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掌门?哪个孙掌门?”听见有人这么欺负自家师妹,魔芳馡气得想杀人。
“是乾坤的孙掌门。”十九哭着说。
“他除了逼你嫁他外,还有没有对你做什么事?”若然,她会让乾坤门给其他死难的师妹们陪葬。
“他……”十九放声大哭。她把身体都给了那人,他却如此对她,她已经不想活了。“好师姐,我想回怀阴岛,这里的人太可怕了......我死也要死在岛上……”
柳乘风下长叹。所谓的白道、黑道,界限竟是如此模糊,乾坤门枉称侠义。
这时,十七醒了,看见魔芳馡,她也开始哭。
魔芳馡手忙脚乱地抱着她。七七是教主的义女,并未随船上岸购粮,怎会与十九一起落难?她不禁疑惑。
魔芳馡安抚了她很久,才问:“七七,你怎么也出来了?”
七七边抹眼泪边说:“你们出来那么久都没回去,岛上的存粮一天比一天少,师父很担心,就派了我和六八、九九一起出来找你们。结果我们才上岸,说要找魔女教的人,就被捉了……呜呜呜,大师姐,你要给我们报仇,六八和九九都死了……”
魔芳馡大惊,她们先头出来购粮的师姐妹就顾着内哄,竟忘了岛上还有几百家人在等着她们运粮回去。
“七七,你几时出来的,岛上的粮还能撑多久?”
“我是上个月出来的,那时,岛上还有三月余粮。”
“我立刻想办法购粮,送回怀阴岛。”魔芳馡说。
“这件事还是我来办吧!”柳乘风说。现在外头风声鹤唳,魔女教的人暂时不宜出面,大镖局拥有庞大的人力、物力,是办此事的最佳人选。
“可是……”魔芳馡开始害怕了,魔女教人人喊打,她和两个师姐住在这里,会不会给他惹麻烦?她是不聪明,弄不懂那些勾心斗解之事,但她还是知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道理。
“放心,这种事我有经验,绝对不会出岔子。”柳乘风拍拍她的肩。“你再跟你师妹们聊聊吧!我先出去安排。”他走了。
魔芳馡很担心,魔女教得罪的是半个江糊,那成千上百的高手,大镖局真抵挡得住?
“大师姐,我们还能不能再回怀阴岛?”七七掉着眼泪。
“我……”她想说可以,但她真的没有把握。她有很好的武功,但要以一人之力与整个江湖对抗,仍无半点胜算,她唯一的依靠还是柳乘风。
她的心很慌、很乱,但面对师妹的泪,她还是强颜欢笑。“放心吧!乘风说要帮我们,就一定会做到。”她可以全面心仰赖他吧?他总是那么厉害,仿佛无所不能,她觉得只要有他在,哪怕天塌下来,都不用害怕。
可为什么,她的手一直颤抖呢?
十九在旁边小声地说:“大师姐,男人都是不可信的,他们忘恩负义、刻薄寡情,我们很多师妹就是被他们最亲密的男人出卖而死的,我......你看我也知道……”她和孙掌门还拜过堂呢!结果孙掌门拿下她,还博了个大义灭亲的好名声。男人,根本不会珍惜女人。
“我信任乘风。”魔芳馡说得斩钉截铁。但她的心还是慌,为什么就是怕呢?
“你们也饿了吧?我去厨房看看有没有东西吃。”魔芳馡转身走了出去。她才到后园,便听下人说,尤贪欢走了,临走前还告诉下人们,大镖局将成为众矢之的,要有门路的人都快逃命吧!现在下人们人心惶惶。
尤贪欢真过分,明明揍乾坤门的人她也有分,却自顾逃命。
但尤贪欢的行为正符合人性,不是吗?凡人都懂得趋吉避凶。
可柳乘风没有,他选择跟她在一起,因为她,他和他的家将承担极大的风险。
她感激他的不离不弃,但是……
她能不能毫无愧疚地接受他的帮助?恐惧,又一点一滴从她心里萌生蔓延出来了。
入夜,魔芳馡在柳乘风的书房门口徘徊着。她有很多话想跟他说,却不晓得如何开口。
她迷茫着,想得头好痛。
不知道什么时候,几丝夜雨飘下来了,沾湿了她的头发和衣裙,她也没发觉,只专注地看着那扇犹透烛光的门。
这么晚了,他还在工作,是为了魔女教的事操心吗?
好像,从他们认识以来,自己就没给他带来好事过,只有无止尽的麻烦。
如果不曾相识就好了……她有点痛恨自己。
可是不能与他一起又让她心痛,她真的很爱这个男人,风流、聪明、武功烂得要命、偶尔还会耍些小贱招,但他会笑得像桃花一样美丽。
倘使有一天,她再也看不见他的笑……
唔!心脏突然疼得让她差点站不住脚。
咿呀——书房的门被打开了,二十来名镖师鱼贯走了出来。他们看见她,拱手跟她打了个招呼,便离开了。
最后,一道黑色的、带着冰雪般气质的人影立在她面前。“你找大哥,他在里面。”柳照雪也回来了。大镖局有难,除了远在大散关赶不回来的柳啸月外,所有大镖局人员都排除万难回来。
魔芳馡低头,好久,才给了他一扭曲的笑。“不好意思,给大家添麻烦了。”
柳照雪耸耸肩。“镖局从来就不缺麻烦。”
魔芳馡愣住了,他这是在安慰她吗?
