开。
向初静茫然,正欲跟上,汪美清忽地扬声。
「给我站住!」
杨品熙凝住步履。「还有什么事?」
「你为什么非跟我作对不可?」汪美清气恼地瞪视儿子。「为什么老是不听我的话?你不晓得我都是为你好吗?」
「我的人生,我自己会负责。」杨品熙坚定地声明。
「你是故意反抗我!」汪美清厉声指责儿子。「你根本不爱这个女人,当初却坚持要娶她,你是故意气我的!」
「我说过了,我跟初静的事,请妳别管。」
「我当然要管!」汪美清尖声反驳,她盛气凌人地拽住向初静的臂膀,往儿子面前带。「你看清楚,这女人不是小葵,你别拿她当替代品,她不是小葵,小葵已经死了──」
「Shut up!」惊吼如雷,几乎震落天花板。
汪美清吓了一跳,向初静更是惊得无所适从。她望向丈夫,他目光凌厉,面容扭曲,除了愤怒,还夹杂着某种难以形容的情绪,就好似遭人挑痛了最敏感的一根神经,狼狈不堪。
果然他心头最软的一块肉,包藏的正是那个早已不在人世的女孩……
体悟到这点,向初静忽然觉得全身虚软,盔甲崩落了,武器摔碎了,她像个被遗弃的小兵,孤单地站在荒漠里。
她多希望,丈夫的受伤与疼痛,是因为她!
但不是,就算误以为她红杏出墙,仍抵不过小葵这两个字带给他的冲击,他为她而怒,却为小葵神伤。
她算什么?嫁给他这么多年,在他的心目中,她依然比不上一个来自过去的名字──
她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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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他的妻,是他在婚姻殿堂上,许诺要一生守护的女人。
第一眼见到她时,他便决定要她,她的笑容令他着迷,她的温柔令他放松,她的善解人意则令他如沐春风。
他追求她,迎娶她,结褵以来,从不曾后悔,她贤慧持家,堪称典范,所有人都说他娶了个好妻子,他也引以为荣。
他以为,自己可以就这么无风无雨地与她相守一辈子……
杨品熙站在落地窗前,瞪视静静端坐在沙发上的妻子,她低眉敛眸,容颜如雪苍白。
他原以为自己懂得她的,但现在,却不敢如此确定了。她在夜店里放荡的行止令他震惊,他知道那是什么样的地方,在气氛与酒意的渲染下,红男绿女是可能变得疯狂,但他想不到,他矜持的妻子也会是其中之一。
其实有迹可寻,不是吗?昨夜的她便大胆得不似平常,也许正是这些时日何芬芳带她出入派对夜店,将她给教坏了。
怒火又在杨品熙胸口翻扬,忆起几个小时前母亲如何逼他离婚,垂在身侧的双手竟发颤。
他倏地大踏步,在妻子面前落定。「不许妳再去那种地方,不许再跟芬芳混在一起,妳听到了吗?我不许!」
严厉的警告在向初静耳畔劈响,她紧紧咬牙,强迫自己勇敢地扬起眸。「我知道了,我不会再去,可是请你听我说,事情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一记冷眼,驳回她的辩解。
她怔然住口,哀伤地凝望丈夫淡漠的脸庞。「你不相信我?」
他不吭声,嘴角嘲讽一撇。
「品熙……」
「不要说了!」他拒绝听她。
她冻住,心口那道伤,愈破愈深。「你……你之前不是还要我相信你吗?你自己却不肯相信我?」
他凛然不语。
她眼眸一酸,无神地瞪他。
这便是默认了吧?看来他真的以为她是那种会在夜店里跟别的男人卿卿我我的女人,他们结婚都超过五年了,难道他一点也不了解她?
她敛落羽睫,忽然觉得自己好悲哀,她愿意为他相信谎言,他却连她的真心也不信。
她低低地、沙哑地笑了,笑声如一把自嘲的刃,残伤自己。「那小葵呢?你为什么不跟我解释你跟她是怎么回事?」
他猛然一震。「妳知道小葵?」
「我当然知道。」她涩涩低语。「你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
他倏地揪拢眉苇,一时间似要发火,但转瞬面容又冷凝。「小葵跟我们两个的事无关。」
「怎么可能无关?如果不是因为我跟她有点神似,你根本不会注意到我,不是吗?」
「妳说什么?」
她说什么,难道他还不懂吗?
她苦涩地牵唇,扬起烟波渺渺的水眸,直视他。「就像你妈所说的,你从没爱过我,你只是把我当成小葵的替代品。」
「妳别胡说!」他厉声斥她,眼色严凛。
她知道自己正在挑战他的耐性,但她已顾不得了,既然要摊牌,就彻底一点吧!伤口既已无法止血,不如更挑开,管它怎么血肉模糊,她不在乎了!
