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错了……”她哭得肝肠寸断。
她错得离谱,因为她的自私,她毁了无咎,她把他给毁了……现在,她要怎么保住他?
“十三?”他不解地捧起她的脸。
“怎么办?要怎么办?”她只是想爱他,好不容易相爱了,为什么却引领他走向毁灭?
“你跟我说,我想法子。”
睇着退去肃杀之气的他,那温柔眸色逼出她更多的泪。
“要不,我找左近和湛朵一起想法子。”他道,只为了安抚她。
她刚要开口,瞥见天空闪过紫色疾电,当下心间一抖,她想也不想,扯着他直往大厅走,一路顺着长廊来到紫薇阁。
“你暂时在这里待着,不要出来。”
“你要去哪?”无咎不解地问着。
“我回房间找东西。”她去翻古籍,也许上头会有记载瞒过诛雷追杀的法子。
“你在这里等我,千万别出来。”
她踏出房外,在客房四周布下结界,就盼诛雷打不进结界。
“十三!”
“不准出来。”
她不知道左近和湛朵到底能不能帮他,在那之前,她得先确保他的安全。
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身影,无咎微攒起眉。
她的反应太古怪,像是瞒着他什么。
君十三回到房间,在书架上翻找古籍,突地听到后头有声响,她直觉的回头,惊见来人是——
“十一哥……”
“外头……”
她原以为他是被外头血流成河的阵仗吓到,但仔细看他的眼神,反倒是像极他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
“那是谁做的?你难道不知道死的那人是五皇子,不……他没死,他尽管尸首分身,他都没死……你知不知道如此一来,君家会被满门抄斩?”他暴咆着。
“十一哥……”他神色迷乱,教他骇惧地不断往后退。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当不了祭主,我退而求其次当当家,我所做的一切不都是为了君家,可为什么到最后,我却要为这个家而死?”他吼着,一步步地逼近。
君十三的背已经抵在书架上,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你说,为什么这次的水患没发生?”他眯眼瞪她,像是恨她入骨,仿佛她的存在坏了他的希望。
她被问得一头雾水。“我不知道……”就连她也觉得事情有异,但此时此刻,没有任何事比让无咎逃过天劫来得重要。
“我明明就听到无咎是这么说的,为何水患没有发生?”他向前一步,扯住她的手腕。
她瞠圆水眸,恍然大悟。“你……你是施术窥探得来的,根本就不是神见!”
原来他是故意假装不知道无咎的身份,其实他什么都知道。
“对,没错!可我这么做有什么不对?我还不是为了这些百姓?”怪的是,上一回也是我处理的,结果大伙最后感谢的却是你。
“而这一回出了岔子,你又逃过一劫,让这么多人为你而死,他们都是无咎杀的,对不对?他自以为在帮你,却不知道他这么做,会让君家灭族!与其让所有族人赔上性命,为什么该死的你还不死?”
君十三怔住,心头狂颤着。“我……”
“奶奶最看重的你,却是君家的大罪人!”君十一突地愤恨吼着,“明明我才是君家的祭主,为何有了十二又有了你?十二该死,你更该死!”
她咬着唇,泪水在眸底打转。
其实,她是知道的,在地府,她才发现,有人要毒杀十二姐,但是二姐因为怜她而把姜汤让给她……陆太守没有嫌疑,是因为,她可以看见他的本性。
既然如此,那么凶手必是……他。
她不想见到这样的结果,不想知道他心狠到要杀宝吕己的于是。
十二姐无情寡言,是出于不善表达:十一哥长袖善舞,却是城府深沉……她知道,她可以感觉到,只是选择假装不知道。
“所以……你死,好不好?”他说着,从袖里取出一把匕首。“这也是应该的吧?身为君家祭主,你本来就肩负守护族人的命运了。”
君十三噙泪看着他混乱的眸色,像是早已失去理智。
他说的对,她真的该死,她不但害惨无咎,也连累君家……可是,现在的她还不能死,因为她必须先救无咎!
“不行,我现在要是死了,君家就真的毁了。”她在脑里寻找安抚他的说词。
她不能死,她要救无咎,和他共偿罪孽,只要可以和他在一起,她落得什么下场都无所谓。
这一世,是她用上千百年轮回求来的,她不要轻易放弃。
但她却不知道无咎因为担心她而寻了来,听见她和君十一的对话,他脚步顿在门外。
“你要拿什么救?”
“拿无咎来救。”
那无情的口吻教无咎怔住,浑身血液像是瞬间冰冻。
“怎么救?”
“得到龙神泪。”她顺势谘着。
君十一不禁怔住,直视着她,“前阵子,我开始感觉到你的转变,原来……你也在算计他,你并不是真的爱他……所以,为了让他信任你,你不惜献上清白?”
