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西禅师将他们摘回的千年龙王茶连枝带叶片捣碎,冲茶让陆涤香喝下后,他的脸色随即恢复之前的红润,只是依旧还是昏睡不醒。
这三天来陆匀香寸步不离地守在床前,只希望弟弟一醒来便能看到最亲的人在身旁。
荣西禅师试着替他把脉,不过依脉象看来,丝毫没有任何醒转的迹象。
“匀香,你真的看见涤香的眼睛张开?”
“是啊!方才我明明看见他轻轻眨了一下眼的。”
“这就怪了。”他又替陆涤香把了会儿脉,之后才将他的小手放回被子里。
“荣西伯伯……”她方才的确发现弟弟对她的叫唤产生反应的。
“匀香,你先去休息吧!如果再这样下去,不等涤香清醒,你反而会先累倒。
她在蜀都染上的那场风寒,到目前为止尚未完全痊愈,瞧她的脸色还白里透青呢!
“可是我、我……”
“别可是了,身子要紧。”他好说歹说,总算将陆匀香劝回房里休息。
之后换益庆定进房间,陪着师父一起照看陆涤香的病况。
“师父,您也一天一夜没休息了,要不要先回房睡一会儿?”他端着一盏茶递给师父。
荣西禅师接过后,随即掀起杯盖浅酌了一口。
“好茶,真是好茶!你泡茶的手艺真是越来越高明了。”
益庆笑了笑,随即问道;“对了,师父,护卫魏钧怎么好像不见了?”
“嗯,他先一步回京城去了。他们此趟前来不仅仅是护送我平安到达建安,另外好像还身负其它任务。”
“喔,原来如此。”他还奇怪一早怎么不见魏钧前来大厅用膳。“师父,那涤香的状况有没有好一点?”
“我想他喝下千年龙王茶梭应该已产生了效用,他的脉象如今已稳定下来,现在只等他清醒了。”
“师父,为什么他的病都好了,却还是一直昏睡不醒?”
“嗯……或许他的身子虽然痊愈了,但是他的心却还没有,在他内心一定有什么在阻止他回到现实的世界。”
“那我们该怎么做呢?”
“唉!现在只希望他能自己克服心魔,早曰由梦中清醒。”荣西禅师叹了口气,为故友的两名苦命孩儿相当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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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匀香双颊淌着泪水,自七年前那场大火的梦境中惊醒,满身的汗水濡湿了衣裳以及棉被。
她有多久没有梦见那天的景象了?是不是最近因为弟弟的事过于疲累,所以尘封已久的记忆才会再次苏醒?
她拭了拭额上的汗,挣扎地自床上坐起,忽然门外传来了益庆的声音。
“匀香,你快来,涤香醒了。”
“什么?!”
顾不得妆容不整,她赶紧冲出房间跟着他来到弟弟的房里。一进房,只见陆涤香躺在床上,正痛苦地呜咽着。
“爹、娘、姐姐……涤香好热喔!”他不住地扭动身子,弄乱了整张床铺。
“荣西伯伯,涤香他怎么了?”她着急地问坐在床边的荣西禅师。
荣西禅师缓缓回道;“涤香是醒了,可是他的眼睛却没有睁开,还一直不断地说着梦话。”
“涤香、涤香,姐姐在这儿。”听见弟弟嘴里不停呼唤着双亲及自己,陆匀香冲上前去紧握住弟弟发烫的双手,心中激动弟弟终子开口说话,她不停安慰道;
“乖!不怕,姐姐在这儿。”
床上的陆涤香似乎感受到姐姐的存在,原本痛苦的神情此时稍稍纡解,他喃喃说道;“姐姐,涤香好热。”
“涤香,我们已经逃出来了,不会热了。”没想到弟弟居然跟她作着一模一样的梦,陆匀香的眼泪不禁掉了下来。
“姐姐,我有话要对你说,虽然我答应娘不说的。”虽然他的双眼依旧紧闭着,但是口齿却异常清楚,完全不像定在做梦。
“那天晚上,我看见叔叔在爹娘的房间,他手上拿着一把刀,他、他杀了爹和娘呀!姐姐,是他,是他杀了爹娘……”陆涤香一鼓作气将藏在内心多年的秘密说出后,便又昏迷过去。
陆匀香震惊地听完弟弟的话语,脑子一片空白。七年来没说过半句话的弟弟,如今开口说话的第一件事,竟是这么大的秘密。
为什么……为什么.无数的疑问萦绕在她的心里,突如其来的真相深深冲击着她的思绪。
“叔叔他……为什么要杀了爹和娘?”她不能理解!真的有人能痛下毒手杀了自己最亲的手足?
