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怎么办?她到底该怎么办?
突然,外头传来脚步声,一会便听到苏璘急切的声音。
“太子妃睡了吗?”
“被你这么一扰,我要怎么睡?”她没好气道,掀被坐起身。
“有事?”
“太子妃,太子他……”
“我不想见他,要他走。”她冷声道。
“太子妃,今儿个风寒雨冻,殿下已经在殿外淋雨一刻钟,身上早湿透了,再这样下去,不病倒才怪。”持禄在门外央求着。
“求太子妃见见殿下吧,别让他继续在那儿淋雨。”
梁歌雅哼笑了声。
“苦肉计吗?”除了自栽,他还会自残……不都是为了博取她的同情。
“太子妃,你怎能这么说?殿下是真的站在殿外淋雨,殿下看起来很伤心,就因为太子妃不肯见他,他……”
“下雪了。”
持禄的话被苏璘给打断,接着是更为焦急的求情声。
“太子妃,下雪了……你行行好,奴才给你跪下磕头了,就算殿下真犯下天人的错,也请让殿下先进殿再说。”
话落,外头果真传来响亮的磕头声,梁歌雅急急推开被子,连鞋也没穿地开了门,就见持禄那细皮嫩肉的额上己渗出血来。
“太子妃。”一见她开门就像是见到一线生机,持禄咧嘴唤道。
她深吸口气,看向门外,风雪肆虐,让人冷得冻进骨子里。要是九莲真站在外头吹着风雪……忖着,还是软下心来,举步朝殿外而去。
“太子妃,你没穿鞋。”苏璘在后头提醒。
“备热水。”她头也不回地吩咐。
“是。”
她绕着曲廊去到殿外,果真瞧见那抹身影。
巳九莲身上早己覆上白雪,而他闭着眼,仰着天,仿佛压根没察觉那冻人的冷意,直到一抹暖透过衣料熨烫着他,这才惊觉风雪冰冷。
张眼,就见她环抱住他。
“你这是怎么着,就非得这么糟蹋自己?!”梁歌雅恼火骂着。
“歌雅……”
“先进殿内。”她握着他的手便走。
巳九莲瞅着她的背影,却见她连鞋都没穿。她竟是这般一心担忧着他。
她爱他……爱到可以不顾自己,教他的心好暖,涨得发痛。
待他抱过热水,换上干净暖和的锦袍后,梁歌雅立刻下达逐客令。
“回你的灼阳殿。”她坐上床,瞧也不瞧他一眼。
“我倦了,想睡了。”
知道她气还没捎,巳九莲陪着笑脸,往她身旁一坐。
“那我陪你,两人一道睡比较暖。”说着,便环过她的肩头,却被她一把拨开。
面对梁歌雅盛怒的眼,巳九莲捺着性子,打趣道:“昨儿个忙得没回来,真教你这般生气?日后我要是登基了,你岂不是要天天发怒?”
“我不敢想象那一天。”
“歌雅……”
“难道苏璘没告诉你,我今天去探视母后?”她语气又快又急,像是快要无法承载内心的痛楚。
他用自残来博取她的同情,可母后的处境有谁同情?
恼的是,明知他在作戏,她还是会心软……只因为把心给了他,就让她变得如此心软无用?!
“你去见她做什么?”
“你说呢?”她晒笑着。
“如此善于权谋、工于心计的你会猜不出我在想什么,甚至在冷宫里做了什么?”
“歌雅,我不喜欢你这种说话口吻。”他皱紧浓眉低斥。
“那你要我用什么态度?百依百顺地偎在你的怀里,软言软语地向你撒娇?我要是不知情便罢,可如今我都知道了,你怎能奢望我再继续扮个傻子?”
“你知道什么?”他叹了口气。
“谁告诉你什么?难道你会不知道宫中到处充斥着没有根据的流言?”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所以宫中流言我向来不听,不管孔贵妃还是庆王爷对我说了什么,我都充耳不闻,但当太多迹象显示你的狠绝无情时,你要我蒙上眼睛,当作什么都没看到?”她笑着,无奈又自嘲。
“我狠绝无情?”巳九莲嗤笑着。
“歌雅,你太高估我了,要论手段,和宫中一些人相比,我还嫌青涩许多。”
“是吗?有的人喜爱权势,以势压人,逞一时之威风,但你巳九莲乃是人中龙凤,是做大事的人,所以你不屑眼前的利益,一迁耐心等候时机,好比你遇见我,向皇上求指婚,因为皇上看重我,除了可能直接赋予你权力外,善于见风转舵的大臣也许就向你靠拢了,而你的计划就可以完美的展开。”
她的指控教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他知道她聪领,但她一直待在东宫里,不可能找到太多蛛丝马迹。看来是孔贵妃对她说了什么,让她一一拼凑出原貌。
“只要我一进宫,你太子之位坚固如山,孔贵妃就算心急也不敢轻举妄动,而这个时候,你先拿母后开刀,喝下毒酒,嫁祸母后,让孔贵妃以为有机可趁,上奏扳倒母后。
“还有你那日从皇商手中得到的账册,教我想起咱们初次出宫那晚,你在玉铺内听人谈及汾南米,那时你就是在确认皇商是否有照你的意思去做。”
听至此,巳九莲撇唇低笑。
“确实是如此。”
“皇上赐我后冠,意谓着你他日即登帝位,也让你私下拉拢的官员心更定,倾力帮着你搜出两部尚书的贪污证据,好让你可以除去孔氏一派。”她不是傻子,有些事只是不愿多想,因为她不想将人心想得那般险恶。
“我这么做有错吗?我确实是设下陷阱,但要是无贪念,那些老贼又怎会上钩?我这么做也是为了肃正朝堂,就像当初为何我会注意到你,也是因为镇朝侯府的侍卫竟然目无王法在大街上纵马疾驰!你扣心自问,我惩奸除恶,何错之有?”他神色一瞟,像是再也无法忍受她那鄙夷的目光。
她深吸口气。
“这些没有错,但是母后哪里错了?为何她必须变成代罪羔羊?”
