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地,他张开眼,就连微掀唇角都像耗尽了力气。
梁歌雅恨恨的咬牙。为什么还来折磨她?为什么要接近她?为什么就不能放过她?!
她不要了!全都不要了,她只想回家,她想要变回以往不懂情爱,无忧无虑的自己,可脑袋想的,全都是不切实际的,她根本就做不到狠心绝情。
就算人生重来一回,那如飞蛾扑火的情感还是记忆在她的体内;满脸的恨与怨底下还是裹着爱恋!
不想承认,心却痛得这般真实,一如当初他喝下毒酒,为他担忧不安。
她真没用,被人伤得那般彻底,却还是为他心疼,就因为这样才会在就月城被绊住脚步。
她只是想回家,为何让她连回家都这么不快乐?
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她变回原本的自己,她不想爱了,可不可以放过她?!
巳九莲岂会知道她在想什么,双手环胸也暖不了自己。
好冷,仿佛处在隆冬大雪中,仿佛身体的血掖是冰冻的,一点暖意都没有。
正当他冷得直打颤时,突然感到一阵阵暖意,他猛地张开眼。
只见她将割开的衣袍凑合地盖在他身上,很不情愿地抱着他躺下。
“歌雅?”
“我只是替你取暖而已。”她知道这举动太亲密,可除此之外也没别的办法了。
就算是个陌生人,她也会出手相助,况且他是她爱过的人……就这一回,当是他暖过她的手,现在还他,只盼还得了这情债,之后两不相欠,缘尽缘散。
花借月漾起满足的笑。
“谢谢你,歌雅。”
她闭上眼,不看也不听,一心盼着黑夜赶紧过去,天亮后旭拔能寻来,带他去找大夫。
“歌雅。”不知道过了多久,洞内只余柴火烧得劈咱作响时,他沉声开口。
“干嘛?”
“你想不想听故事?”
“不想,我累了。”她不假思索地拒绝。
但他叹了口气后,还是迳自说了下去。
“有个人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从满心期待到最后变成满心算计,因为他曾经很揭望一份爱,但没有人愿意给他,所以久而久之,他放弃了,也不懂爱了。”
梁歌雅不吭声,知道他说的是自己,听在她的耳里,这些话等于是他在替自己辩驳,让她不屑一顾。
“后来,为了得到至高无上的权力,他利用了一个女孩,那女孩虽有防心但很善良、心很软,他一步步地收买她的心,让她甘心成为他的棋子。”
她紧闭着眼,抗拒听到这些,厌恶他用如此温柔的嗓音诉说过去。她聪明一世,糊徐一时,最后赔上人生、赔上孩子,多傻……多傻!
“等到有一天,女孩因他而死,他慌了、乱了,他才尝到她说的那种爱的滋味,可是……迟了。”顿了顿,他心痛如绞。
“所以他向老天祈求,愿意用一切换回无优无虑的她……他真的后悔,也真的懂得爱了。”
梁歌雅放在身侧的手微握成拳。
她不信……他不懂,他根本不懂什么是爱!她更不信老天会答允他的请求,让他们的人生重来一次!
这是她的人生,她要离他离得远远的,永远不再有交集!
没有半点回应,花借月心想她是累极睡去,于是轻轻地将她搂进怀里,脸摩擎着她的发顶。
“我的歌雅……”只有在她入睡时,他才敢如此忘情地拥抱她。
那沙哑温柔的呼唤,几乎在瞬间逼出她的相。
“我常在想,如果你记得我,会拥抱我还是推开我,会恨我还是继续爱我……我想知道,一个人犯了错,是不是可以重新来过?”
她紧闭双眼,就连唇也抿得死紧。
“歌雅,我不奢求你爱我,只求能够让你开心……我会记住承诺,带你回家。”他幽幽低喃着,仿佛如此依偎已是他此生最大的愿望,不敢再奢求其他。
泪水缓缓滑落,她忍住呜咽。
谎言……谎言!
就算一切重来,他还是想骗她!就算一切重来,伤痛还是存在,那个来不及出世的孩子曾经真实存在过,却被他害死……这些痛,她永远忘不了,所以她不可能原谅他。
她的爱恋如火,他的虚情是风,就算火烧得再烈,也禁不起他一再的扑灭。如今火早己灭了,连残灰都不留,他能刮动的,只有她心底的伤。
她不会让他发现,她也记得一切,从此之后,他们只能是陌路人。
别想再骗她……
第十八章 孤岭拜七夕(1)
大雨过后的情晨,天空分外湛蓝。
感受到晨风中的凉意,梁歌雅蓦地从睡梦中惊醒,陌生的环境教她有一瞬间的恍神,直到头顶上传来沙哑而熟悉的呼唤,她才彻底清醒。
“歌雅醒了?”
