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呀!”她大叫一声,拔腿就往仓库里跑,留下两名错愕的同事。
她不是没同事爱,而是被吓得六神无主,下意识地就想找个地方躲起来,把自己反锁在仓库里,还搬来几个箱子挡在门前,意欲阻止门外的洪水猛兽。
“程小姐,你不用怕,我只是想请你帮个忙而已。”霍定权站在门外温情喊话,声明自己并没有要吓她的意思,甚至因为有求于她的关系,面对她的态度可是前所未有的亲切和善呢。
“我没有什么可以帮你的,你要投胎就去求阎罗王,有冤屈就去找包青天,不然托梦给警察、法官、法医或CSI都行,就是不要来找我。”她抱着货架,紧盯门板,语无轮次地求他快走,不管是用飘的还是用飞的,总之消失就对了。
拜托,他是鬼耶,又不是什么高科技的3D投影技术,她怎么可能不怕!
“我不会托梦,也没有要投胎,只需要你帮我查一点事情。”门外的男人眼睛一吊,也是一脸勉为其难的表情。
听听她说的话,在他严谨的认知里绝对是百分之百的胡言乱语!如果有得选,他也想找个看起来更精明一点的人帮忙,但这一个月来她是唯一一个看得到、听得到他的人,他能怎么办!
“求求你快点成佛,早登极乐世界吧,不要再留在人世间当孤魂野鬼……”她双手合十,专心祈祷他速速升天,惊吓之余根本没法冷静听他讲什么。
门外静下,久久没有回音,她慢慢松懈紧张的情绪,以为警报已经解除,还庆幸阿飘兄居然也听得懂人话。
岂料才刚喘口长气,那位阿飘兄竟然穿墙而入,冷着一张“鬼脸”瞬间移动到她眼前——
“谁说我是鬼了!”除非必要,他原本尽量不使用这种异于常人的方式移动,凸显自己此时确实不太像个活人,但这个女人实在很难沟通,一直把自己关在里面哇哇叫,不肯静下来好好听他说话,逼得他只好亲自跨过墙壁来找她谈谈。
“啊——”她腿软地蹲下,抱着头哀求道:“冤有头债有主,你千万不要抓我当替身……”
“我说我不是鬼!”他在她头顶上大喊,原先来找她的喜悦已经逐渐被一股不耐烦的怒意给取代,一点都不喜欢被人当成妖魔鬼怪看待。
“那你是什么?”透明人?外星生物?
除了鬼以外,她想不出还有什么东东会是这样有形无体、虚无缥缈的。
“这也是我想查明的,所以才要你帮我。”他脸一沉,自己也想搞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
大约一个月前,他一如往常的走进公司,赫然发现大家都对他这个执行长视若无睹、听而未闻,甚至直接从他身上“经过”也没感觉。
当时他对这诡异的情形也感到惊愕不已,想不通自己怎么会变成这种隐形状态。努力回想之下,只记得他好像是在开车时突然一阵天旋地转,接着就记忆空白,像和这个世界完全失去连结一样,连和他最亲密的女友都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他不是没怀疑过自己的死亡,但如果他真的死了,为什么周遭都没出现半点办丧事的迹象,住家摆设一切如常,办公室里也照常运作,不过看得出来目前他的职务是由那个和他不太对盘的堂兄暂代,似乎他只是休假没来上班一样。
正因为没有任何证明他已经死亡的证据,他才自负地相信自己一定还活在世上,只是不晓得为了什么原因,让他出现这种魂魄与肉体分离的吊诡现象,而且身体下落不明。
这期间他找遍了所有自己可能会去的地方,就是遍寻不着他失散的身体,使得他在无人可问,又不知何去何从的情况下,成日待在公司附近徘徊,看着最熟悉的地方,却始终对眼前这一切束手无策,直到遇见这个女人——
“只要我答应帮你,你就会放过我吗?”她把身子往后挪,怯怯地抬头问他。
“事情办完,我自然没有必要再跟着你。”他居高临下地睨着她,冷傲的神情带有些许不屑,对她那唯恐被纠缠的态度感到相当不以为然。
天可明监,要不是发生这种极为荒谬的事情,他和她这种等级的女人八竿子也打不着,更遑论他还会想跟着她了。
“谢天谢地。”她感恩地鞠躬,巴不得他尽快远离的心情,明显和刚才将他视为白马王子的仰慕之情有着天壤之别。
毕竟人鬼殊途,就算他长得再好看,她也不至于花痴到被阿飘迷了心窍。
“好吧,我会帮你了却最后的遗愿。”她拍拍胸口,允诺帮他的忙。
最后的遗愿?!
他眯起眼,森冷的脸色更难看了。
都说了几次他不是鬼,哪来的遗愿!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在亲眼见到自己的遗体或骨灰之前,他绝不承认自己已经死亡,更不准这女人把他当亡魂看待,这辈子他想做的事还很多呢,岂能就此撒手人寰?
