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仔细地读一读那本《宝镜传说》,但不知道是檀香的作用,还是茶香与檀香混合在一起的结果,只觉得头有些昏沉沈的,眼睛也开始疲倦得睁不开了。
难道是昨天晚上刺绣太辛苦,所以才会这么累吗?她懒懒地丢开书,心中想着在桌子上趴一会儿就好了,但是一趴倒,却立刻陷入昏睡中。
就在书斋的窗外,叶啸云的俊容一闪而过,在他身边还出现一个年长的老者。
“少爷,她真的是传说中的挽花公主?”老者伸着头看了看,“我还以为是个绝世美人。”
“平民出身的丫头,能长成现在这个清秀模样就算是不错了。”叶啸云的笑容已没有了刚才的真诚,阴郁的五官中带着几分得意。“姑姑说的没错,这丫头果然是每到月底就会溜出宫来,但是一出宫就没了踪影,我费劲力气才把她找到。”
“少爷,她是皇上的掌上明珠,您可要三思。”老者劝道。
他不耐地说:“张管家,你是老糊涂了吗?难道忘了姑姑上次来时说的话?皇上宠她不过是因为她那些走运的奇迹,谁娶了她,就等于掌握到皇上一半的心。姑姑现在在宫中虽然受宠,但是太子地位总是不稳,其他几个皇子虎视眈眈,姑姑对我们一家已经付出太多,我们必须帮她!”
“可是,您若是在这里强行……占了公主的身子,万一公主醒来恼了,告到皇上那里去,岂不是给叶家增加灾祸?”
“女人嘛,其实都一样,身子给了哪个男人就只能跟哪个男人,就算她醒来之后有再多的愤怒,我好言相劝一番,说是情不自禁,凭我的才貌和口齿,她又能愤怒多久?”
老者还想再说,叶啸云立即蹙眉摆手。
“行了,你走开吧,别来坏我的好事!”他走进房内,将倒在桌上的落夕一把抱起,大步走到旁边一间早已布置好的寝室内。
那里也燃烧着如书斋中同样的檀香,这檀香乃是特制的,只有与茶香混合才会使人昏迷,他将落夕放在床榻上,拔掉束起她一头乌黑秀发的木簪,扯落紧紧绑在她纤细腰肢上的腰带,就见外衣之内,她为了以防自己的身形过于暴露她是女子的身份,还多穿了几件长衫作为遮挡。
将那些长衫一一解开,叶啸云最终不满地叨念着,“真是不嫌麻烦,啰哩啰唆穿这么一大堆做什么?”
“采花还有嫌麻烦的吗?”
蓦然间,在他的前方有个悠然的男声响起,这声音幽冷中透着几分邪气,犹如从另一个世界飘来,吓得他手中刚刚扯落的一条腰带掉在地上。
他立即抬头,只见有一人正坐在卧室的窗上,一手扶着窗框,两条腿惬意地斜搭在一起,也不知此人何时来的,在那里坐了多久,但是一见到这个人,他的三魂七魄都给惊飞,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三、三……”
他当然会惊惧,因为来的正是京城内外都大为头疼的三皇子司空曜!
司空曜冷笑着看着叶啸云,那鄙夷的目光像山一般重重压在他身上,让他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半侧着头,司空曜露出一个让人心惊胆战的笑容,“叶贵妃的侄子,叶啸云,是谁给了你这么大的胆子,让你居然敢企图迷奸我们高贵的落夕公主?”
叶啸云倒退几步,后背已经靠到墙上,这才发现自己无路可退,想夺门而出,但他明白以自己的身手,就是跑出去也会被轻易抓回来。
谁都知道司空曜在众皇子中的武艺是最厉害的,镇守边关多年更是威震敌军,想在他眼皮底下逃跑只是妄想。于是飞快地转了转大脑,强笑道:“三皇子,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您,其实您误会我了,我正是想为您出口恶气啊。”
“为我?”他好笑地盯着他,“你做坏事还想把恶名扣在我头上?”
“不是不是,您误会了。我早听我姑姑说,三皇子是众位皇子中文韬武略最出色的一位,可惜这些年一直被万岁放逐在外,令人心痛。按说以您的本事,将来早晚要做个镇国王爷的,但若是再被万岁这么冷落下去,只怕很难有出头之日。”
司空曜晃了晃手指,“不要离题。”
“是是,听说您之所以和万岁闹僵,正是因为挽花公主当年污蔑您将她推入湖中,所以才导致万岁动怒将您逐出京城,我心中一直气不过,却又苦无机会为您出力……”
他笑出了声,“呵呵呵,我真是没想到,原来还有你这样一位赤胆忠心的人在京城里等着为我效命,不惜以身试险为我报仇?”
虽然他在笑,但是眼中一点笑意也没有,每多笑一声,叶啸云的心就凉一分。
“我告诉你,当年不是她污蔑我,事实上,的的确确是我把她推下去的,父皇更并没有冤枉我什么。”笑声陡然停止,他的目光更加犀利,“所以你不必在这里假惺惺地装出一副为我打抱不平的样子!”
