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话让罗宏擎目光一黯,他松开圈在她腰上的手,拉着她走出树林。「我已经找到了!」
啸月知道自己无法说服他,只好沉默地跟着他。
当他们离开天妃宫后,前方出现了罗宏擎的两个随从和他的马车,还有不少路人走过。罗宏擎知道,其中有几个是他易装的下属。
当看到黄茳对他做出的手势后,他知道网已收,那个取信的人被抓住了,于是他心头一松。
「你要坐马车回去吗?」不知底细的啸月眼里只看到马车。
「没错,妳跟我一起走,我送妳回家。」
又是那专断的口气!
啸月心里有气,可又无法反抗,再看看他气宇轩昂、神态威严的模样,突然起了恶作剧的念头。
她问道:「罗大哥真的愿意为啸月有所改变吗?」
「没错。」罗宏擎毫不犹豫地回答。
「那好,我不要坐马车,我要你背我!」
「背妳?」罗宏擎错愕地看看她,以为听错了。
「没错,就是你背我。」看到他果真被吓到的样子,啸月十分得意。她拍拍腿撒娇地说:「哦,我好累,走不动了,可是又不想被装在那个小小的车厢里,罗大哥既然要送我回家,那就背我回去吧。」
「背、背妳回家?」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罗宏擎一贯的淡定沉着不复存在,脸上罕见地出现了慌乱的神色。「可这里是……」
他的话断在啸月明亮的笑眼里,于是他明白这是她的计谋,她有意要捉弄他,看他敢不敢当众做出这有悖于他一贯形象的事情来。
这女人!他心头火起气升,却欲怒不能,欲骂不忍。
而他不得不承认,她确实难倒他了。
长这么大,他从来没有背过女人,更别说在这样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要他如此堂堂大丈夫去背一个无病无痛的女人,而且还是个故意刁难他的小女人,这……这是可忍孰不可忍?!
「妳简直是胡闹!」他低声申斥她,却无法阻止她计谋得逞的灿笑。
「我就是会胡闹的人,所以罗大哥还是趁早退亲吧!」她笑得更得意了。
然而,他的拒绝和怒气忽然一下子消失在那可恨却更可爱的笑靥里。面对那抹算计的目光,他接下了她所发出的不合理、但绝对有挑战性的战帖。
「那好,我背妳回家,妳得好好地嫁给我?」他要求道。
想到让他背着她穿街走巷的神态,啸月笑了。「那要看你是不是好好背我。」
说着她还故意伸长了双臂,做出要他背的动作。
「我来背妳吧。」已经走到他们身边的陈生为主人解难,在她身前弯下了身。
啸月不领情地退开。「我不要你背,又不是你要娶我!」
这下陈生不高兴了,他直起身子气恼地责怪她。「妳就会为难大人!」
啸月嘻嘻一笑。「没错,就连这点都做不到,谁相信他说的『改变』?」
她的话让罗宏擎行动了。有什么损失呢?反正身上穿的是便服,为了他作怪的未来夫人,今天他豁出去了!「来吧,我背妳回家。」
「大人!你从不……」陈生挡在他前面。
罗宏擎将他推开,轻声说:「凡事总有第一次,对吧?」
他大步走到啸月面前,快速将她攫住。
啸月只觉得胳膊一紧,眼前一晃,人已经在他背上了。
看到两个随从眼睛瞪得比鸡蛋还大,路上的行人也不时往他们望来,她不由心慌,急忙拍打他的背。「快放下我,别人在看呢!」
「看就看吧。」
「我是说着玩的,不要……」
「闭上眼,抱紧啰。」罗宏擎打断她的话,脚下加速。
此刻,他已经不再在乎其他人的目光。当她柔软的身躯贴在他背上时,他心里涌过暖暖的热流,让他不愿放开她。以往刻板的教条、自律的原则都离他远去,他只想就这样背着她、揽着她走一辈子,直到地老天荒!
啸月感觉出他的速度越来越快,但步履平稳。周围的楼宇街景在她眼前闪过,令她不得不依他的话,搂紧他的肩,闭上眼睛。
双眼闭上后,所有的感觉都敏锐起来,柔风从脸上吹过,好舒服!他的肩是这么宽,背是这么平……
一种陌生而奇妙的感情涌起,轻轻地撞击着她的心房,让她觉得甜甜的、暖暖的,从记事以来,从来没有人背过她。
将脸贴在他的背上,他有力的心跳立刻如鼓点般应和着她的。恍惚间,她觉得这不是他的背脊,而是她可以依靠和信任的避风港。
她下意识地贴紧它,感受着它宜人的温度和气味,全身不由自主地放松。
喔,妤舒适的床,好熟悉的味道……
「啸月!」一声大吼惊扰着她,可是她不想醒。
「干嘛?我还要睡。」她嘟囔着。
「这丫头,竟然让大人背回家,还睡着了?」
这句话终于让她猛然醒来。
是啊,她应该不是在自己的床上,是在罗大哥的背上!
