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侯一灿说我想要追求叶梓亮,让她成为我的家人。
侯一灿在电话那头停顿好几分钟,贺钧棠知道他难过,知道他心涩痛,把视若珍宝的女人拱手让出去,他心如刀割。
贺钧棠不催促他,只是静静地等待,等他开口祝福,或者……挂掉电话。
五分钟,或者更久后,侯一灿说:“这是我想要的。”
这些年,阿灿经常告诉他明明和亮亮的故事,经常向他描述亮亮是个多么温暖光亮的女子,更不只一次想介绍两人认识,是他坚决反对。
君子不夺人所好,阿灿是他最好的朋友,他不愿意自己的幸福建构在好友的痛苦上。因此再心动,再清楚叶梓亮的美好,他始终不愿意向前跨一步,直到……诺诺让他束手无策。
叶梓亮加入了,她像阿灿形容的那样光明温暖,她果然是个发光体,会吸引人们向她靠近,即使他不是她的病人,却也无法控制自己。
他还在否认、还在犹豫,还在处处顾虑阿灿的心情时,叶梓亮已经敲开他的心,教他无从抗拒。
他说:“阿灿,我要你知道,你也是我的家人。”
侯一灿轻轻一笑,说:“好好爱亮亮,她值得最好的对待。”
贺钧棠同意,叶梓亮不值得,还有谁值得?
宋采青见他眼底散发出浓浓的幸福感,他好看的笑容让人如沐春风,但她却看得心酸心惊。
她很确定自己再无机会在他心底盘踞,只是……怎么甘心?
一个这么好的男人……
轻轻拍着诺诺,他睡着了。
今天晚上,他告诉叶梓亮,“我不喜欢采青阿姨。”
叶梓亮问:“为什么?”
诺诺想了很久,才说:“她不喜欢我。”
叶梓亮不知道诺诺为什么会这么想,但她也能感觉对方并不喜欢自己。
如果宋采青是和棠棠论及婚嫁的女人,如果诺诺的感觉敏锐,那么以后,诺诺要怎么办?
一时间,她找不到话回答诺诺。
诺诺停了几分钟,问:“我可以跟亮亮住吗?”
所以诺诺晓得,宋采青即将成为他的舅妈?莫名的心悸心抽再度袭上,胸口的压迫感让她忍不住用力喘几口气。
抱紧诺诺,她试着微笑,回答,“如果我把诺诺抢走,棠棠会找我打架。”
诺诺不说话了,他靠进叶梓亮怀里,两人各自想着心事,想着想着,诺诺睡着了,但是叶梓亮无法入眠。
宋采青问棠棠,婚礼要在秋天还是冬天举行?所以他们的婚事已经紧锣密鼓?那么到时候……
她骂自己一声傻瓜,就是傻瓜啊,到不到时候关她什么事?她不过是个家庭教师,诺诺有需要的话,她继续说,诺诺有舅妈可以照顾的话,她离开。
这么简单的事,有什么好考虑?
担心?有病啊她,担心什么?
新屋差不多接近完工,顶多别装潢,买几件简单家具摆进去,反正她从来不追求精致生活,反正她就是个粗糙女人,再难的环境也能如鱼得水。
是棠棠把她给养坏,是棠棠供她吃好、穿好、住好,茶杯乱放有人收、鞋子包包乱丢有人归位、衣服乱成一团有人洗,她的无脑症因为他的细心和洁癖,症状加剧。
她承认自己太贪心,承认离开后会有一段时间难以适应,承认她爱死了他的照颐,爱死了他为她作主,爱死了他用霸道方式表达温柔……
在他身边,她可以放任脑筋结冻,可以过得自在惬意,她就是个大懒人,乐意接受棠棠无条件对自己好。
所以,她被宠坏了!
