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我们到了,你快看,那就是锦亨园对吧?”当马车行至宫前大街,终于在一座门口矗着大铜石狮、气势磅礴的皇家园林前停下,未央也一马当先地跳下车,对锦亨园好奇地探看。
窦天琅无奈叹口气。“未央,不可以没规矩!忘了我们是什么身分吗?怎能把这里当成是云上城一样随意?”
“我知道,哥哥是奉皇命来选驸马的,在哥哥当上驸马之前,我们是南襄国来的外人,不可以有可疑行为。”
世人皆知,先时广武帝建立大广朝,特意封三功臣为护国王,划分北慎、东巽、南襄三国土地予三王治理,三王则起誓誓从李帝,永护李朝。
李家帝位传至懿惠帝时,发生了文庆太子与武昭皇子兄弟相阋的惨剧,文庆太子死于政变,于是武昭皇子李厚便代兄成了皇帝,一揽李家天下。
然而李厚平生只有女儿华皇公主,便颁旨为华皇公主招选驸马,命三国王储至广都候宠,除了北慎国肃王、东巽国的雕龙太子,还有她的哥哥——南襄国的天琅太子。不论是谁,只要被选为驸马,便能成为大广朝的摄政王,为子辅政,永固李朝。
其实,那些政治什么的她不懂,不过她听说广都有好吃的、好玩的,听得都作梦了,就是要哥哥带她一起来。临行前哥哥吩咐她,要跟来广都可以,但是在驸马之选结束之前,她都得乖乖听话,不但不能泄漏身分,还得女扮男装,假装成是他的随从才行。
于是,她乖顺地走回窦天琅面前,正经地对他打了个揖。“小的在此见过华皇公主的驸马,未来的广朝摄政王——”
耍宝的行径立即挨了窦天琅一记弹指。“刚让你乖一点又顽皮了,跟你说了,哥哥我不想做什么驸马,更不想当摄政王。”
未央抱着秀额喊疼,委屈地噘起嘴。“当驸马有什么不好?我听说华皇公主倾国倾城,美丽得像仙女……那么好的公主,哥哥为什么不想娶她?”
他板起脸。“总之,你不准随便口出此语,明白了吗?”
大广朝的摄政王是何等地位?要生性淡泊、命不久矣的他担此重任,别说皇帝不可能看上他,他自己更是毫无兴致。
“知道了。”哥哥神色严肃,未央也知道不能再多嘴,万一他恼极了,下令派桓玄送自己回南襄国可怎么办?
这时,锦亨园总管也步出门外,恭敬地迎接。“小的恭迎天琅太子驾临锦亨园,别院已为殿下准备妥当,请随小的入内……”
窦天琅立即换上微笑。“多谢总管接待,日后有劳了。”
“能为殿下效劳乃小的毕生大幸,请天琅太子切勿挂怀。”总管也满脸笑意,毕竟没人算得准,三位太子究竟谁会成为广朝驸马,他照子放亮一点总是没错。“那么,快请殿下进园,稍作休息吧。”
兄妹俩互视一眼,窦天琅踏进了锦亨园,未央也收起玩心,听话地随着哥哥走进了锦亨园。
安置了行李,稍作休息一夜,未央隔日一早便耐不住好奇,来到花园一瞧闻名天下的锦亨园美景。
若要她说锦亨园的独特之处,必定是百花丛簇的美景了。
园里不但春色无边,种满许多叫不出名字的珍花奇草,还有更多她识不得的蝴蝶盘旋园内,让她大开眼界。
就在她目不暇给地望着彩蝶时,一只巴掌大的青色蝴蝶也翩然飞过她眼前,她立即被那只蝴蝶吸引了,追着它的凌空舞姿。
当她被蝴蝶引进一道月牙门,穿过牡丹盛开的花丛,来到了锦亨园的水榭曲桥。看着那蝴蝶飞越水面,然后忽地拉高,下一秒,便翻过水殿檐上的尖角不见了。
她失望了下,目光落下,看见殿里坐着一个身形英挺的男子。
他身着紫色祥云绫袍,端坐的身形挺拔,相貌俊秀清朗、气宇昂轩,一见便知身分尊贵不凡。
当她继续打量他,想看看他在做什么时,却发现他好看的黑眸轻合,英眉轻拢,神情像是沉思又像是烦恼……
未央不由自主地接近他,不是为了他的英俊,而是他眉目间的忧虑给了她奇特的印象,好像自己与他似曾见过。
在哪里见过呢?为什么他锁眉的模样那么熟悉,令她也觉得忧伤呢?
来到他的面前,她好困惑地侧着头,专注地打量他。
忽然间,男子睁开眼,一双含着薄霜的眸便直入她的眼,让未央的心一震,鼻息甚至吓得一凛。
好熟悉的黑眸。明明冷漠极了,她却瞧出那里面蓄着忧愁,藏着哀伤。
从前,她彷佛也看过这样的黑眸……那双黑眸的主人究竟是谁?
“你是谁?”
