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上变化多端、风云诡谲的门派众多,于拳脚或各式兵器各有专精,可以列出一长串名门大派。
但若提到使毒,所有人头一个想到的,即是将毒物使得出神入化的蜀中巨擘——「唐门」。
「唐门」门人所使的毒,除「唐门」中人,无人可解,但由于「唐门」人惯于独来独往,不喜与江湖人士结交,外界对他们的了解寥寥可数,因此更让「唐门」蒙上一层神秘色彩。
外界所不知的是,蜀中有两个善于使毒的门派,一是名震天下的「唐门」;另一个则是名不经传的「堂门」。
两个门派本源于同宗,但到了某一代时,某两名使毒实力不相上下的祖宗为了争夺祖传「毒经」及谁才够资格成为「唐门」门主而撕破脸面,并由原先光明正大的对决,到私下暗中偷袭对方,使尽千百种毒物,就是要让对方输得心服口服,一举跃为人人闻风丧胆的毒仙。
旗鼓相当的两人对立,也造成了「唐门」的内部分裂,门徒各自拥护效忠的对象。
在用尽狡诈心计对立下,有人取得空前胜利,有人输得灰头土脸。
失败的一方不愿臣服于胜利的一方,因此带着满身耻辱与追随者们一同离开「唐门」,自此改变姓氏为「堂」,不再姓「唐」,并同样在蜀中另起炉灶,立誓有朝一日,必将曾失去的,加倍讨回。
可惜,时不我予。
拥有「毒经」的「唐门」,精益求精,名声比从前更为响亮;而得不到「毒经」的「堂门」,则只能将从前所学融会贯通,自行推敲琢磨,尝试撰写出能够胜过「毒经」的「毒传」。
为了重挫「唐门」的锐气,赢回自尊与地位,「堂门」中人日以继夜,以身试毒。
结果,在各种奇毒无比的毒物交相参杂下,未能及时找出解毒的方法,就不小心先将自己给毒死了,且其死亡的速度之快,连所下的毒物都来不及提笔记下,供其他人参考调配,便已奔赴黄泉。
于是,「堂门」中人,一个个死去,人才日渐凋零,用毒技巧也一代不如一代。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时日一久,「唐门」不仅未将闯不出名堂的「堂门」放在眼里,还渐渐遗忘了这批羞忿离开的人。
蜀中百姓见到「堂门」中人,也视他们为寻常百姓,而非随时都可以出手毒死全村人的用毒高手。
然而,仅剩的「堂门」中人雄心不死,依然暗自期勉有朝一日能够取而代之,使「唐门」不再专美于前、威震天下啊……
第1章(1)
层峦叠嶂,云雾缭绕的蜀中乃「唐门」地盘,冷贯霄与易守信快马加鞭进入蜀中后,便一路戒慎警戒,不愿因一时大意而中了「唐门」特有的毒药,反而受制于「唐门」。
这回他们俩来到蜀中的起因,是为了五天前身中「唐门」奇毒的好友——「幽碧山庄」庄主皇甫朔取得解药而来。
皇甫朔之所以遭到「唐门」毒手,乃因皇甫朔前不久因缘际会下得到了墨蟾蜍。这墨蟾蜍通体墨黑,并无神奇功效,它唯一的作用即是可到极北苦寒之地引出玉蟾蜍。
那玉蟾蜍乃天下至宝,通体雪白,且具有神奇疗效,传言天地间没有玉蟾蜍解不了的毒,所以江湖中人不仅想一窥玉蟾蜍的真面目,也想要拥有它傍身,如此便能纵横天下,无须担忧与人交手,若是中了毒会无药可解。
皇甫朔拥有墨蟾蜍一事,不知怎地被「唐门」知晓,为了夺取玉蟾蜍,「唐门」派人毒害皇甫朔,逼他交出墨蟾蜍,偏生皇甫朔吃软不吃硬,宁可身中剧毒,日夜饱受如冰似火的折磨,也不愿向「唐门」低头。「唐门」在「幽碧山庄」遍寻不着墨蟾蜍的迹影,无计可施之下,唯有暂时隐身于暗处,看身中剧毒的皇甫朔是否会取出墨蟾蜍,托人上极北苦寒之地引出玉蟾蜍来解毒。
