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想一辈子靠别人,在轮椅上过日子,那不是她的作风。
她见花儿进步神速,便开始传授花儿内功心法,只是花儿记性不好,很简单的口诀到了她那里,她硬是花了十天才记住。
薄缥缈修正了一下对花儿的评语,花儿是偏才。
记不住内功心法,就无法领悟其中博大精深的道理、体会武术的微妙之处,内力无法增进,在练武的层次上就会落入下乘。
不过,她也知道每个人资质不同,众多武学里也是有以巧取胜的功夫,有的武学更是不需要技巧,就能战胜别人,它讲究的是劲力强猛,威力远比变化奇妙的剑招或是拳法更大。
于是薄缥缈不再教她那些个生涩拗口难记的内功心法,只教她劲力。
在院子的时间长了,薄缥缈注意到树枝上的橘子一天比一天金黄,颜色闪亮到让人觉得不摘下来吃会对不起它的感觉。
不过薄缥缈心里倒是好奇,对于只要是能吃的东西,一概要进肚子的花儿而言,这棵橘子树就在她眼皮子下,她天天在树下来来去去,却从来不看一眼。
果然,花儿一听到薄缥缈想吃橘子,一张包子脸就拧成了包子上的十八个折子。
“花儿不吃橘子,花儿想吃肉。”
从花儿的表情,薄缥缈大概猜得到橘子不受吃货欢迎的缘由,可是她就是要逗一逗花儿。“摘两颗我尝尝。”
既然小姐开口说要吃,花儿便猴儿似的上树,挑了两颗看起来颜色正好的,“难吃的话,小姐可不能怪花儿。”
怪什么,树又不是她种的,真是个傻丫头。
薄缥缈剥开,吃了一瓣,果然,酸倒了牙。
她那酸出眼泪、眯着一只眼的表情逗笑了花儿,“我就说嘛。”一副“你不听话,这会儿吃亏了吧”的神态。
橘子酸涩不好入口,看似没多大用途,可薄缥缈灵光一闪。
这半年多来,薄缥缈手上除了姑母薄三娘留下来的二十两银子,她们几乎没有任何收入。
昨日管家的张大娘来禀,吞吞吐吐说家里的银子不多了,用度花销能不能再节省缩减着些,否则……否则什么,她一脸为难,没说下去
薄缥缈不是原主,但张大娘的意思她懂,她知道家里就要揭不开锅了。
银子这东西,原主是没什么概念的,薄缥缈虽然不像原主那么不食人间烟火,但手里也不曾缺过钱。
她问张大娘手上还有多少银钱,她说剩下一块碎银和两文钱。
碎银大概二十文钱左右,再加上那两文钱,二十二文钱的家当,还真是穷得见底了。
二十两银子放在朱家角这样的乡下地方,有农地、菜地,养鸡养鸭,凡事自己来的人家,省吃俭用够用上一辈子了。
可这些银子到了原主的手上,连买一盒胭脂的钱都不够,她自然没看在眼里,之前怎么花钱的,薄缥缈不想知道,原主想不开寻死之后,寻医问药下来,二十两银子根本不够看,还是张大娘和她当家的,也就是顾门的王老汉拿出存了半辈子的棺材本垫上的。
张大娘这可亏大了,老本都倒贴上了,不知原主却已翘了辫子……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想必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张大娘才硬着头皮将家里的窘境捅到薄缥缈面前,想让她拿个主意。
不管怎么说,薄缥缈是唯一能当家做主的人。
薄缥缈原来是想从原主的几身衣衫里挑几件好的去换银子,打开柜子一看才发现,里头就两套外出服是绸缎布料的,其他都是很普通的棉麻。
看得出来,原主的祖母是狠下心让她出来外头吃点苦头的,收去了她所有的绫罗绸缎,给的都是很平常的料子衣服。
薄缥缈把两套绸缎料子的衣服都拿了出来,另外从首饰盒里挑出两支看起来金含量多点的步摇给了张大娘,让她去换银子回来,留下一支好看却不中用的簪子和一个雕有麒麟踏云的玉佩。
这玉佩看着很像男人的饰品,怎么会在原主的首饰盒里?不过既然想不明白,就暂时不要去动它吧。
她告诉张大娘,这些先应急,后面的事她会设法解决。
步摇钗簪美归美,但没什么比解决温饱还要重要。
薄缥缈心里想,橘子不能入口,做成罐头总成了吧。
秋冬橘子不稀奇,但是到了夏天,可就稀罕了。
不过,只有一棵橘子树,把橘子全摘了,也做不了多少罐头,不如……
“咱们到山上瞧瞧吧。”
花儿听了直摇头。“去山上做什么,大娘说山上蚊虫野兽多,没有人带着,不能去的。”
“是谁念着说想吃肉的?咱们上去看看有什么好东西可以猎回来解解馋的?”自从来到这里,她也好几个月不食肉味了,不说花儿想吃,她也想了。
再说,她想上山看看还有没有别的野生橘子树,要是有,是最好了。
抵不过肉的诱惑,花儿背着薄缥缈上了山,而薄缥缈的肩上背着背篓,背篓里放着篮子。
她们顺着村人走出来的路径一路往上走,几乎看不见什么东西。
这很正常,村子的人都是世居在这块土地上,山里有什么东西能摘能拔能猎,能成为家中的伙食的都知道,只要不是太往里走,不招惹到凶禽猛兽,能替家里添点进项的,谁家的媳妇汉子不往山上跑?
