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阿猛一开始就嘲笑她,不肯出手帮她,认为她只有坏事的份,不出半刻便会事迹败露,让人捧棍齐下,当是小贼打个半死。
“作奸犯科是不对的行为,你私闯民家便已触法,按律当随我走衙门一趟,由大老爷判决你有没有罪。”窃盗,轻者拘役三个月,重者发配边疆充军。
“风……风二哥,你真要将我绳之于法喔!不能当没看见吗?”她小声地恳求,拉着他衣领娇声软语。
“身为执法者怎能贪赃枉法,私下纵凶,我一介光明磊落的公门中人,岂可带头蔑视律法。”敢做贼就要勇于承担后果。
“风二哥,你好无情,人家都低声下气的求你了还不放过人家。”她语带不平的娇嗔,小嘴微噘。
“谁叫你要做贼,于法不容。”知道怕了吧!不是人人都有为恶的本事。
是呀!谁叫她是贼。“那有没有补救的方法,我什么都没偷喔!”
“有。”风妒恶好笑地抚抚她柔顺乌丝,轻柔地碰触柔嫩芳唇。
“真的?”她喜出望外的说,失望的小脸立即散发生气勃勃的亮光。
“说:‘抱歉,风二哥,我下次再也不敢了,一定乖乖听你的话,不再乱走乱闯害你担心。’”多让她吓几次,他肯定早生华发。
“喔!风二哥,我下次再也不敢了……啊!少了抱歉,重来重来,我再念一遍……”净水两手拉着耳垂,一副求饶的讨喜模样,让人瞧了好笑又好气。
不过她很快就发觉不对劲,柔媚如丝的眼眨了又眨,困惑又苦恼地捉住她两倍大的手掌,顿时转嗔为嗔,娇怨不已。
“风二哥,你太坏了,居然戏弄人家,差点被你骗了。”枉他还是耿直的正人君子,没想到也会使小人手段。
风妒恶闷笑的接住她捶打的小手,头一低在珍珠耳垂旁低语,“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胡来。”
“人家哪有胡来,不过想帮你……啊!这是……什么?”怔了一下,她一抚唇上气息。
偏过头的她不晓得自己碰到什么,暗沉的墨黑里只听一声急促的喘息,她十分好奇地扬起手,碰碰尚未遗忘的气味来源。
接着,更深浓的重喘声急过她的心跳声,还没意会到发生什么事之前,整个人落入紧抱她不放的胸膛中,粗浓的气息覆上微启樱唇。
那是什么感觉她说不上来,只觉得头很昏沉,心跳得极快,浑身麻酥,完全使不上一点力,好像被一团火包住,既热且狂地烧灼到心口。
骤地,有阵冷意袭向背脊,她轻嘤地推开他,满脸春潮未退的娇媚。
“我……我不帮你了……”她低着头,努力抚平狂跳不已的心。
“你非帮不可,我们是一条船上的贼。”他们做的错事是回不了头的。
闻言,她噗地笑出声,随即又认为轻浮地抿起唇,用眼角斜睨。
“小净,我不会负你,我是真心地喜欢你,绝无半点虚假。”他的心涨满她的身影,无法从心头割除。
“呃,这个……我们是不是该做贼了,再晚就天亮了。”她逃避地不敢直视他的眼,有种想哭的心痛。
她爱上凡间男子了,而这绝对是不被允许的,他们都会受惩罚的。
“看着我,不许敷衍,你心中当真对我毫无爱意?”若是如此,他绝不强求。
风妒恶挑高亟欲逃开的雪颚,清丽的娇颜映着桃花颜色,借着窗外洒进刚探出头的月光,他从她闪避的眼神中,读出和自己一般的情意,以及……害怕?
“我、我不能……不可以……我、我们会遭天谴……”她不能爱他,也不可以爱他,动了凡心的仙子会被关进冰牢。
“天谴?!”要不是时机不宜,他大概会笑出声,他们能否在一起关天何事?
“风二哥,我们可不可以先找出张老爷犯案的证据,还你一家血债,我第一次做贼很不安耶!”她紧张得心都快跳出来了。
“小净……”他沉下眉,左右为难。
“好啦!风二哥,你找左边我翻右侧,一定会有所斩获,说实在的,这么暗还真有点不便,让人心很慌……”哎呀!她撞到头了。
刚刚不是还有月光吗?怎么真要做贼了反倒跑去云后躲起来,天都不帮她。
见她往柜子一撞,心疼不已的风妒恶连忙一扶,“怕了就先回去,改日再来。”被她这一搅局,他也忘了要逼问她什么,一心担忧她伤着自己,萌生退意地不忍她再跌跌撞撞,把一身细肉跌出青肿紫淤。
“不……不用了,我没事,既入宝山岂可空手而归,人家说贼若偷不到东西会倒楣三辈子。”错过这次,他和阿猛准会把她看守得死死的,不再让她有下一次机会。
唉!她的好奇心永远多那么一点点,若没得到满足会老记挂在心上,直到满意为止。
横睇一眼,他是想骂骂不出口,独吞愠意。“真把自己当成贼不成?!”