但是,皇甫朔并没那么做。他先是让家仆请来神医代为解毒,无奈连神医都束手无策,因为「唐门」所下的毒,唯有「唐门」的解药方可解,神医只能暂且以汤药延续皇甫朔三个月的性命,让他有时间自「唐门」那儿取得解药。于是,皇甫朔接着再命人找来两位至交好友——冷贯霄与易守信,让他们得知他所面临的困境。
冷贯霄与易守信得知好友身中剧毒,立即义不容辞表示愿为皇甫朔两肋插刀,上「唐门」取解药。之所以不带墨蟾蜍到极北苦寒之地,全因他们不晓得玉蟾蜍所在位置,而北方幅员辽阔,怕是等他们找到玉蟾蜍时,皇甫朔早已一命呜呼,是以他们决定上蜀中,直接自「唐门」那儿取得解药。
他们与皇甫朔友好一事,江湖上人尽皆知,因此当他们俩出了「幽碧山庄」,立即被「唐门」弟子盯上,双方交手数次,于摆脱对方追踪后,为了减少麻烦,两人特地易容改装,改姓氏,藏起各自惯用的刀、剑,扮成文弱书生,模仿书生摇头晃脑讨论经史子集,引经据典,将书生扮得活灵活现,以防他人起疑。
「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张兄,你说孔圣人所说的这句话是不是很对?」冷贯霄为天山老人所收的闭门弟子,尽得天山老人真传,他不仅武艺绝伦,且相貌堂堂,剑眉飞翘,黑眸朗若星目,炯炯有神,英气勃发。他潇洒俊逸,行遍天下,虽受各派未出嫁姑娘青睐,却谨守分际,未曾与哪位姑娘过从甚密,惹得一干芳心暗许的姑娘们捶胸顿足,不知他是哪儿有问题,不然她们个个貌美如花,他怎么会都看不上眼?
冷贯霄戴上儒巾后,敛起一些形于外的洒脱侠气,文诌诌的谈吐使他像极了努力求取功名的儒生。
「方兄所言甚是,所言甚是啊!」身为「快刀门」弟子的易守信不住点头称是。身材粗壮、肤色黝黑的他,扮起书生来,严重缺乏书卷气,但他已尽了最大努力。
两人坐在客栈中品茗,状似悠哉讨论孔孟学说,实则眼观四面、耳听八方,留心听取任何有关「唐门」的蛛丝马迹。
来到蜀中,他们俩并未毛躁直闯「唐门」,因「唐门」内部满布机关,靠着重重机关保护,外敌一直无法侵入盗毒和解药。外人在无法得知内部机关布于何处的情况下,一旦侵入,唯有死路一条,所以除非是傻子,否则不会有人傻到毫无准备就闯入「唐门」。
他们俩也一样,尽管内心焦急得很,依然能冷静判断情势,等待顺利取得解药的机会出现。
旁人当他们俩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无用书生,而像他们这种人到处都是,因此谁也没兴趣多看他们几眼。
他们俩已坐了好一会儿,虽然耳中听到的话题全是言不及义、与「唐门」无关之事,但两人并未因此感到失望。行走江湖多年,他们早练就一身耐性,深知唯有静心等待,才能得到他们所想要的。
此时,一名一身绯红,步履轻巧的女子,拿着酒壶进入「桃花客栈」。
「小二哥,给我三斤白乾、五斤卤牛肉!」灵动明眸,樱桃小口,雪白肌肤,玲珑有致的身段,再加上银铃似的嗓音,堂玄辰活脱脱就是个会让人眼前为之一亮的小美人。
她的出现,让言不及义的冷贯霄暗暗留了心,并非为了她的美貌,而是当她自身边走过时,他闻到了由她身上传来的异香,那香味幽然淡雅且带有极微量不致使人产生异样的迷药在其中。
若非对四周抱持着警戒,冷贯霄绝对不会机灵地发现。他相信她身上的香气绝非一般姑娘家惯用的胭脂水粉,于是朝坐在对面的易守信使了个眼色,要他一道注意她。
易守信接收到他的眼色,聚精会神地留意起她的一举一动。
「好咧,堂姑娘!」小二哥熟络地和堂玄辰打着招呼。
唐?!