这样走了一小段山路,薄缥缈就不让花儿顺着人踩出来的路走了,她指着另个有着过膝杂草的方向,让她往那里走。
“小姐,为什么我们要走和别人不一样的方向?”花儿只问了句,抬步就往那儿走,也不怕芒草割人。
“都能走出一条路来,可见上山的人多,村子面山这一片基本上不会有什么好东西等着我们了,背山这一面,完全没有人走动的痕迹,也许能碰碰运气。”
这种基本的常识对她来说并不算什么,以前出任务,她哪里都去过,有时为了等待时机,不管水边山崖,哪个旮旯角都得窝着,所以就算无法做到无所不知、无所不能,随机应变的技巧绝对不能少。
入秋带着凉意,草木凋蔽的景象在山上倒是感受不到,虫鸟还是叫得很欢,大树有的绿有的黄,野草野花生意依旧盎然,往前走没多久,就看到好几棵野橘子树,她让花儿摘下来尝了,比她院子那棵橘子树还要酸,她做了记号,继续往前。
许是昨夜下了半宿雨的缘故,各处长满了菌子、山葡萄和野菜。
薄缥缈以为挖野菜只有春天才行,想不到秋天的野菜更加肥美鲜嫩,因长在树林里,日照少,野菜的颜色特别鲜嫩。
花儿把薄缥缈放在一块大石头上,按着薄缥缈的指示,很快挖了一篮子的野菜。
苦菜蘸酱特别好吃,野韭菜花可以做野韭菜花酱,婆婆丁可以炝拌炒食,地黄可以包饺子,苣贾菜也有更多不一样的做法。
花儿一边挖一边满脸疑惑的问道:“小姐是怎么知道这些菜可以这么吃的?”她是土生土长的村里人,知道的却没有小姐多。
薄缥缈俏皮的眨眼瞎掰,“因为我是小姐啊,知道的事情自然要比你多,要不然就该你当小姐了。”
说得也是,花儿点头,又埋头挖野菜了。
消遣完小丫头,薄缥缈把挂在藤蔓上长得密密麻麻的山葡萄摘下来吃,山葡萄酸甜,颗粒小,远不如她前世吃过的各种葡萄,但胜在味道重,别有一种浓郁的葡萄香气。
虽然不好吃却也勾起她的馋虫,葡萄酸不打紧,要是能全部摘回去,酿了酒解馋,也是条路子,不过要费些糖就是了。
据她所知,糖在这时代,还是挺矜贵的东西。
一样一样来吧,先瞧瞧山上有什么好东西,再做打算。
第二章 入山寻活计(1)
雨后的菌子在这一大片野地上争相冒出来,空气里都是菌子的味道,不用动手拨开覆盖在上面的松针,就能看见许多的菌子。
看过去红葱牛肝菌、黑牛肝菌、青头菌,单生群生都有,既然看见,她当然顺手挖起来放到背篓里,她再移往高山松和针叶林的混合交界处,几乎有婴儿高的白蚁窝上长了一大堆的鸡枞菌,而且还是青色的鸡枞菌。
鸡枞菌有青白黄三类,以形貌俊秀、肉质细嫩的青鸡枞菌为上品。
她小心的将之前放在背篓的菌子拿出来,将好几斤重的青鸡枞菌放在最底部,然后又接着在另一处白蚁窝找到了一整丛的鸡枞菌。
挖完一处野菜的花儿回过头来,发现自家小姐居然能下地了,忽地窜了过来。“小姐,你的脚好了?!”
“腿脚还不是很有力,不过走一会儿是没问题了。”
“太好了,我就知道小姐是好人,老天爷会保佑的。”她一脸激动。
“野菜可摘好了?”薄缥缈赶快岔到别处,因为她看到花儿的鼻头一红,眼看着就要淹大水。
花儿吸吸鼻子,点头说道:“篮子都装满了,只怕我们今日带不够背篓来装,早知道该多带几个。”
“我们就两个人,四双手,再多能多到哪去?”她看花儿手上的篮子已经装得满满当当了,稍微一碰就会满出来,果然是大丰收。
花儿将篮子往旁边一搁,过来帮薄缥缈摘菌子。
两人速度快,收获了不少鸡枞菌。
“要不,明日让张大娘也一块上来。”这不又多了一双手?花儿建议道。
“家里人都出来了,动静大,村里人怕是会一窝蜂的过来这边,到时候我们又要换地方,别处也不知道有没有这么多菌子可以摘。”没错,大山没有主,谁都可以上来,她们若嚷嚷开来,这片山里的野物可就没她们的分了。
对花儿而言,只要是小姐说的话都是对的,主仆俩接着又找到香菇甚至白木耳、羊肝菌等,只是数量都没有鸡枞菌多。
她思寻着明日再上山一趟,菌子应该还会有。
今日的收获算不错了,鸡枞菌和白木耳可都是好东西,只要找对买家,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只是花儿并没有什么高兴的神色,小嘴一直嘟着。
为了避人耳目,薄缥缈将所有的野菜放在背篓的最上头。“怎么了,这小嘴翘得能吊水壶了,回去把菌子晒一晒,赶明儿个拿到集市去换银子,给你买糖吃,花儿高兴不?”