“她可是晏氏一派的大靠山,不将她打入冷宫,晏氏一派随时都会在朝堂上作乱。”他哼了声,半点情感皆无。
“你能确定母后真放任那些人倾倒朝纲?”
“不管怎样,晏氏一派就是仗着她的皇后身分有恃无恐,难道她不用负半点责任?
不过是让她打入冷宫罢了,没诛连九族,她该偷笑了。”巳九莲勾唇,仿佛他给了多大的恩情。
对比皇后的付出和他的无情,梁歌雅怎么也吞不下这口气。
“你可知道母后让我告诉你,你所担心的事永远都不会发生,要你放心?!”
巳九莲下领抽紧。
“那必是反话。”这话听起来该是楚嬷嬷已经除去,可听在他耳里,分明是变相在威胁他。
气得浑身发颤,梁歌雅挥手朝他脸上打去。
巳九莲错愕不己,但还没开口,便被她抢白道:“我去你个反话!你有没有心肝?
你这双眼到底瞧见什么?被什么给遮蔽了?把仇恨丢开,否则,你看不见爱你的人是谁,你感受不到别人的爱,你好可悲啊,巳九莲!”
他抿紧嘴,怒眼瞪去。
“你好大的胆子梁歌雅,竟敢对我动手,就为一个狠心至极的女人!”
“她是你的母后!”
“她不是!她是杀了我母妃的凶手!她将我的母妃杖责至死,你可知道那滋味?!”
梁歌雅低低笑着。
“你母妃?你不是早知道自个儿并非皇子了?”
心头一震,巳九莲眯紧魅眸。
“你早知自个儿的身分,何来的怜悯之心心疼素未谋面的柳淑妃?”她气到极限,化为无法梢解的悲伤。
“巳九莲,你直到现在还想要骗我?”
棋子!一个被蒙在鼓里,一无所知的棋子!
打从她被迫进宫,他的计划就开始进行,而她傻傻地爱,傻傻地以为被爱……但事实上从头到尾,她不曾踏进他的心里,他的心里没有她,他看上的是她带来的利益!
第十一章 皇家有喜事(2)
好半晌,巳九莲才沉声低喃。
“你说的没错,我确实是在骗你……然而,我不是刻意的欺骗,一如你把我当成太子太傅,我并没有欺骗你,只是你一相情愿地认定。”
“对,是我一相情愿,但你敢说,你全然无视我为棋子?”
“我问过你了,如果我把你当成棋子,你也会心甘情愿?你可还记得你的答复?”
他声薄如刃,扎进她的心间。
“你说,你甘愿成为我的棋子的。”
梁歌雅轻如柳絮的身子摇摇欲坠。
“是,我是说过,我也很清楚,你当我是可以利用的棋子,那也无妨,可是你肃正朝堂我没话讲,但你嫁祸一心为你着想的母后,我万万不能忍受。”
他要如何利用她都无所谓,是她自个儿答允的,教她在意的是,他始终往前看,不懂回头,那他就永远不会知道自己错过什么。
“她何时一心为我着想?她甚至不让晏氏一派的人接近我,让我孤立无援,眼看着巳太一已经领兵镇守映春城,她还是不睬我的死活,分明是要让我在宫中自生自灭!”
“不对,母后是很清楚晏氏一派只会给你带来不好的影响,所以才刻意阻止,你自己也很清楚,晏氏一派根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她厌恶我,我不是没有努力过,而是她不把我当成她的儿子,她不愿为我庆贺生辰,她甚至用烛台砸我……要怪我吗?是她不要我!”心间刻意藏起的伤痕硬被撕开,他怒吼着,就像是当年一心想要讨好母亲的孩子那般无助而痛苦。
他也曾经只是揭望被爱的孩子,一个拥抱、一抹笑,他要的就这么多,可她不给!
梁歌雅猛地将他搂进怀里,紧紧地。
“不是的,你没有错,母后也没有错,只是在那当下,她没有办法爱你……”就是这般的他教她心怜,她才会甘心成为他的棋子。
“我不要她爱我,我不需要!”他不会永远都是个孩子,那些曾经揭望的,他全都不要了。
“她是怎么待我的,我就怎么对待她,不过是以牙还牙罢了,我没添上利息,算是便宜她了!”