冷贯霄及易守信一听见她姓唐,更加确定了对她的怀疑。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她果然是「唐门」的弟子,只要他们制住她,逼她描绘出「唐门」的机关布置位置,想要闯入「唐门」取得解药救皇甫朔就非难事了!
堂玄辰一脸无聊地等待小二哥将她要的东西给准备好。只要她进城,一定会到这家「桃花客栈」来买白乾与卤牛肉,因为这是门主最喜欢的两样食物,是以买到连小二哥都认识她了,见到她总会和她寒暄两句。小二哥不晓得她精于用毒,误以为她是一般人家的闺女,才敢与她闲话家常,若晓得她来自何处,恐怕早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了。
她虚应着小二哥,开始无聊地东张西望,见到身后西首一桌坐了两个呆书生,正摇头晃脑在吟诗作对,他们那副自我陶醉的模样,让她看了更觉无趣,立即撇过头,不想再多看。
「春林花多媚,春鸟意多哀,春风复多情,吹我罗裳开。」冷贯霄一察觉到堂玄辰的注视,更加卖力扮演着书生。
「好个春风复多情,吹我罗裳开。方兄,吟得好啊!」向来凭着一身武艺闯荡江湖的易守信,哪会懂得吟诗?反正不管冷贯霄说什么,他一律拍手叫好便是。
「张兄,过奖了。」冷贯霄以茶代酒敬易守信。
「是方兄太过谦虚了。」易守信努力咬文嚼字,忍下痛苦的表情。
「姑娘,你的三斤白乾、五斤卤牛肉好了!」小二哥将打好的酒与包好的卤牛肉交到堂玄辰手中。
堂玄辰付上银两,然后接过来。
「姑娘,你听说了吗?」突地,小二哥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对着堂玄辰说道。
「听说什么?」这小二哥为了拉拢交情,不是说东门哪家的媳妇儿偷汉子,就是说西门哪户人家养的母猪生了几十只小猪仔,全是些无关紧要的事,而且这些话题全是她不感兴致的,但为了好喝的白乾与好吃的卤牛肉,她倒是可以佯装很感兴趣。
「你住在山里可能不晓得,听说近来有不少『唐门』的人在外头走动,你只身出门在外可得小心点,若遇上他们最好别与他们起冲突,不然可是会性命难保啊!不过我瞧以姑娘温柔的个性,应不至于和他们起冲突才是。呵呵呵!」小二哥怕她着了「唐门」人的道儿,出声提醒。虽然姓氏同音,但此非彼唐,天差地别,他可不想长年以来的好顾客,莫名其妙死于非命。
言「是吗?」堂玄辰微微颔首,表示接收到小二哥给她的讯息了。
情 这「唐门」的人素来不爱与外人接触,近来竟出现频繁到连城内的寻常百姓都留意到了?莫非「唐门」的人在寻找什么特殊的毒物,想使他们「堂门」永不得翻身?
