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郁婕为此像拧毛巾一样的对番茄抱枕施以酷刑。说真的,范倩那个不符成本的提案根本不可能会过,但如果可以以「老娘很忙,你旁边等著」的心态面对,她会更爽。
再看一眼孙书云的简介,他似乎打定主意走商业路线,对所谓大师的评论不予理会,市场上目前能看到的作品大多是接受收藏家的订单订做,除了价格不菲是个问题,若要他参展,那么拿出作品也是个麻烦,难不成要公司一件一件下订单,哪有那个钱啊!
「哈啾!」揉揉发红的鼻子,盯著从网路上列印下来的资料,她决定放手一搏。管他的,要是有幸见到真人版黑杰克也不错啦,总比什么都不做好。
抓起包包和手机,看了一眼手机吊饰──钟楼怪人造型的番茄勇士,她心情大好,愉快的步出公司大门,招了计程车。
没多久时间,到了目的地,就听见计程车司机有点心急的提醒她,「小姐到了哦!」
夭寿哦,这小姐长得漂漂亮亮,人却怪怪的,盯著他后座那箱被压坏的番茄痴痴笑,还不让他移到后车箱,害他觉得很毛。
圣郁婕爽快的付钱下车,那箱像被痛欧过的番茄肯定是好的预兆,她的寻访怪医之行搞不好会很顺利哦。
午后的太阳晒得她眼花,伸手遮住额际看过去,一幢疑似荒废已久的仓库屹立在不远处,灰败的外表就已经让人退避三舍,更别提沿途丛生的杂草。
她挑眉,再次核对记事本上的地址。没错啊,但这地方真的能住人吗?啊!也对啦,黑杰克不就住在悬崖边?
思及此,她放心的踏著不平的石子路,没多久就来到仓库门前,仰头看上去,上面钉著一小块木板,上面的行云狂草让她直觉的眯眼,并小声念出,「生人请勿打扰,熟人请找雅云!」
雅云?想了半天,她才想到应该是指钱雅云,也就是孙书云的经纪人。
据说目前为止,他的作品都由这个叫钱雅云的女人全权处理,所以到目前为止,恐怕没人有幸见过这位艺术家的面。
「哈啾!」打出第个喷嚏,证明昨天的小雨成功触动了她敏感的感冒神经后,圣郁婕摇摇脑袋保持清醒。没关系的,有了那箱番茄的预告,她今天的拜访一定会很顺利,非常顺利!
「叮叮──咚……叮叮──咚,哈啾!」她是这样想的啦,既然已经看过孙书云的简介,所以算「半生不熟」,也就是可以打扰,又不必找钱雅云,那只好按电铃喽!
不过按了十分钟后,她的气来了。
她才不信孙书云真的不在家勒!明明面就有声响,除非老鼠也会拿木槌啦!开个门拒绝也好,干么装不在家,气死人了!
「哈啾!啊谁人会冻了解,做舞女的悲哀,哈啾!暗暗流著目屎,也是假甲哈啾!笑嗨嗨,叮叮──咚,来来来来跳舞……」很少正常人抵挡得过她走音的「舞女」,这次加上电铃跟哈啾助阵,看他还敢不敢不开门。
相较于门外堪称破锣嗓子花车小姐的热闹演出,门则是完全不同的世界,偌大的工作室回荡著敲击的声音,槌与钉之间的碰撞温柔而有节奏,在午后阳光的照射下,细微的木屑在空气中飘扬。
孙书云额头上的汗一点点在凝聚,他手下是一方纹路尚好的香樟木,而他正在做的是一颗珠子,从几厘米见圆的佛珠中凿出线孔,挑战技术和耐力。
前十分钟,他听到有人在按门铃时仅是挑眉,希望门外人识相的按照门牌上写的做,要找他找雅云就好了,没想到十分钟后会变成这样……
「该死的!」他扔下工具,赌气似的瞪著大门,希望门外的魔音赶快停顿,好让他能安静的工作。
「门面的人听著,哈啾!门外已经被包围了,你再不开门,我要唱下一首了哦,哈啾!接下来是‘酒后的心声’,来宾请掌声鼓励,哈啾!」反正她已经不抱希望了,敢让她生气的人都别想好过。
「我可以点歌吗?」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她身后传来一连串结实的掌声及低沉的询问。
后颈一凉,圣郁婕盯著面前紧紧闭阖的大门,一时之间想不通身后到底会是何许人。挖勒,这种荒山野岭超多阿飘的说……
孙书云很烦,他最烦的就是工作的时候被打断,可是当他气冲冲的跑出来想看是遇到哪个神经病时,却没想到会看到她──细白颈子的主人。
看到她僵直的盯著大门的样子,他不禁失笑,她肯定以为遇到脏东西了。盯著她裸露在阳光下细长的脖颈,他故意缓缓凑近,深深吸一口气,情不自禁的喃喃出声。「你擦了什么?」
感觉到气是热的不是冷的,圣郁婕松了一口气,就算是被吃豆腐也好过遇到阿飘兄,她随即转头,正好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睛,脑袋嗡的一声响,只有一个念头──这双眼睛她见过!
