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哲昌一边灌着茶,一边给他两记眼刀,「你知道个屁!」
高昇拱了拱手,「大爷性子这么好,能让你生气的,不就是与威勇侯府的亲事落到了二房的手中嘛。」
「听你这口气,好像有把握将这门亲事抢过来?」苏哲昌将最后一口茶灌下,没好气地再瞪他一眼。
「大爷,想抢这门亲事还不简单。」高昇沉笑两声。
苏哲昌怒甩衣袖,走到一旁的太师椅坐下,「有屁你就快放,别给大爷我卖关子!」
「大爷,这门亲事虽然被二房拿去,不过成亲得等到二姑娘及笄后。」高昇连忙来到他身边,小声的说着,「距离二姑娘及笄还有两三年,这中间会发生什么事情,任何人都无法保证,不是吗?」
苏哲昌惊骇了下转头看着他,「你是说……」手刀往脖子一横。
高昇摇头,「不不不,大爷,要破坏这门亲事的方法很多,你这是最容易有破绽的法子。现在距离二姑娘及笄,最快也还有两年,多的是时间可以谋划,你就先将心放到肚子里。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是想办法解决那笔被你从金库里偷偷移走的钱。眼看一眨眼又要到年底了,到时候老太爷可是要开金库盘点银子的。」
一提到这事,苏哲昌就气得怒拍案桌,「说到这点我就一把火,我那老子的心简直是偏到没边了,要不是他把所有货物进出、买卖船只等船务交由老二负责,害我一点油水都捞不到,我才不会动金库银子的脑筋。」
他不过是出了几次错误,老爷子竟然就将原本由他负责的港务权力收回,全部交给老二,只让他负责不重要的货物或上下船核对等事务,有关银子和买卖的事都不再让他插手。
「大爷,火气别这么大。现在先把五万两银子的缺补齐比较重要,大爷你有没有法子?」
「我能有什么法子?我本打算只要晚晴跟威勇侯府订下亲事,我就能打着威勇侯府的名号在外头周转,那些商家看在侯爷的面子上,让我调个五千、一万两不是难事,先把这个坑补了。现在这个美事被我二弟给搅黄了,你让我想什么办法?」苏哲昌直指着二房院子的方向,愤怒咆哮。
高昇染着算计的眼珠子转了转,在苏哲昌耳边小声说道,「大爷,小的知道有个法子可以让你马上解决眼前的困境,把金库里短缺的五万两补上,不过就是要冒点风险。」
苏哲昌一听,两眼瞬间瞪大,急切地催促,「你快说,是什么法子可以补上?」
「这法子油水很多,进银子的速度很快,可相对的风险高啊,大爷。」高昇一脸犹豫地看着苏哲昌。
「这时候还管什么风险,你快说!」
「大爷,就是……走私……」高昇左右瞄了瞄,更小声的在他耳边告知。
「什么,走私?!」苏哲昌惊呼。
高昇连忙摀住他的嘴,食指抵在自己唇间,压低嗓子,「小声点,小声点。大爷,这两个字不能挂在嘴边,也不能被听到,要是被人告发,抓到牢里把牢底坐穿了也出不来啊!」
「你有门路?」苏哲昌压下心下的震惊,微眯着眼直瞅着高昇。
高昇用力点了点头,「大爷,小的认识了个掮客,他有门路。他说有个客户有一笔禁止出口的货物,想走私到暹罗国。只要能够顺利将这批货运送到暹逻国交给接头的人,不仅能够得到一笔风险费用,货物卖出后还能分得三分红利,核算下来可是约有数十万两的大收入。」
「什么,数十万两?!」听到这个数目,苏哲昌眼睛都亮了,想不起自己有多久没有接触到这么大一笔银子了,瞬间心动万分。
「是的,数十万两。要是大爷你愿意,对方可以先支付你一半的酬劳,剩余的待货物出清后再结算。」这笔生意要是谈成,高昇自己也可以得到一笔为数不少的佣金,因此他十分卖力地鼓吹着苏哲昌。
苏哲昌虽然是个好高骛远又贪心的人,但他更是胆小怕死,想着利润这么高的买卖风险肯定大,别银子没赚到,命反而先没了。他眯起眸子睨着高昇,「这风险不少吧,高昇,你这是想帮我还是想害我!」