从窗台上一跃而下,司空曜一步步逼近到叶啸云的面前,低头看了一眼他的手臂。
“没想到你一只手残了,居然还有闲情逸致和多余的力气做这样的事情。”大手准确地摸到他的伤口上,叶啸云更加惊恐地张大眼睛,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我告诉你,”司空曜森冷地又说:“我是恨她,用尽一切力气恨她,不过她是我的人,如果要报复,也是我亲自动手,不必假手他人。我平生最恨那些自以为是的人,尤其是像你这样自以为是企图染指伤害她的人!”最后一字方出,他的大手用力向旁一扭,叶啸云便惨呼一声倒在地上,捂着自己的肩膀痛得原地打转。
刚才那位张管家闻声赶来,惊呆于眼前的景象。
回身抱起还在昏迷的落夕,司空曜懒洋洋地看了眼叶啸云,对张管家说:“你家少爷的胳膊是我拧断的,至于我是谁,你问他即可,这是给他一点教训,让他以后学乖点,更不要想和我作对。”
抱着人从大门口昂首挺胸地走出去,外面只有一匹没有拴缰绳的马儿正在门边晒着太阳,自顾自地吃草。
司空曜纵身上马,低喝一声,“追风,我们回去!”
马儿像是听懂主人的命令,踏开马蹄,一声轻嘶,载着两人奔向远方。
第四章
坐在床榻边,司空曜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
这世上是不是真的因为过于关心某人,所以才会有某种神秘的预感?
在红袖招看她伤心而去,他故意狠下心肠将她丢在门外,但却站在楼上悄悄注视着从楼下跑过的那道纤细身影。
也许真的是看得太过专注仔细,所以当他发现有个奇怪的身形一直如影随形地跟在她身后,而这个身形又实在有些眼熟时,他便以惊人的速度冲下楼去,做了一只尾随在螳螂后的黄雀,果然,一切如他所料,若不是他够机警地尾随而至,这个愚蠢的丫头此刻该怎样挽回难以收拾的局面?
看着落夕紧闭双眸的脸,这种场景让他好像想起了许多年前的一幕。那时候,也是在这样的夕阳之下,同样是她紧闭着双眸躺在床榻上,他坐在旁边望着她的睡容……只不过,那时候的她还是个小女孩,现在的她已经是个成年的少女。
无论岁月如何变,他们之间一点都没有改变。
挑了挑嘴角,这个嘲讽的笑该是对她,还是给他自己呢?
“唔——”轻轻的呻吟让他坐直了身子,直视着那双黑眸雾蒙蒙地慢慢张开。“你……”她看到他时,像是不确定地对着他所在的方向伸出了手。
但就在手指即将碰到他的衣服时,神智才陡然清醒,那只手也僵停在半空中。
“为何你……我……”她茫然地向四周看。
司空曜的脸重新挂上那丝常见的蔑笑,“为何我们会在一起是吗?伟大的公主殿下,难道您忘记了刚才发生的事情?我相信你的记性没有那么差。”
“刚才……我们在红袖招……”她的记忆开始倒退,红袖招的一幕让她更加心惊。
“不是红袖招,而是你离开红袖招之后,遇到了谁?”
“遇到了……叶公子。”她想起叶啸云那张古怪的笑脸。
“公子?”他笑得更加冰冷,“你要是知道他对你做了些什么,大概就不会这样叫他了。”
“他?做了什么?”落夕不解地看着他,忽然想起他曾经在猎场上射伤人家的胳膊,此时他又如此突兀地出现,不由得暗惊,“你对他做了什么?”
“哈哈,真是好笑。”司空曜大笑出声,“你怕什么?怕我伤了他?那个企图对你图谋不轨的伪君子?”
“你说什么?”落夕忽然想到自己昏迷的过程,但大概是她的头还晕晕的,不能完全理解他的话。
“看看你的衣服,你该不是认为是我脱的吧?”
被他一提醒,她才察觉自己在被单下的衣服已不似刚才那样厚重,立刻花容变色,“他……”
“你是个笨女人,从来都分不清别人对你的好坏。”转身从旁边的桌上端过来一杯热茶,他没好气地骂。“喝了茶,你中的迷药就不会让你再头疼了。”
她本能地接过,茶杯是温热的,热气熏蒸着她的眼,让她脱口而出一句叹息。
“为什么不让他毁了我,那样你不是会更开心?”
他蓦然变了脸色,一手打翻她的茶杯怒喝,“你这个愚蠢的女人!你以为我和叶啸云是一样的小人吗?就是要毁了你,也必须由我亲自动手!除了我以外,我绝不允许其他的男人染指于你!明白吗?”
“不明白。”她苦笑,雾蒙蒙的眼睛中有水光闪动。“从小你就讨厌我,后来变成恨我,我不明白为什么你这么深刻地恨我却不杀我,也不让别人毁我?”