“小姐说山上有肉,这些菌子又不是肉。”她心里头念念不忘的是这个。
薄缥缈失笑,她差点忘了这一茬。
“成,现在就找肉。”
听到肉,花儿马上笑逐颜开。
薄缥缈用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竖耳去听,手里静悄悄的捏了一颗小石子,半晌动也不动。
花儿见小姐那屏气凝神的样子,她连呼吸都放轻了不少,可她也不是什么有耐性的人,在快要破功的时候,迅雷不及掩耳的,薄缥缈那捏在指尖的石子弹向草丛深处。
草丛顿时响起窸窣的声响。
“去捡吧,有猎物。”薄缥缈轻松的笑道。
“哗,小姐,你好厉害,花儿以后也要学这招!”
不是薄缥缈想泼花儿冷水,“这弹指神功除了巧劲,还需要内力,不过,若你学会了那些个外家功夫,威力一点都不会输给这个。”连内功心法都记不住的花儿想学这个是不成的。
花儿听到自己不适合练这门功夫,一开始很是失望,但又听到薄缥缈接下来的话,总算破涕为笑,高兴的钻进草丛里,没多久抓着只野鸡回来,脸上的笑容就像得到了天下一般。
“小姐,这野鸡好像是撞上了树根昏倒的,不是你打下来的?”
薄缥缈凑过去一看,野鸡的伤口不见被外力打伤的血和洞,她一下子满头的黑线,她这是失了准头,许是弹出去的石子吓着了野鸡,吓得它去撞上树根,这才昏倒的,而不是她的功夫了得。
她干笑,揩汗道:“人有失手,马有失蹄嘛,要不,咱们再试一回。”
果然,即便功力恢复了一两成,她这身子还是不行,看来要想恢复到手无虚发的状态还有得拼了。
为了挽回面子,她这回看准了树枝上飞窜的飞鼠,看得见标的物,命中率应该会高些,这次总算没漏气,手上两个石子弹出,一口气打下两只飞鼠。
“小姐,你一次可以弹出几颗石子啊?”花儿好奇的不得了,满心崇拜,薄缥缈刚刚的失误已经不算什么。
“也就三个。”
花儿的嘴,合不起来了。
薄缥缈没说的是她向来命中率百分之百,不过,这会儿她那百分之百的纪录看起来是得作废了。
此一时,彼一时也,英雌落难,不提当年勇了。
主仆俩遮遮掩掩的下了山回到家,秋天正好是农地最忙的时候,家里不管老少都得下田去,不忙到太阳西下,是不会回家的,尤其是秋收时节,所以一路上没有碰到什么人,很顺利的到家了。
已经等得心急火燎的张大娘和王老汉,见到一大一小回来,张大娘也不管王老汉频频丢眼色,劈头就把花儿骂了一顿,骂她不知轻重,竟把小姐带上山,要是遇到个什么,看怎么办才好?
小姐可不是一般好好的人,她腿脚不方便,身子也弱,要是出了个什么事,他们拿什么向三娘子交代?
张大娘骂起人来连珠炮似的,花儿连回嘴的机会都没有,瞪着大眼,表情无辜到极点,乖乖让她骂完,才将薄缥缈放回轮椅上。
张大娘这时才回神,她不分青红皂白的把花儿骂了,小姐可还在花儿的背上,这不是连小姐都骂进去了?
她的头皮开始发麻。
这个主儿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虽然寻死不成,醒过来后看着性子变了不少,不再动不动指天划地、尖酸刻薄的骂人了,也不会再动不动砸东西泄忿,或整天怨天怨地、骂鸡骂狗,好像所有的人都亏欠了她。
但是那些个她刚来的日子,实在太令人印象深刻了,这会儿不会又要招一顿骂了吧?
看小姐背上还背着背篓,张大娘颤着手把背篓卸下来。
她一看背篓里的东西,满满的菌子和野菜,又看花儿手里拎着用藤蔓搓成的绳子上绑着几只飞鼠和野鸡,一下子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们这不是上山去疯玩,而是去找菌子,而且还有少见的鸡枞菌、香菇、青头菌和……这是银耳吗?
银耳她是认得的,早年她在薄府时侍候过老夫人,所有后院的主子们最爱喝的就是冰糖银耳,偶尔遇到分量不够,还会为了谁多一朵,谁少一朵闹起来。
“大娘别骂花儿了,是我要上山去的,出门的时候忘记知会你一声,害你担心了,对不住。”薄缥缈出面把责任扛了下来。
“哪里、哪里……”张大娘猛摆手,太不自在了,她一个下人哪担得起主子的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