低沉的嗓音划过两人间的沉默,未央看他皱起英眉,黑眸里则闪过狐疑防备的情绪时,她也灵光乍现,想起来他像谁了。
他……就是子玉哥哥!
她竟然遇到他了?!
“你是谁?”他又问一次,这次语气强硬了几分,显然对于受到打扰十分不悦。
“我、我是……”未央本想道出身分,可是想起答应过哥哥不能泄漏身分的事,于是又把话吞了下去。“我……我是南襄国天琅太子的随从……”
“天琅太子吗?”他自喃,唇边随即扯出一道没有温暖的弧度。“既然是天琅太子的随从,怎么不见你伺候太子,自己在这锦亨园闲晃?”
“那个……”他的问话让她措手不及,小脸一皱。“我起早了,太子殿下尚在休息,所以我随便逛逛,没想到迷了路来到这里,也不知道怎么回去……”
她起早是真的,至于哥哥是不是还在休息,她不知道,因为她一早整好装,便连问安也没就溜出了窦天琅专属的别院了。
第1章(2)
然而男子的目光更显深沉,完全不相信她的话。
一个随从竟敢独自跑来逛花园?
该不会他是天琅太子派来的探子,想要试探他吧?
于是,他故意微笑。“原来如此,那么麻烦小兄弟帮我带口信给天琅太子,说我有意邀天琅太子与北慎国肃王一会,如何?”
“当然——可以啊。”她马上答应。见个面有何难?她想哥哥也会答应的。
“那么,你继续慢慢逛吧。”他不再多言,起身要离开水殿了。
“等……等等!”未央却紧张地叫住他,随即越过他身边,跑到他面前。“你……我还不知道你的身分,怎么帮你传口信?”
倒挺机灵,还知道问他身分?
他本想此人若是刻意前来打探,必定早知晓自己的身分,不会出此下语,没想到他竟问了。
他有些意外,静静觑他一眼。“我乃东巽国雕龙太子,还以为你知道呢!”
“东巽国?”她秀眉一皱,然后惊喜地嚷:“你的确是子玉哥哥对不对?肯定是的,难怪我觉得你眼熟,长得那么像他……”
这些年来,虽然大家都认为她胡言乱语,不过她真的确信自己曾在花园遇到了一个叫“子玉”的男孩,他的忧虑、出众不凡的气质、还有温柔微笑的样子……她都记得,而且一遍一遍地回想,记得牢牢的,一直刻在心底——
他却无动于衷。“我不叫子玉,我叫重熙,是东巽国的二王子。”
好陌生的名字?怎么跟子玉哥哥的名字不一样?
“不是吧?我看你的确很像我认识的子玉哥哥,还是你有其他兄弟,其中有人叫做子玉?”
他耐着性子解释。“东巽王膝下只有二子,一是已故的元展太子,再来便是我,除此没有其他的王子了,更没有人叫子玉。”
未央困惑了。明明他像极了子玉哥哥,为什么不是呢?
但……原来他是元展太子的弟弟,怎么会这么巧呢?
“你……你真不认识有人叫子玉吗?”她抱着希望,还是想从他身上探到一点消息,毕竟他是东巽国的人。“我曾在东巽国王宫里遇到一个叫子玉的人,他跟你很是相像,你记得王宫里有这样的人吗?”
“没有。”他斩钉截铁否定。
“那么……你也不认识我,不知道我是谁?”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难过地瞅着他。如果他真不是子玉哥哥,难道是她犯了糊涂,认错了人?
把她的失望看进心底,男子的眼中仍然冷漠。“你不是天琅太子的随从吗?”
听见他的话,未央垂下眼,像是终于要死心了……
“你在这里做什么?”
这时,窦天琅的声音传来,随后便见他阔步走来,斥问未央。“我问你,不在别院乖乖待着,在这里做什么?”
未央一见哥哥严厉的目光,便知自己闯祸了,赶紧低头。“回殿下,我只是……一时贪玩,想趁殿下休息时逛逛花园……”
“大胆!”窦天琅斥喝。“你不过是本宫身边的一个随从,竟敢擅逛花园,不知道自己的身分吗?!”
至此,雕龙太子也可确定,这温润男子必是南襄国的天琅太子没错。
而眼前这个小厮,也的确是他的随从,只是如此动怒斥责小厮的行为,倒不像是传闻中性情温和随意的天琅太子……
心底默默琢磨,他微笑地介入两人间。“天琅太子请息怒,我看这孩子没有恶意,只是年轻玩心尚重,就不要太责罚他了。”
窦天琅终于望向他,微笑。“冒昧至极,敢问阁下是?”
他有礼一揖。“东巽国雕龙太子。”
“原来是雕龙太子!”窦天琅也立即举手示礼。刚才远远瞧见他与未央对话,从打扮举止来看便知来头不小,结果竟是雕龙太子?