好像是……「哈啾!」不管他是谁,她都可以确定他是实体了,如果是虚的鼻水会穿透,应该不会采喷墨状分布在他脸上。
看她心虚的样子,孙书云很想大笑,「你不想回答就算了,不必这么招待我。」
圣郁婕难得尴尬的红了脸,用招待这两个字也太让人无地自容了吧!「我很爱干净,鼻涕应该不会很脏啦。」骂人的话她很顺,道歉她真的很不擅长。
他打量著她脸红的样子,在咖啡馆时因为有点距离,没仔细看清她的脸,原来不是距离的关系,她的脸真的小,恐怕不及他巴掌大,眉轻扬眼微挑鼻子端正,五官全不出色,顶多称得上清秀,可组合在一张脸上,却意外的让人移不开眼睛,大概是因为她总是很生动的表情吧。
缓缓勾起唇角,他双手环胸盯著她,她,果然跟他想的一样,除却了干练的外表,很可爱。「你找孙书云是吗?」
哦,对厚,差点忘了本来的目的,都怪这个人先出声打扰!想到这,她这次占上风了吧!「先生,你哪位啊?打哪来的?人吓人吓死人你不知道吗?我这一吓搞不好要去收惊了,哈啾!况且我找孙书云关你什么事哈啾!」她这就是人家说的恼羞成怒啦!
「你刚刚唱的歌才是吓──死人吧,而且我是光明正大从小门那来的,这样你找孙书云是不是就关我的事了?」他失笑,难得有心情跟别人开玩笑。这丫头脾气比他还差,红通通的鼻头配上理直气壮的表情,可爱极了,他好心情的伸手指指她身后的门。
气死人了,这家伙又调侃她!但有件事她不明白,什么小门啊?回头看,身后只有紧闭的大门,除此之外──「小门?」
孙书云点头,笑得有一些揶揄,她说小门的时候,两只眼睛圆溜溜的,好可爱啊。
圣郁婕皱了眉,不可置信的看他,再看一旁被树影虚掩的那扇蓝色小门,不情不愿地道:「你是孙书云?」
他点头,她那震惊的表情在他看来实在有趣极了。
她斜眼看人,顺便吞咽口水。不像,不像!这个男人和她脑袋想像的一点都不符合,他不另类也不像黑杰克,完全没有他作品中那种叛逆的感觉。
他整个人看起来正常极了,甚至──帅呆了,一头浓密的发理得干净简短,眉粗如浓墨渲染,高挺有力的鼻梁,薄而性感的唇,那一双注视著她的眼睛深邃而专注,让她觉得似曾相识。
但这都不是重点,如果他真是孙书云,那她这次的任务就真的毁了……「你真的是孙书云?」有些不甘愿的再问一次。
孙书云笑著点头,一点也不介意她的再三质疑,只是好奇她想先为什么事赔罪,是唱舞女的事,还是喷了他满脸鼻水的事,或是出言不逊的事呢?
「哈啾!抱、抱歉,我人不舒服,这种体质哈啾!很容易卡到阴的,你知道卡到阴是什么吧?就是人会哈啾!性格大变的……」
「你只是感冒了。」这力挽狂澜的说词很蹩脚,让他很想狂笑,知道他是孙书云有这么可怕吗?
「对对对,就是感冒害的,哈啾!医生说这次的感冒症状史无前例,哈啾,人会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行为……」她连忙点头,又换了一个说词,虽然她自己也觉得很烂。
「进来喝杯茶吧。」再放任她解释下去,难保她不会说被外星人抓走了。
「其实啊,我对几天前的事没什么印象,哈啾!你说会不会是外星人……咦,请我进去喝茶吗?」本来想继续拗的圣郁婕吃了一惊,见他已经推开一旁的小门迳自走进去,她连忙跟进。
果然,现代人比较相信外星人。
第二章
哇──艺术家果然很有个性!