时候有姊姊宠着,之后阿灿接手,现在棠棠把她高高捧着。
她放任自己懒惰,纵容自己任性,允许自己不正视事实,她是个又懒又坏又娇的笨女人。
有一点点讨厌自己。
亲亲诺诺的额头,她柔声说:“让我珍惜所剩不多的时间吧!”
第9章(2)
门打开,贺钧棠走进来,他看一眼两个人,心瞬间涨满。
他走到床边,压低嗓子说:“诺诺睡了?”
“嗯,他很期待明天的小提琴课。”
幼儿园里有位老师很会拉小提琴,他看得眼睛都直了却从不要求,直到叶梓亮去幼儿园接他时发现这件事,才套出他的盼望。
她上网找到口碑不错的老师,明天是第一堂课,而贺钧棠托人买了把十几万的小提琴,新手上路原本用不上这么好的琴,但舅舅疼外甥,再贵也舍得。
叶梓亮望向贺钧棠,她想问你会一直疼爱诺诺吗?即使你有了自己的孩子?
但突然间觉得这样问似乎交浅言深,她不过是个家庭教师。
“明天陈阿姨会送诺诺去上课。”贺钧棠说。
“我知道,下班后我会去接他。”
不知不觉间,他们培养出良好默契,谁接谁送,谁有空就多陪诺诺几分钟……一句多的话都不必说。
“不然,明天我们一起去接,吃点东西,再带诺诺去看电影。”听说最近有出很红的动画片上映。
叶梓亮笑着回答,“好啊。”
她没忘记、要珍惜……珍惜所剩不多的时间。心又酸了,明知道这种酸涩很无理。
她不过是个家庭教师,第无数次,叶梓亮提醒自己。
“你的手机叫不停,大概有人急着找你。”贺钧棠提醒。
“好。”她轻轻下床,贺钧棠动作温柔
地帮诺诺把被子盖好,关好电打,两人一起走出诺诺房间。
门一关上,叶梓亮立刻加快脚步奔回房间,看着她的背影,贺钧棠失笑,这个胡涂虫……
他从客厅桌上拿起叶梓亮的手机往她房间方向走,满脸无奈地说:“手机在这里。”
“怎么会在客厅?”
“你放在外套口袋。”
“外套呢?”
“洗了,衣摆沾了一块红红的,是什么东西?”
叶梓亮不好意思地一笑,回答:“是西红柿酱,我舔干净了。”
舔干净?贺钧棠苦笑,像她这样的女生,没有人好生照顾怎么能活得下去?
叶梓亮打开手机,飞快读过一遍,惊吓!
她跑到贺钧棠身边,急急说:“怎么办,芸芸的老公要杀她,你有没有办法査到对方的电话号码、住址?还是……我可以拿手机报警吗?”
贺钧棠飞快接过手机看一眼。
芸芸:你真的想杀我,是吗?
芸芸:你以为杀死我,林薇棻就能顺利嫁给你?
芸芸:警告你,你敢动手的话,我会让你的恶行公诸天下、无所遁形!
芸芸:就算我死,我也要把你拉下地狱!
芸芸:等着吧,有无数的眼睛在盯着你、记录你。
芸芸:善有善终、恶有恶果,你不会一路幸运……
接下来,诅咒的话一串一串,贺钧棠的目光停在林薇棻三个字上面,再也转不开。
咬牙,他滑开前面的留言,一则则、一句句,越看越心惊,他倏地转身,用力握住叶梓亮的肩膀,凝声道:“你待在家里帮我看着诺诺,我一个小时之内回来。”
“好……”
她应下,接过手机,望着他急切的背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她猜和芸芸有关。
四十五分钟后,贺钧堂回来,叶梓亮刚洗完澡,头发还是湿的。
贺钧棠进屋,叶梓亮急忙凑上前,只见他飞快进书房打开手上的牛皮纸袋,从里面拿起手机、找出充电器帮手机接上电。
他一面做这些事,一面说:“亮亮,把你的手机拿过来好吗?”