小 这可不行!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悲剧发生,得马上赶回去向门主禀报商议对策才行!倘若「唐门」真发现什么玄奇的毒物,或许他们可以在「唐门」得手前,先行抢到手。
说「可不是,外头实在很可怕,你千万得小心。」小二哥机灵地打了个寒颤。
独「我知道了,谢谢你,小二哥。我得趁着天色未暗前赶回山上去,先行一步了。」堂玄辰急着赶回去禀报外头所发生的事,因此说完话便转身离去。
家 冷贯霄与易守信发现她听见小二哥说的话后就脸色大变,他们猜想她会有如此大的反应,是因为她认为「唐门」行事向来神秘低调,现下竟引起他人注意,非同小可,是以急着想回去要众人回复原有的神秘低调。
他们一见她离开,便不动声色地将银两放在桌上,立即起身尾随于后,打算在她回到「唐门」前先行拦下人来。
堂玄辰步履匆匆,一心一意只想快点赶回去。
冷贯霄与易守信跟着她出城,进入山区杳无人烟之处后,两人互望对方一眼,发现她所走的路径并非前往「唐门」的方向,莫非是已被她发现他们在跟踪她?
但冷贯霄随即否决了这个可能性。她的轻功平平,而且是一迳儿地埋头往前行,丝毫未有迟疑停顿,完全不像是已经发现他们的模样。除非,她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想引他们步入她所设下的陷阱!
不论她发现与否,冷贯霄都不会让她牵着鼻子走的。眼下正是拦下她,又不会波及到无辜路人的好时机,此时不拦,更待何时?他朝易守信使了个眼色,易守信马上意会,与他一块儿出击。
两人以高超的轻功无声无息地穿梭于树林间,悄然抄到堂玄辰之前,等待她自投罗网。
「可恶!他们究竟在打什么鬼主意?」堂玄辰一路上不住嘀咕,苦思「唐门」弟子倾巢而出,所为何事?心下不住担心已拥有毒经的「唐门」,会再拥有能够横行天下的至毒宝物。
他们「堂门」已经窝囊地待在山中好几代,为了赢过「唐门」、争回一口气,几代优秀的先祖日以继夜地努力研究,落得的下场不是抑郁而终,就是死于非命,这无疑是雪上加霜,令留下来的「堂门」弟子更觉前途黯淡。
「我们绝对不会再被你们踩在脚底下的!」身为「堂门」左护法的堂玄辰紧握双拳,对天起誓。
已到前头的冷贯霄一派闲适地倚着树干,仰望天际白云,慢条斯理地轻摇掌中扇子,身上散发出与生俱来的侠气,教人望而起了敬畏之心。
易守信则双手环胸,倚着左侧另一棵大树树干闭目养神。既然已遇上「唐门」弟子,且即将出手擒人,他便懒得再扮与他格格不入的书生了。
堂玄辰自弯道而上,发现前头出现两个人时,愣了下,因为这条羊肠小径除了偶尔路过的樵夫、猎户外,甚少有外人出现。在认出对方眼熟的书生打扮时,她及时忆起不久前于「桃花客栈」见过这两名书生,当时她没留心,现下她可没傻到以为他们会出现在此是巧合。
她停下步伐,瞪向两人,提着白乾与卤牛肉的双手已悄然警戒。
春风徐徐吹拂而过,牵起衣角,肃杀之气充斥在原地不动的三人之间。
「唐姑娘,又见面了。」冷贯霄收起展开的扇面,转头凝视堂玄辰,微微一笑,但笑容并未到达冰寒的眼瞳中。
易守信睁开眼,同样注视着堂玄辰。虽说两个大男人围攻一个小姑娘,传出去有损颜面,可为了皇甫朔身上难解的奇毒,他们不得不这么做。况且她出自于「唐门」,精于使毒,绝不容小觑,只消一个不留神,甭说是两个大男人了,就算是十来个、上百个,也得死在她手中。
「你们是谁?怎么会知道我?」堂玄辰冷着声问。这两个人究竟是谁?所为何来?她对江湖事完全不了解,别说依他们的外表、装扮认不出对方来,就算对方报上名号,她同样一无所知,之所以询问,无非是想让自己多沾点江湖气息,免得被人看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