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哭法不是放声大号,而是像只受伤的猫咪一般,细细的,嘤嘤的,全身颤抖地抽泣。
连哭都是如此压抑……
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可能是几分钟,也可能是一辈子。搂着她的男人耐心地拍抚着她的背心,任她发泄。
「妳到底梦到什么了,吓成这样。」他吻着她的头顶心轻道。
「呜……没、没有……我没事……呜……」
怀里的抽泣声渐渐降低,她慢慢找回了掌控自己的力量——然后她发现了那个抵在自己小腹上,很奇怪的硬块……
米亚呛岔了住,猛然抬头,不可思议地瞪住他。
思克苦笑一下。
「我能怎么办呢?妳是个很吸引人的女人。」而且一直靠在他怀里磨磨蹭蹭的,是铁人也有反应了。
米亚杏眸微瞇,退后一点,神色不善地冲着他瞧。
思克摊了摊手,竟然还笑容灿烂,一脸无辜的样子。
一秒。两秒。
一分钟。两分钟。
一切平静。她以为会出现的恐惧感,竟然一点都没有出现。她不怕他!米亚震惊地发现。
这个让她坐立难安的男人,正压在她身上毫不掩饰他的情动,而她的潜意识竟没有一丝受到威胁的感觉。
刚才她以为自己只是一时反应不过来而已,没想到事实真是如此。
而且,他、他、他还说她是个吸引人的女人?
她并不是什么美女。她对自己的容貌很有自知之明。如果她长得像母亲多一点,或许真能长成一个美人,但无奈的——而且令她痛恨的——她似乎长得像父亲多一点。
不过她知道自己的眼睛长得很漂亮,黑白分明,极为水灵,小时候母亲最常称赞她的,也是她的双眼。
米亚有点手足无措。她不知道怎么应付这种事,男女感觉之事她一向很陌生……
「你……你下去啦!」她羞恼地推了推他。被他这一弄,连刚才做恶梦的恐惧感都消失了。思克大叹一声退回驾驶座上,嘴里咕噜着类似「翻脸不认人」的话,米亚哭笑不得,只能僵坐在位子里瞪着他。
烈阳当空,原来他们不知何时已停了下来。她这一睡,竟然睡得比自己想象中更久。
思克打开车门矫健地跳下车,站在黄土地上伸伸手脚。以他的体格,挤在吉普车的驾驶座好几个小时是辛苦了些。
「来吧。」思克对她招手。
米亚望向正前方,霎时对眼前壮丽的景色震得哑口无声。
山谷!一片广阔峡长的山谷!
无论她处在多孤独的情况下,大自然之美从来不曾让她失望。这片壮丽的山河永远不会背叛任何人,永远静静容忍着人类加诸在它身上的战乱、斗争,回报以无限的美丽。眼前的这片山谷宽约五百公尺,有多长她不清楚,只觉得它蜿蜿蜓蜓似到天际,如果从空中鸟瞰一定更壮观。河谷切进地表五十公尺,两壁是近乎垂直的山岩。两个人站在垂壁顶端,只觉在这片天地间自己是如此的渺小。
「我妈说这里在一万年以前是一条大河,几千年前河水干掉了,只剩下峡谷。虽然比美国的大峡谷小了点,但是还是很美丽。」思克很自然地牵着她的手。「走吧,我们找个地方下去。」
米亚傻傻地跟着他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了什么,挣脱他的手往回跑向吉普车。
思克站在原地,看她紧紧抓着背包走回来。
「我们顶多半个小时就回来,还是妳连午餐都装在里面?」思克取笑她。
「嗯……我习惯把行李带在身上。」米亚回开视线,不看他的眼。
他纳闷那个背包里会有什么东西这么重要,让她连几步路都不放心搁下?里面肯定没有他在找的那样东西,因为那个背包实在太扁了,无论那颗核弹头被改成多么轻便可携,装在包包里也绝不可能扁成这个样子。
难道是遥控引爆器?墨镜掩去思克的深思眼神。他耸了耸肩,装做不在意地转头往前走。米亚这次特意落在他身后!她怕,他又会伸手来牵她。他是个习惯肢体碰触的人,可能因为他生在一个美满的家庭,又在美国受的教育,习惯被拥抱吧!但她不是这样的人,太近的碰触会让她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你不是说这附近有个矿场吗?」
时间近午了,头顶上的火阳又烫又烈,她重新把头巾围好,试图滤去一点灼光。
