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的共通点就是——都很整齐,整齐到像全部都是新的,吊牌还没剪下来,可能还没下过水。
游仕德脱下浴袍光裸着身子,站在穿衣镜前审视自己的身材。
“唔?”他展示背上的肌肉时,背过身子,角度刚好可以看见他背上长长的红痕。“真是野女人。”笑了,想起一夜情的对象。没想到对方纤细的身体,有着爆发力惊人的热情啊!
嘴角止不住满足的笑,吹着口哨套上白衬衫、灰长裤、黑皮鞋,万年不变的上班造型,完成。
一边扣着扣子,走出房间,来到明亮整洁的开放式厨房,从冰箱中取出整理过摆在保鲜盒中的新鲜蔬果,丢进果汁机里榨成果菜汁。
慢条斯理的喝了两大杯,再搭两片全麦苏打饼干——非常养生的早餐。
出门前,不忘再次照镜子,对自己的外貌做最后审视,觉得不负学生们为他取的“游大刀”外号,拿了副眼镜戴上,更增专业气质。
他出门,上锁,等电梯。
叮,电梯门开了,一对相拥的男女站在里边,女的不时调整男的已经很整齐的领带,靠得很近很近,非常容易接吻的距离。
游仕德夸张的叹了口气。
“有必要一大早就这么恶心吗?”接着踏进电梯里,背对着那对亲密的男女猛摇头。
突然,他的小腿被人踹了一脚,他转过头,摸了下鼻梁上的眼镜,对那施暴的女人笑着说:“抱歉,这位太太,我招惹到你了?”
“看你不顺眼。”有一双细长狐狸眼的女人凶巴巴的回嘴。
“好了好了,不要一早又吵架。”男人拉回娇妻,好声好气地安抚。“仕德,别又招惹你大嫂。”男人沉声对他说。
游仕德看看那宠妻子宠上天的大哥,再看看大哥身边的大嫂,登对的两人让他觉得很刺眼。
双手插在裤袋里,他语重心长地道:“我不当大哥已经很久了。”
他听见身后的抽气声,潇洒的微笑,拨拨自己的浏海,帅气得有如电影里的男主角。
叮—— 电梯在地下停车场,走出电梯时那女人忍不住要说:“仕德,你真的不适合走罗曼史路线,不要再学电影台词了,那不适合你!”
游仕德假装没听见,继续拨他的头发,举凡大嫂的嘲笑,他全部都左耳进右耳出。
开车前往任教的学校,他一周十四堂课,带三个专题小组,有课时他会提早个一小时到校准备教材,或与专题学生讨论进度。
早上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了,一如以往平静得令人觉得无聊的工作,到了中午时间,他打发学生离开,正要去吃中餐。
“请问……”一个轻轻柔柔的女声,探头进教职员办公室。“请问,游仕德老师在吗?”
随着声音探出来的小脸只有巴掌大,未染烫的黑色长发衬得巴掌脸更为小巧纤细。
她穿着素雅的衣裙,害羞的低着头,怯生生的模样十分惹人怜爱。
“你是?”游仕德眯眼,他印象中没有这名学生。
“我是阮若岚。”她声音很小,细细柔柔的,就像是被保护得很彻底的那种女孩。
“你就是若若?”游仕德大吃一惊,很难把眼前娇小纤弱的少女,跟好友和恩师做联想。
他那位指导教授,有高壮的山东人体型,粗鲁、豪迈,好友也是一副虎背熊腰的身材,他们三人不做研究时,最爱一同去健身房健身、攀岩,但是眼前这少女……一掌就可以拍死了吧?
内缩的肩膀,低垂的小脸——她跟大剌剌的阮家父子差很多啊!
“你就是仕德哥哥吗?你好,这阵子要麻烦你费心了,不好意思。”她深深的鞠了个躬,像是怕造成别人的麻烦。
“既然你喊我一声仕德哥,那我就喊你若若了。若若——能不能抬头让我看一下你长什么样子?”他觉得好笑地道。这小女生怎么老爱看地板?
“哦。”她耳根泛红,害羞的抬头。
嗯……哪里怪怪的?
四目相交的那一瞬间,僵硬的笑容同时在双方脸上出现,觉得……很像在哪里见过对方。
怎么可能呢?游仕德心想,他可从来没有认识过这么“飘逸”的女孩,像是风一吹就会飞走似的,娇贵得不得了,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啊。
怎么可能啊?阮若岚也想,她被父兄管得很严,不用说男生朋友了,就连女生朋友都得小心交,免得他们问一堆,她怎么可能会对第一次见面的男人感到似曾相识呢?
