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嘴!」赵擎大吼一声,气急败坏。
隔墙有耳哪,她真当杞州是他家后宫?
闭嘴?不对吧,她要做的是闭眼、闭心,「赵擎,你对不住我。」
赵擎心苦无人知,方氏的身分如今更不能说,他无法在竟氏面前辩解,何况隔墙有耳,四皇子那些事现在透出去,不只章氏要死,还会连累一大票人。
不想同她废话,赵擎压低声音道:「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如不想搞到赵家断子绝孙的话,你快把钥匙交给我。」
没了他们母子,赵家还想要子孙绵延?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
「赵家断子绝孙关我什么事,我姓章啊!」章氏冷笑。
「你非要胡搅蛮缠?」
不是他私欲太高、贪心太过,竟是她胡搅蛮缠?章氏道:「把我和文清弄出去再说。」
「不可能。」他已经打定主意把章氏推出去好向四皇子交代。
「不可能吗?那你就等着与四皇子的勾当被掀出来吧。」
她疯了,竟连四皇子都威胁。「你就不怕你爹也受到牵连?」
「我连自己都顾不着了,还能顾虑我爹?」
赵擎气急败坏,隔着铁栏杆一把抓住她的衣襟往前扯,砰地,她狠狠撞上铁栏杆,这一撞,她的额头撞出血洞,血顺着额头滑下,让她看起来更加狰狞。
「章氏,你非要玉石俱焚?」
「想玉石俱焚的人是你,要我为你的小妾偿命?行!那我就拖着你一起进地狱!」
还以为她聪明俭俐、通情达理,没想到竟是个连话都说不通的蠢女人。
不管了,赵擎左手拉紧她的衣襟,右手将章氏挂在颈子上的项链扯出来,使出蛮力拉断。
链子划过她的皮肤,勾出一道深深的血痕,剧烈的疼痛让她直觉朝赵擎手背咬下,赵擎反射性地用力一扯,一整块皮肉竟被咬下。
捧住血流不止的右手,赵擎取走项链上的钥匙,恨恨瞪章氏一眼,转身离开。
看着赵擎决绝身影,章氏放声大哭,如此薄情寡义的男人,她竟为他筹谋一辈子、算计一辈子,到头来竟落得如此下场……她不甘愿。
不晓得哭了多久,回过神时,她发现萧承阳站在跟前,俯视自己。
「想活命吗?我可以放你和赵文清离开。」
章氏不认得他,但对方的气势让她一眼认定,他有能力做到。
「要我用什么交换?」她开门见山,毫不啰唆。
爽快!萧承阳勾起嘴角,回答,「赵擎和四皇子贪墨的证据。」
章氏咯咯笑开,想睡觉就有人送来枕头?真是太好,只不过四皇子一事牵扯到娘家……目光一转,她犹豫了。
章氏聪明,萧承阳也不是蠢货,他清楚她要什么。
「我能保章家和夫人皆全身而退。」章侍郎颇有几分才干,若他能「幡然大悟」倒也不是坏事,老四在太子身边埋的棋子不少,他总得回敬几分。
「说话算话?」
「说话算话。」
一锤定音,章氏和萧承阳之间有了默契。
「我想让赵擎下地狱。」
这话令人毛骨悚然,谁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根本是最毒妇人心。若赵擎知道,自己的性命将折在枕边人手里,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
萧承阳缓缓勾起笑脸,回答,「如你所愿。」
第四章 系统大娘,你坏掉了吗(1)
赵擎急着把帐本信件藏到别处,却没想到他家……铁火了?章氏的院子烧得一干二净?怎会这样?他才出去多久?
不行,肯定有阴谋,他得从头到尾好好梳理一番。
先是听到三皇子在静方园落脚的消息,他领随从前往,人没见着、却听到章氏入狱消息,他与凌县令讨价还价,说动对方网开一面让他见见妻子,拿到钥匙……
整件事是有人在暗中筹画吗?或者真的只是一连串巧合意外?
