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Sorry,一时忘记你的特殊体质。”她收回热情过头的小手,歹势地笑了笑。“那晚安喽,请自便。”
她要他自个儿找地方窝,拉上被子倒头就睡。因为他没有躯体,所以他一点都不担心屋子里多个大男人会有什么危险,倒是因为和他说好和平共处而感到非常安心,少了“鬼影追追追”的心理压力,没多久便沉沉睡去。
“睡觉和吃饭应该是你的强项吧。”他听到细微的鼾声,也对这女人能迅速入眠的功夫感到啧啧称奇,想起她在庙门前捧着便当大口扒饭的模样,还真佩服她不怕丢脸的本事。
不过看着她睡到张嘴打鼾的粗鲁睡相,他心里居然没有半点嫌恶,反而跟着她平稳的呼吸,情绪渐渐放松,蕴含一股淡淡的愉悦,唇边甚至漾起一抹浅显的微笑。
因为在这个女人面前,他是能被感觉到的存在,而不是无声无息的影子。
他父母过世得早,读大学以前都和叔叔一家人同住,长辈们虽然待他不坏,但住在别人家里总有种寄人篱下的感觉,加上与年纪相仿的堂兄间始终存在着互相较量的竞争意识,使他无形间变得更加早熟独立、倨傲淡漠。
他经常独来独往、自主惯了,一直以为自己不怕寂寞,但在彻底当了一个月地透明人之后,他才发觉有人能察觉他的情绪、听他说话,甚至跟他一来一往的顶嘴、惹他生气都是件开心地事,不被感觉的感觉真是糟透了。
在这个能吃又会睡的女人面前,他有“活生生”的存在感。光凭这点,她打呼的模样竟也显得憨甜可爱,颠覆他以往高水准地审美观,神奇地产生取悦他的魔力。
一丝淡薄的月光下,霍定权凝望着她毫无戒心的睡容,仿佛讶异着这地球上居然也有像他这样不太在乎自己的形象和仪态、似乎只凭感觉而活的女人,刚刚分明还怕他怕得要命,现在又完全不设防地在他面前呼呼大睡,真奇怪……
这种女人,他过去不曾遇见过,就算遇到了也不会多瞧一眼。不过现在,他却正因她而笑,目光停留了好一会儿才像得到满足似地移开,抬头环视这件大概只有五、六坪大的小套房。
四周几乎堆满了令他皱眉的物品,杂乱无章的摆设一点美感也没有,看来看去也就只有床边这一小块位置比较能待,于是他继续坐在原地闭目养神,来个眼不见为净。
相信再过不久,他就会脱离这个诡异的情境,让一切回归正轨。
第3章(1)
“起床了,你到底要睡到什么时候!”
一声震动耳膜的吼声将熟睡中的程朵乐轰醒。她倏然睁眼,看到床边有张男性脸孔。
“吓!”她大吃一惊,随即想起自己认识这个人。
没事没事……
“吓!”她再吃一惊,想到他根本不是人,是鬼才对。不过下一秒又记起两人昨晚已经“阴阳调和”,达成和解。
没事没事……
她拍拍胸口,松口气地微笑。
霍定权盯着她瞬息万变的表情,觉得这女人的精神状况一定有问题,再不然就是有肺病,才会一起床就怪里怪气的大喘气。
“早。”她伸懒腰,对他绽露一记灿烂笑容。
“不早了,你不是九点半要上班?现在都已经八点五十了。”他老早就睁开眼等她起床,穷极无聊之下看过她钉在墙上的轮班表,还好心叫了她几次,但她依旧睡到他吼人才起来。
“什么?!天啊,真的……闹钟怎么没响……手机没电了。”她抓起手表一看,跳下床检查手机,尖叫着冲进浴室,还直接穿过他半边身体。
“喂!”他瞪着她没礼貌的行径,超讨厌被人“经过”的感觉。
砰!
门重重关上,没给他骂人的时间。
“我要大便,不要进来。”
他脸一僵,无言地盯着浴室门,心想这女人真是有够“豪放”,居然敢在一个认识第二天的人面前脱口而出这种话……
奇葩呀她。
几分钟后,她又像阵风似地刮到角落的小桌子前涂涂抹抹,用闪电般的速度上完保养品和淡妆。
他怔望着她惊人的上妆速度,不由得怀疑起过去那些和他约会要花几个小时打扮才能出门的女人,到底都把时间用到哪儿去了。
对于程朵乐的行动力,他再次给予满意的评价。
咻——
她又未经知会的穿过他的身体,走向另一边的衣橱。
“程朵乐!不准你从我身上走过去。”他郑重警告她。
“知道了,对不起,那你闪边点,别挡路嘛。”她道歉归道歉,却是用一副嫌他碍事的口吻。
他不可置信地瞪眼,长这么大从没被人嫌弃过碍手碍脚,这女人居然敢怪他挡路?!追根究底还不都是因为这个“鸟窝”太小的关系!