口口声声贼之道,她是入戏太深。
“呵……过过干瘾嘛!我没当过贼,总要搬出三分架式……啊!这尊流水观音会动……”大士,祢真这么灵验呀!她一做坏事马上知情。
误打误撞地,一扇隐门忽从书桌后移开一丝缝,透光的隙缝隐约可见耀目的金光,风妒恶接手转动观音神像底盘,门缝渐开足以容纳一人通行。
他在前头领路,净水后行,两人一前一后的进入通道,骤然光亮的密室竟有丈宽、高十尺,十二颗拳头大小的南海珍珠镶嵌壁柱,散发出柔和的光泽照亮一室。
但令人惊奇的是那一箱箱未上盖的金银珠宝,黄澄澄的元宝,亮晃晃的银子、玉珥、发簪、璎珞、圭璋玉佩……女人家的首饰居然满满一箱,还往外溢散。
“这只半环状玉块是我娘生前最爱的物品,是我爹送她的订情物,她向来爱不释手的配戴在身上,常说日后要带着它入土。”
睹物思人,倍感凄凉,物存,人却已不在人世了。
环视堆积如山的财物,向来迷糊的仙子说了句发人省思的话,“原来你家曾经如此富有呀!难怪惨遭横祸。”
福祸双全,人的福气有多少,便有多少灾难,难有两全。
人一旦累积到令人眼红的财富,要不遭妒着实很难,在有心人的算计下,反而惹来杀身之祸,祸随福至。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同样地,拥有过多的钱财不见得是件好事,它所引来的贪婪之心足以使人性沉沦,成为吃人的恶鬼。
第六章
因为富有,所以惨遭横祸?
望着昔日的旧物,难掩悲痛的风妒恶想着这一句话,当年的风家确实富可敌国,常呼朋引伴在家中设宴,大摆流水席与五湖四海的江湖人士结交,当是知己慷慨解囊,从不因对方的贫贱而皱一下眉头。
久而久之,大家都知道风宅主人的急公好义、乐善好施,一有急用便来开口,不管白日或黑夜,只要一敲门就能解燃眉之急。
虽非全国首富却以富有闻名天下,而扶幼济弱的侠义作风更广为人知,出手大方、为人海派、豪爽的侠客风范令人倾慕,致使家中宾客盈门,鲜少有门可罗雀的冷清。
犹记家里总是满溢笑声,人来人往好似市集,与爹把酒言欢的叔叔伯伯笑谈着家国大事,不掩侠女豪气的娘则在一旁煮菊烹茶,手捧香茗劝客莫贪杯,一杯清茶能解百忧、除烦恼。
但是——
如今这一切都如雨后残花,碎得一片片了,他们好客的结果竟是家破人亡,一颗能起死回生的宝珠成了诱因,引进觊觎风家产业的盗贼,双亲若地下有知,怕也欷吁不已,直道钱财害人。
“咦?这里有一条线耶!我拉拉看。”真好玩,一拉还会弹回去。
“不要碰……”糟了,慢了一步。
风妒恶制止的声音才一扬起,宏亮的钟声已由外传来,音沉声重地传至每一角落,造成极为骇人的回音,盖过人所能发出的声响。
震耳欲聋的净水看得见他唇动得厉害,却不知他在说什么,她双手掩耳地想阻止穿脑的钟声,但是于事无补,起不了多大作用。
她一拉一弹的细线是金蚕丝,它坚韧无比又十分柔软,连接着屋外的滚轮机关,敲响铜铸的百斤大钟,其为防贼所布置。
原本他们可以全身而退,不惊扰任何人,但是她一时的好奇心又起,这下子想走也走不了,她在无意中又惹祸上身。
“风二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晓得那条线拉不得。”可惜后悔为时已晚,自己当真成了贼。
“你……”欲言又止的风妒恶只露出无奈的笑意,对她的闯祸本事只有四个字——
无言以对。
一般人见到金银珠宝,第一个念头是搬光它们,不会有空闲理会一旁无用的线,双目早被庞大的财富蒙蔽了。
而她却反其道而行,对玛瑙、翡翠不感兴趣,珍珠美玉看都不看一眼,偏偏对一根金丝兴味浓厚,非得扯一扯、拉一拉,方能得知其用处。
怪只怪他太沉溺于过往的悲伤中,忘了她活泼好动的性子,没能盯住她的一举一动,以至于让两人置于麻烦的风暴中。
“风二哥,外面有人在喊呐!我们要不要应一声?”好像很热闹,人来得很多。
他苦笑,“出去吧!总要面对的。”
“滚出来、滚出来,赶快给我滚出来,你们这些不知死活的贼不要心存侥幸,你们已被团团包围住,插翅也难飞,快滚出来受死……”
听着鼓噪的高喊声,顺手取了几件旧物的风妒恶再也笑不出来,他一手护着身后的娇弱女子,一手握紧剑柄走出密室,一场硬仗正在前头等着他。
但是一看到那张毫无忧色的娇颜上眉间的山峦一层层往上叠,都到了生死关头了,她依然无风无雨地带着兴意被打断的不满,真不晓得她是过于豁达,还是看淡人世无常,叫人为她忧心不已。
“原来是两位呀!真有闲情逸致,大半夜里风流也能逛到我张家的宝库,我是不是该说一句,‘辛苦了。’”敢偷他张万富的财物,简直是死到临头犹不自知。
书房外火光重重,几十支火把燃起熊熊烈火,将月淡星稀的大院照得有如白昼,也照出每一张凶恶脸孔,阴沉冷漠地盯着由内走出的人儿。
“张万富,你恶贯满盈,杀人夺产,你的死期到了。”他要手刃仇人,为报血仇。
“哈……你行窃失风还敢振振有词,乱栽罪名企图脱身,你身为公门中人知法犯法,我都不晓得该怎么帮你才好。”果然大胆,以寡敌众居然还敢大放噘词。
风妒恶冷冽的一凝,面布寒霜,“收起你的伪善嘴脸,听到我的姓氏,你没有夜里惊得睡不安枕,担心满身是血的鬼魂找你索命?”