她睁开眼睛,果真看到自己依然趴在罗宏擎的背上,面前站着哥哥和嫂子。
「哦,我真睡着了?」她吃惊地直起身。
罗宏擎将她放下地,细心地扶着她,确定她站稳后才放开手。
秀云马上接过了她,因为她看起来一副要跌倒的模样。
「谢谢罗大哥。」因为居然睡着了,也因为大家都看着她,她不好意思地说。
「妳不需要感谢,只要记住我好好地背妳回家了。」罗宏擎意有所指地说。
啸月马上清醒,想起自己默认只要他「好好背她」,她就嫁给他的话,赶紧申明:「就算今天你背了我,可我还是我,你还是你。」
「真的吗?」罗宏擎紧盯着她。「妳确定妳还是妳,我还是我吗?」
当着兄嫂的面,啸月罕见地脸红了,不知该怎样对他说,只好沉默不语。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对他俩打哑谜似的对话毫无概念的秦啸阳问。
「没什么。」啸月怕罗宏擎说实话,急忙瞪他一眼,暗示他不能跟哥哥乱说,然后拉着秀云道:「嫂子,我们进去吧。」
「宏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啸月居然会脸红?」秦啸阳看着妹妹的背影问。
罗宏擎笑了,还在想着啸月拋给他的那记警告目光。
「她要我背她回家。」
「要你背她?为什么?」
「因为她累了。」
「累了?」秦啸阳摇头。「啸月就算累,也绝对不会要男人背她!」
「可是她要我背。」罗宏擎脸上的笑容更大,完全没有了往日的冷漠和威仪,倒像是个开朗快乐的大男孩。
极少看到他那样开心的秦啸阳也笑了。「看来我们家的啸月快被你征服了,那是不是说,你想将婚期提前?」
「不,她不是容易被征服的女人。」罗宏擎脸上的笑容没了,神情略显沉重地说:「能按日子迎娶,小弟就心满意足了,哪敢想提前?」
秦啸阳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
「别担心,老弟,啸月都让你背她回家了,还会不乐意嫁给你吗?到时候她要是敢闹别扭,我就让你把她绑走。」
他的话换来罗宏擎的一抹苦笑,真要到了绑新娘上花轿的地步,那他做人恐咱就彻底失败了。但是他也知道,如果不想走到那一步又得到心上人的话,他还得付出更多的努力,因为他的心上人是个固执又难缠的女人。
不幸的是,他偏偏就是喜欢她的这份固执与难缠!
「大哥,小弟有一事相求。」念头一转,他慎重地对秦啸阳说。
「什么事?说吧。」
「以后啸月外出时,请大哥一定要让丫鬟跟着,不能让她独自出去。」
秦啸阳点头。「行,我会要她带上五儿才可出门,否则就不许她出去。」
「这样最好。」罗宏擎稍感放心,但也知道要真的做到还很难。
不过,以后几天他果真安心不少,因为啸月真如她保证的那样,没再到天妃宫翼殿去,而且以后他再见到她时,她身边常常都有丫鬟五儿跟着。
因此,他将全副精力都用到了查案追踪敌情和训练水师上。
虽然抓获了那个取密信的人,揭开了一个海盗集团在泉州下的网,但由于取图人只是一个被收买、负责传送消息的渔民,并不了解内情。于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罗宏擎决定不声张,说服了那个渔民,利用那个秘洞送假消息,引蛇出洞。
可惜,啸月让他安心仅仅只有短短几天。
这晚,他因为白天训练时着了凉,身体不适,被黄茳、陈生逼着喝了药后早早地上床歇息了。可是在他睡意正深时,忽然被人唤醒,让他大惊失色的是,唤醒他的不是别人,而是他未过门的娘子!
