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顾心洛不知想笑还是想哭,挥别过去,仿佛值得喜悦,却也值得哭泣。
这样也好,从现在开始,她可以不用再为谁而活,她的清纯是为了她自己,不是为了别人。
牢里的生活很单纯,正好是让自己彻底沉潜安定的机会,顾心洛安安静静的过着每一天,做着该做的事情。
不过在牢里,她也交了一些朋友,许多人一听到她就是顾心洛,都对她钦佩敬重到不行。
「庞老大的女人耶!」
「就是把李业杀掉那个。」
「李业那家伙,该死啦!」
「没错,我就是被他的黑鹰帮卖到赌城,妳知道吗?那个混帐还用毒品控制我,还逼我卖淫,真是太可恶了……」
「就是……」
所以这些人一看到顾心洛,就叫她大姊大、大恩人,搞到后来连她都有点不好意思。
一个杀人犯,突然间却变成正义之士,这个世界上的公理正义,似乎没有绝对。
女监里,少了一丝勾心斗角,倒是多了许多同病相怜的人。
很多人都跟她一样,没有太好的出身,沦落至此,充满许多的不得已。
服刑期间,对顾心洛而言最重要的东西,就是从她入狱第三个月开始,每个月寄来一大迭厚厚的照片。
附带一提,庞政雄这一次真的把群义帮解散了。
旗下所有弟兄愿意的拿一笔钱离开,不愿意离开的就转到庞氏企业工作。
不过庞氏企业没过多久,也不存在了——庞政雄将这家大企业依其业务属性分成四个子公司,分别交给沈敏、汪奇、卢勋与李奎管理,然后,据说他从此带着庞母离开了洛杉矶,不知去向。
顾心洛在狱中表现良好,获准可以看报纸,她在报上看到这个消息时,心里还一阵激动。「政雄……你真的这样做……」
这是他当时带她到台湾旅游时,亲口对她做出的承诺……
他要结束掉洛杉矶的一切恩恩怨怨、一切利益纠葛,带着她到一个只有他们的地方,去展开他们的新生活……
虽然结局是……她离开了他……
可是从第三个月起,顾心洛可能成为全加州唯一知道庞政雄下落的人,因为她收到庞政雄寄来的一大迭照片,一个月一大迭。
每个月,她都等待收到这些照片,这仿佛成为她漫长监狱生活中唯一的寄托。
里头,一张张都是漂亮的风景,还有庞政雄开拓新事业的纪录。
顾心洛从信中得知,庞政雄定居在台湾的台东,买下了一间农场,打算经营成民宿。
他实践了他的诺言……
顾心洛面带欣慰的笑容,却落下了思念而伤痛的泪水,将照片收到枕头下,她躺下身子,侧身枕在枕头上,抓紧枕头,咬牙不让自己的泪水流出,但却湿透了枕畔。
她好想他啊!
没有思念不磨人……
时间在分秒中缓慢消逝,顾心洛依旧站在那小窗子旁,看着窗外蔚蓝的天空,外头还有人在等着她吗?
入狱一年整,她已经不再收到庞政雄的照片了。
他放弃她了吗?
表现良好的顾心洛终于在服刑满一年两个月时,获得假释出狱,得到消息的那一天,她还有点愣住。「我……我要出狱了?」
一旁的狱友推推她的肩膀,为她感到高兴,「心洛,恭喜妳了喔!终于等到了。」
「就是啊!大姊大,恭喜妳了。」
顾心洛返回牢房收拾东西,包括那上百张压在枕头下的照片,一个人走在监狱的走廊上,通往大门口。
许多狱里的朋友都站在那里等她,顾心洛已经换下蓝色的牢服,穿回正常人的衣着。
每个人都给她一个拥抱,像是给她飞往窗外时所需要的无限勇气。
「心洛,不要再回来了喔!」
她含着泪水,用力点头,「我也不想再回来了。」
「出狱以后,要加油喔!」
「我会的,妳们也是喔!」
「不要说再见,至少不要在这里……」
于是,顾心洛没有说再见,跨开她的步伐,走出监狱大门。
门口电动铁门缓缓关上,将她与监狱完全阻隔开。
看着外头的蓝天白云,比从牢里监狱的小窗看到的还要真切。顾心洛深呼吸,这空气也充满了自由的香味。
只是……看了看四周,顾心洛笑自己傻,当然不会有人知道她今天假释出狱,说不定也没有人在等她了。
让她鼓起勇气,跨步向前走吧!她有自己未来的新人生,是属于她自己全新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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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早假释出狱的顾心洛,其实被限制了住居,她只能待在加州,而且住所必须通知警方。
一时间,她不知道自己可以去哪里?于是,她想起了几年前在尤凯市,给她一份工作让她谋生的那个老板娘。
想来好笑,现在的自己走投无路,也没想过说不定人家早就将餐厅收起来了,可是顾心洛还是想冲冲看,说不定还可以碰到这个贵人。
果然命运之神是眷顾她的,那个餐厅老板一看到顾心洛,立刻二话不说,如同多年前一样,不但给她一份工作,更收留了她。
她想告诉老板,她杀过人,可是餐厅老板只说:「只有妳自己可以决定,妳要当好人,还是坏人。」
于是,她又回到了那时候在餐厅工作的日子,只是现在,连她都不知道庞政雄到哪里去了?