他矫健而优雅地迈着大步,动作有一种流水般的顺畅,完全不为高热的环境所影响。
「看见那一头了吗?这个矿场才开采四年而已,突然挖到地下水脉。在东漠,水脉比黄金还贵重,政府要求重新做地质勘查,所以西海他们干脆先把这个矿场关闭,专心在另一个产能更丰富的矿场上。」他往前方一指。「走,我们从那头下去。」
米亚在后头跟着。看来很近的距离,他们走了十几分钟才到。这一端可能是整个峡谷的起点——或终点——看起来就完全是人为开凿的了。两侧的岩壁被挖得比天然壁面还要垂直,底下直落五十公尺的底部,看起来相当危险。河谷底面被修整得较为平整,底端那道岩壁上有一个黑洞洞的矿坑口,被人用铁栅门锁住,旁边有一间铁皮小屋,广场上还停着几样机具没运走,整个矿场看起来一片荒凉。
「我们真的要下去吗?」米亚忍不住拉住他的手。
右前方本来有一条四十五度的缓坡道通往山谷下方,是矿场的进出路线。后来为了怕山老鼠来偷挖,矿场的人退出之后,把那个缓坡道从半途的地方整个向下铲平了,就算他们走到坡道的最底端,距离地面也有三十公尺的高度,根本不可能下得去。
「既然来了,走近一点看看吧。」思克反手挽住她,看起来就是一副不死心的样子。
真是个过动儿!米亚在心里腹诽。她可没有什么冒险精神。可是,他们两人是一起来的,难道她能自己拔腿就跑吗?她嘀嘀咕咕地跟在他的后面。两个人走到那片缓坡的最底端,思克极目四望,再下去就是三十公尺的断壁,已经没有路了。
「好了,我们走吧!你一定下不去的。」米亚拚命拉他。
「妳看,底下那些机具一定就是当初铲平坡道留下来的,操纵它们的人不可能被留在下面,所以一定有路上来。」
他真的不死心耶!米亚不爽地瞪着他。
「你的西海大哥难道就不能用直升机把他们接上来吗?」真是的!
思克被她一说,登时省悟。
看他一脸不甘心的样子,米亚想笑。
「我看改天你也去雇一辆直升机吧,那比你今天当蜘蛛人安全多了!」她可不想陪他送死。
思克在原地绕了几圈,还是不甘心入宝山就这么空手而归。米亚的手还被他牵着,一时也忘了要缩回来。
「好了,走啦走啦。」
「妳这女人真是一点冒险精神都没有!妈的!」
他们脚下的这片地面,陡然松动。米亚全身僵硬,连叫都还来不及叫出声,一大片土地突然往下崩落,带着他们两个人一起滑下三十公尺的高空!
「啊!啊啊!啊!」
第6章
跌下来了!他们竟然跌下来了!
等满天的尘埃落地,两人挣扎着从一堆土石里爬出来。
米亚浑身发抖,呆呆看着他们滑下来的轨迹,不敢相信他们竟然还活着。
不只活着!她身上除了一些摩擦的轻伤之外,甚至没有一根断掉的骨头。这简直是奇迹!
「咳,咳咳!」她旁边一个灰头土脸的男人用力挥掉飘扬的尘土。「妳没事吧?咳咳咳,有没有受伤?」两个人坐在一堆废土上,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那个坡道被从中铲平,边缘经过数个月的风吹日晒,已经风化了,土质变得疏松不稳。他们两个人的重量一压下去,土面撑不了多久,坍了差不多五公尺的段落下来。刚才滑下来的过程里,思克强壮的手臂一直紧紧地抱住她,她几乎等于坐在他的怀里跟着一起坍下来。
如果地面是垂直往下摔,他们两个现在早就没命了。幸好底部的岩土比较结实,只有接近上半段的地面坍方,所以他们是以吓死人的近乎直角的坡度滑下来。
米亚欲哭无泪地呆立着,他们两个人都狼狈不堪。她的衣袍有好几处磨破了,他也好不了多少,牛仔裤和白衬衫上沾满了灰。
一看他,竟然还很好奇的四下张望,一股子火霎时由心底冲上来!
「都是你都是你!我都已经说了我们要快回去,你偏不听!现在怎么办?你看,现在怎么办?」
米亚冲过去对他又踢又叫。
什么谨慎恐惧!什么保持距离!什么务求以不让对方留下印象为最高指导原则!他们两个人都掉到这个鸟不生蛋的鬼地方了,谁知道会被困多久,现在他们可能对彼此不留下印象吗?可能吗?既然前功尽弃,米亚索性不再伪装,劈头劈脑先出一口气再说。她真是倒了楣才会摊上这么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公子哥儿!思克拚命后退。
老天,原来这只野猫真的是有爪子的,吉普车上不是一时意外!
