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明白,左近厌恶她,是因为她极可能会害死无咎……所以她不应该再跟无咎在一起?
“大胆龙君,竟敢踹开鬼门,到地府向本王索人。”男子身形迅移,挡在无咎面一刚。
“那也是因为你们先拘错了魂,阎罗,将本君的妻子还来。”他冷眸寒凛。
湛朵一通知他,他随即赶来,岂料却听左近说,她的魂魄被强硬吸入地府里。
“何时龙君娶妻,怎么没找本王一道庆贺?”阎罗俊面如覆薄冰,笑得极冷。
“君十三,把她交出来。”无咎不废话,怒声讨人。
“君十三?”阎罗浓眉微扬,低喊道:“判官!”
“小的在。”判官不知从何处现身,递上生死簿。
阎罗接过手,翻开里头一页,递给他。“本王手下没有拘错魂,她确实是时辰到了。”
无咎眯眼,连看也不看地拨开生死簿。“不可能,君家祭主的福寿向来超过七十岁,君十三今年未满二十,她不可能命绝!”
“这要怪本王?”阎罗冷哼了声。“是你办事不力,该死的人没死,天命违逆,自然整个全盘都会改变。”
算了算,该死的一千多条人命,真正报到的不过数百,相关甚远。
“就算如此,也不该拿她的命来抵!”
“这生死簿上的名字是上头决定的,你去跟上头说。”阎罗一个眼神,示意判官捡起生死簿。
但崔判官捡起后,才惊觉不对,小声道:“干爷,是君十二,不是君十三,拘错魂了。”
阎罗蓦的回头,直盯着上头的名字,随即咬了咬牙,“管她到底是谁,反正她已经在地府,没道理再回凡间。”
“你拘错魂了,还敢将错就错?”无咎双手紧握成拳。“阎罗,要是我往上呈报,你可是吃不完兜着走!”
她回不了凡间?
如此一来,要他再等第三世?这就是当初拾扇预见的未来?就算他用尽手段,也无法提早圆满他们的情缘?
“大胆!你泄露天机,导致天命违逆,这事要是呈报上去,吃不完兜着走的人是你,你不赶紧回头补救,还敢在我这儿放肆!”
“放肆?”无咎低低笑开,蓦地敛笑凛视。“让你瞧瞧什么叫做放肆!”
他大手一挥,瞬间水从四面八方淹进地府,不过是眨眼工夫,忘川已经暴涨,魂魄被大水冲得七零八落。
“无咎!”左近想阻止,反倒被他气劲逼退到角落。
他回神,看着已经疯狂失控的无咎,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你居然水淹地府!”阎罗有些狼狈地跃上高处。
“不,是吐噬地府!”浅色瞳眸在黑暗之中显得异样妖魅,转眼间,大水早已淹过无咎头顶,然在水中的他,恰然自得,抬眼瞅着无处逃窜的魂魄。
奈何桥快要被急湍的水冲断,大水滚滚直朝阎罗殿而去,就连巨大的石柱也摇摇欲坠,整个地府为之震动不休。
藏身在三生石里的君十三随着水而摆动,一双复杂的眸直睇着他。
为了他好,她是不是该就此别过?
“给我住手、住手!”阎罗喊着。
“将本君的妻子还来!”
“毁了地府,你是罪上加罪!”
“你以为本君在乎?”他笑得张狂。
没有她,再大的罪都无所谓了!
那年,拾扇死了,他的心仿佛也跟着死了,没有她的岁月,他生不如死,为了再见她一面,他咬牙等待,日复一日,像是没有尽头。像是要把人给逼到疯狂,直到他遇见她。
一切如此美好,她是爱他的……她爱他,甚至献上身子,这对一个巫女而言,需要多么大的勇气,可以想见她是如何深爱他……
他以为,自己的等待值得了,然而才转眼,她便命丧黄泉。
第二世,他等了七百年,要他再等第三世……要他等多久?
他不等了!
“轰”的一声,地底下的小狱发出巨响,地面进开裂缝,一抹黑影窜出,闪身潜入左近心里,但他没有察觉,只想阻止无咎。
“无咎,你冷静一点!”
“滚开!”他大手一拂,左近被推出鬼门外。
他是铁了心,就算只有魂魄也好,他要见她,他要见她!
他闭上眼,寻找着她的魂魄,然而黑暗之中,没有恬柔的身影,没有她俏皮的神情,没有她撒娇使坏的逗趣模样,没有……什么都没有……
君十三愣得说不出话。就在她犹豫间,他竟要摧毁地府……她到底该怎么做?
到底怎么做才是对的?
“龙君,快住手,本王的阎罗殿快塌了!”阎罗急吼着。
“把她还给我!”他抬眼吼着,深眸如血。“十三,我的小石头!回来,回到我身边!”
他不要再承受一次心头被狠狠撕开的痛!他不能承受,不能!
蓦地,君十三受制于言灵,身不由忆地喊着。“无咎!”