朝廷禁止出口的货物走私被抓到,不管情节轻重,先关五年以上的牢房,所有货物充公,更要缴交一笔天价罚金,家底薄点的就算倾家荡产,也不见得能将人捞出来。
「大爷,小的当然是想帮你。你可别忘了,船务的事现在不是你负责,你只负责货物上下船调度核对,这工作正好最方便安排那批货物。况且就算被官府抓到,抓的人也不是你,是负责船务的二爷,你有什么好担心的?银子早已经入了你的口袋。」高昇连忙提醒他,「大爷,你可别忘了,你可以先收一半的酬劳。」
苏哲昌一阵恍然,沉笑两声,「说的也是,在这之前我早就荷包满满,有什么好担心的?」
「是啊,大爷,这笔买卖绝对划算,就算火烧起来,怎么也烧不到你身上,你就安心吧。」
苏哲昌心道:就是啊,货物上下船是他负责安排调度,其他人要安排走私货上船难度可能高了些,可由他来安排是绝对稳妥,甚至可以大大方方地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货物运上船。若要稳妥些,为了避人耳目,也可以利用夜晚,等船只出港前一晚再偷偷运上船。
「好,你马上安排我跟对方接头。」
第四章 黑石头的商机(1)
圆盘似的月亮高挂在幽蓝的夜空之中,银辉万里,夜色清凉如水,晚风吹拂,院里花香袭人,阵阵幽香随风飘进屋内。
沐浴过后,苏琬熙躺在床上高举双手,看着这块在烛光照耀下,流淌着温润光泽的墨玉。
这光泽像是有温度似的温暖了她的心房,有一种喜悦与激动的感觉,更有一抹说不出的凄苦与辛酸涨满整个心房。她明白这份悲喜不是她的感触,而是苏晚希的。
她不知道苏晚希这份激动从何而来,只是感觉到心很酸,酸得她想哭。
蓦地,一连串画面闪进她的脑海,她看到了苏晚希眼眶含泪,将这块墨玉退回给秋颢远时不甘又幽怨的神情,还有苏晚晴拿着这墨玉,在她面前耀武扬威时的得意表情,紧接着又有其他画面闪进脑海里。
直到那串记忆跑完,苏琬熙觉得自己整个人要虚脱了,放下手中的墨玉坐起身,抹去额头沁出的冷汗,对着外头的梅子喊了声,「梅子,帮我倒杯温开水来。」
梅子很快将温开水倒来,苏琬熙掀开身上的被子坐在床缘,接过温开水,一边喝一边借由开水的温度缓和自己紊乱的思绪,回忆方才的画面。
苏家是以河运起家,有了皇帝赏的那三千两黄金,买了三艘跑远洋的船出海做买卖,早年由苏老爷子经手海运事务时从未出过任何岔子,但他以自己年纪大为由,将棒子交给长子苏哲昌接手。没两年时间,接二连三出了几次大乱子,于是苏老爷子将苏哲昌的权力收回,改交由苏哲煜接手。
苏哲煜接手海运船务后从未出过错,为苏家赚得盆满钵满。在他接手经营的这几年里,苏家的财富增加了三四倍,颇得苏老爷子赞赏,却因此惹得苏哲昌不满,认为苏老爷子偏心。现在苏哲昌又因为二房与威勇侯府订亲,对二房是更加不满与怨怼。
从苏晚希的前世记忆中得知,苏哲昌前一阵子被人设计仙人跳,对方狮子大开口要五万两银子,苏哲昌深怕被苏老爷子知道后以家法处置,便偷拿金库钥匙从里头挪走一大笔银子,现在急着找钱路补坑,免得被苏老爷子发现。也因为这事,导致二房从此陷入家破人亡的悲剧之中。
她隐约记得,这一趟出海,便宜爹虽然一路平安归来,却带回了一个心机深沉的女人,温婉的母亲根本斗不过,最后父亲跟母亲也因这女人感情失和。
彼时母亲怀有身孕,早产生下小弟。小弟刚出生时还有哭声,可不过片刻就夭折,产婆不知跟父亲说了什么,没多久父亲便将母亲关进佛堂。
弟弟失足跌落假山,撞坏脑子成了憨儿,母亲受不了打击,发疯跳井而亡。小弟出生时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苏晚希的这段记忆是空白的?当时是出什么事情,让父亲一怒之下将母亲关进佛堂?
她直觉这件事情很重要,可苏晚希怎么会没记忆呢?是刻意遗忘还是真的没这段记忆?