是不是还在台东?是不是已经结婚生子?
不管如何,她祝他幸福,永远不变。
那天,连同假释期间算在内,她的两年刑期已满,不但解除限制住居,她更是彻底恢复了自由之身。
傍晚,她从餐厅里拿着一大袋垃圾出来倒,却碰到了一个人——一个她没想过还会再见到的人。
「夫人?妳真的在这里?」
顾心洛利用路灯看向来人,竟然是沈敏,她很是高兴,「沈敏,妳怎么会来这里?」
现在的她,能遇见认识的人真的让她很开心,愈长大,身边的人好像愈来愈少,到最后往往只剩下自己。
沈敏上前拉住她的手,语气激动,眼眶里充满泪水,「我只是碰碰运气,结果妳真的在这里……」
「干嘛哭啊?」顾心洛的泪水也落下,分离之后再相见,令人异常激动。
沈敏擦去泪水,「夫人,我今天早上要去监狱接妳出狱,才知道妳早就已经假释出来了……我一时之间不知道要去哪里找妳,才想来这里碰碰运气,只是为什么妳假释出来都不通知我们?」
顾心洛笑了笑,「当时我忙着找个安身的地方,还有工作,比较忙,就没想到要通知你们了。」
「不过看到妳精神不错,我就放心了。」沈敏拿起手机,「今晚有没有空?我要联络汪奇他们帮妳洗尘。」
「不用吧!我已经出来快要一年了。」
「要!一定要!」沈敏笑中带泪,「至少要让我好好谢谢妳……谢谢妳当年所做的一切……」
顾心洛没有反对,她向餐厅老板请了假,就跟沈敏回到洛杉矶,要去见见这四个亲如兄弟姊妹的朋友。
一群人聚集在汪奇家,汪奇已经结婚,老婆刚怀孕,那三个大男人一见到顾心洛,兴奋的又叫又跳。连最沉稳少言的李奎都掩不住脸上的笑意。
「夫人,可以再见到妳,真的太棒了!」汪奇高兴的大喊。
卢勋也说:「是啊!一下子又两年过去了……」
李奎说,「沈敏联络我时,我还吓了一大跳呢!」
顾心洛笑看着眼前三人,仿佛回到了少女时期跟着他们一起玩耍的时光,「这么高兴啊!那要不要抱一抱啊?」
三人连忙挥手,「我们可不敢,我们可不想被老大砍。」
一听到汪奇口中的老大,顾心洛心情沉了一下,但她刻意掩饰,对着汪奇问:「你结婚了?」
「是啊!」揽着他的老婆,「当年还跟着老大时就认识她了,再不娶她,可就对不起她了!」
「那你们呢?」看着卢勋与李奎,顾心洛笑说:「还想玩几年啊?还不赶快结束王老五的生活。」
卢勋指向沈敏,「她也还没结婚啊!」
顾心洛护着沈敏,「沈敏不同,她就算到了三十几岁也是很漂亮;你们这两个人不常笑,一定老得比较快。还不快趁着脸还能看的时候,赶紧讨个老婆。」
「夫人,不要糗我们了啦!」
众人哈哈大笑,毕竟是认识的人,就算分离了一段时间,还是可以马上找到当年的感觉。
饭局间,沈敏四人捧着酒,就在顾心洛面前站了起来,「这杯酒要敬夫人,还要敬老大。」
「坐下啦!你们这是做什么?」
「感谢夫人当年为群义帮做的一切,感谢夫人跟老大这么帮我们着想,如果不是你们,也许我们一辈子都无法脱离这个圈子,永远无法过得像正常人一样,这一切都要感谢夫人。」
顾心洛眼眶含泪发亮,「你们是不是商场待太久,这种场面话愈来愈会说……」
「夫人知道吗?妳跟老大真是像,竟然会说一模一样的话。」
顾心洛笑了笑,垂下头,心里一阵低沉,她喝了一口酒。
「夫人没有去找老大吗?」
愣了愣,顾心洛老实说:「没有,也不知道该不该找他。」
沈敏握住她的手,「当然应该,难道你们想要孤独一辈子吗?」
「也许他已经有新的感情了……」
卢勋插嘴说:「不可能,老大离开洛杉矶之前曾经说过,这辈子他只有顾心洛一个女人,他只会等她,等她去找他。」
「可是毕竟过了两年啊!我可能也没有信心了……」
沈敏搂着她的肩膀,「可是妳还是应该去找老大,不为妳自己,也要为了老大。如果妳没有去找他,他也没有再找别的女人,那老大不就要从此孤独老死了?」
顾心洛心里一震,脑海里不停想着沈敏说的话。
这时,李奎开了口,「其实老大离开之前曾说过,他知道妳会感到自卑,出狱之后可能不会找他,宁可自己一个人躲起来;他说他会一直等待,等待妳想通,主动走向他的那一天。」
「是这样吗?」
汪奇笑了笑,「当然,老大是我见过最痴心的男人耶!老大自从娶了妳以后,家里的那些女人他都没再碰过;跟妳离婚那段时间,老大每天喝闷酒;在帮妳打官司时,老大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不出来,一个人在研究案情,还有啊!知道妳被判两年,老大还哭了呢!」