想太多——两人同时这么想,然后女士以国际礼仪先伸伸手。
“仕德哥哥,请你多照顾了,爸爸和哥哥很担心我一个人。”
“别这么说。”他伸出右手回握。“我没记错的话,你二十一岁,是个大女孩了,不需要我费心,有什么麻烦尽量来找我。”
“嗯……”他对她说话时,她下意识的低头,眼光顺势瞄到两人交握的手,他的右掌大拇指关节处,有一圈明显的牙印。
“仕德哥哥,你被咬伤了?还会渗血。”她心一动,想到自己不久前在某个男人身上也烙下一样的印记,而且位置还一模一样。
“啊,没关系。”他抽回手,就着伤口伸舌轻舔两下。
那动作,她似曾相识……浑身打了个冷颤,睁眼仔细看着眼前的男人。他正经八百的,就像她古板的父兄,可他跟那个爱笑的男人,似乎有几分相似之处。
简单的白衬衫黑长裤,掩饰不了他高壮的身材,她的身高只到他胸口……似曾相识的身高令她眉头拧了一下。
“若若,吃过饭了吗?我正要去吃,要不要一起去?大哥请你吃饭。”他扶了下眼镜提出邀约,亲切得有如一个大哥哥。
那笑容却令阮若岚寒毛直竖,特别是他笑起来时眼角出现的笑纹,她不禁指着他的脸失控大叫,“Tex!”
根本想都不用想,反射动作接掌一切,游仕德捂住她的嘴巴,拖着娇小的她躲进教职员室,关门,落锁。
第二章
“太离谱了,我学校的学生竟然到我店里!”而且还被认出来!游仕德打了个冷颤。
他摘下平光眼镜头痛的揉着鼻头,心想着怎么会这样呢?除了新开幕的Cooper和居酒屋,他很少到其他一般消费的店里坐镇,全权委托优秀的店长管理,而他常去的店面一般学生很难负担得起,这当然是刻意的—— 但他竟然被认出来,怎么会这样?
“不对——”他眼一眯,扫向那坐在椅子上,张口结舌看着他的女孩。
以他对老师和好友的了解,他们知道他经营的“副业”,但不见得喜欢他所有的店,不过开幕时一定会送花恭贺。
可是要那对父子告知他们的心肝宝贝——“若若,哥的朋友开了一家夜店,叫Cooper……”那杀了他们比较快吧!
“若若,你怎么会跑到我店里呢?”游仕德语气很难好得起来。“你爸爸和哥哥知道了,会很不开心。”
岂只是不开心而已,再知道她在他店里做了什么,他们会气到爆血管吧?
阮若岚脸色发白的看着他。怎么办?他要是告诉哥怎么办?她的自由……
上周六,父兄前脚出国门,她立刻挖出衣柜里从来没有穿过的衣服,打扮得很风骚,跟朋友们一起泡夜店喝酒跳舞。
还有,一夜情。
如果他大嘴巴告诉爸和哥她做了什么,她就死定了!
“我……”
“你什么?快给我说清楚,你到店里玩?你可以去那种地方吗?”游仕德握着她肩膀摇晃。“你要害我被揍啊?”
她闻言张口结舌。他……没发现?
父兄临上飞机前,千叮咛万嘱咐的要她“务必”与游仕德碰面,并且“密切”保持联络——还以为她可以趁家里没大人,过着自由自在的日子,但爸爸和哥哥竟然找了个人来监视她。
她的心情像洗三温暖,之前是对失去自由这件事感到痛苦,现在却是发现Tex就是游仕德……她惊讶错愕之余,又有点窃喜。
那一夜,是她长这么大最疯狂也最甜蜜的一夜,她回家后不时回味两人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以及……他。
还以为他们从此没有交集了,凭她的胆量,她不敢妄想再跟Tex有碰面的机会,再去Cooper她怕尴尬,所以能够再看见那令她感到温暖的笑容,她心里小小开心,不过想到他的身份,她吓傻了,好怕他会告诉哥哥她出轨的举动。
但是他不记得她就是他一夜情的对象!
他还说,如果哥知道她去夜店玩,他会被揍!
她脑子瞬间闪过一个念头。套用哥哥的公式——他动了她,所以他死定了。
所以这就是把柄。
“没错,他们会很不开心。”阮若岚收敛笑容,抬头,此刻哪有五分钟前的恍神,她胸有成足地夸下海口,“但是你不会告诉他们的,仕德哥哥。”甜甜的笑着喊。“很高兴我们达成了共识。”
共识?什么共识?啥鬼?游仕德差点吼了出来,觉得这情况十分诡异。
他确实不太想管小女生的事,打算见过面、聊聊天,交代几句有事情可以找他帮忙就好,他相信一个满二十岁的女孩,有足够的能力照顾自己,根本不需要他多事。
如果,她没指着他的脸大叫他的英文名字。
如果,她的反差不要这么大。
“你究竟哪来的自信?笃定我会帮你保守秘密?”游仕德不免狐疑。难道她手中握有他什么把柄?
过了“门禁”时间还在声色场所逗留的人是她吧!