“转头。”她突然喊了声。
他还没意会过来,她已经俐落地脱掉身上的睡衣。
他两眼发直,目不暇给——不对,是目瞪口呆地盯着眼前几近赤裸,身上只剩一条小内裤的女人。
她倾身穿内衣,两手轮流拨动一对丰满嫩白的乳峰,稍微调整位置,再挺直身子拢拢秀发,一连串性感至极的动作堪称完美犯罪,足以杀掉任何一个没瞎眼的男人。
不晓得是不是每个健康男人的感官在早晨都特别敏感的关系,霍定权觉得现在看到她半裸穿衣的感觉,居然比昨晚看她脱衣洗澡时来得更加强烈,浑身躁热,不自觉地屏息凝神。
“吼!你真的是个色鬼耶。”她穿完内衣,套上衣裤,这才发现后头的男人根本没把视线别开。
“是你自己说话没头没脑,别人怎么听得明白。”他恼羞成怒地反驳,急促的辩解险些让自己岔了气。
幸亏现阶段他只感觉得到心理变化,不会有生理上的反应,加上这阵子脸色苍白,所以看不出他现在其实懊恼又羞惭。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这个女人的身体那么有感觉,过去又不是没见过比这更火辣的身材、更媚惑的姿态,连他的现任女友都是个色艳桃李、前凸后翘的性感尤物,不过他和历任女友在一起时,却从未像此时这么“善感”过,竟然连换个衣服都能使他口干舌燥、蓦然失神,活像没见过女人似的发愣。
“哼。”她一脸不相信地瞅着他,拉上裤子拉链,显然对他的言论抱持高度怀疑,不过基于现在赶时间,而且他只是个没啥影响的鬼魂,她也不想和他多作计较了。
程朵乐把手机扔进包包里,抓起手表和钥匙就往门外冲。
“你不折被子吗?”他看不惯她一床凌乱的被褥,相信她这儿没有聘请钟点女佣每天来帮她折被子。
“没时间了,反正回来还要盖。”她忙着穿鞋,没空回头看他一眼。
他翻眼,希望她永远不会把这套懒人理论套用在用过的餐具上。
“等等我。”他要跟着她出门,晚点再一起去找女友。
砰!
大门重重关上,正好“打平”他的脸。
“程朵乐!以后不准你在我面前甩门。”他探出身子大吼,虽然不会痛却也不可能会喜欢被人甩门招呼他的脸。
她没回答,背影已经消失在转角的楼梯口,留下一阵匆促的脚步声。
他叹息,还是想不通为什么偏偏会是这个女人……
等到见到他女友,情况就会好转了吧?
目前他只能这么期待,随着她往楼下移动。
大半天的时间,霍定权都在餐厅里走动,宛如老鹰般的视线几乎如影随形地跟着程朵乐,随时注意她的行踪,严防再上演一次中途落跑的戏码,不然又要耽误到他宝贵的时间。
程朵乐心情很无奈,觉得自己好像多了一个老板,盯着她在上班时的一举一动,连她去外送也不放过,只有进厕所时能暂时放松一下。
“上班时间不该跑到厨房来偷吃东西。”
“咳!咳咳……”她差点噎到,赶快喝几口水,有点责怪地瞅着他。
“你以前也是像这样神出鬼没的盯着你的员工吗?”她只是趁着不忙的时候拐进来吃口点心,他有必要突然从橱柜后“显灵”来吓她吗?!
要是她不小心噎死了,看他到时候要去找谁来帮忙传话。
“他们没有欺骗过我的不良记录,也不会偷偷摸摸从后门跑掉,所以不需要我这么费心。”他冷冷一笑,从容不迫地还以颜色,请她不要忘了自己可是个放羊的孩子,还有脸怪他紧迫盯人?而且是她自己上班时间混水摸鱼,偷偷溜进厨房来偷懒的。
提到昨天半途开溜的事,程朵乐的高度立刻矮了一截,自认是有点理亏啦!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却又忍不住顺口低喃:“那是因为他们不知道背后灵地可怕。”
“你说什么?”他眯起眼,耳朵可尖了。
“没有,我要去赚钱了,麻烦借过。”她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把剩下地半块酥饼塞进嘴里,往外场走去。
下班前,餐厅里涌进一波人潮,大伙儿里里外外忙着,其中一桌带小孩用餐的女客人却在这个时候拍桌喊老板,将上菜的服务生叫到跟前骂了一顿,发怒的原因是在她们喝了半碗的紫菜汤里捞到半只蟑螂,直说反胃想吐,孩子肚子很不舒服。
“这位客人,我们到里面谈好吗?”老板亲自出面处理,就怕惊动更多用餐的客人,影响生意。
“我不要进去里面,就在这里把话讲清楚,你们要怎么负责?”女客人一副不肯善摆甘休的样子,非要老板当场给个交代。
“两位今天的餐点就由本店招待,既然小朋友身体不舒服,不如我们先把她送到医院做检查好了。”
“你好我不好,我的宝贝女儿吃坏肚子,你们居然想给顿饭、赔点挂号费就敷衍了事啊,是不是看我们消费者好欺负?小心我去告你们!”女客人搂搂孩子,小朋友马上抱着肚子,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您别误会,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请您别那么生气。”
“我要求精神赔偿,不然我们母女俩恐怕半辈子都不敢喝蛋花汤了。”女客人不理会老板和伙计的任何道歉与安抚,抱着女儿愈说愈悲情,但心疼女儿又坚持不肯送小朋友就医,就是要店家给个红包压压惊。
孩子的哭声和吵闹声渐渐引来其他客人的注意,眼看事情愈闹愈大,双方还是僵持不下,因为客人要求的红包数字实在超出老板可以接受的范围。
这时,霍定权从旁边的一张空桌站起来,走到程朵乐身边。
“她身上有蟑螂。”
“啊?”