她抬眼望去,就见花借月正在缠上颈问的布巾。他脸色苍白,浑身还隐隐颤抖,像是痛极却拼命忍着。
没有细想的,她探手轻触他的额。
烧已经退了,但整个人冰冷得很。她赶忙起身,要帮他取未衣物,却发现自己竟是睡在他的腿上。
“你……你要起来怎么也不叫我一声?”她嗅怪着,转头找他的锦袍,这时火早就灭了,衣服虽然不怎么干爽,但已经能穿。
“我瞧你睡得熟,不想吵你。”花借月笑眯眼接过她递来的锦袍。
梁歌雅轻咳了声掩饰羞窘,低声道:“我看你还是回旅舍和他们碰头,先找个大夫医治吧。”
“不用了,我出门时跟旭拔说过,约在映春城南碰头。”
她皱起眉。
“为什么约在城南?”难道他忘记映春城即将地动?
“为什么不能约在那里?”他不解的反问。
她顿了下,不想让他发现她也记得一切,于是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说,你还是执意要去映春城?”
“是。”
“先医好你身上的伤吧。”那伤严重得很,为了达到目的,他真能如此作践自己,不把自己的命当一回事?!
“就算要医治,也是要到映春城吧,否则那旅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上哪找大夫?”他苦笑道。
他说的不无道理,梁歌雅为之语塞。想了下,她拿出包袱里的干粮。
“你将就点吃干悖吧。”
“不了。”他摇摇头。
“出门在外不比在家山珍海味,这干悖虽然硬了些,但味道还不错。”
“不是……我吃不下。”他指了指咽喉上的伤。
闻言,梁歌雅想起这一路他鲜少吃东西,就算吃也只吃些熬得软烂的粥,再想起他一上药就痛得浑身发颤,心就忍不住发疼,但她旋即掀唇自嘲起来。
她以为自己的心己死,结果还是会感觉到痛,而且偏偏是因为这个人。
她到底要拿他怎么办?
叹了口气,收起干粮,她决定提早上路。
“走吧。”
“你不吃?”
“我要是没记错,再往前就是芙蓉镇,到那里再吃。”她开始收拾包袱。
“不过你得忍着点,大概要晌午才能到。”
花借月笑柔眉眼,唤住她。
“等等。”
“做什么?”她不解的回头问。
“我还没上妆。”他接过包袱,拿出胭脂水粉。
梁歌雅不禁眼皮抽动。
“你没带衣袍,却带了胭脂水粉?!”
他哈哈笑着,随即又捣着脖子,一张俊脸因为痛楚而扭曲着。
见状,她双手动了动,但还是强迫自己不靠近他。
“快点,我先到外头等你!”
看着她的背影,花借月笑意依旧,他痛得甘之如怡。
离开勤无崖,到了半山腰,便可以瞧见山脚下有座小镇,但梁歌雅并没有加快速度,而是和他齐身并骑,还不时地注意他。
进了芙蓉镇,找了家小饭馆,两人随意点了几道菜,还要了一碗粥,将就地吃了起来,但花借月发现每一道菜都熬得熟烂,几乎是入口即化,不由得看着坐在对面的人。
“太硬吗?”察觉他的视线,梁歌雅低问。
“不会。”
“咽下时会很痛吗?”
“不会。”
瞧他吃一顿饭,吃得额上布满细碎冷汗,梁歌雅质疑这叫不会?
他说话声音粗哑,想必是伤及喉咙,竟然连嗓音都变了,不敢想象进食时会有多疼。
“待会赶一下路,也许可以赶在医馆休息前进城。”他一会发高烧,一会浑身冰冷,这伤要是再不赶快诊治,说不准连命都没了。
“可我想去孤岭山。”
“你去那里做什么?”她诧问。
“我想去千花洞,我曾经答应一个女孩要带她去那里赏花。”他幽幽的回答。
梁歌雅怔愣地看着他。
是她吗?
她真是迷惑了。他是个擅长作戏的人,她总是看不清他的一言一行有几分是真有几分是假,而现在,她不想赌了。
“可以去吗?”他满怀期望问她。
“我身上的伤只有上药时才比较痛,现在觉得好多了。”
梁歌雅垂敛长睫,思索半晌才道:“我告诉你怎么去,你自己去。”对他,她非得硬下心不可,既然看不穿他,那就什么都别管,因为她不想再被他所伤。
“好吧。”他淡笑着。
他不勉强她,虽然孤身前去是寂寞了点,但至少能亲眼瞧瞧曾经教她流连忘返之处。
原以为他会死缠烂打一番的,没想到他竟这么轻易放弃,梁歌雅不禁愣了下,旋即哼笑了声,暗骂自己竟对他生出期待。
用完膳后,两人朝映春城的方向而去,到了孤岭山下,梁歌雅才拉住缓绳。
“城门快关了,你不先进城吗?”她淡声问,刻意让自己的口气冷到极点,藉此拉开被此的距离。
“不了,我想先到千花洞。”
“你又没带灯火,虽然千花洞是在半山腰,但你不熟悉山道,一个不小心说不准会连人带马摔落山谷。”
“有月光。”他指着上头。
她不用抬眼也知道高挂在空中的只是月牙,能有多亮的月光?