“哦,好。”
隐约的不安,叶梓亮回房间拿来手机,看一眼刚充电的手机,那不是贺钧棠的。
“怎么回事?”叶梓亮问。
他握住叶梓亮的手臂,手微微颤抖。“我猜,那些LINE……如果不是恶作剧的话,是我姊姊发的。”
“你姊姊?诺诺的母亲?怎么可能?”贺芸棠已经死亡,否则诺诺不会身心受创……猛地,她想起什么似的,反手握住贺钧棠。“你的意思是……”
脑子乱掉,叶梓亮双手也跟着发抖。
那些不想知道、不愿意面对的事又来到她眼前。
贺钧棠知道她害怕,他沉重地点点头,握住她的肩膀把她收进怀里。
不安的气氛在周遭围绕,她靠进他胸膛,清清楚楚听见他微促的心跳,沉稳若定的他也会恐慌?
他心乱,但依旧表现镇定,他拍着她的背试图安慰叶梓亮,可她明白,此时此刻更需要安慰的是他。
她环住他的腰,仰起头咬牙说道:“芸棠姊需要我们的帮忙,我们不可以慌,先确定事实,再寻找解决途径。”她拿出精神科医生的专业口气。
贺钧棠笑了,还以为她会惊惶失措、尖叫哀号,像多数女孩遇到鬼那样,没想到……亮亮果然很勇敢。
“好。”贺钧棠点头附和。
“说不定,这是老天爷赋与你通灵能力,最主要的目的。”
“是。”他再度附和。
贺钧棠突然想起第一次见面,她对他说——“你觉得我很像精神病患吗?你弄错了,我是精神科医生”的模样。
“如果高致星真的对不起芸棠姊,我们要想办法让他得到惩罚。”
“好。”
贺钧棠一句句同意、附和,他很高兴,她不再怀疑他的能力。
手机终于有足够电源,他打开手机接连试过几个密码。
“试试诺诺的生日。”
“好。”他飞快按下几个数字,打开了!
贺钧棠点出LINE打开,里头……满满都是从这只手机发出,以及叶梓亮手机回复的讯息。所以不是网络问题,不是手机有毛病,而是……
抬起头,他的视线对上叶梓亮的。
“不是恶作剧。”他说。
“确定?”
“第一,这只手机没有电,你也看到了。第二,它被锁在我办公室的柜子里,只有我有钥匙和密码。第三,这只手机已经停止缴费,无法连接因特网。”
“会不会是……芸棠姊的手机号码也换了新主人,是新主人发给我的讯息?”
贺钧棠揺头。“如果是的话,你们的对话LINE不会出现在这只手机里。”
没错,现在是断网状态。
叶梓亮不死心,点开FB,早就不能用了,再点开奇摩新闻,一样不能看,为什么只有LINE的功能还能使用?
矛盾不已,她既怕它是恶作剧,又害怕它不是恶作剧。
许久,贺钧棠补上一句话。“更何况,我知道林薇棻。”
“她是谁?”
“没有意外的话,她将和高致星在今年圣诞节步入礼堂。”
叶梓亮不死心,在自己的LINE里输入一行字。
亮亮:我是亮亮,棠棠的好朋友,你是芸棠姊吗?
没有响应,和过去一样,她永远在自说自话,无法确定对方有没有把她的话看进去。
但是,这行字明明白白地出现在贺芸棠的手机里。
亮亮: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请告诉我们,你不说,我们猜不到。
还是没有回应。
贺钧棠拿起自己的手机,也从LINE里发讯息给姊姊。
阿棠姊,我知道是你。
阿棠你必须把话说清楚,我才知道怎么办。
阿棠你知道我看得见,为什么不出现?现身给我看啊!
阿棠姊,你不帮我,我怎么把诺诺留下来,怎么将高致星绳之以法?