这一句句关于庞政雄的真心,让顾心洛满是感动,心里的疑惑逐渐打开,现在的她,开始想要飞向那个男人。
李奎皱眉,「你把老大的底都泄出来,小心老大找你开刀。」
众人哈哈大笑兑
沈敏问顾心洛,「妳知道老大在哪里吗?」
「我大概知道,他在……」
卢勋阻止她,看了一旁三个跟他一样承接起庞家事业的苦命人,「如果让我们知道老大的下落,我们一定会马上把他抓回来,逼他把所有庞家事业统统收回去,省得我们每天都要加班到深夜。」
其他三人用力点头,一副心有所感的模样,一群人又是一笑。
沈敏抱紧顾心洛,对她满是祝福、满是鼓舞,「去找老大吧!去过你们的幸福生活,这些是你们应得的。要相信自己,你们之间不会再有任何的阻碍了。」
顾心洛笑了笑,脸上充满光彩与信心,「谢谢你们,真的谢谢你们……」
若能给她一双翅膀,她想马上飞到庞政雄的身边。
现在的她,兴奋到有点坐立难安,只想着他,想着照片中他为她建造的天堂,想着他一直以来对她的真情付出,想着……
让她……向洛杉矶说再见吧!
尾声
顾心洛收拾所剩不多的行李,带着庞政雄在她牢狱生涯中寄来的照片,还有汪奇他们满满的祝福,一个人搭着飞机离开了洛杉矶。
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一直是她多年来的希望,但现在真要道别时,却又有着无限的不舍。
这是一个陪伴她成长的地方,其中有太多的酸甜苦辣,怕是这一辈子都忘不了。
一路上,她战战兢兢,深怕庞政雄早已不在台湾,或是在他身边,早已有人占了她的位置……
时间是一对恋人之间最大的变数,经过一段时间的分离,可能感情也就跟着分离,但也可能更为坚定。
他们之间……是属于哪一种呢?
顾心洛想,如果她有机会找到他,她会先在一旁观察,如果他的身边真的已经有了别的女人,她会给他祝福,然后安安静静的离开。
经过转机,飞机终于飞到了台湾。
她已经仔细的看过他寄给她的每一张照片,其中一张出现台东某处的地名路牌……
这是他给她的线索吗?
他也希望她能够找到回家的路吗?
她辗转搭车,又经过一天的时间才来到台东。
终于又来到这个充满人情味的地方,许多当年与他共同拥有的记忆,又回到了脑海中。
经过两年时光,她已不是原来的她,现在的她,留着一头只到耳垂的短发,穿着再简单不过的牛仔裤加T恤。
经过大风大浪,现在的她只想好好珍惜这种平凡的生活,平凡的自己。
他呢?他又变成什么样呢?
抵达台东后,顾心洛这才知道这里一点都没有她想象的小,至少在这一片土地中,要找到庞政雄在哪里,还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站在某个交叉口,往左通往正常的市区道路,往右看来像是通往山路。该往哪里走呢?
这时,她遇到了一群小孩,像是台湾的原住民,顾心洛实在无法可想,只好拿起相片问那群小孩。「小朋友,你们知不知道这个地方在哪里?」
她指着照片中那一大片青草地,上头有着许多牛羊,后头有着一栋漂亮的别墅。
「我知道。」
「真的吗?」顾心洛很高兴,她的运气真好,终于碰到认识路的人了。
「我们带妳去。」
这时,有个年纪比较大的小孩竟然骑来一辆拖板车,要顾心洛坐在后头。
顾心洛笑了笑,「我用走的就可以了啦!」
「很远耶!」一群小孩簇拥着她上车,顾心洛不得已,只好坐在后头。
车子向前驶去,一旁还有一大群小孩不停的奔跑微笑,这种轻松愉快的气氛也感染了她。
过了将近二十分钟,他们绕过多条蜿蜒的道路,甚至还爬了一段山路,终于到达目的地。
顾心洛不用多问,那一片青绿的草地、那蔚蓝的天空、那一幢巍峨的房屋,统统都是照片中的景象。
顾心洛下了车,眼眶里净是泪水,他真的实践了他的诺言,在这片蓝天白云里,重新开始一段新的人生。
小孩子无暇顾及顾心洛,一群人跑向农场,穿过栅门后立刻大叫,听到孩子们的声音,原先在农场中工作的中年妇女立刻抬起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