「现在想想,我们相识以来,你从没跟我说过你爱我,就连你向我求婚的时候,也只是说以后会好好照顾我。」她轻声细语,以最平板的声调,控诉他。「当初你向我求婚的时候,想的人其实是小葵吧?如果不是因为我的笑容跟她很像,你当年不可能追求我,是不是?」
他瞪她,目光明灭不定,与残存的理性进行斗争。
终于,他战胜了自己,保住平素温文儒雅的形象。「妳累了,不晓得自己说些什么,我们明天再说。」
语落,他立即旋身,意味争论就此打住。
又想这样轻率地打发她了吗?连跟她痛痛快快吵一顿,他都不屑吗?
向初静瞪视丈夫挺拔的背影,恨意霎时如潮水,狂乱地涌上心头。「你从来没爱过我!对吧?!」她嘶声喊。
他凝住步履,半晌,面无表情地回首。
「你每次跟我分开的时候,有想念过我吗?」她痛楚地质问。「是因为想起小葵,才连带想起我吗?你究竟有没有在乎过我?你有没有……有没有一点点挂念我?」
他震惊地注视她泪光闪闪的眼眸。「我当然──」
「你爱过我吗?」她陡然打断他,情绪濒临歇斯底里。「杨品熙,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初静,妳冷静点……」
「我不要冷静!我为什么要冷静?」她愤然驳斥,眼眸水火交融,胸口一阵阵地揪扯,痛到极点。「你说清楚,我要你现在就说清楚,杨品熙,你有没有爱过我?」
他瞠视她,彷佛没料到她会激动至此,吶吶不能言语,良久,才沙哑地扬嗓。「我不知道。」
不知道?她嗤笑。「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蹙眉,方唇微颤,竟显得手足无措。
「你说话!杨品熙,坦白说!」她呛辣地追问。
他惊愕难语,良久,才寻回说话的声音。「我不晓得……什么是爱,但我确定,我很喜欢妳。」
喜欢!
向初静全身冻结,黯然咀嚼这意味深长的两个字。
不是宿命的、执迷的爱恋,只是喜欢。
原来他真的从来不曾爱过她,虽然早就隐约料到了,但亲耳听见他证实,心仍是绞痛万分。
[真傻啊!向初静,妳真傻。]
其实她早该知道了,不是吗?当初在交往的时候,一直就是她等他比较多,她思念比较深。
约会的时候,总是她提早抵达,怀着一颗期盼的心,等着他,每当看见他潇洒英挺的身影,她总是不知不觉屏住气息,脸颊因喜悦羞涩而发烫。
她可以一直盯着他,他优雅的进餐礼仪,斯文清淡的笑容,谈起工作时,眉飞色舞的神情,思考时习惯微微瞇眼的小动作,驾车的时候闲闲搁在车窗上的一只臂膀,画设计图时,完全忘记吃喝的绝对专注……
看着他的时候,她经常觉得,她可以就那么凝视他到永恒。
看不到他的时候,她会在脑海里,在梦里,勾勒他的一颦一笑,复习他说过的每一句话。
她不明白自己为何会爱得那么痴、那么狂,只知道这男人全身上下,任何优点缺点,她都爱。
就算他约会总是迟到,就算他送花时老是只想到向日葵,就算他小气地不愿她再与品深私下独处,就算他出差时,可以连续两星期一通电话都不打给她……她还是爱他,好爱好爱!
所以这些年来,她才那么小心翼翼地做他的模范娇妻,做婆婆的乖巧儿媳。
因为她其实早有预感,她捧在手里的幸福杯,就如同玻璃一般脆弱,有一天碎了……也不奇怪。
不奇怪啊……
泪星,一颗颗从向初静眼底坠落,灼痛她的脸,她脆弱的心,而她纤白的手指上,也扣着一颗小巧的星,从她婚后,便一直珍惜着的钻石星。
她倏地交握双拳,紧紧地,密密地护住这颗意义非凡的星。
她不想放开,真的不想,她曾经誓死也要守住它,但现在的她──还有资格戴这枚婚戒吗?
第六章
激烈如火的争论过后,随之而来的,往往是降到冰点的冷战。
他温柔贤慧的妻,与他冷战,不说话,不微笑,甚至连正眼看他都不肯。
她究竟在闹什么脾气?到底想要什么?他真不懂!