“怀有龙子,是计划中的事,当务之急是将无咎留下,好生安抚,从他那里得到龙神泪,献给皇上,抵销君家之罪,等我生下龙子之后,还怕没有数不尽的龙神泪?”为了骗过他,君十三诱之以利。
他恍然大悟。“所以……刚刚你把他封在结界里。”
来她房间前,他发现她在客房设下结界,原不清楚她的用意,如今才知道被困在里头的是无咎。
这能力教他惊诧,从没想过她竟连龙神都能困住。
“把他困在结界里,我才能彻底掌握他,毕竟他杀了那么多人,必遭天罚,但就算老天要罚他,也要等到我生下龙子。”
君十一听得一愣一愣的,作梦也没想到原本纯真善良的君十三,竟有如此可怕的心计。
“一旦生下龙子,从此以后君家便是龙族后裔,这么做就能让君家永远立于不败之地,就算哪天龙神不再降临,咱们有龙子,不也一样拥有改变一切的力量。”
她说得铿锵有力,却不知无咎听得肝胆俱裂,理不清到底是什么样的痛苦,竟能将他凌迟到不能动弹。
“那我有什么好处?”
“当然有,君家需要十一哥的手腕去打通官脉,从此以后,谁敢不看十一哥的脸色行事?”
君十一听到这里,眼前仿佛出现百官低伏在他面前的景象,不禁扬声大笑,将匕首收起。“好,咱们就这么说定,我先去找太守大人,要他想办法将府里的事给掩盖过去。”
“好。”看着他走向房门,她暗松了口气,但就在他开门的瞬间,外头一阵强烈的气劲让他当场身首异位,鲜血溅上她的衣衫。
第10章(2)
瞪大眼,她还未搞清楚状况,喉头已经被人紧紧掐住。
她痛眯着眼,看着来人,不由得怔住。“无……咎……你怎么出得来……”她明明布下结界,他要是强行离开,非得灼伤自己不可。
“为什么?”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低滑嗓音教人不寒而栗。
她想开口,喉头却被掐得更紧。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他再问,凑得极近。“你以为把我困在里头,所以毫无顾忌地说着你的计划?以为我永远都不会发现?”
要不是他听到她的惊呼,强行离开结界,他至今恐怕还被蒙在鼓里。
他想起她的转变,就在画舫之后,她先是示爱,而后又狠狠地拒绝他,可在李成威意图轻薄她之后,她主动求合……这竟是因为她贪恋他的能力吗?
将他困在结界里,只是要留下他成为棋子……他终究只是她的棋子?
君十三这才明白,他听到她和君十一的对话,他误会她了。
“说到底,你迎合我,只是为了龙子?所以,你根本不在乎我为救你水淹地府会惹来什么后果?”他哺着,笑着,笑得肩头颤动,但殷红的眸却淌着热泪。“为什么要这样待我?难道我为你所做的,还不足以让你感动?”
原来左近全都说对了……一个具有神格的巫女怎么可能动情?
她没有爱,她不懂爱,否则她不会忍心这样伤他!
君十三摇着头,想说话,喉头却痛得像是要酿出血,但再怎么痛也痛不过心间的椎楚。
不是的、不是的,她是不得不说谎,那是为了骗过十一哥的权宜之计,给她机会,让她解释!她在心里呐喊着。
奈何他怒得发狂,看不见她眸底的真实,更听不见她心底的呼唤。
“你的眼里只有君家,从来没有我……我竟不如这些凡间百姓?”无咎笑得益发张狂自嘲。
“七百年前如此,七百年后如此,我不过是想要在你心底占上一席之地,你却连一点位置都不愿给我?”
他暴咆着,幸劲几乎要掐断她的颈骨!
此刻,他是真的想杀了她,他是真的恨她,恨她的无情,竟将他利用至此。
以名立约,她把他困在没有尽头的等待里,将他锁在似有若无的情爱里,让他哪里也去不了,心里念着的全是她。
他在三生石上刻满了他们前世的记忆,等待来生再见,三生石引领他们想起前世,今生再续。
七百年,他日复一日地等待。
等到了,以为相爱了,却是背叛的开始……
“是你辜负我……”他粗哑哺着。
他爱她,爱到甘心受缚,守着誓言等待,可她却选择更残忍的方式利用他。
她不爱他……不爱他……就他傻,困在她打造的牢笼里,一等就是七百年。
君十三嚅着唇,想说话,唇角却不断地溢出鲜血。
不是的,给她机会解释,听她解释!
“如果你不能爱我,那为何要告诉我,我们之间有三世的情谊?为何要让我期待?为何让我等待?你知不知道我是怎么度过漫长的七百年?只因为你一句话,所以我等,因为我觉得值得,只要能再见你一面,千年我也能等,可是……”她辜负他,辜负了他!