“你进去吧!”柳照雪走了。
魔芳馡又在外头站了一会儿,才转身走入书房。
里头,柳乘风正皱眉,翻着一叠又一叠的资料,没发现魔芳馡的到来。
她眼眶有些酸,好像从他们在一起后,他就不常常笑了。
明明,她是如此爱他,如此希望他开心,为什么她不能带给他笑容?
滴答,一滴眼泪滑落她眼角。或许,他们真的是很不适合在一起,他们携手的日子只有苦难,没有幸福。
“乘风。”她轻轻地喊。
“阿芳!”看她半身的湿,他吓一跳,赶紧走过来,随手从身上掏了条手绢帮她擦干。“外面在下雨吗?你怎不撑个伞,着凉怎么办?”
她看着他拂过她脸庞的手,他帮她擦头发的姿势好温柔,她确实感受到被宠爱的幸福。
但两人在一起,只有一方会快乐,依然不是一段完善的感情吧?
柳乘风不知道她在看什么,等他发现自己拿来帮她擦拭的手绢是某位姑娘送的,尴尬得满脸通红。
“不是的,阿芳,这个……”他飞快地将手绢扔掉。“别误会,我……手绢……我绝对是清白的……”他最近好像常说这种话,说到最后,他都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太风流花心了?怎么桃花运总斩不断?
“我相信你。”她从没怀疑过他的情意,她怀疑的是自己。
“谢谢你。”他松一口气,从书桌上翻出一张纸,跟她说:“我已经让人运了五百石米粮和食盐、干肉、蔬果若干到怀阴岛,预计半月可以抵达,你不必担心岛上缺粮了。”
“谢谢。”他真好。可为什么他越好,她越心痛?
第8章(2)
“我们俩还需要这么客套吗?”他已经把她当成妻子,两人是一体的,有事情当然一起承担。
她低下头,不敢再看他,怕看得越久,沦陷得越深,便没有办法跟他说再见了。
“乘风,我……我想带十九和七七回怀阴岛。”
“现在吗?她们的身体承受不了风浪的。”更重要的是,灭魔行动方兴未艾,魔女教的人一露面,恐有生命之危,他不想她冒险。
“不怕,我们从小生长在怀阴岛,驾船、游水几乎成了本能,再大的风浪也奈何不了我们。”
他沉吟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老实告诉她。“阿芳,江湖的风浪比海上的更可怕。”
她别开脸,不说话了。正因明白了江湖风浪的恐怖,她才想走,不愿连累他。
他也是心灵剔透的人,渐渐地猜出了她的想法。
“你是怕牵连我,才要走的?”
“尤贪欢都离开了,你……君子不立危墙下,你真的没必要让整个镖局和我一起冒险。”因为她会好不舍、好心疼他的付出。
“尤贪欢是尤贪欢,我是我。阿芳……”他拉起她的手。“若不能同甘共苦,我们如何做夫妻?”她眼泪唰地流下来。“可我不要你有事啊,乘风……我不想连累你,我好怕……”
他把她揽进怀里,轻轻地拍抚她的背。“我不会有事的,早在邀你上大镖局时,我便预料到可能会遇上这种事,也做了防备。你要相信我,没人可以击倒我。”
她眨眨眼,不太理解他的意思。他们一起逃出地牢时,魔女教还好好的,他怎能预知魔女教的覆灭?