“什么鬼魂索命,你少说些耸动言词,姓风又怎么……”他心里打了个突,眼中暗生惊,“你姓……风?”
张万富吞唾的动作十分明显,眼神飘忽不定地看看四周,旁人不难看出他在害怕,似在畏惧某些无形之物。
“风家惨案有你一份吧!一夜间夺走七十几条人命,你没日日不安、夜夜担心枉死的人会来找你吗?”他的家、他的亲人因一个“贪”字而枉送性命,他良心何安?
“你……你在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懂。”张万富矢口否认,连退三步走到护院当中。
“听不懂?”风妒恶冷笑地取出娘亲的饰品,高举过眉。“这便是证据,随便找个江湖人物都能证实此为先母之物。”
不容他狡辩。
猛拭冷汗的张万富大声反驳以壮声势。“我买的不成吗?只要有钱没什么买不到。”
“好,你在哪里购得?卖家是谁?成交单据在何处?在何地交货?何时买卖?你用多少银两买进?”银子不是无所不能,它是铁证。
“嗄!这个……我忘了。”他一急,汗流得更凶。
“一句忘了就能抵销所有罪孽吗?我风家老老少少的死岂是你能遗忘的?!”怒极举剑的风妒恶目红如赤,悲愤地瞪向残害他一家的凶手。
张万富惧极反生恶胆地大喊,“不要把莫须有的罪名栽赃在我头上,分明是你赃证确凿还反咬一口,以为我会心生畏惧而放你一马,你这人的心机也未免太深沉了。”
哼!他抵死不认又能奈他何,老子有钱,想买什么就买什么,连县太爷都是他养的狗,小小的捕头能把他怎样,他是不可能承认惨案发生时他也在现场。
张万富根本不把风妒恶放在眼里,他仗着人多势众益发张狂,阴狠的本性渐渐展露,横肉四垂的嘴脸扬着凶残。
“是不是莫须有的罪名你心里有数,要是我取出你抢夺而来的财物让人指认,你认为有几人相信你没涉案?”他休想脱罪。
“你……”张万富忽地大笑,脸上肥肉跟着上下抖动。“我不认罪你能拿我如何,本来念在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可以不计较你的宵小行径,但是……”
他的笑转阴冷,狭小的双眼眯出一抹狠光,一尊弥勒佛顿时化为万恶鬼王,圆胀的身躯似吸精食魄的皮囊,阴气森森。
“我不会让人夺走好不容易获得的富贵,那些财富全是我的,你别妄想从我身边拿走它们,就算你是风家的遗孤,我仍要告诉你一声,我是老实的商人,所有的财物部是我辛苦赚来的所得。”
他就是打死不认,死咬着自己是殷实人家,不做伤天害理之事。
只是,他也不能让风妒恶活着走出去,让官府的衙差来搜家,唯有除掉他方能高枕无忧、永绝后患,没有人知道他的黑心钱从何而来。
肥肉层叠的手吃力地举高,张万富打算下令取他性命,晓得他秘密的人并不多,而死人开不了口,是最令人安心也是最万无一失的方法。
“你明明是猪嘛!怎会是个人,别人的东西就要还给别人,强占着不还会下十八层地狱,受穿骨刨心之刑。”喔!以他的罪行大概要加上拔舌、刖足、火烙吧!罪繁不及备载。
一颗黑色头颅从风妒恶身后露出,骨碌碌的大眼如明亮星子转动着,承载着水灵灵的澄澈眸光。
“小净,躲好,别逞强。”他已经想尽办法要藏好她,不让人发觉她的行踪,她偏在这节骨眼上搅局。
净水好不无辜的眨眨眼。“人家有躲嘛!可是你太高大了,挡住我看热闹的视线,我只好跳出来看个分明。”
有好玩的事都不找她,她会不满蛇。
瞧瞧这么多举着火把多像庙会,一个个站立的壮汉是庙方扮演的十八罗汉、七十二铜人,一动也不动地等着听候发令,他不让她看真是太可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