“我刚才看到那个女人把半只蟑螂扔进碗里,再将装着死蟑螂的夹链袋放回右边的口袋,而且还在桌子下捏她女儿大腿,把她弄哭。”他在一旁全程目睹那个女人使诈的经过,本来依他的个性不喜欢管别人闲事,但他们实在吵到他受不了,而且那女人的行径也愈来愈夸张,让他再也看不下去。
“真的?”她惊讶地看着他,怀疑有哪个当妈的女人舍得拿自己的女儿来当诈骗工具。
“不信算了。”他很潇洒地走开,换了张远一点的桌子,图个耳根清净。
程朵乐看了看霍定权刚才坐地位置,似乎真能把那位女客人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
她走上前,拉了拉快和客人吵起来的老板,在他耳边转述霍定权刚说的话,不过当然得谎称是自己远远看到的。
这举动无疑是赌上她个人信用,得冒着诬赖客人而遭老板开除的风险,不过她竟然在十几秒内就决定要相信霍定权,除了觉得他也没理由骗她之外,心里对他还有一点说不上来的信任感,即使他们才认识两天而已,感觉却超出四十八小时的可靠。
或许是不那么怕他后,又连贯起最初见到他时的那份好感,她直觉地赋与这个男人更多信赖,不会质疑他别有用心,想必这是每个人对自己喜爱食物的基本反应。而且以他的身份背景看来,他也不太可能会撒这种无聊小谎来陷害她。
“你确定?”老板虽然很想为此欢呼,马上把她推出去当目击证人,但还是有点不放心。
“我看的非常清楚。”她睁大眼睛,瞟了眼远处坐姿优雅的男人,用力点头。
说句实在话,她相信他的程度说不定远比相信自己来得高,因为他看起来就是个严谨、一丝不苟,绝不会出错的男人,比起她“随遇而安”的个性,实在是坚若磐石的稳当呀。
老板看员工说得言之凿凿,也就放心多了。
“小姐,可以请你让我们检查一下你的口袋吗?”
“我的口袋怎么了!你们凭什么搜我的身?!”
“我们只是想确认一下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如果你不愿意配合也没关系,我们就请警察来处理好了。”老板一见女客人神色慌张地拒绝,更确信其中有鬼,当下便要服务人员去打电话报警。
女客人脸色一变,这下子换她紧张了,立刻改口说不想把事情闹大,方才强硬的态度当场软化。
老板本来要把这名恶质的客人移送法办,但看在年幼孩子的份上还是饶她一次,最后接受女客人的道歉,让她们母女俩付钱了事。
事情圆满解决,程朵乐获得老板的口头嘉奖,还赏她下个月多一天休假,同事们也围上来夸她干得好。
她高兴之余,回头也不忘向真正的功臣道谢——
“谢谢你,霍定权。”趁没人注意,她朝他鞠了个大躬。
有句话说人比鬼可怕,这完全印证在霍定权身上,现在她觉得跟鬼交朋友也挺不错的,不仅早上叫她起床,让她免于迟到被扣钱,如今又帮她捞到个嘉奖,多赚一天假,他简直是她的贵人嘛,呵呵。
她眉开眼笑地望着眼前那名风标俏倬的美男子,心里的快乐潜藏着一种陌生情愫,伴随着她诚心的感谢和对他的熟识悄悄滋长,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只晓得此时的心情因他而翩然轻舞,望着他时心脏好像跳得特别起劲。
“这没什么,你快帮我把正事办好比较要紧。”他下巴轻扬,双手插口袋,一副“赐你免谢”的酷傲姿态,表面上毫不居功,内心却有股莫名的得意,对她满口欢喜的道谢感到骄矜自喜。
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一般来说不值得他插手,也无法令他获得任何成就感。但此时此刻,看着她那脸眉飞色舞的笑容,不知怎么的,他心里就是反常的感到骄傲、有价值,仿佛自己刚破了什么旷世奇案一样,昨日被她重挫的男性自尊也获得某种程度的弥补。
虽然这么说很没道理,可是他竟然很享受这个姿色平平的女人对他的注意力,比起过去任何一个女人的仰慕眼神都更令他意气昂扬、感觉神气,只是要忍住嘴边的笑意真的有些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