程朵乐恐惧地看着他那脸阴森森的表情,发软的双腿又往后退了几步,求饶地说:“不过我正在上班,你可不可以先到餐厅外头去等我,不然我没办法好好工作。”
他看她真的一副很怕他的样子,虽然感觉不悦,但仔细想想也不是完全不能体会她的反应,谁叫他现在确实是……情况特殊。
“你几点下班?”
“七点。”
“我在外头等你。”
“嗯。”
“还有,我叫霍定权,不是鬼。”
她连忙点头,整个人缩到货架后头,竖起大拇指,赞道:“好名字。”
如此僵硬的表情和谄媚的笑容,他一点都不难看出她在拍他马屁。
霍定权转过身,走到堆着杂物的门前,原本回头想叫她过来把东西搬开,帮他开门。可是见她还抱着腿缩在地上发抖的样子,又放弃这个念头,忍耐地再度穿墙而出,走向餐厅外。
即使现在不会有任何东西碰得到他,但他还是习惯闪过沿途的人与物,避免与之碰触,维持自己原来的行为模式。
墙上的时钟显示目前是下午两点多,也就是他还得再等上五个小时,不过对于一个已经在公司前耗了一个月的人来说,这几个小时还算短的,只要那个女人能帮他弄清楚目前是什么状况,这几个小时的等待绝对值得。
他在餐厅外站了一会儿,突然又觉得自己有必要回去提醒她一下绝对不能延迟下班,七点一到就要立刻出来。
霍定权回到餐厅内,却遍寻不着程朵乐的踪影,正觉得纳闷之际,就听到方才那两个同事聊起她——
“朵儿居然会请病假,真是稀奇了。”
“你没看她从刚才就怪怪的,一下子自言自语,一下子又把自己关在仓库里,应该是真的很不舒服,才会急着回去看医生。”
“也是,不然她也不会连午餐都没打包,匆匆忙忙就从后门闪人,这比她生病还罕见,我还以为她是在躲债咧。”
两个同事边做事边聊起她临时告假的事情,让旁边的霍定权听了面色铁青,怒气填胸,整个人像着了火似地七窍生烟……
程、朵、乐!
他在心里默念那个该死的名字,过去只有被女人倒追的困扰,还没有遭人避之唯恐不及的记录,而这个女人竟敢这样唬哢他,还像躲瘟疫一样甩掉他,这对他而言不只是难得的经验,更是难忍的耻辱!
程朵乐、程朵乐、程朵乐……
“我绝不会放过你的!”
他暴躁大吼,狂怒的身影旋即消失在餐厅中。
第2章(1)
眼皮跳不停,脚底窜上一阵寒意,竖起一片颤栗的汗毛……
“畏罪潜逃”的程朵乐双膝一跪,握牢手中的三炷清香,朝大殿上供奉的妈祖娘娘磕头一拜,祈求它大展神威,千万要保佑她平平安安,邪灵难进。
开玩笑,谁都知道不能与魔鬼作交易,她怎么可能蠢到和那个阿飘兄达成什么协议?一把他支开,她就立刻跑去跟老板请假,再从后门溜之大吉,骑着机车直奔最近的庙宇烧香拜佛,藉此净化身上的不详之气,彻底摆脱那些她不想再看到的灵异现象。
从下午到晚上,她跑遍了附近所有大小宫庙、教堂,甚至还拖着庙祝阿伯陪她一起吃完便当,再三确认四周已经没有那位阿飘兄出没的踪迹,她才放心回到住处,哼着歌走进小套房,心情宛如重获新生般轻盈自在,身体还会搭配歌声转圈。
“你看起来很开心。”
“对呀。”
“为什么?”
“因为我再也不会看见你——”她暂时停止呼吸,呆若木鸡地看着站在身侧的男人,轻快的歌唱顿时变成凄厉的惨叫。“啊~~”
咚!她跌倒在地板上,尖叫地往后退,无奈空间不足,想跑也没地方躲,于是立即从脖子前捞出一大把护身符。
“南无阿弥陀佛、观世音菩萨、妈祖娘娘、玉皇大帝……圣母玛利亚、奉主耶稣之名……恶灵退散!”她朝那名不断逼近的阿飘兄亮出一项项保平安的符咒,还把十字架拿在他面前比划,作势要刺进他胸口。
他只往后退了一步,在她身前蹲下,定睛打量她手中那串中西合并的驱魔物品。
“真不简单呐,你一个下午就跑了那么多地方。”他摸着下巴,语气中似乎对她的行动力颇为满意。
她瞪大眼,背脊一阵凉。
“你你你……不怕吗?”她看他悠然自得的样子,不敢相信自己奔波半天求来的护身符怎么可能全部“杠龟”,至少他也该怕一下其中一项吧?