“匀香、匀香。”益庆上前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担心唤道。
她软倒在他的怀里,心脏急遽跳动,瞬间呼吸困难。
“益庆哥哥,我、我……”陆匀香的唇色发白,脸色却突然染上一层骇人的青绿。
“糟了!益庆,快点抱她回房。”荣西禅师看着她身上发生的巨变,他担心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
“益庆哥哥,我的心好痛!”她的身子发冷,胸腔感到一阵剧烈的痛楚。
“匀香,你别说话,你的房间就快到了。”她脸上那抹惊人的青绿吓坏了益庆,他抱着她奔进房里,然后手忙脚乱地将她放于床上,转头向身后的师父叫道;
“师父,快来看看匀香她究竟怎么了?”
“益庆,你先让开,让为师替她把脉。J
益庆赶紧侧身让师父坐在床沿,伸手替她把脉。
“荣西伯伯,我、我好难过喔!”她喘息说道。
“匀香,不要急,你慢慢深呼吸。”
陆匀香虽然很想照着荣西禅师的话去做,可是胸口的疼痛实在过于剧烈,她眼前一黑,就这么晕了过去。
对于她身上突发的疾病,荣西禅师一时间也爱莫能助,这并不是因为他的医术不够高明,而是他知道,即使延请天下名医来替她诊治,同样也是没有用处。
陆匀香整整昏迷了一天一夜才苏醒,醒来后的她只觉全身虚弱无力,连要举个手起来都相当困难。
“你醒了!”益庆欣喜地迎上前去,低头弯腰查探她的状况。
如今她脸上原本的青绿颜色已经全然消失,剩下的是因为身体虚弱而发白的脸色。
“我究竟怎么了?”她摇着昏沉的脑袋问。
“你、你只是因为一时劳累而昏倒了。”他言词闪烁,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冰雪聪明的陆匀香岂会不察他的异状,只是她知道他一定是不想让她伤心,才隐忍着不告诉她的,所以也就接受他善意的谎一言,浅笑说道:“这样啊!那就好。对了,涤香怎么样了?”
益庆对于她居然轻描淡写地带过感到惊讶万分,可是同时也知道她的用意,因为那么笨拙的谎言岂能骗得了她?
“涤香他、他很好。”看着陆匀香脸上刻意展露出的温柔笑靥,他强忍着满眶的泪水如是说道。
听见弟弟状况良好的消息,她高兴地想马上下床去探望他,但因为身子虚弱,她一个重心不稳,眼见就要摔下床去。
“危险!”益庆眼捷手快地街上前将她抱了满怀。
依偎在他宽厚的胸膛上,她不禁双颊发热,害羞了起来。
“你就好好躺着休息,我去请师父过来。”益庆将她抱回床上躺好,温柔地替她盖上一件薄被。
“嗯。”陆匀香腼腆地低声回道,目送着他的身影离开房间。
方才和他近距离的接触,使得她芳心大乱、内心小鹿乱撞,虽然这并不是第一次和他如此贴近,可是却是她第一次察觉自己竟是如此在意他的存在。
没有他的房间是多么的寂寞空洞呀!不知是否是心理作用,她觉得自己的身子冷了起来,并开始眷恋起他温暖的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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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匀香,你醒了?”荣西禅师笑得慈祥,坐在她的床边替她把脉,接着端上一碗温热的汤药要她喝下。
“谢谢荣西伯伯,匀香觉得好多了。”她温顺地喝完手里那碗药,然后以澄澈无比的眸子望着他说:“荣西伯伯,我想您就直接告诉我吧,我究竟得了什么病?”
对于她开门见山的问话,荣西禅师知道今天无论如何都必须把事实说出,因此他叹了口气后,娓娓诉说;“我在陆记茶庄做客那年,两岁的你突然生了一场大病,那是一种叫做‘伤心碧’的怪异疾病,一辈子只会发作三次。第一次发病过后,若没有再发第二次病,那么它就终身不会再发作,可是如果第二次发病了,那么最晚在一年之内便会发作第三次,那将会是生命的尽头。
“那年,我摘取的千年龙王茶恰巧派上用场,成功止住了你身上的病症,如果你在二十一岁前没有第二次发病,就能根除住后第三次发病的可能。为了以防万一,我还将原本要带回日本的千年龙王茶的枝条留下给你爹培育,只要茶树能够顺利成长,即使你在二十一岁前就发病,它也能延缓第三次发病的时间,不让你的性命受到威胁,不过这却需要终身服食才有用。”
她不知道自己身上居然还带有如此怪异的疾病,而且为何从未听爹娘提起?
“那我为什么不知道有这件事?”