他们等了几分钟,还早没有反应。
两人互视对方,贺钧棠沮丧地坐进书桌后的真皮沙发上,叶梓亮走到他身边坐下,把头靠在他肩膀上,眼睛还盯着手机里的LINE,试图抽丝剥茧找到可以成为证据的蛛丝马迹。
突然……是某种氛围,叶梓亮感觉贺钧棠的肌肉变得紧绷,感觉周遭的空气变得微冷,是冷气开得太强?她抬头,发现贺钧棠坐直身子,眼睛定在门口处。
视线跟着过去,但是她看不见。
“芸棠姊来了吗?”她扯着他的衣袖问。
贺钧棠站起身,叶梓亮握住他的手,紧张、害怕,但坚定地跟在他身侧。
就算无法提供任何的帮助,她都要让贺钧棠明白,他拥有自己的全力支持。
克服恐惧,她问:“芸棠姊怎么说?”
他无法回答,两颗泪水顺着脸颊往下坠落。
贺芸棠没办法开口,她既无奈又无助,骄傲的她不敢在弟弟跟前现身,她痛恨把事情搞砸的自己。
“姊,你还好吗?”
贺芸棠对他微笑,她漂亮得像个仙女,她穿的是贺钧棠今年送她的生日礼物,珍珠白、有很多蕾丝,旗袍式的贴身长礼服,高高的领口完美地包覆她优美的颈项。
她翻开领子,让贺钧棠看见自己颈间的勒痕。
姊是被勒死的!所以她无法说话只能传LINE?从头到尾,母亲没有说错,姊确实不是死于子宫颈癌,而是死于非命?是高致星那个禽兽下的毒手?!
贺钧棠深深后悔,如果不是他挑选这套礼服,入棺时他就会发现姊姊喉咙上的伤,不至于让姊姊沉冤难雪。
恍然大悟,贺钧棠明白了,他凝声问:“姊,你这么好胜,是不是觉得太憋屈,不想让我看见你的悲惨?”
贺芸棠揺揺头,又点点头。
“傻瓜,姊不知道吗,骄傲好胜是用来装点门面、给外人看的,在家人面前不需要这样的伪装。”
贺芸棠走近他,抚上弟弟的脸,她很想说:“辛苦了,谢谢你为诺诺尽心尽力。”她想说:“我感激上苍送给我这么好的弟弟。”
她想说的话很多,无奈枉死的她在冤屈尚未申张之前,无法改变死亡那刻的痛苦,所以她不能喘息、不能说话、不能告诉弟弟为我报仇。她必须一再一再地承受相同的痛苦,直至冤屈彰明。
贺钧棠用手背抹去眼泪,问:“告诉我,我怎么才能让凶手绳之以法?给我线索……”
她微微点头,手指向手机。
下一刻,叶梓亮的手机亮了,LINE的页面打开,一行字停留在页面中央。
公诸天下、无所遁形。
什么意思?怎么公诸天下?用什么公诸天下?他也想让高致星无所遁形,但灵魂之说不能当证据。
他想问请楚,但是贺芸棠的身影渐渐消失。
贺钧棠松开叶梓亮的手,冲上前,他不断挥动双手,对着空气问:“姊,你说清楚,到底是什么意思,你有什么证据可以公诸天下?”
望着他古怪的动作,叶梓亮虽然看不见贺芸棠,但看着他脸上的表情,看着他小的哀伤,彷佛她也能看见站在他面前的那个人。
走了吗?所以他惊慌失措、无所适从?
叶梓亮低头,重复念着前后几个讯息……
贺钧棠终于停止寻找,颓然转身,发现凝神专注的叶梓亮。
“无所遁形、公诸天下、无数眼睛看着你、记录你……”这句话,她翻来覆去不断念着,突然灵光一闪,她抬起头,发现贺钧棠也目光灼灼地望着自己。
下一刻,两人同时开口,“针孔摄影机!”
贺钧棠拨出电话,铃响两声,电话那边传来宋采青的轻快笑声。“这么想我?才分开一个多钟头,需要我飞奔过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