以名立约,不管他身在何方,只要她开口呼唤,他都会来到她身旁。
无咎身形一闪,进入同一个结界内。
“十三?”
“无咎。”看着他,她悲喜交集。
怎么办?她弄乱了他的命运,如今她到底要怎么弥补?
无咎神色癫狂,有些难以置信地紧搂着她,怀疑自己疯了、入魔了。
可她是如此真实,她的气息,还在……还在……
“我们走!”他低喝着,拉着她消失回人间。
“喂!先把水移走啊,龙君!”阎罗气急败坏地骂着。“给本王记住,本王非到上头去参你一本不可!”
君十二差着四喜找人求救,陆敬和在得知情况之后,立刻请来城中最有名的大夫为她看诊,然终究为时已晚。
大夫的结论是,君十三中毒而亡。
可想而知,问题就出在姜汤。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十二,你说,是不是你做的?”君十一怒声骂道,瞳眸痛缩,没了平常的斯文冷静。
“我?你在胡说什么?拿姜汤来的是你!”君十二低斥道。
“姜汤是陆……”瞥见陆敬和走来,他恼声喝道:“陆太守,君家祭主死了,你要如何处理?”
“本官?”陆太守微愕。“本官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本官是好意备了姜汤要给每个人袪寒的,而且每个人喝了都没事,唯独她……”
“分明是陆太守要替五皇子报仇才这么做的!”君十一将矛头指向他。
“五皇子的事是他咎由自取,本官为什么要为虎作伥?”
“可祭主已死,难道陆太守不用给个交代?”
三人为了空间是谁害死君十三而吵成一团,此刻君十三躺在大厅的地板上,湛朵像是闭止养神地在她身旁打坐,而八云趴在她身上哭得柔肠寸断。
“人都死了,追问是谁杀的有什么用?有本事的就把祭主救回来!”她骂道:“祭主年纪还这么小,她待人这么好,到底是谁的心这么狠,竟然痛下杀手……祭主,别死,八云还想听你再唤一声八云姐姐……”
三人不约而同地看着她,正要低斥她的无礼时,君十二眼尖地瞧见君十三垂放在侧的双手微颤了下。
同一时刻,湛朵张开了眼,俊脸抹上了笑意,回头朝厅外看去。
“十三?”君十二低唤着,便见她的纤指动了下。“还活着!”快步走去,蹲跪在她身旁,轻触她颈间,发觉有了跳动,不禁连声唤着,轻拍她的脸。
“十三,醒醒,醒醒!”
八云错愕地看着她,就连君十一与陆敬和都觉得她的举措太过诡异而怔住时,只听湛朵笑喊着,“无咎,回来了?”
无咎从外头走进,看了他一眼之后,面无表情地在君十三的眉间一点,不一会,君十二喃着,她瞧见君十三长睫颤了颤。
“醒了……”
君十三缓缓地张开眼,瞥见八云的泪眼,还有甚少显露情绪,此刻却激动得热泪盈眶的君十二。
“我醒了。”她苦涩笑着。
几步外的君十一与陆敬和几乎瞪突了眼,不敢相信一刻钟前已经没了呼息心跳的人,竟又起死回生。
无咎双手环胸,注视着那两人的反应,再把视线移到君十三脸上,确定她状况安好,却见她身上盖着另一件外袍。
“这是谁的袍子?”他蹲下身,一把扯掉她身上的外袍。
君十二偏头看向他,不懂他这么问的意思。
“那是我发冷,向十二姐借的。”君十三赶忙道。
她知道,他是介怀鬼差勾错了她的魂,如今想想也真是巧,这袍子沾的是十二姐的气息,也莫怪鬼差搞错了魂。
“是吗?”他看向君十二,敛笑的眸色,寒怨得令人发颤。
“不是我,我没有杀害十三的理由。”君十二恼道。
“那么,就是那两个?”没有温度的眸子睇向陆敬和与君十一。
第9章(2)
君十三见状,想爬起身阻止他,这才发现自己浑身又沉又烫,但又极畏冷,感觉整个人快要虚脱了。
“无咎……”
他眯眼看着她脸上不自然的红晕,大手轻探她的颊,惊觉她发高烧,再挪往颈项,那热度简直像火炉。
“这……”
“别紧张,你没瞧见她浑身湿透,后来又被认定已经死了,就被搁在地上继续受冻,想不着凉,都难。”湛朵打了个哈欠,嫌他大惊小怪。
“先把祭主送回君家,我马上找大夫回去。”君十一当机立断地说,话落随即转身离去。
无咎盯着他的背影,再看向怀里烧得快要失去意识的君十三,想了下,终究还是决定先回君家再说。
紫微阁里,松果在火堆里劈哩咱啦地响着,烧出一室的温暖,还有松果特有的香气,让染上风寒的君十三舒服许多。
“无咎,你还记得我喜欢松果的味道呢。”躺在床上,初醒的她哑声喃着。
坐在床畔的无咎不禁一怔,瞅着她,却说不出话。
“怎么了?”她不解的问着。
“十三,你想起过去了?”在桌旁嗑瓜子的湛朵抓着酒壶晃到床连问。
喜欢松果的是拾扇呀,这事连他都知道。
君十三一愣,随即装傻。“什么过去?我不懂你的意思。”
她不想让无咎发现她已经想起一切,她甚至看到未来……她到底该要怎么做,才能扭转他的死?