司空曜的脸渐渐苍白,喉头都在轻微地颤抖,他猛地按住她的肩膀,恨声说:“好!你这么活得不耐烦,我就毁了你!”
他的唇像惩罚的铁锁紧紧盖住她颤抖的唇瓣,从未有过的亲匿让他们彼此都颤抖如纸。
一瞬间,落夕用尽力气推开他,翻身下地,连鞋子都顾不上穿就要往外跑,司空曜在后面用手一拉,没有拉住她的手,只拉住她的一截袖摆,袖子“嘶啦”一声被扯断,仿佛有片白云随着她的断袖飘坠到地上。
司空曜低头捡起那片“白云”,没想到那是一方白色的丝帕。
回过头,看到他手中拿着那方丝帕,她脸色更变,返身回来。
“把手绢还我!”她急切地说。
攥着那方白绢,却没有归还的意思,他困惑地盯着帕子,抬起眼,一字字开口问:“这手绢是你的?”
“当然。”她显得非常焦虑,上手要夺,却被他闪开。
“这么大的手帕是男人才会用的,你随身带这么一个东西做什么?该不会也是想拿到红袖招去卖吧?”司空曜举起手帕,眯起瞳眸。
落夕闭上了眼。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而且,最让她失落的是,他好似……忘记了?他不该忘记呵……六年前,住她跌入湖中前的那一幕,难道他和她不是一样刻骨铭心地记得吗?
手绢在他的手中飘动,夕阳的金辉透过白色的帕子,依稀间让两个人同时看到其中有不同寻常的光点闪烁。
司空曜于是抬高了手臂,将丝帕完全举在最后的夕阳光芒之中,终于,他看清了那几个字。
情多最恨花无语
赫然间,如洪水奔腾而来的记忆从胸口喷涌上他的脑海,穿过这几个闪烁的光点,他看到落夕的面容在夕阳中依然苍白无色。
他猛地几步奔过去,在她晕倒前将她一把抱入怀中。
情多最恨花无语,其实世上万物在情字面前,无语的又岂是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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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前,一张年轻帅气的面容,极为挺拔修长的身材,在校场中央格外卓尔不群。
皇帝微笑望着那位刚刚露出成人气质的少年,对周围人说:“大宛国漂洋过海地送来几匹骏马,其中这一匹黑马格外神骏,可就是不许任何人靠近,我们这位三皇子却说他能够驯服,你们信吗?”
太子政今年正好二十岁,一身银白色的太子服显得文雅秀丽,比起校场中司空曜的英武豪气别有味道,他也笑着说:“三弟的武艺向来是兄弟中最好的。”
“我就怕他过份自信,早晚要吃苦头。”皇帝叹着气,摇摇头,但是眼睛还是看着场上的儿子,目光中充满柔和的骄傲。
在他们座位以下的次席中,几个年幼的公主也正叽叽喳喳地议论着。
五公主司空娇十五岁,仗着自己年纪大一点,便热情地大声讲解,“你们看这大宛国的马,个子高,腿长,跑得最快,是咱们国家再好的马也比不了的,听说这次送来的这几匹马年纪都还很小,至少能再跑十几年,所以三哥才志在必得地要抢这一匹叫追风的马。”
“三哥最厉害,一定可以驯服这匹马的!”年纪最小的九公主奶声奶气的说,顺手推了推旁边的姊姊,“落夕,你说对不对?”
她托着腮,呆呆地回答,“驯服了又怎样呢?”
“又怎样?” 司空娇抬高了声音,“那就能证明我们的三哥的确英明神武啊!大家都说他是未来最了不起的将才,三哥一定也想这样证明自己!”
落夕继续再问:“这样就能够证明自己了吗?征服一匹马,而不是在战场上称雄?”
“三哥早晚会在战场上称雄的!”她是三哥坚定的支持者。
此时场上司空曜已经跃上黑色骏马的马背,马儿蹦跳着、狂嘶着,非要将他摔下来不可,但他紧紧抓注马鬃,身体伏在马背上,就像一块膏药紧紧地贴在那里,无论马儿怎么蹬踏跳跃,都无法将他摔下。
司空娇欢呼着,一把拍向身边落夕的肩膀,“你看三哥多厉害!”
落夕的双手本是紧紧交握在一起,被她一拍之后像是突然被吓到了似的,一时间没有立刻回答她的话。
猛然间,骏马突然上半身直立而起,双蹄腾空,司空曜的身体也因此在马背上飞扬起来,马儿猛甩脖颈,司空曜被横甩出去。在场之人一片惊呼,落夕也情不自禁吔站了起来。
只见司空曜的双脚刚一沾地,便像被地面反弹了一下似的,再度翻身跳回马背上,这一回他紧紧搂住马的脖子,双腿夹紧马肚,马儿无论怎样折腾都再也不能将他甩下马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