她现有的记忆便是花氏过世后,继母生了一个儿子,不久后弟弟苏辰曦失足落水淹死,而苏晚希也在继母跟大房的设计下,失身改嫁给渣男吴杰,一生悲苦,含恨而死。
等等,到这边,苏晚希的记忆里好像有一段跟走私有关系的模糊记忆……
苏琬熙眯起眸子仔细搜寻着苏晚希的记忆,约莫过了三息的时间,终于让她想起。
是的,走私,苏哲昌为了补他的钱坑,涉嫌走私,父亲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帮他运货,而那个破坏他们幸福美满家庭的女人,则是接头的对方送给父亲的。
想到这里,她倏地站起身,不行,现在苏晚希的身子是她在做主,她可不能让悲剧重演,更不能让便宜爹碰上走私。若是想避开这悲剧,必须趁着船队出港前,让苏老爷子改变主意由苏哲昌负责这一次的行程才行。
她将墨玉戴回颈子上,站了起来,「梅子,我爹现在在哪里?」
「二姑娘,老爷现在正在书房。」
「走,我们去找我爹。」她抬脚就要出门。
「二姑娘,您等等啊,夜凉,披上薄氅再出门啊!」梅子赶紧拉过挂在屏风上的薄氅,提着照明宫灯追上去。
苏琬熙可没那闲功夫等她,动作再不快一些,二房就要掉入大房的阴谋诡计之中了。
待梅子追上时,苏琬熙已经快走到书房了。
只见苏哲煜跟花氏手牵着手在书房外的花园里漫步,月下赏菊,十分甜蜜。
看着感情很好的父母,苏琬熙在心头对自己说着,如此恩爱的一对父母,说什么她都要守护好。
她不想破坏这气氛,可事情紧急,她不得不当个大灯泡了,「爹,娘!」
看到女儿,苏哲煜夫妻赶忙松开彼此紧握的手,花氏有些尴尬,红着脸问:「晚希,这么晚了怎么还没休息?」
「娘,我来找爹有事,很重要。」苏琬熙表情严肃地看着父母。
夫妻俩互看了眼,苏哲煜虽然不知道女儿有什么事,但从她的表情来看,她要说的事情似乎很严重,他拉过妻子的手拍了拍,「朵儿,你先回房,我听看看女儿要说什么。」
花氏拿过梅子手中的薄氅给女儿披上,温柔的说着,「晚希,小心着凉。下回记得不管有什么紧急的事情,都要爱惜自己身子,知道吗?」
「嗯,知道了娘,我就是急了点,下一回一定记住。」如此温婉的母亲,她绝对不能让母亲被别的女人设计陷害。
看着妻子消失在转角的身影,苏哲煜对苏琬熙道:「好了,跟为父到书房来,为父倒是想听听看你有什么事情,进来吧。」
进到书房,苏琬熙惊诧的瞪大了眼睛,苏哲煜书房里竟然挂着好几幅大夏的地图,这地图的精细程度都快要赶上现代的了。
她正烦恼着怎么劝父亲放弃这趟出海,只是这方法治标不治本,看到这地图,她心里有了主意,正好可以利用这地图让父母避开接下会发生的悲剧。
「怎么,不是有事情要跟爹说,怎么进到书房就把口中重要的事情给吞下去了?」苏哲煜打趣着她。
「吼,爹,我哪里有忘,我只是被这几幅地图震撼到了。」她指着墙上挂的地图,「爹,这上头用朱砂做的标记,是您跑过的商路吗?」
「有的不是,是其他商队走过的路线。」苏哲煜点头,「水路跟海路爹几乎都走过,陆地上的大半没走过。」
她的手指在地图上指了指,「爹,那您有没有想过发展出一条陆地上的新商路呢?」
「这就是你要跟爹说的重要事情?」苏哲煜眉头皱了起来,他还以为女儿要说什么呢。
「爹啊,这事情很重要啊,这也是女儿急着找您的原因。」苏琬熙思索着要怎么跟他说这事,这可真是个难题,总不能老实是说为了避开悲剧,所以他不可以出海吧。
她要是把未来可能发生的事情老实说,她这便宜爹不以为她被妖魔附身了才有鬼。
妖魔附身……对了,她可以说是梦到的!
「是这样的,爹,其实我刚刚打了个盹,作了一个梦,那梦很恐怖,就像是亲身经历一样……所以我才急得找您。」
「你作恶梦了?」苏哲煜连忙拍了拍她的头,关心问道:「是不是吓到了?要不要紧?明天让你娘亲陪你到庙里上香。」
她抓注他的手,猛摇头,神色紧张的看着他,「不,爹,我没事,可是我觉得这恶梦像是在警告我,所以爹,我们二房一家千万不能轻忽这事情。」
苏哲煜搭着她的肩,让她坐到椅子上,语气温和的安抚她,「来,你别紧张,先跟爹说,你梦到了什么?说出来,爹再做决定好吗?」
她点了点头,将苏晚希前世所发生的事情大略告知苏哲煜。
苏哲煜听完脸色大变,他很想跟女儿说这只是一场恶梦而已,可这场恶梦关系到他们二房的破败,他不能不将女儿所作的恶梦放在心上。
这要是真的只是一场恶梦,过了就算了,可要是真的是上天借由女儿给他暗示怎么办?他要是不重视,很有可能会家破人亡,不管如何,他不能不重视。
就在他陷入两难中时,突然想起当年那位为他卜卦的大师曾经说过一句话,大师要他遇到难以抉择的事情时,听听女儿的想法。
苏哲煜收敛紊乱的心神,神情严肃地看着苏琬熙,「晚希,如若是你,你会如何抉择?」
「如果是我……」苏琬熙故作沉思片刻,「爹,我抱持的想法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既然那梦中的提示这么明显,我会改走另外一条路。」
「另一条路?」
「是的,既然海上不安全,那就改走陆路。我会以安全问题,还有现在出海做生意的商船太多,利润没有以前好为由,劝祖父另外组一支商队,到不靠海的邻国边境做生意。」
「你这提议是好,不过,女儿,虽说海上利润没有以前好,但怎么样都比陆上商队收益高,这么说你祖父是不会同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