圣郁婕总算知道何谓别有洞天,这个大仓库外表破败不堪,可当她踏过那扇蓝色的小门,就如同进入另一个异域世界──天花板是大片玻璃组成,阳光恣意洒满内室,整体采希腊蓝白风格,空气中弥漫的却是木头的原香,明明是山跟海的矛盾组合,却意外融洽。
似乎知道她的眼睛将不够用,孙书云走得很慢,不时听到来自身后小声的惊呼抽气,他很得意,不是没有人称赞过他的巧思,但她的赞叹更悦耳。
惊叹!惊叹!这是圣郁婕唯一的反应,她喜欢院墙上葱翠的蔓藤,适合她家外墙;古罗马喷水池养著的太阳花,适合她家的小碎花花瓶;白色遮阳伞下,美观舒适兼备的白色单人沙发,可以跟她家的电视当好朋友,连沙发上玫瑰色的抱枕都让她心痒痒,还有脚下古朴的红砖道……
「这有点麻烦,家没这么大。」她在嘴小声咕哝。
「什么麻烦?」不知道她在打自家主意,只听到她低声细语的前半段,孙书云没回头,扬声问。
「就……哈啾!对啦,哈啾很麻烦。」突然出声吓了她一跳,还好她机灵,她怎么敢说自己很想偷渡他的家具
抬头将目光定在身前男人上──他的背影看起来挺拔有力,深蓝色亚麻背心穿在他身上有独特的性感,裸露的三头肌在阳光下毫不吝啬的闪耀著力量和汗水的光,磨得发白的牛仔裤将他的长腿包裹得天衣无缝,他全身上下透著一股张力。
她突然联想到他那些棱角分明而另类的作品,暗自吞口水,觉得他应该去当模特儿而非艺术家,唉,如果这个也能带回家,当大卫雕像摆著也不错……
脑袋正在发痴,眼睛正在抽筋,鼻子有什么在隐隐作祟──
「哈啾……呜!」有些吃不消的使劲揉揉鼻头,她小声道歉。「抱歉,其实我是昨天淋雨──」
昨天!对了──
「对了!你是昨天咖啡馆的那个人?」圣郁婕想起来了,难怪似曾相识,他是昨天在咖啡馆盯著她又被她瞪回去的男人,但「盯」这个字眼是她自己认定的,也许人家只是刚好对上,结果被她狠瞪才看著她的,还有……「抱、抱歉!我平常不会做那么奇怪的举动,我昨天心情不好,真的。」
呵……她表情尴尬眼神紧张,一张脸连同鼻头都是红的,孙书云笑了。「你心情不好都靠做鬼脸舒压啊?这么特别的嗜好我就不跟你计较了。我拿东西,你先坐会儿。」他伸手示意她坐下,含笑转身。
嗜好?她哪有那么奇怪!算了,多说多错。
听话的窝进肖想很久的白色沙发,圣郁婕觉得很温暖、很舒服,思绪飘很远。
唉,最近她的运气真的不是很好啊!生活没有起色,又无法拒绝邵立年,烂番茄还总是背地整她,连小小感冒都来欺负她,唉──
孙书云从厨房走出来就看到这样一副画面,被阳光照得暖洋洋的客厅,心爱的白色沙发上窝著一个纤细的人儿。
她单薄的身体很轻易的就能缩进沙发,纤细的小腿斜斜的搭在沙发边缘,一只高跟鞋掉在一边,未著丝袜的小脚丫暴露在空气中,她在打盹,要睡著了,嗯,或许已经睡著了。
他失笑,小声走过去,蹲在她身旁仔细端详她的容貌,看她鼻息有些急促,猜她又想打喷嚏了,于是起身坐在一旁,果然──
「哈啾!」圣郁婕惊醒,鼻子水水的,眼眶也是,她想自己感冒一定加重了,竟然在这种时候睡著,使劲摇摇头坐起身,才发现主人已经坐在身旁,顿时脸红。「对、对不起!我刚才──」
「睡著了。」他好笑的替她接话,似乎她今天来找他总是在说对不起。
「嗯。」其实她是想说沉思,但人家都这么说了,她哪好意思硬拗,只好坐直身体谈正事,才发现脚底凉凉的,低头一看,有一只鞋掉了,连忙将跌倒的高跟鞋勾回,正好听到他发出一声闷笑。
她抬起头,想跟他解释一下高跟鞋和地心引力的关系,却发现他正在刮一块木炭的灰屑,她皱眉,不知道他想搞什么鬼,但没关系,她看多了怪怪艺术家,只要不关她的……他竟然将那杯黑漆漆的东西冲了水,放在她面前
「这是什么?」圣郁婕尽量「和善」的看他,这杯黑糊糊的炭屑真是要给她喝的?她开始后悔「舞女」唱太大声、呛声太有力、鼻水飞太远,所幸觊觎家具的事他不知道,不然500c.c.变700c.c.她会哭。
她怀疑警惕的心思全写在那双眼睛,孙书云失笑,将茶杯塞进她手中。「别担心,这个对你的感冒有好处。」
皱紧眉头,盯著他满是笑的眼,她僵持著,迟迟不敢下肚。这不是有没有好处的问题好吗?喝尿有益她也不敢喝啊,但如果她不喝是否表示公事没得谈?那委婉点好了。「我可能不是感冒,是、是……过敏。」
「哈哈!难不成你怕我会毒死你?」她挣扎的表情可爱极了,他从没见过这么单纯又直率的女孩。他忍笑拿起刚才那小块木炭解释,「这不是毒药,它叫阴沉木,又叫化石木,是数千年乃至数万年前的古树,由于自然原因沉入江河,日积月累经河水沙石的浸泡压磨,木质发生变化,处于像化石转变的阶段。」
她越听眉头皱得越紧,握著水杯的手指微微发颤,瞅著他道:「所以,你要让我喝化石磨成的水?可我妈说过期的东西不能吃耶。」
说她智障也好,她想喝的是黑咖啡不是黑化石。
「噗哧!」他真是服了她了,伸手拿过她手中的杯子,迳自喝下一口,再放回她面前。「在中医,阴沉木也是一味药,将阴沉木烧成灰烬泡酒或和水服用可以治感冒,另外……据我所知,它没有保存期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