“别这么说!”捧着他的脸,她安抚着他。
“九莲,你的名字是母后取的,四星九莲,天子之尊,她为你取这名字,就是要目睹有一天你登基为帝……真的,这都是真的,就算你不相信她,也请你相信我所听所闻。”
巳九莲眸底盛满月华,突然低低笑开。
“我不知道……歌雅,你不是我,你不知道这些年我是怎么过的,我孤立无援受尽欺凌,于是我努力往上爬,我要那些对不起我的人后悔,结果却让我发现我根本不是皇子,我非但没能扬眉吐气,还可能落得欺君之罪被问斩,我不服、我不甘心,所以我除去所有挡在我面前的人……歌雅,我有错吗?我有错吗?”
她无声地滑下泪。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想要改变他岂是一朝一暮能办到。
她真的很舍不得他……他不坏,可因为环境让他不得不狠足心,他走偏了,拉不回就无以回天。
她还能怎么帮他?继续当他的棋子,眼睁睁看他沉沦在权谋斗争之中?
“歌雅?”捧在脸上的小手滑落,他急忙握住,却发现她的手冰冷得可怕,就连身子也直往他怀里倒,他立刻扳正她的身体,却见她脸色惨白,一丝血色皆无,他不由得拨声喊道:“来人,传御医!”
急如星火地将御医召来,原以为妻子可能是染上风寒,但诊治之后,结果竟是--
“有喜?”像是不敢相信似的,巳九莲颤声问着。
“恭喜殿下、贺喜殿下,太子妃是确实有喜,不过她的身子骨有些弱,再加上郁火攻心,胎儿有些不稳,必须好生安胎才成。”庞呈笑逐颜开道。
巳九莲听着,神色有些恍惚,一直没有反应。
“殿下?”
他猛地回神,低声交代,“你说太子妃要安胎,还不赶紧去开药方。”
“是,下官立刻开药方,派人送来药材。”庞呈说着,欣喜道:“皇上如果知道这个好消息,肯定龙心大悦。”
“父皇那边我会亲自去告诉他,庞御医你还是先去准备安胎的药方。”
“是。”庞呈立刻退出寝殿外。
大概想想不放心,巳九莲吩咐苏璘和持禄跟着他去取药材。
庞呈他自然信得过,但御医院也有其他势力的爪牙,他不得不防。
殿内,坐在床畔,巳九莲大手轻抚着梁歌雅微凉的烦,将她的手收拢在被中,掖了掖被子,再抚上她的小腹。
她的肚子还平坦着,他怎么也无法想象里头有他的骨肉……感觉很奇妙,一种他说不上来的强烈感触,竟教他莫名想掉泪。
当初,他想要她赶快怀上身孕,是为更加稳固自己的地位,从没想到她真的怀有身孕,他竟会生出这般莫名的感触。
他这是怎么了?
嗯……
一阵阵的轻抚教梁歌雅转醒,一张眼就瞧他像是万般珍惜的,一手不断地抚着她的小腹。
他的神情像是若有所思,唇角微掀,可眸里却徜着月华。
“九莲。”她哑声唤道。
他回神,朝她漾开笑。
“醒了,揭不渴?”
她不解地看着他。
“你怎么了?”明明刚刚两人还大吵着,说到后头,尽管褪去怒气,但总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平复心情吧。
看向外头,天色一样黑,她应该没昏过去太久。
“歌雅,你有喜了。”
“嘎?”
“我要当爹了。”他说得小心翼翼,像个大孩子般,好似得了什么无价之宝,偷偷窃喜着。
“我……”她这才明白,原来她有了身孕。
见她要起身,他赶忙轻柔地制止她。
“别动、别动,庞御医说你的身子骨太弱,得躺在床上好生安胎才成。”
“我身子骨太弱?”她不禁觉得好笑。
她从小习武,舞刀弄棍难不倒她,怎么可能弱?
“他说你郁火玫心……”叹了口气,他哑声启口。
“往后你尽管放宽心,我的事你就别瞎操心了。”
“可是……”
“正逢你有喜,我会去求父皇,把母后从冷宫迎回长生宫,如此一来,你是否就会宽心了?”
“真的?”
“你不信我?”他好笑道。
既然晏氏一派都被他斩草除根了,空有皇后之位也发挥不了什么作用,留着她也无妨,重要的是,他希望歌雅可以安好。
想起初见面时,她神采飞扬,可如今的她却像是调零的花,教他的心莫名地疼着。
不过才进宫多久,怎会教她变成这模样了?
“九莲,试着和母后相处,你会知道我没有骗你,她真的待你极好。”她轻牵着他的手。
巳九莲想哼笑,但还是忍下。
“好,你怎么说怎么好。”
“不许骗我。”
“在这当头,我岂敢骗你。”他抚了抚她的肚子。
她虚弱地笑着。
“听起来我这是母凭子贵嶙。”
“不,是子凭母贵,这孩子远不及你重要,所以你要好生安胎,别让我担心。”孩子要几个都有,但她只有一个,他绝不愿失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