「老爷,您终于回来了。」灰头土脸的老管家跑上前,跪在赵擎跟前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
赵擎满腹怒火,看见他,腿一伸往他肩膀踹去,踹得他就地滚两圈。「你是怎么管家的?」
「老爷饶命,是少爷啊,少爷把老爷有外室的事儿捅到夫人那里,夫人命令奴才和府卫……这才让盗匪有可乘之机。」
又是那个蠢货!
可青天白日哪来的盗贼,何况敢如此明目张胆在他这个太岁头上动土?
一切都太凌巧,三皇子进杞州消息刚传来,银杏胡同的事就被捅出来,章氏杀人入狱,院墙起火……一环接着一环,会不会是三皇子的手笔?
如果是的话,那就太可怕了。
三皇子连面都没露,就搞得他焦头烂额,接下来要是三皇子再做些什么……不行!绝不能让事情再发展下去,他必须先下手为强,必须抢先一步逮住三皇子,将他抗旨未赴南方一事捅出来,这才能将功折罪。
另一边,萧承阳细细看着信件,章氏果真是个人才,若不是经她提点,这些帐册和信往哪里送都不会是证据。
第一行第一字,第二行第二字,第三行第三字……就这样,由右往左划一条线,把这些字连接起来,就是第一句话,第二句话则是由最后一行第二个字,倒数第二行第二个字……接起来。
若是话没讲完,最上面、最下面、由左至右、由右至左,又能凑出两句话……
当年章氏是名满京城的才女,这名号果真实至名归。
至于帐册,更有意思了,米油炭酒……每种物资代表一条贪污管道,每条管道各有负责的官员,这一层层剥削下来,难怪老四出手阔绰。
抬眼,他望向杞州县令凌云卓,问:「赵擎那边怎样了?」
凌云卓是庆王府嫡长孙,已受封为世子,只是庆王府荣是已不若当年。
十几年前的庆王府,可不是如今这番景象。
当年,庆王凌锋在边关立下无数战功,他是一夫当关、万夫莫敌的人物,没想到一次战役,他被敌人困住,身受重伤,儿子为救父战死沙场,之后凌锋自战场退下来,一蹶不振。
凌锋没有妾室通房,唯有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妻子,膝下育有一儿一女,儿死,儿媳妇哀恸难当,熬不了两年也跟着去了。
女儿嫁给定远侯孙宇笙,本以为能举案齐眉,谁知孙宇笙竟是中山狼,女儿死得莫名其妙,至今连尸首也遍寻不着。
庆王府就剩凌云卓这个嫡长孙,庆王妃坚持不让凌云卓习武,而看着日渐老去的祖父母,他也不愿离开长辈远赴沙场,最终选择科举之路。
去年十八岁的探花郎,多少人榜下抓婿想与他缔结良缘,但凌云卓心大,坚持效法爹和祖父,娶一个合心意的女子,因此至今尚未婚配。
身为探花郎,凌云卓应该留在翰林院为官的,但他与太子交好,自愿为太子远赴杞州查弊案,一年多来,他在赵擎身上花不少功夫。
「点拔了他几句,我猜,他会先发制人。」凌云卓道。
「很好,就让他把心思摆在本王身上,趁其不备,你将证物送进京。」
这几天,他便留在杞州与赵擎玩玩猫抓老鼠的游戏。
「赵擎心思重,我走,怕他会心生怀疑。」
赵擎精、老四更精,若让他们嗅到危险,一定会做足布置,届时就算凌云卓把证据送到皇帝跟前,效果肯定会大打折扣,所以这件事必须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明天会有京城快信送进县府衙——老庆王妃病重,召你回京。」
三皇子连理由都备好,果然心思缜密。「好,有借口就能向赵擎告假,只是我一走……」
「章氏就会离开监狱?两人对嘴,真相浮出台面?」
「是,两人蝇营狗苟多年,怎舍得功亏一篑?」
「放心,赵擎为人谨慎,绝不会在这时候闹出大动静,况且方氏的事没完,老四那里还等着他去交代。」
章氏是杀死方氏的凶手,狱中夫妻会面,赵擎已有将章氏推出去顶罪的念头,赵擎明白、章氏更清楚,于赵擎而言,这时候让她出狱只有扯后腿的分。
「还是谨慎些的好。」凌云卓不敢小瞧赵擎。
「嗯。」先找个人易容成章氏,在牢里待着吧。萧承阳问:「一个月够吗?」
一个月?凌云卓皱眉头,三皇子没想过他一个七品小县官想要觐见皇上,容易吗?但他还是咬牙硬着头皮回答,「够。」
「你手边有人吗?」
「王爷想做什么?」
「以赵擎之名,将方氏的尸体送进四皇子府邸。」萧承阳回答。
在尸体进京同时,老四在杞州养外室的消息就该传遍京城上下了,届时不知道老四的岳父、兵部尚书江昱泽会有什么反应?