“做人不要太迷信,这些东西应该花了不少钱吧?”他讥笑她的徒劳无功,顺道踩中她另一个痛楚。
今天她的确添了不少香油钱,这代表她这个月的裤带要勒得更紧,更糟的是它们还起不了保护她的作用,真是惨上加惨,惨绝人寰。
不过她那脸挫败又丧气的表情,倒是稍稍降低了霍定权心中的怒火,让他憋了一个下午地闷气得以纾解,有种一吐怨气的快感。
“噢,我跟你无冤无仇,为什么你非要阴魂不散的跟着我?”她皱着脸,委屈得想哭,觉得自己真是倒楣透了才会“卡到阴”。
这世界太不公平了,虽然她平常没有乐善好施,但也是安分守己的过日子,从不曾作奸犯科,为什么老天爷要这样惩罚她?
“因为只有你看得到、听得到我,否则我也不想跟着你这种人。”刚降温的怒火又被煽起,霍定权恼怒地要她弄清楚状况,现在不是他想跟着她,而是他别无选择才会找上她帮忙。
而且怪地是他发现自己和这个女人之间似乎真的存在某种特殊的连结,像在脑子里装了卫星定位一样,只要他全神贯注地想着她——姑且不论原因为何,居然就能凭着一股强烈的直觉,神准猜中她离去的方向,再按着那感觉找到她的位置,连地址都不用就能掌握她的行踪。
于是他不太费力地跟在她身后跑了好几间庙宇,从头到尾都没错过她不停又跪又拜的瞎忙行径,还硬是蹲在庙门嗑完一个大便当和饮料,最后还能早一步进屋等她,因为这里有太多属于她的东西,当她还在停机车的时候,他就已经感应到这个房间有和她一样的……频率。
他是在不想用“味道”来形容心中那种强烈的感觉,不然好像他是狗一样。
“只有我看得到你?”她恍然大悟,心想这原来就是他缠着她不放的原因。
对喔,这么说来……
“没错,所以你就快点帮我解决这件事,之后不用你说我也会离你远远的。”他站起身,拍拍裤子上的折痕,与生俱来的傲气使他连请人帮忙都像在发号施令一般高高在上,倍显尊贵。
她仰望着他风姿潇洒的挺拔身影,神智竟有片刻恍神,忍不住被他实在太过出色的外表所迷惑,心儿扑通扑通跳。
说实在的,如果不是摸不到也碰不着,他看起来还真和活人没两样,身上还带有一种冰山美男的冷酷感觉,格外让人有股想用热情融化他的冲动——可惜,她深知人鬼殊途的道理,所以即使他帅到可以当明星,他们俩还是划清界线比较好。
于是她暂时收起对“鬼魂”的畏惧和差点流出嘴角的口水,捡起散落一地的护身符,接着起身倒杯水,打开电视看偶像剧。
“程朵乐?”他盯着她莫名其妙的举动,奇怪她干么不回答他?还看起电视来了?!
她喝口水,照看不误,理都没理他一句,也没多看他一眼。
他叫了几声她都没反应,索性走到她面前,挡住整个荧幕。
她关上电视,改开音乐,拿好换洗衣物,准备早点洗澡、睡觉,继续对他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喂,程朵乐。”他怫然不悦地睨着她,突然从她怪异的举动中窥见一点端倪,心想这女人该不是天真的以为只要装作看不到、听不到他,他就会自动离开这里吧?
哼,蠢!他怎么可能轻易放弃这个也许能助他“恢复正常”的大好机会。
但程朵乐却是认真地这么想,还打算贯彻到底。幸好他虽然是鬼,却没有长得青面獠牙,血盆大口,所以在去除掉一开始“看到鬼”的震撼,以及前后被他狠吓过两次之后,现在她的“受惊”细胞已经麻痹了大半,面对他的心情也镇定多了,要假装感觉不到他的存在并不困难。
“你这样做是没用的。”他跟在她旁边要她早点放弃这个蠢主意,也省得浪费他的时间。
她听若未闻地走进浴室,关上门。
他忿然眯眼,这一个月来已经受够了被人当成空气的感觉,何况这女人还是存心加故意要漠视他,不把他当一回事,这口气教向来习惯受到重视也当惯领袖人物的他怎能忍受!
“好,我倒要看看你能装疯卖傻到什么时候。”他跨进浴室,决定和她周旋到底。
干么呀!
她衣服脱到一半,愕然停下动作,看着穿门而入的男人,不懂他现在意欲何为,难道他看不出来她现在正要洗澡吗?
霍定权双手交叠在胸前,唇边衔着一抹浅笑,一派轻松地等着她继续往下脱,冷色眸中闪烁着些许戏谑,仿佛准备看好戏一般。
她若无其事地换个角度,他跟着往旁边走。她再往另一头转,他也随之移动,显然一点回避的意思都没有,还打定主意与她面对面。
她很快就察觉他的意图,晓得他是想用这种方式逼她“正视”他的存在……
喝,谁怕谁啊!
她眼一闭,心一横——脱了。反正他是鬼不是人,就算把她看光光也不会四处去宣传或偷拍她裸照,无损于她在人间的名声,而且他长那么帅,想来也不算太吃亏。
程朵乐豁达混搭大剌剌的个性在这种时候发挥得淋漓尽致,心里固然免不了害羞,但比起日后跟他纠缠不清的危机,她宁愿在此献上生平第一场脱衣秀,便宜他大饱眼福也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