“喔?”湛朵嘿嘿笑着,在床脚位置坐下。“听不懂就算了,反正不重要。”
无咎瞪着多嘴的好友,轻抚她的额。“与其在意那些,倒不如先找出害你的凶手。”
“……有什么好找的?”她闭了闭眼,不想追究。“阎罗王不也说了,根本是拘错魂,既然对方想要的是十二姐的命,那么便不关我的事,所以这事就算了。”
“算了?”无咎完全不作此想。“你以为君十二会与人结怨?”
君十三皱起眉,不想回答他的问题。
他心知肚明事情不单纯,但她不想他再介入这件事。
“有人想要她的命,你不觉得古怪?而且依她的个性,又怎么会因为你开口,她就愿意把外袍借给你?”他在君家听见,她和君十二的互动并不好,少有交谈,尽管君十二曾经打算替她上药,但那种表面工夫谁都会做。
君十一和君十二,都是拥有祭主资质的人,要说君十二得知自己天寿将近,而将衣袍借给君十三避祸,也不是不可能。
这种过魂代死的巫术,相信君家古籍里定有记载。
“……无咎,你不要再想那些了,反正我没事就好了。”
“你为什么不追查到底?你认为一切会就到此为止?”他眸色一凛,迸现野蛮暴戾。
君十三抿了抿唇,无奈道:“我不想追查,是因为追查了也没意义,不如当作什么都没发生,恢复原本的生活就好?”
无咎直瞪着她,恼她一点都不明白他的烦忧。
所有的命盘罽一场水患而改变,当多数人的命运改变时,那些改变将成蜘蛛网状延续下去,就连他也无法确定她的祝寿是否如前世那般长。
他怕,会在自己力所不逮的情况不失去她。
不是每一回,他都能够赶上。
“倒是你,要不要先回去?”君十三问,她记得阎罗王说的话,就怕这回泄露天机一事,再加上大闹地府,他真会被重罚。
她在三生石里瞧见的是——诛雷,那是神衹犯下天条时所遭受的责罚,一旦诛雷下打,会形魂俱灭。
“你赶我走?”无咎眯起眼。
“不是,我是担心你。”她急道,看向湛朵。
湛朵意会地搔搔脸,往他肩上一勾。“也对,先回去瞧瞧较妥,否则让十三担心着,怎么养病?”
无咎看着她半晌,叹道:“我去去就回。”
“嗯。”至少他现在回去,就算真有这,应该还来得及补救才是。
一出房门,看无咎一直睇向屋内,像是怎么也放心不下她,湛朵有些没好气。
“我说无咎,你到底在怕什么?”
“……她想了一些事。”
“什么事?”
“我无法确定,但她肯定记起前世,否是她不会赶我走。”他怕她的魂魄下黄泉之后,就会想起一些过往。
他不要她想起,想起她不爱他的前世……
“她要是想起了,往后就不会吃拾扇的味,这不也挺好?”
“不,她要是想起了,她会变。”那些不可抗拒、无法预测的变数,让他惴惴难安。
湛朵拍拍他的肩。“放心吧,不管前世如何,重要的是今生,她爱你,这就够了。”
“够吗?”无咎自问,他没把握。
“与其担心那些,你倒不如先担心自己。”冷哑的嗓音逼近。
湛朵回头,便见一脸森冷的左近走来。“怎么了?”
“他没告诉你?”左近冷道。
“什么?”湛朵看他再看向无咎,“对了,你没告诉我,你怎么把十三的魂给带回来的。”
“他水淹地府,毁了阎罗殿和鬼门关!”
湛朵眨眨眼,往无咎肩头一推。“有你的,够狠。”
“狠?对,就是他够狠,现在阎罗已经到上头参他一本,你等着看。”
无咎无动于衷,压根没把左近的警告当回事。“是他自己拘错魂又死不认错,怪谁?”
“怪谁?你为了一个女人大闹地府,你真以为上头不会追查这件事。”
无咎冷驽地瞪着他。“十三不只是一个女人。”
“你!简直冥顽不灵!”左近怒瞪着他。“你到底知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那又如何?我会承担!”
湛朵见两人声音逐渐大,索性张开结界,让他们骂个过瘾。
“你担得起吗?”左近恼声低咆着。“你知不知道没让水患夺走该死的人命,乱了命盘,加上你大闹地府,这些罪要是并罚,你连神格都没了,还等她位列仙班做什么用?”
无咎垂敛着眼,沉声道:“那些事我自然会向上头交代。”
“怎么交代?说你因为一个女人昏头,因为她,泄露了天机,让杭州的百姓得以逃过一劫?”左近笑得讥刺。“说到底还不都是因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