阮若岚不禁感到得意。他认不出她来!可见她的变身很成功,他并未将主动勾引他与他上床的那名狂野女子,与她联想在一块。
玩味的看着他严肃板起的脸,要是不说,还真的很难相信他到了晚上就变成夜店的帅哥老板,玩得很疯呢。
这让她忍不住想逗他。
“哎呀,真是无情的男人。”只涂了透明护唇膏的粉唇,勾起一抹诱惑十足的笑,撩开覆住半张脸的浏海,让那眼残的男人看清楚她的脸。
她声音一反方才的轻柔缥缈,让游仕德熟悉又陌生,那张本该清纯的脸,浮上魅笑,他眯眼回想起来昨天中午在饭店起床,将与他共度良宵的女郎捞进浴室,双双泡在浴缸里,水洒淋在她头上,沿着小脸滑下的画面——
“讨厌!”阮若岚娇斥一声,把湿透的长发往后一拨,露出漂亮的鹅蛋脸,恼怒的扑上他,两人在浴池中扭打。
他为此果断的延后退房间时……
努力回想一下昨夜的记忆,似乎是这样的身高,这样纤细的体态,紧缠着他的四肢,她热情野蛮毫不认输,反应生涩,但努力掌握主控权,他身上不只有她在激情时留下的爪痕,连咬痕也不少……思路越见清明,那张被归类于过眼云烟的俏脸越见清晰,游仕德狠狠倒吸一口气。
勾引他一夜情的野蛮女,竟然是好友托他照顾的妹妹啊!
“Shit!”他低咒数声,眼前出现了血腥的画面,他看见自己被好友用麻绳吊起来,一片一片刮下他的肉,而他的三魂七魄一只只从他嘴巴飞掉。
“我想不必多说,你很了解现在的处境。”阮若岚抬高小巧的下巴,笃定道:“既然你跟我哥交情匪浅,应该很清楚他说风是雨的性格,嗯——我强烈希望,这半年呢,各过各的生活。”
游仕德脑中的血腥画面瞬间定格,他望着她的小脸,意识到一件事。
“你威胁我?”若他不替她保守秘密,不答应放她自由生活,她就要向父兄告状,是吗?
她闻言露出满意的浅笑,那令他火气瞬间爆炸。
是怎样?当他是负不起责任的男人?又——她没听说过他在系上的名声?中文系的人没听过统计系的讲师游仕德,是个难搞又机车的男人?
他以为全校都知道他以折磨学生为乐,敢威胁他?不要命了吧!
游仕德哼了哼气,他最痛恨被威胁。
“你真是太糟糕、太不像话了!”他语气压低,狂风暴雨的气势突地显现在脸上。
不是那笑容爽朗亲切的Tex,也不是严肃古板的大学讲师游仕德——狰狞得令人联想到发狂的兽。
阮若岚感到一股压迫感袭来,她动弹不得,惊恐莫名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她……激怒他了?
“阮若岚小姐,就我所知,你是个知书达礼、乖巧懂事的教授千金,行为举止皆符合大家闺秀风范,但你,跟个不认识的男人上床、搞一夜情,现在还敢来威胁当事人不许说出去!你哪来的自信能够控制我?真是太天真,太糟糕了你!”
她脑子有问题吗?这女的是怎样?阮才人,你妹妹最好有你说的那么乖巧!我呸!
热潮冲上双颊,她愤而羞红了脸,狠狠地瞪着“牢头”。
“我哥会杀了你!”
“那又怎样?”游仕德嗤笑一声。“主动的人是我吗?”
威胁是门艺术,要威胁一个人,自然要拿对方最在意的事物当做筹码,当被威胁的那一方完全不理会,自然构不成威胁喽。
“老师和才人前脚刚踏上飞机,你马上出门造乱。你这小丫头,不把你带在身边严加管教,你还会做出更夸张的事来!”叛逆反骨不是问题,而是她不自爱的玩法会玩出问题来!“系办缺个打杂的工读生,你下课后就给我过来报到!”
命令,不容拒绝。
阮若岚平时是会被这种语气吓到,但她现在气得全身发抖。自己才跳出父兄掌控不过两天,才两天而已,立刻跌进另一个坑里!
被爸爸和哥管已经够了,现在还多一个!
“我最好会听你的!”
“你会。”游仕德双手环胸,一脸坏笑,掏出手机在她眼前晃了两下,然后拨号给远在芝加哥的阮才人。“才人,若若现在在我这里。”
她倒吸一口凉气,意识到他是玩真的,小脸血色尽失,想到哥哥若听见她做的疯狂事,会马上搭最近的一班飞机回台湾痛骂她一顿。
还可能会找个保母二十四小时跟着她……
“是这样的,我跟她在沟通上有很大的问题。”游仕德用正经的口气对好友诉说,却用挑衅的眼神看着她。
她气得牙齿打颤。她死都不会妥协!他是虚张声势!
“一时之间很难说清,如果你有空的话,最好排时间回台北一趟,我再向你解释。”见她气个半死还倔强逞强,他恶意的再说一句。
“好,我答应你。”阮若岚愤恨的冲上前,拧了他握着手机的那只手臂一下,咬牙切齿的。“让我跟我哥说两句话,仕德哥哥。”她的声音又回复之前的轻柔飘忽。
游仕德讪笑地撇了撇嘴,大方地将手机交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