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啊!他在脸红。
她就知道,他不是没有感觉的躺在这里,他一直在进步,正在逐渐好转中。
她相信,总有一天他会睁开眼睛,总有一天……
他一定会好起来的。
***
回到住处,程朵乐洗完澡,便躺在床上,盯着坐靠在床边的男人看。
她告诉他在病房里发生的事,他好像不太相信。
不过她依然充满希望。
她伸出手,葱白的指尖在月光下描绘着他好看的轮廓,沿着他的额头画向他的鼻、唇、喉结,她清楚的知道每个部位的触感,仍旧留恋他的一切。
“要不要上来睡?”每天看他坐靠在床边,她早就想问他了。
虽然他说睡不睡都没差,但看他坐在床下的地板上,她心里就是不舒服。这但在爱上他之后更明显。
“不要。”他拒绝,头都没回。
“虽然男女授受不亲,但反正你又不对我怎么样。”她天真地猜测他的想法,殊不知——
就是因为不能对她怎样,他才不想太靠近她!
这女人,到底知不知道爱上一个人又不能碰到对方的感觉有多磨人,光是天天看着她出浴的模样都够“活血”了,躺在她身边的话还得了。
“上来嘛!”她软软的声音,撩动他心头一阵轻颤。
“不要。”他拒绝得更加坚定,将脸转向另一边。
“可是人家不想一个人睡,我想你陪着我……靠近我一点……让人家看着你的脸入睡。”她声调愈来愈柔,犹如一曲缠绵诱人的小调,诱使他回头。
她枕着肘,挪出一半床位等他,柔情百般地冲着他笑。
披散在枕上的长发,标致嫣然的脸蛋,娇慵无力的妙曼身材,薄被横落在隆起的胸下……无一不是考验。
“来嘛!”她拍拍身前的空位,天真无邪地想和他拉近距离。
他恨她的美丽,连穿着保守睡衣看来都像个诱惑人的女妖,清纯的眼神根本是谋杀他的“凶器”。
但,他飞蛾扑火,爬上了床。
他碰不到,她却下意识地将被子拉开一些,等他躺好。
“好害羞哦。”她摸摸微热的脸颊,没想到床上床下的感觉差那么多。
“你有吗?”他压低音调,假装没被她娇媚动人的模样影响。
“嘻。”情人眼里出潘安,她已经对他冷言冷语免疫啦。
她细看他俊俏的五官,眼波流动潺潺情意,忆及相识之初跑给他追的情景,忍不住扬唇浅笑,玩味这奇妙的命运。
现在他却是如此喜欢贴近他的感觉,只希望能更靠近他一点,两颗心再贴近一些……
“真高兴能遇见你。”她有感而发,感谢这玄奇的命运,将他们牵引在一起。
“少废话,快把眼睛闭上。”他没心情跟她诗情画意,现在可是用战战兢兢的心情躺在她身边。
“多看几眼不行吗?”她讨价还价。
“我是东西吗?快睡。”他命令他闭上眼,免得他上火。
她听话前还留给他一个甜美的笑容,把头往前挪进一点,贴近他的脸,才“含笑”入睡。
淡薄的月色下,她像沐浴在柔光中的仙子,美得不可思议。
他凝神注视她姣美盈柔的脸庞,指梢随着月光拂过她的眉、睫、鼻、唇,在他可昂而不可得的没好上流连徘徊,假装自己碰得到她……
接连几夜,他们皆是如此同床共枕,他总是在她沉睡后玩着这种自得其乐的游戏,然后在最心痛的时候离开枕边,回到床边独坐,熬到天明。
夜复一夜,他几乎痴迷的望着她,看着心爱的女人近在眼前,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他却无法碰触,只能自欺欺人,一遍遍在虚幻中描绘她美丽的模样……
这,才该叫做世界上最远的距离。
或许因为她至少碰得到他的身体,所以不觉得面对他时有多么难受,但对于无法感觉到她的霍定权而言,爱之深切,犹如切肤之痛。
日复一日,他都必须承受这样的锥心折磨,愈爱,愈痛……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渴望碰到她的关系,一天夜里,这股痛突然加剧,毫无预警地挤压他胸口。
他无法呼吸,灵魂都能感觉到一股窒息的压迫。
他伏在床边,伸长手,想喊她,张口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突袭的痛,几乎撕裂他的心肺!
痛苦之中,他的意识渐渐模糊,心口蔓爬起一阵幽暗的恐慌,忽然害怕自己连这样看着她的权利都要失去。
又一下冲击心肺的剧痛。
他还来不及告诉她……还有一句很重要的话没对她说……
恍惚间,他看到自己的手消失在黑暗中。
她美丽的容颜,依然在静谧的夜中沉睡。
翌日,程朵乐按掉床头的闹钟,坐在床铺上舒服地伸懒腰,习惯性地转头微笑——
“早。”
咦?人咧?