“这是我和你爹娘商量的结果。我们不想让你小小年纪便得知自己一生都将背负这么怪异的病,反正只要你能安然度过二十一岁的生日,那么一切便不再重要。”
“原来如此。”难怪几个月前她和益庆要出发前往蜀都时,荣西伯伯曾向她问了一句奇怪的话。
“那么接下来我只要按时喝下千年龙王茶,是不是就不会有性命之虞了?”话一出口,她随即又想到茶树的状况,灰心地道:“可是……邛睐山的千年龙王茶已被雷劈毁,而茶园里的又长不出新叶……”
“没关系,我先叫益庆去看看茶树的情况,我们再来想有没有改善的方法。”
荣西禅师亲切地为她打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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益庆收到师父的命令,向陆匀香询问详细地点后,赶紧朝茶园方向出发,根据她的说法,那几株茶树生长的场所,就是在他们俩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走在蜿蜒的山路上,四周的景象依旧熟悉,想起数月前和陆匀香的相遇,那彷佛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回想起那场邂逅,他的唇边下禁浮起一朵微笑。若在半年前有人对他说,半年后的他会带着笑容欣赏风景,他必定会嗤之以鼻不以为意,可是如今一切全都不同了,他的生命因为陆匀香而重新有了意义。
况且他还没对她说出那晚,他在内心决定的那句话呢。等到她的病好了,他一定要找机会对她说,只不过,听到那句话的她不知道会作何反应?是会高兴地马上答应?还是经过慎重考虑后拒绝呢?
怀抱着既期待又怕受伤害的心情,他转过一个弯,随即踏进陆家茶园的范围,他赶紧四下张望,寻找陆匀香形容的那几株千年龙王茶。
“那是什么?”
远远的,在茶园偏僻的一角,他看见了几株焦黑的残枝断干孤独地伫立在那儿,此刻内心涌起的不祥预感,催促着他快步前进。
“难道……这、这些就是干年龙王茶?”眼前的这番景象,让他实在难以置信。这几株瘦弱的茶树,居然就像邛崃山上那株遭到电击的千年龙王茶般,全数焦黑坏死。
没了!什么都没了。他顿时觉得五雷轰顶,忍不住双腿一软,跪倒在那几株焦炭面前。
“为什么?为什么?!”
这几株茶树是她存活下去的唯一希望,如今这个希望居然就此灰飞湮灭,他该如何面对还在屋里等候好消息的匀香跟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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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益庆脚步沉重地带回坏消息时,陆匀香一时间还难以置信,以为是他找错了地方,直到他眼角滑落了一滴泪水,她才知道,原来上天跟她开了一个这么大的玩笑,给了希望后,又残忍地将所有希望摧毁!
“匀香,对不起!我……”看着她哀戚的神情,他的心也跟着紧紧揪痛。
“益庆哥哥,不关你的事,一切只怪匀香命薄。”泪水已经流尽,接下来除了等死,她还能做些什么?
“对了,我听荣西伯伯说,涤香昨天清醒了?”她将话题转到弟弟的身上,并努力强打起精神。虽然自己的状况下佳,但起码弟弟的病情似乎正在好转中。
“啊!嗯……”益庆轻点了个头,脸上的表情似乎欲言又止。
“那他还好吗?有没有再开口说话?”
“……有,他复原的情况良好,师父现在正在房里陪着他。”
“那我就放心了,不枉我们千里迢迢从邛崃山取茶回来。我现在想去看他,不知道行不行?”
因为她的身子尚未恢复,荣西禅师吩咐她要好好卧床休息,不要随意走动。
“匀香,其实他……”益庆内心琢磨着,虽然有件事非告诉她不可,可是他真的不知该如何启齿。
“益庆哥哥,涤香他怎么了吗?”
“他……不,没什么,你当然可以去见他。”他想,有些事还是得当场见到才会明白。
“真的?那我……”陆匀香挣扎地自床上坐起,企图下床走动。可惜她的体力还是不足,最后只得麻烦益庆抱她,向弟弟的房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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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我带匀香来了。”进房前,益庆先敲了门,知会房里的师父一声。
“喔,你们进来吧。”
陆匀香一进房里便看见荣西禅师坐在床沿,而身旁的陆涤香则是精神奕奕地坐在床上注视着他们。
“涤、涤香!差没想到昏迷数月的弟弟,此刻居然神清气爽地出现在她的眼前,陆匀香又惊又喜,欢愉地呼唤着弟弟。
可是床上的陆涤香却是一脸迷惑,他转头看向身旁的荣西禅师。“这位姐姐是
谁?我认识她吗?”
什么?听见弟弟的问话,她不禁大吃一惊。一向对她依赖甚深的弟弟,如今居然像个陌生人般地看着她,究竟发生什么事?
益庆感到怀里的陆匀香身子微微颤抖,知道她所受的打击不小,连忙附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涤香他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了,师父说可能是千年龙王茶的效用太大,它不仅治好了他的身体,同时也治愈了他的心。由于他内心那些恐怖的记忆对他的苏醒是一个阻碍,所以千年龙王茶便消除他的回忆,让一切重新开始。”
“那么包括爹、娘,还有我,他全都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