「方氏尸体遗失,赵擎必会倾力追查,届时被他查出个子丑寅卯,得不偿失。」凌云卓想问值得吗?就为让四皇子颜面扫地?做事得分清轻重缓急啊。
「谁说方氏尸体会遗失?不,她会继续乖乖躺在义庄里。」
三皇子意思是……交换尸体,「这么做有意思吗?」
「有,转告老四,杀死方氏的凶手是章氏。」
凌云卓倒抽气,这招太阴损,一旦扯上章氏,四皇子心里会怎么想?
章氏没事干么去杀方氏,莫非四皇子不在家,赵擎把人从床底下照顾到床上?那么……四皇子头上可是一片绿油油哪。
王爷这是要让四皇子彻底厌弃赵擎,搞得两人窝里反?
「三皇子不怕四皇子怨恨赵擎,一刀斩断两人关系,脏水再泼不到四皇子头上?」
「恰恰相反,赵擎城府极深,若知道老四有意保下他,嘴巴必定会闭得死紧;若老四让他感觉自己将会变成弃子,那么就算他无法明着把老四牵扯进来,定也会留下重重疑点,勾起父皇的疑心。」
此事爆出,不管是他或是太子哥哥都不能沾上一星半点,既然如此,将事情闹大的最好方法就是狗咬狗,只要狗吠得够大声,父皇自然会叫得见,自然会在心底埋下疑问。
至于能不能顺利一举将老四拉下台,就得看太子哥哥的布置了。
「知道了,我会安排下去,最慢后日进京,三皇子要让我带信给太子爷吗?」
「不必,爷又不在杞州,哪能与凌大人联系上。」他似笑非笑道。
这么细微的事也防?他终于明白三皇子为什么年纪轻轻就能立下大功,这不全然是侥幸。
送走凌云卓,萧承阳换上衣服准备到外头溜溜,要玩抓迷藏,总得留下一点蛛丝马迹钓钓赵胃,让他把心思全放在寻找他这北阳王头上,免得他吃太饱没事跑去凭吊方氏,免得他突然亲情泛滥进监狱探视亲人……所以,还是让他忙一些的好。
事情安排妥当,凌云卓返京。
他的离开让赵檠松口气,他很担心凌云卓会从章氏口中审出什么。
如萧承阳所料,赵擎并没有将章氏放出来,他把所有的注意力全放在捕获北阳王头上。
这天清晨,萧承阳前往溪山村。
他在月亮偏西,朝曦未起之时,看见徐家厨房炊烟嫋嫋升起,不多久阵阵香气传出,他想,做饭的人手艺很好。
辰时二刻,徐皎月走出家门,手里提着一只篮子,里面放着布疋和绣线。
送走赴考的父亲,把家里整理过后,她准备往董叔家去。
踏出家门,压在心头的大石卸下,顿时整个人觉得轻松欢快,连裙角都飞扬起来。
董叔家是她的避风港。
四岁那年,是董叔把她从后山带出来。
一个在山上迷路的小女孩,被找到时应该害怕恐惧、哭闹哀嚎,甚至是神经兮兮变得胆小而封闭,但董叔很意外,她并没有,徐皎月一路唱歌一路说话,心情好到令人无法理解。
当时是因为,她得到人生第一个外人给的正评。
许是她表现得太不一般,董叔竟赠予第二个外人正评。
她很懂得顺着竿子往上爬,知道在伤心的时候可以在董叔身上讨拍,知道寂寞的时候可以对着董叔叨念说话,知道董叔会接纳她、包容她,然后,一来二去,董叔成为她的亲人。
徐皎月一面走一面想着,几个月前给董叔酿的酒不知道有没有成功,会不会酿成酸醋?到时董叔肯定要说她浪费粮食。
瞄一眼篮子,她裁了几块布想给董叔做长衫,董叔长得风流倜傥、潇洒无边,换上新衣,肯定更加好看。
她走着走着,忖度新衣款式,走着走着,发现……牛大嫂家门前有不少村人围着,发生什么事?