他差点放声大笑,不过先狼狈地退后几大步,保住自己的要害要紧。
「好,好,妳先别生气,我看看有没有办法叫人来救我们上去。」他从后口袋里掏出手机。
米亚虎视耽耽地盯着他,那副眼神好像期待他的手机长出花一样。
思克检查了一下,遗憾地耸耸肩。「没讯号。」
晶晶亮亮的眼眸霎时气馁下去。
「现在怎么办?」她双手插腰质问。
「运气好的话,有人开车经过,注意到我们的车子停在路边,或许会下车来看一看。」思克小心翼翼的,那表情活像他面对的是一只随时会失控的母老虎。
「路?你看见这儿哪里有路?运气若不好呢?」她气冲冲地脚打拍子。
思克极力安抚她。「我出来之前,跟农场的人说两个星期后就回去。我已经出来一个星期了。最不济,再过一个星期他们发现我没有回去,打电话向部落询问,族长就会知道我们出事了。他知道我们要来矿场这里,所以一定会过来看一看的。」
一、个、星、期?米亚倒抽一口气。
「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我们怎么活一个星期?」
思克对她从头到尾都紧抓不放的包包挑了下眉,眼神期待。「妳那里面不会正好有什么求生物资吧?」
米亚水眸一瞇,把背包紧紧抓在怀里。
「有也不分你,闯祸精!」
很没有革命情感喔!不过那个包包的样子也不像装了多少东西。思克回头看看矿坑,然后视线落在那间上锁的铁皮屋上。
「里头或许有一些用得上的东西,我去看看。」
「等一下,这不是人家矿产公司的东西吗?我们可以这样随意破坏吗?」她连忙跟在他屁股后头。
「非常时期,也顾不得这许多了,顶多回去之后我们赔点钱给他们老板。」反正西海也不会要他的钱。
他说得轻松,她可没钱。她跟在后面继续嘀嘀咕咕。
「这里不知道废弃多久了,里面就算有什么东西也早就过期了,而且……」
「嗳!有没有人告诉妳,妳这人很啰唆?」他不耐烦地回头看她一眼。
米亚霎时住嘴,然后露出一脸受辱的神情。
其实她也没注意到自己在唠叨。
「从来、从来没有人说过我啰唆。」
「噢,那妳朋友一定不真诚。」
「……」又是那一脸受辱的表情。
欺负她会让人上瘾。
思克辑四处地上看了看,找了一块称手的石头,然后对准铁皮屋的锁重重敲下去。敲了两下锁头应声而落,他打开铁皮屋门,先侧过一步让里面通通风,然后探头进去看了一下。
思克吹了声口哨。「东西还好,说不定可以挖到宝。」
米亚谨慎万分地跟在他后面,反正里面要是冲出什么生物,先咬的是他。
眼睛适应了屋内的阴暗之后,屋内的景象就清晰起来。
这间铁皮屋应该是工具间兼储藏室,四面墙上都有一排排的铁架子。架子上的东西大部分都清空了,门旁的角落散着一些铁撬圆锹一类的东西。
他翻看了一下架子上残留下来的几个箱子,从其中一个纸箱里掏出一样东西看了一看。
「这个用得着。」然后丢给她。
米亚连忙接住。是鲔鱼罐头!
起码有食物了。她松了口气。
他又翻找了一阵,在门的另一侧找到另一项宝藏!一整箱的矿泉水。
虽然那个箱子看起来又灰又脏,不过瓶装水倒是都还封装得好好的,这种水应该不用担心过期的问题。思克陆续把他们找到的食物集中在一起。四罐鲔鱼罐、两罐玉米罐、五罐浓汤,两包肉干、一包过期的面粉和一箱水。
他还真在角落里找到一条吐司面包,不过已经发霉不能吃了。
思克把吐司扔掉,拍拍手上的灰。「这些东西,撑个几天应该没问题。运气好的话,我们说不定能捕到蛇或地鼠之类的。」
「运气好的话,我们明天就不在这里了。」她硬邦邦地说。
思克白灿灿的牙一闪,手指点了她脑袋一下。「不错,妳反应很快。」
米亚揉揉被他弹到的地方,白他一眼。
他这种动不动要碰她一下的习惯实在是很要不得。她从来不习惯来自于陌生人!尤其是陌生男人——的碰触。
如果他是刻意吃豆腐,她还能义正辞严地训斥他,偏偏他一副自然得不得了的模样,一点邪念都没有,害她也只能在心里犯嘀咕。
思克抬头看了看铁皮屋。「这间工具间还挺坚固的,看来晚上也有个地方可以睡觉了。」
米亚陪着他看着中央五尺见方的小空地,一想到晚上要和他窝在这里……她的大脑先略过这个问题。
「我可不可以喝点水?」刚才应该在上面先吃完午餐再来探险的,那就可以省一顿了。
思克从箱子里抽出一瓶水。
「我们两个人轮流喝,喝完了一瓶再开。」
这个时候也顾不得什么女人的矜持,米亚接了过来,小口小口地啜了几口,然后把瓶子递给他。
趁着思克仰头喝水的时候,她悉悉索索的,不知道在那个背包里摸什么。等他把水瓶口转紧,她转身拿了出来―
思克放声大笑。
她竟然又掏出四个三明治!
思克一直狂笑,笑到停不下来。她的背包里竟然还真的有求生物资!那四个三明治拿出来之后,她的包包简直扁得可怜。她是专门拿它来装食物的吗?
米亚郁闷地瞪着他。「省着点吃!这四个三明治可以撑两餐。」如果不是自己一个人吃太明显了,她才不想分这个大少爷呢!
思克拍着大腿,还在摇头猛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