“定权?”没在固定的位置看到熟悉的人,她觉得不太习惯。
下了床,她往浴室一探……还是不见人影。
“霍定权,你在哪里?”她问,没人答。
等她洗完澡,画完妆,换完衣服,他还是没出现。
“霍定权。”她不死心,连衣橱都拉开找了一遍,突然觉得自己的动作很夸张,依他的格调才不会躲在这种地方。
何况要在这间五、六坪大的小套房里玩捉迷藏也不太容易。
那他到底跑到哪儿去了?过去他不会这样,就算暂时不见人影,叫几声也会出现呐。
“我要先去上班喽。”想不通,找不到,眼看时间愈来愈紧迫,她只好先出门上班。
反正他知道她人在公司,过一会儿应该自己出现吧。
第8章(1)
下午,霍定权还是没现身。他不吭一声闹失踪,让程朵乐有些不高兴,更担心他下落不明的原因,大半天都心神不宁。
正在想他有没有可能去了医院,就接到看护阿姨的来电,用刻意压低的音量告知她一个天大的消息。
“他醒了?!你是说真的吗?”
“嘿啦,凌晨的时候他突然休克,没了心跳,医生紧急帮他做心脏电击,结果他不但恢复心跳,还睁开眼睛,吓了我们一大跳。”看护阿姨以惊悚的口吻形容这段高潮迭起的抢救过程,听得程朵乐的心脏也如遭电击。
“我是要告诉你,现在霍先生和他女朋友都在这里,所以你晚上先不要过来,等我电话……”她是利用病人在做检查的时间,偷偷用公共电话打来警告程朵乐的。
“喂?喂……你有在听吗?”
嘟嘟嘟……
她有在听,只是双脚已经有意识地朝医院飞奔而去。
他醒了,醒了……
程朵乐欣喜若狂地赶到医院,迫不及待要亲眼见到苏醒过来的霍定权。
满心欢喜跑到病房外,却被站在门口的看护阿姨挡下。
“你现在不能进去,那个杨小姐还在里面。”妇人表情为难地权她离开。刚刚陪病人做完所有检查回到房间,听他们聊了几句,才发现原来那个和雇主霍先生一起出现的女人竟然是这位病人霍先生的女朋友。
她意外这个‘完全看不出来’的转变,但也没立场过问人家的关系,只是遵照那位杨小姐的指示守在门外,让病房内的两个人独处。
“阿姨……”程朵乐现在什么都听不进去,只想快点见他一面。
“叫我妈也没用,不然你先回去,等她走了我再通知你。”相处快一个月,妇人看她对心爱男人的悉心照顾,也很同情她的‘地下情’,但这时间真的不对嘛。
“对不起。”她开门冲进去。
看护没来得及拦住人,想想那个杨小姐的脾气不太好,这会儿进去也是挨骂,加上对程朵乐的同情——她决定不管了,先去护理站走走,假装问事情。至于程朵乐是自己偷跑进去的,不干她的事。
病房内,程朵乐一看到坐在病床上的男人,眼眶就泛起一层激动的泪光。
感动、惊喜、欢欣……在目睹希望实现的这一瞬,她好难形容心里的感受,纵然有千言万语也不足以说明她望着他端坐在病床上的心情。
“你真的醒了。”她触摸他的脸,语气虔诚得仿佛正在见证一个神迹。
终于,上天实现了她日夜默念的心愿,让这个男人能够睁开双眼回望她,用他温热的大手握住她的手。
她看着他叠在她手背上的大掌,欣然一笑。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
他甩开她的手,眉头微拢,眼神漠然。
“你是谁?”