他听过一些关于雕龙太子的传言风语,知道他是姨母——东巽王后刘氏的二儿子,素来不得母疼,个性亦讳莫如深,难以捉摸,如今一见,他那双不透喜怒之色的黑眸倒是证实了这个传言。
“让雕龙太子看笑话了,这孩子是我的随从,希望他没有惊扰了你才是。”
“哪里,我母后与南襄国刘妃是姊妹,天琅太子算来是我的表弟,所以特别想见你,方才也请这孩子为我带话了,既然有幸一见,我也在这边亲自邀天琅弟明日同肃王在这水殿一会,如何?”
“既然雕龙太子这么说,天琅也尊称您为兄了,自当从命。”
“那么,”两人礼貌寒暄,便微笑相别了。“重熙有事先行一步,在此别过了。”说完,他转身举步离去。
待他走远,窦天琅立即回视妹妹,给了她一记“你又闯祸了”的责备眼神。
回到锦亨园的别院,雕龙太子一进屋里,便有个身着暗行衣的蒙面女子上前行礼。“属下来见甚晚,请殿下恕罪。”
“不必请罪。”听这声音,是自己派往南襄国多年的重要心腹。“出月,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谢殿下关心,属下平安无事。”
他立刻问起要事。“听说南襄王忽然卧病在床,依你看,状况如何?”
他安插细作于南襄国多年,为的是监控南襄国的局势。对于要谋取天下的他而言,三国都是他棋盘上的重要棋子,容不得错手一回。
尤其是与东巽、广都接连的南襄国,更是他未来起兵时,必须拉拢掌控的势力,若南襄王活不到那时,他便得及早转移目标,好好拉拢他的儿子窦天琅了。
“南襄王染病多日,据南襄国御医诊断,此病虽不是什么大病,但南襄王年事已高,身体衰弱,连御医也不敢等闲视之。”
闻言,他的目光冷硬了几分。“那么,他会死吗?”
出月恭敬地低头。“若殿下希望的话。”
意思是,他若要窦震死,窦震就绝对会死吗?
“哈哈!”他忽然大笑,对出月的回答很是满意。“出月,看来当初让你留在南襄国,的确是个聪明的决定。”
当年他派她去南襄国,与正好出使南襄国的广朝大臣崔有忠碰面,没想到她不慎被人怀疑追杀,差点曝露身分,幸好那时至别宫休养的窦天琅救了她一命,还携她回宫成了他的女官,于是他将计就计让她留在南襄国,埋伏在窦天琅身边,一待便是三年。
出月立即乖顺地表示。“一切都是殿下英明,属下只是照殿下吩咐行事。”
他想起另一件事。“对了,我刚刚跟天琅太子碰过面,他的身边除了你,可还有别人?”
“殿下说的别人是?”
“除了你,他可有其他信任的随从?”
出月立即道:“有一随从桓玄,是天琅太子的护卫,亦是他十分看重的人。”
护卫?那弱不禁风的少年别说会武功了,又怎么可能是护卫呢?
何况,他竟然知道“子玉”这个名字……
“除了你与他,天琅太子身边还有谁?”
“没有了,不过……此趟来到广朝,未央公主也一起前来了。”
“窦未央?”
“是,公主假扮男儿身,伪装成天琅太子的随从,一直跟在天琅太子的身边,或许殿下所见之人正是她。”
原来是她!
他正怀疑谁会冲他喊出“子玉”这名字?原来是他曾在王宫里有过短暂接触的南襄国公主——
他还记得那时候,他正为自己的身世所苦,却遇到了漫无心机的她,她的笑容开朗讨喜,然而,她却是母后为萧元展择立的太子妃。
一想到萧元展,他的眸光顿时转为晦暗。
萧元展早已亡故,还来不及迎娶太子妃,也来不及成为东巽王。
而他,却成了东巽国的太子,也是在那之后,他终于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世,明白父王为何对他极其重视,为何母后对他总是冰冷疏远。
原来,他的确并非两人的亲生骨肉。
他是东巽王的妹妹——嫁入广朝李家的萧太子妃在文庆之变时以婢代死,得幸逃回东巽国而诞下的儿子,也是原本应该成为皇帝的文庆太子之遗腹子!
所以他自懂事便戴着龙玉,那是他的亲生父亲文庆太子的遗物,也是母亲生下他之后,唯一留给他的。
他从不记得母亲,听说她在自己还不会说话时便染病辞世,临终前,她让哥哥萧立抱着他,说这孩子将来会喊的第一个人,是他这个父王,所以请兄长把他当成自己儿子,直到他长大后再告诉他身世真相。
萧立做到了对妹妹的承诺,在他失去了亲生儿子萧元展后,终于告诉自己身世之谜,并立他为太子,让他以东巽国太子的身分欺世,暗地则开始布局对李厚的复仇,直到他能重掌天下,要回他身为李重熙的一切……
因此他蛰伏至今,为了夺回李家帝位、完成母亲与萧立的期望,他将不计手段,只求杀了李厚为父亲报仇,不管要取谁的性命——
“殿下,您对未央公主有何吩咐?”这时,出月再度开口请示。
“不必有动作。”他凛住目光。“你只要看紧天琅太子,还有随时回报我南襄国的局势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