皱皱眉,梁歌雅犹豫了下,强迫自己横下心,“你自己小心。”话落,甩着缓绳便朝城门方向而去。
睇着她的背影,花借月直觉她骑马姿态极为爽飒,丢下他也挺呆断的……讨厌他吗?他笑了笑,无妨,他现在有很多时间去打动她,不急。
拉着缓绳,他纵马上山。
虽然他并非武将,但他精武艺,骑术也不差,只是在宫中没机会表现罢了,而眼下他急着想看她说过的千花洞,于是他纵马如电,凭借微弱月光在山道上奔驰。
来到半山腰,他循着她指点过的方向,绕过山坳,一座山洞映入眼帘,他将马拴在洞外,带着一种兴奋莫名的心情,踏进伸手不见五指的山洞。
摸着洞壁往前,一会便见前方有亮光,迈步而去,惊见此地竟是别有洞天,在月光下,林木花从满坑满谷,再向前,情淡的花香扑鼻而未,甚至能听到远处传来飞爆声响。
他在崖边坐下,想象着心爱的她独自一人待在这里,托腮看着四季变化,想象着她是如何愉悦地笑眯眼,自在地席地而坐……
蓦地,后方传来脚步声,他回头望去,惊见竟是提着风灯而来的梁歌雅。
“歌雅?”他怔然道。
“城门关了。”她面不改色地撒谎。
他岂会听不出来,不由得笑柔魅眸。
“歌雅,你瞧那花好特别。”他指着崖边的花。
他知道,她是担忧他不熟山道会出事。
这份认知暖着他的胸口,仿佛就连痛楚都缓和不少。
顺着他比的方向望去,她嘴角抽了抽。
“花公子,那是扶桑,宫……”惊觉险些就说溜嘴,她蓦地打住。
那大红扶桑东宫就有难道他不知道?她撇撇唇,认为他根本是在说谎。
“扶桑?”他轻呀了声。
“原来扶桑是长这样子。”
“这是很寻常的花,你真没见过?”想了下,她走到他身旁坐下,并没有靠得太近,但至少可以映亮他的前方,以防他一个不小心掉进山崖。
这山崖说高不高,但要人命可是绰绰有余。
花借月笑了笑。
“其实我府上有栽种,可我从未认真地看过。”
“是吗?”瞧他笑得开怀,不像在作戏,梁歌雅不禁猜想,他大概满心权谋计策,根本没有闲情逸致停下脚步欣赏。
说来,他也颇可悲,长在帝王家,为求自保,步步为营,就怕一个不小心身分效露,别说帝王梦碎,就连颈上人头都不保。
“那个呢?”他指着长在洞外崖壁上的花。
瞧他探出头,梁歌雅不由分说地将他扯回。
“你是想死是不是?身子探那么出去,要是掉下去怎么办?”
花借月瞅着她,突然皱起眉抚着胸口。
“我、我扯痛你了?”她有些手足无措。
“对不起,我只是……”
“没事、没事,我只是开心。”他笑露白牙。
在月光晕染之下,在灯火摇曳之间,那张不再存有心计的笑脸,纯真得像个大孩子,有些腼色、有些受宠若惊,还有更多的深情期盼,柔和了那张魔魅脸庞。
梁歌雅看得出神,心魂像是要被摄入那双琉璃般的黑眸,她随即别开眼,扯了扯唇角,道:“刚刚你指的花是萱草。”
话落,她暗暗吸了口气,平复有些失控的心跳,同时微恼仍受他影响的自己。
“萱草?”
但听到他回话,她赶忙移回视线,就怕他又探出身子,却意外对上他那双变得爱笑的眼,未完全平复的心跳再度乱了序,好一会她才找到自己的舌头。
“其实这地方要白天来,到晚上什么都看不见。”收敛心神,她指向远方。
“这个时节的白天来,左边崖壁上可以看见许多野百合,而底下有大理花,满山的合欢和突竹挑,到了冬天,只要一踏进洞内,就可以闻到岁兰和黄海的香味,而旁边那里,现在看不出是什么植物,其实那是垂枝海,开花时是整串的粉红,很漂亮。”
说着,她不自觉地笑起未,怔怔地看着崖洞外。
六年了,她终于回来了,终于回到了魂牵梦萦的故乡。
花借月贪恋的瞅着她的侧脸。那微眯着眼的笑颜,就像是初识时的歌雅,万般想念故乡的一花一木,他可以想见她回到故乡是怎生的激动。
终于,可以帮她圆梦了。
但可能是他的注视太露骨,她微微不自在的收了笑,察觉到这点,他随口问:“可现在也有股花香,那是什么花?”
“是藤花。”她看向远方。
“藤花?”
“藤花长在主灵谷,成片的藤花有各种颜色,不过现在花季快过了。”
“咱们去瞧瞧。”他蓦地起身。
“天色这么暗,什么也瞧不见。”
“你有带灯火。”他提起风灯。
瞧他一脸兴匆匆,梁歌雅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其实她也想到主灵谷走走。
“走吧。”她率先走出山洞。
“这边有快捷方式可以走。”
就在她沿着坡道往下走时,身后突然传来树枝折断的声音,她猛地回头,就见他狠狈的紧抓住一旁的树,差点没滚下山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