「罗大哥!快起来!」啸月伏在他耳边喊他,还不时用手摇晃他。
「啸月?」黑暗的屋内只看到她的身影和闪亮的眼眸。
因为最近她常常出现在他梦里,所以最初他以为自己是在作梦,可是当他摸到她冰凉的手时,立刻惊醒,并猛地坐起了身。
「啸月,妳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他既惊又急,忍着头重脚轻的感觉命令她。「快出去!半夜三更的,一个女子怎么可以跑到男人的房间来?」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讲你那套伦理?」啸月不满地拉他。「你快起来跟我走,我们抓到坏蛋了。」
「坏蛋?黄茳、陈生呢?」药效正浓,罗宏擎觉得思绪不是很清晰。
「在外面,看着坏蛋呢。」她急切地说着,伸手就要掀他身上的被子,但立即被他挡开,于是她叫道:「你是不是没穿衣服?等我点上灯帮你找衣服……」
「不要点灯!」罗宏擎这下真的被她吓醒了。急忙阻止她点灯,自己现在这模样怎么能让她看见?于是他摸黑抓过衣服匆忙穿上,边问:「妳说什么坏蛋?」
「这得你去问,我不知道。」
罗宏擎摇摇仍然晕眩的头,跟着她出了门,才出门就被迎面而来的凉风吹得打了两个响亮的喷嚏。
「哦,罗大哥,陈生说你生病了,看来还真不轻。」啸月赶紧说:「你等着,我去给你取件衣服,外头冷……」
罗宏擎一把抓住她。「不用了,快走吧。」
「哦,你好烫!」他的手心滚烫,啸月情不自禁地握紧他,担心地问:「你很难受吗?」
「还好。」他轻轻挣脱她的手,又问:「他们在哪里?」
「水关。」
等他们到了水关守卫室时,罗宏擎看到墙脚坐着两个被捆绑着双手,双目痴呆的男人,黄茳和陈生还有那个名叫五儿的丫鬟正看守着他们。
「大人?」看到他进来,黄茳立刻走过来,想让他坐下,但被他拒绝了。
他走到两个男人身边,蹲下身子查看。
陈生不满地对啸月说:「我的姑奶奶,我告诉过妳大人病了,好不容易才服了药睡下的。妳就不能让大人好好睡一宿,偏要去吵他?」
这次啸月出奇地没有反驳,反而略显不安地看着罗宏擎说:「是我不对,我没想那么多……」
「没事,这不能怪她。」罗宏擎替她说话,过来坐下,指指墙脚的人问:「说吧,怎么回事?」
「让秦姑娘说吧,这全是她的功劳。」黄茳看看啸月说。
于是罗宏擎对守卫说:「你们先将人犯交给巡捕房,要他们严加看守。」
再回头对陈生说:「你也随他们去,等进了牢房,就给他们解穴。」
陈生笑了。「大人知道是我点了他们的穴?」
罗宏擎淡笑。「那缺德手法只有你才想得出来。」
陈生得意地说:「大人明察,如果我不让他们变傻了的话,这两个不怕死的东西就要嚼舌自尽了,那秦姑娘不是白忙活了吗?」
等他们拉着犯人走后,黄茳和五儿也走到门外去守候,屋里只剩下罗宏擎和啸月,啸月便把发现这两人的经过告诉了他。
原来吃过晚饭后,她到戒然居来找罗宏擎,可是当她带着五儿经过鹊鸟桥时,看到两个行迹可疑的男人蹲在桥底石墩后,盯着水关内排列整齐的军船,不知要干什么。
因为先前有过天妃宫翼殿发现密洞的经历,这引起了她的注意。于是她拉着五儿跑到桥头边来远行馆前的空场子上,加入了正在那里玩耍的孩子们的游戏,并不时注意着那两个躲在桥墩下的人。
直到入夜后,玩游戏的孩子们相继回家了,可那两人还是没动静,这可急坏了啸月,时间越晚,这两人的行为就越显可疑,于是她决心等下去。可是要怎么样不启人疑窦地待在这里呢?
就在她寻思要如何找个恰当的地方继续监视他们时,那两人从桥下出来了,可是他们没有离去,而是钻进河边树林。
啸月立刻拉着五儿一路跟踪,结果发现那两人穿过丛林,来到河边,爬上了一艘停靠在那里的军船。由此举动,啸月断定这两人绝对不是好人。
此时喊人来不及,因为这艘军船距离岗哨较远。她只好让五儿守在原地,约定如果发现情况不对时,她就大喊救命,而自己则尾随那两人爬上了船。
「妳怎么能跟着他们上船呢?」听到这里,罗宏擎急切地插话,打断了她的叙述。「那样很危险,妳知道吗?」
啸月被他突然打断话头,不由一哆嗦,余悸犹存地说:「知道,我当然知道危险,特别是在船上看到他们突然拔出铮亮的刀时,差点没把我吓得大叫起来。」
想起当时那令人窒息的恐怖气氛,啸月忍不住缩肩搓手道:「噢,捉贼听起来挺刺激的,可实际上一点都不好玩,特别是他们挥舞刀子时好可怕。」
「来,」罗宏擎对她伸出手。「过来这里。」
啸月没有反对,赶紧握着他的手,此刻她需要安慰。
罗宏擎将她拉坐在自己身边,轻轻搂着,她的头自然地靠在他的肩膀上。
而当他的大手将她依然冰冷的双手紧紧包住时,啸月心里残存的恐惧感顿时消失了,她觉得好奇怪,为什么靠近他,她的心就踏实了呢?
罗宏擎轻揉着她的手,让它们变暖,然后责备她。「遇到这样的事情,妳怎么能跟上船去呢?」
「我是想去找出那两人黑夜里爬上军船的原因啊!」啸月抬起头来争辩。
知道跟她争辩意义不大,罗宏擎将她的头压回原处。「好吧,妳继续说。」
于是啸月靠着他的肩头继续往下说:「开始我还以为他们是想上船杀人。可后来发现船上没人,而他们只是在查看船上的火器,当他们用刀划破生牛皮,摆弄下面盖着的火器时,我就知道他们准没安好心,所以趁他们进了指挥舱后,就轻手轻脚地跑过去,从外面把舱门关死,随后跳下了船,让五儿守着,就跑来找你,结果遇见了黄茳和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