杨品熙强烈懊恼,忽地没心思画图了,图纸一张张地揉成一团,抛进垃圾桶,怎么也找不到他要的感觉。
该死!他现在竟连工作也不能专心了,从前只要一开始画图,他便好似沈进一个只有自己的绝对空间里,今日那空间却裂了一道口,各种奇物怪兽放肆地潜入。
他无法工作。
他用力掷笔,站起身,窗玻璃映出一张朦胧的、微微扭曲的脸。
那不是他的脸,他不该失去冷静,他是杨品熙,温文自持的杨品熙,他不能失控,那个夏天他曾经失控过,换来的却是浓浓的懊悔,他绝不重蹈覆辙。
他闭眸,拒绝迎视玻璃上的脸,深深地、深深地呼吸。
随她去吧!她会回复正常的,她只是因为乍然收到那样不堪入目的相片,又知道了小葵的事,一时失常而已。
等过一段时间她冷静下来,一切自然又会恢复原样了,他相信她仍会是原先那个体贴可人的娇妻。
他不必急,不必慌,一切都在控制中,在他掌握里。
不必激动。
杨品熙睁开眼,打量窗上的面孔,那线条平和多了,外人看不出他真正的情绪,很好,他做到了,非常好。
他满意地掐紧拳头,正准备继续工作时,办公室门扉敲响,何芬芳笑容盈盈地走进来。
「品熙。」她提高手中一盒日式点心。「我到附近办事,顺便来看看你。」
「谢谢。」他接过点心盒,请她在沙发上坐下。「要喝点什么吗?」
「咖啡好了。」
「嗯。」杨品熙按下内线通话键,请助理送咖啡进来。
何芬芳打量室内装潢,笑道:「没想到你这个名建筑师办公室这么简单朴素,嗯,不过我喜欢这些盆栽,很有生气。」
「是初静建议我放的,她说多看看绿色植物,心情也会比较好。」
「是初静的建议啊……」她轻轻点头,眼眸微妙地闪过一道光。「你跟她最近是不是处得不太好?」
「怎么?」他锐利地盯她。「是她跟妳说的吗?」
「她倒没跟我说什么。」她轻描淡写地耸耸肩。「只是前阵子她老缠着我带她出去玩,我看得出她心情不好。」
「所以妳就带她去喝酒跳舞?」他轻哼,想起妻子在夜店遭人拍下的不堪照片。
「你该不会是怪我带坏她吧?」她聪颖地审视他不愉的表情。「其实我也劝她别玩得太过分,可她不肯听,她说她这几年在家里实在闷坏了,不想再委屈自己。」
「她真那么说?」他不动声色地问。
「是啊。」她点头。
助理适于此时送进咖啡,趁这空档,杨品熙迅速在脑海玩味一切。
三天前,勒索的歹徒透过他母亲要了一笔巨款,他虽是二话不说给了,但后来细看相片,却觉得奇怪。为何相片那么多张,每张姿势不同,却总是拍不到那男人的正面?
他怀疑拍照的人有意隐藏其身分,他的妻究竟是真放荡还是被陷害的?有待商榷。
总之,他必须找出幕后主谋。
再三研究相片后,他发现那男人穿了耳洞,挂一副银色圈环,手上戴的是欧米茄阿波罗登月系列限量表。
这表,倒是个线索……
电话铃声忽地清脆作响,杨品熙神智一凛,对何芬芳比了个抱歉的手势,接起电话。
「品熙,是我,叶亚菲。」爽朗的女声。「你收到邀请函了吗?」
「邀请函?」他愣了愣,视线一转,拾起一张压在玻璃纸镇下的邀请函。「妳是说大师的寿宴吧?」一个重量级的水墨画大师在家里开寿宴,广邀亚洲各地艺文界人士。
「你会去吧?」叶亚菲探问。「我们展馆打算规划一个专门的展厅,收藏大师的画,我跟他提过你,他很想见见你。」
大师想见他?「好吧,我会去。」
「那我们就礼拜六见喽!」
杨品熙挂电话,转过头,只见何芬芳不知何时已来到他身后,好奇地张望邀请函。
「天啊,是大师的寿宴吗?」她喜悦地惊呼。「我很喜欢他的画呢!」凝望他的眸光流灿,似是希望他开口邀她一起去。
「嗯,他的画的确不错。」他淡淡接口,假装看不懂她眼中的期盼。
何芬芳眼神一黯,唇畔的笑意有半秒离奇地消失。「好啦,你工作应该很忙,我不打扰你了。」她起身,临走前,瞥来温柔一眼。「好好注意自己身体,别累坏了。」
他心念一动,嘴角微扬。「我知道,谢谢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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