牛翠花正在牛大郎家院子里哭闹。
牛大伯元配在生牛大郎时难产死了,后来牛大伯娶隔壁村杨氏,生下牛宝、牛翠花。
牛大伯在世时,杨氏对牛大郎顶多苛薄几分、不给吃饱,还不敢太乱来,但牛大伯一死,杨氏立即逼牛大郎净身出户,将牛家十几亩地全数霸占,后来连娶妻生子都是牛大郎凭自己一双手张罗来的。
婚后,牛大郎夫妻勤奋节俭,成亲几年下来竟也攒钱买下两、三亩地,盖起一间土厝屋,反观杨氏和其子女,不知道是怎么过日子的,把牛家祖产卖个精光。
然后一顶孝顺的大帽子扣下来,杨氏哭哭闹闹,在村长的见证下逼得牛大郎每年得给杨氏一两银子孝亲费,这让村人为牛大郎抱不平。
牛大郎是个厚道人,一句养恩大过生恩,便愿意每年拿出银子孝敬杨氏。
大家都夸奖牛大郎有情有义。可这人哪,总是得寸进尺,尝到甜头后,牛宝便不时上门打秋风,不给就闹。
上个月要不到钱,竟扇牛大嫂一巴掌,硬把家里剩下的几十文钱全抢走,牛大嫂可是怀着孩子哪,被他这一扇,孩子差点儿给扇掉,还是徐皎月硬用十点福气才把孩子给保下来。
这会儿,牛翠花又来闹啥?
「评评理啊,当大哥的不管妹妹的死活,连十两嫁妆都舍不得给,这是要活活逼我去死哪。」
哭声震天价响,徐皎月揉揉耳朵,都疼了。
这会儿喊大哥、大嫂喊得真麻溜,前几年不都喊「那个杂种」?
徐皎月嘴角微扬,看着躲在人群后的牛宝,果然人贱无敌,这世间真真是什么奇形怪状的奇葩都有。
「牛翠花,你在闹啥?当初你大哥净身出户时,大伙儿可都听得清清楚楚,往后牛家有任何事都不得找牛大郎负责,去年你们已经闹过一回,现在还闹啥!」仗义执言的王二婶扯着嗓子喊。
「我已经二十岁,都成了老姑娘,若大哥不给我嫁妆,难不成大哥、大嫂要养我一辈子?我不管,要是不给钱,我今儿个就死在这里,我就不信老天爷不会打一道雷轰死逼亲妹妹上吊的这家人。」
哇,连诅咒都出炉?真是奇招。
这年代人人敬鬼信神,听到这话虽然忿忿不平却也不知该怎么反驳,只见牛大郎愁眉道:「翠花,上回老二过来,趁我不在把家里的钱全抢走,眼看你嫂子就要生娃儿了,我们连请产婆的钱都没有,哪有十两给你当嫁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