“条从在地牢遇见你,我便知你是魔女教的人,你们正在闹内哄,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闹翻。”
那是她心里的痛,一直不想再提,但对象是他,她愿意说。
“教主想让我接位,二师妹不服,加上多年来我在教中地位尊崇,教主总拿我当榜样,逼师妹们练功,其实师妹们已经很努力了,就不知道为何,她们的功力增长永远没我快。教主恨铁不成钢,每天打骂她们,我又只顾着练武,也没想过阻止教主,于是跟师妹们的感情越来越差,等我反应过来,已经不知道如何弥补了。可我还是想,同门感情再不好,总不至于互斗吧?没想到二师妹暗中连络一群人,想置我于死地。我心中有愧,也无法对她们动手,只好逃跑。我以为只要我消失,二师妹就会死心,等她们买了粮,回去怀阴岛,二师妹顺理成章继位成为下一任教主,一切都会很完美,谁知……”二师妹的疯狂惹怒了她,她杀了人;魔女教被围攻,一众师妹几乎死伤殆尽,说来,她也是间接凶手。
“你们都太想当然耳了。”柳乘风抱着她,轻摇着她的肩。“记得你问过我,魔女教什么出名,我说魔女教徒美艳娇俏,魅力无人可挡。那时,祸患已经铸下了。你可知你的师妹们大摇大摆踏入江湖的那一刻,引起多大的风波?从没人见过那么多、那么漂亮的美女走在一起,她们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不论黑白两道,都有人喜欢上她们。那些江湖人对她们大献殷勤,很快地,她们便成了一大势力,声望直逼九大派。我不知道她们一开始接受男人的好意是何想法,单纯地与对方两情相悦,还是想利用这些人追杀你?总之,她们被突如其来的权力冲昏了头,她们破坏别人的家庭、颠覆了三个门派、还灭了一个世家,她们已经到了一种顺我生、逆我亡的疯魔状态。在我被捉入地牢前,就听说有人要发起‘灭魔行动’,剿灭魔女教,大镖局虽款参与,但我是总镖头,总能收到更多消息。”
那些事听得她浑身大汗、彻骨冰凉。真不知短短的几个月,怎能发生那么多事?但……
“你早知那种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知道又如何?帮你师妹再把江湖杀遍?还是加入灭魔行列?”
“我……”她不知道,这整件事究其根本,也没有真正的对与错,她无法选择一条正确的路。
“江湖永远都有争执,而这些事绝难分出个黑白,所以阿芳,置身事外,有时就成了最好的方法。”
“你若想置身事外,为何还带我进大镖局?”
他顿了一下,抱她的手加大了力道。“我怎能不带着你,我喜欢你啊!”
“可我把麻烦带给了大镖局。”
“事情未必有那么坏。”他亲吻着她的额头。“阿芳,相信我,眼下的情况我可以摆得平,但是……你能不能答应我,不去报仇?”
她沉默了,想起百来个师妹死无葬身之地,她心如刀割,但她们犯了错,本该付出代价。
可她们根本不晓得那些事有错,比起江湖人,魔女教徒太天真,才会这么容易被人引诱、犯下大错。
追根究低……这就是江湖。
她咬紧了唇,点头,泪在眼眶中打转。
“好,我不报仇。”她突然好想念怀阴岛,日子虽然清苦,但没有这么多的争执与阴谋。
“放心吧,阿芳,我已经吩咐下去,从今天起,大镖局不再接受民主间任务,我们只替官府服务。所谓民不与官斗,只要染上官家色彩,江湖人就不敢那么明目张胆找大镖局麻烦,如此过上一、两年,待灭魔的风声淡了,我再想办法协调魔女教与各大派的恩怨,顶多五年,我一定让你平安无事。”
如果说她这辈子发生了什么事最幸运,就是遇上他吧!有个人这么全心全意对待自己、支持自己,她觉得遇上再大的风浪,也能克服。
“乘风,我也能帮忙的,只要是我能做的事,请不要客气,一定要告诉我。”她用力回抱着他。
“好。”他说,但没想到真的要让她知道。男人若不能完美地保护他的女人,还算什么男人?
“启禀总镖头,乾坤门孙掌门偕门下八大弟子来访。”镖师来报。
柳乘风从大叠帐簿中抬起头。自从救了十九和七七后,已过半月,大镖局顺利染上官家色彩,乾坤门也一直未有动作,他以为事情到此为止,可孙掌门为何突然来了?他就这么痛恨魔女教,非要赶尽杀绝不可?
他挥手让镖师退下,自己理了理衣服,往大堂行去。
孙掌门端坐堂上,身后八名弟子,个个面目带煞。孙掌门就跟传闻中一样胖,五官很端正,但一脸古板,偏又穿得五颜六色,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就是——见鬼了。
“久闻孙掌门大名,柳某恭迎来迟,还请恕罪。”柳乘风拱着手,走到堂上的主位坐下。
“总镖头客气了,大镖局如日中天,孙某才要久仰。”孙掌门也拱手回礼。
“这多亏了诸位大人爱护,柳某不敢居功。”柳乘风暗示他,江湖事,江湖了,现在大镖局已经是半官身分,孙掌门若无大事,双方最好两不相交。
孙掌门也听出了他的隐语,不禁皱眉。江湖人都不喜欢跟官府中人打交道,但为了灭魔大业、武林安宁,他又不得不犯这个忌讳。
“总镖头,孙某不擅言辞,就直说了,传闻大镖局收留了数名魔女教妖孽,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人还是从乾坤门手上截下来的,柳乘风也推托不了,干脆地承认。
“请大镖局交出妖孽,以示正法。”
“孙掌门,国有国法、家有家规,魔女教徒若犯了法,也该交由官府审判,岂能施以私刑?”这就是背靠官府的好处了。
“荒唐!官府什么时候能管到咱们江湖人头上?总镖头莫非包庇妖孽?”
“孙掌门此言差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咱们这江湖也在尚善国里,岂能不遵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