她笑容一愣,状况外。
“我问你是谁?”他对这张脸毫无印象,对她随意碰他的动作更是反感。
“别开玩笑了,这一点也不好玩。”程朵乐僵着脸,猜想他一定又在闹她了,之前告白时也是这样。
“我不认识你。”他斩钉截铁地说,冷漠的眼神证明他的认真。
她不可置信地盯着他那双冰冷又陌生的黑瞳,思绪浑沌得像被卷入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所有事情都超出她能理解的范围。
“怎么可能……是我呀,程朵乐,这两个月我们天天在一起,一起吃饭,一起工作,一起——”
“住口。”这女人的每句话都令他头痛,耳朵嗡嗡作响,浑身都不对劲。
他没看过这张脸,但当他试图从记忆中搜索相关的影像,脑子里便传出阵阵抽痛,像有人把他的脑神经当成吉他弦拨弹。
“我看你才是在说笑吧,小姐,他昏迷了三个月,今天早上才刚醒过来,怎么可能跟你在一起?”本来对程朵乐的出现感到震惊的杨芝懿,这才回过神来驳斥这破绽百出的说法。
今天她从霍世保口中接到霍定权苏醒的消息,两人同样惊慌失措,打好的如意算盘完全被拨乱,他们只好装作若无其事,一人对霍定权宣称是为了公司利益隐瞒这场意外,另一人则是顺势谎称自己根本不知道他出车祸,直到今早接获消息才马上赶到医院来,为了取信于霍定权,她还在支开看护的情况下,当着男友面前对霍世保发了一顿脾气,哭哭啼啼的责怪他知情不告。
程朵乐缓缓偏过头,隔着模糊的视线看着那个气焰高涨的女人。
直到这一刻,她才注意到房里还有另一个人。
直到这一刻,泪才流下了。
几秒间,她的心由天堂落入地狱,泪由欣喜转为苦涩。
“不是的,你的身体虽然陷入昏迷,可是意识很清醒,我是说灵魂意识,你的灵魂一直待在我身边……”她执着解释,却换来他厌烦的大吼。
“够了!你出去,我不想看到你。”他压着太阳穴,觉得她的声音犹如魔音穿脑,令他痛苦不堪。
他拒绝再回溯任何有关她的记忆,只想快点结束脑中的混乱。
“你没听到他说的话吗?还站在这里干嘛!”杨芝懿见她动也不动,索性站起来推她。
程朵乐和对方拉拉扯扯,就是不愿离开一步,不相信他会真的遗忘掉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把那些弥足珍贵的回忆全部抹杀掉。
“你怎么可能不认识我!定权——”
“出去!快点滚。”他头痛欲裂,激动怒喊,甚至扫落一旁的杂物,扯掉了手腕上固定的针头。
程朵乐怔然立定,惊愕地看着他手术渗出的鲜红血丝,心痛得就像她的心口也在淌血。
他竟然如此讨厌她!不惜弄伤自己也要赶她出去……
她泫然涕下,神情悲怆,宛如一根木头呆立在原地,在恍惚间被人推出病房。
“那个欧巴桑在做什么呀?叫她在门口看着,人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我待会儿就要开除她。”撵走了那个怪女人,杨芝懿边走边念,这下可有好借口把那个看护换掉,免得她改天在霍定权面前说溜了嘴,要是让他知道自己之前就来过医院的事就麻烦了。
不过刚才那个疯女人又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而且还在继续编织那套可笑的灵异说辞。
要知道霍定权这个人可是无神论者,才不会相信她的话。
“你怎么了?”她看他一直揉着太阳穴。
“头痛。”他躺下,根本没在管手上渗出的伤口。
刚才那女人含泪哭泣的表情,不仅使他头痛,还产生胸闷的异状,总之非常不舒服。
“你的手还在流血,要先包扎好才行。”她按下紧急按钮。
“你回去吧。”
“不,我要留在这里陪你,等你睡着我再走。”她握住他的手,温柔地微笑,一副舍不得他孤单,心疼他生病的天使表情。
现在他醒过来了,就代表权力又将回到他手里,所以不爱当第二的她,当然得再回来抓紧他的心,否则当初又何必偷偷摸摸的和他堂哥在一起,就是因为大权在握的是那个男人呀。
他扯唇,忍着头痛,勉强对她露出一个感谢的笑容。
或许是因为身体虚弱的关系,他觉得女友此时陪伴在侧的这份心意,格外使他感到窝心。
他握住她的手,闭上眼,奇怪地感觉自己好像常常这么做。在躺着的时候,会有一双温柔的小手紧紧扣住他的掌心,传来让他心安的暖意……
不,不对……他稍微收紧力量,想抓住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又觉得有哪里不对,不是这种感觉……不是这双手……
头,好痛。
病房外,程朵乐表情木然,像游魂似地走在长廊上,和护士与看护阿姨擦身而过也浑然不觉。
“你们谈得怎么样?”看护阿姨看她怪怪的,停下来问一声。
“不记得。”
“啊?”
“他不记得我了。”她抬起头,眼神凄怆,停歇的眼泪又再度决堤,串串落下……
哭,并不能解决问题;哭,也不是程朵乐处理事情的态度。
尽管头一天,她还是像被雷劈到一样,痛得在家里狠哭了一晚。但隔天,她很争气的擦干眼泪,马上就决定下一步行动,绝不能只是坐在家里哭断肠。
她得再去找霍定权,把所有的事情跟他说,唤醒他的记忆,也提醒他那个堂哥和女友都不是什么好人,一定要多加提防他们才行。
回想前一天在病房里的情形,她反而担心他的处境。看他居然容许那个女人把她轰出病房,想必是真的忘了那个女人对他的背叛与谋算。
她生气、伤心还是情绪上的小事,更怕的是万一他在不知情的状况下,又被那对不要脸的男女暗算了怎么办?
她得先去提醒他,不能再让他遭遇类似的危机,丢了原来的位置。
不过,当程朵乐来到医院,却发现好心的看护阿姨已经不在,她自责地想找她道歉都没办法,护士小姐也口径一致的拒绝透露看护的联络方式。
另外病房门口还多了两个像黑熊一样的保全,他们把房门堵得密不透风,恐怕连她变成蚊子都飞不进去。
“霍先生说他不想见你,请离开。”黑熊一号用无情的语调传达雇主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