睇着她唇角不断溢出的鲜血,他泪眼模糊,笑着,却无比扭曲而空洞。
“十三,我不等了。”他喃着,吻上她的唇,尝见咸咸的血味,一滴泪仓惶地落在她脸上,瞬间渗入不见。
她想开口,可是口中却不断地溢出血。“不……”
她还没告诉他,她在三生石里看见了两人为何纠葛,还没告诉他,替他取名,那是出自于她的自私,只为让他爱上她……她还告诉他,将他困在杭州,只为得到相遇的机会……她还没告诉他,为了与他结缘,她付出了不断轮回凄凉孤死的代价。
她还没告诉他,她爱他,爱到愿意世世轮回,生生受苦,只求一份缘,如今他就在她面前,但他却看不见她爱他……
他看不见……
“这滴泪,盛满我所有的情,从此之后,我不再流泪。”他笑睇着她,无比哀恸,逼迫自己决定,“从此之后,我们互不相欠,既然不能相爱,我们不必再束缚对方。”
豆大的泪珠滑出她眼眶,他清晰的字语犹如刀刃,一字一刀地刺入她的心底。
“七百年,够了……我不等了……不属于我的,我不强求了……”他取下从没离身的额箍,往地面一丢,松开了她,转身就走。
他宁可失去神格被贬下凡,好让他遗忘这纠缠他七百年不放的贪嗔痴,让他终于可以解除这七百年来的束缚。
他不要再爱了,不要再爱了……爱情太伤人,太伤神……
“无……咎……”君十三趴伏在地,紧抓着他丢下的额箍,如泣血杜鹃发出哀鸣。
别走!听她解释,听她说……
不是的、不是的……
她挣扎着,突地想起——
不行,外头有诛雷!
思及此,她死命地撑起身子,跟跟呛地走着,来到房门口,瞧见他的背影,她喊道:“无咎……诛雷……”
天空闪过刺眼紫电,以雷霆万钧之势劈落,横过他的颈子,转眼,首落。
“不!”她拔尖喊着,大步冲向前去,跪仆在地,抱起他分离的尸首,张口往指尖一咬,口中念念有词,滴落的血水仿佛成了红丝,不断地交缠着他颈首横断之处,像是要将他密密绣缝。
然,天空却突地降下疾雨,冲毁她好不容易绣上的血痕。
“无咎、无咎……”她狠狠地咬着十指,以血为丝,不断地缠绕,却不断地被破坏,恼得她仰头瞪天。
“你还要我怎样?你骗了我!让无咎生等了七百年!让所有的命盘都出了错!不该是这样的……我不会允许的……我要救他,谁都不能阻止我。”
她划开腕间,以血封住他分离的尸首、结印,再转身回房取出她搁在案上的泥娃娃,将他的魂魄封进泥娃娃里。
顿时,泥娃娃的头颈断裂,像是老天在破坏她绞尽脑汁所想出的法子,一再破坏、一再破坏……
突地,她扬声高唱,那拔尖的嗓音不像是人声,凄怆哀绝,霎时山摇地动,江水翻涌。
疾雨斜打,狂风大作,整片大地被狠狠撕裂。
君十二不知从哪跑出,一把捂上她的嘴。“不准唱,十三,不能唱!”
这是世代相传的咒歌,她曾经听过,但没有勇气记全,就怕招来不祥。
她带人躲到北院的柴房,直到听到这可怕的咒歌才奔出,循声找到她。
“祭主……”跟着君十二跑来的有几个君家人,八云也在其中,正泪流满面地看着她。
“为何不能唱?老天不让我救他,我就毁天灭地,我要老天来见我! ”说着,她又要再唱。
君十二遂更用力地捂着她的嘴,吼着,“来人,给我拿布过来!”
一阵混乱之后,君十三被拖进房内五花大绑,嘴塞着布,不让她发出声音,可一旦布被口水浸湿,有些缝隙,她便又开始唱,几回之后,让君十二不得不痛下决定。
“副祭,八云给你磕头,不要毒哑祭主,不要……”八云跪在她面前,拼命求着。
“不是我要这么做,而是她一直唱着咒歌,会把一切毁灭……” 站在君十三房外,君十二捧着刚熬好的毒汤,百感交集。“是她不该动情,她不该动情……我早就说过了,我警告过她了。”
“可是……”
君十二没有后路可退,陆敬和追查着君家发生的血案,如束想要保住君家,就要找个人顶罪。可如今,十一哥己死,十三神智不清……还有谁能出面?
只剩下她了……
可在她死之前,她必须先将十三处置好。
推开门,她走到床边,便见君十三张着眼,双眼已经流出血泪。
“十三……”她唤着,抽开塞在她嘴里的布。
“十二姐?你把我关回暗室了吗?”
她一怔,看着外头亮白的光线,再看向她,只见她双眼眨也不眨,像是什么也看不见。
八云掉着泪,捂着嘴,不敢让她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