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出来,我可以网开一面放过你。”村上行心中暗骂,这个贱女人,他绝对不会放过她,竟敢如此羞辱他!
步薇琳笑出来,学他那种瞧不起人的笑法。
“你以为我会上当吗?村上先生,我警告过你最好不要耍我,显然阁下并未将我说的话听进去,真可惜……这阵子我委屈自己应和你,我都快吐出来了。”
村上行勃然大怒,动手掐住她的下颚,丑态尽出。“我叫你交出来!”语毕,动手抢。
“下流!”步薇琳大斥一声,扬掌一挥。
“啪!”清脆的巴掌声响起,吸引了走廊上参观群众的注意。
村上行错愕,他从小到大第一次被打,还是被个女人甩巴掌!但错愕还未回神,一个比步薇琳巴掌力量更强的拳头,将他一拳打倒。
“给我站起来!”唐谦一暴怒地吼道,一把将倒地的村上行拖起来,拳头往他肚皮送。
步薇琳也很错愕,原本她赏完巴掌后要大叫非礼,性骚扰,她手中有录音,足以构成证据。
“对别人珍惜的东西出手,要有必死的觉悟。”唐谦一揪起被打得眼冒金星的村上行,露出白牙笑得狰狞。“看清楚了没?那个姓步的女人,她是我的,我今天就教教你,当一个男人不能没有肩膀!”
眼前一片红雾,蒙蔽了他的理智,他不允许步薇琳接近那个男人,总觉得她会背着他胡来,果然不出所料。
方才他排开拥挤的参观人潮,眼中盯着他们俩互动,只见村上行不断骚扰,她背对着他,唐谦一看不见她的表情,一刚走进他们,就看见村上行伸手扣住她的下颚。
村上行对她出手!那让他失去理智,他拳头直接送上,废话不用多说。
“谦一,不行……”步薇琳头大,立刻冲上前抱住他的腰,阻止他。“很多人看着!”这会影响他的声誉,他是“唐谦一”啊,多少人冲着他而来,他知道吗?!
“有胆做,就要承担,混蛋!”唐谦一啐了村上行一口。“敢对女人出手,你算是男人吗?”
被唐谦一揍得直不起身,村上行狼狈不堪,这辈子没受过这样的屈辱。
“我不会放过你们……”抹去嘴角的血迹,怨恨的眼神瞪着眼前的男女。“我一定会告你!”
唐谦一被他那副不知死活的神情气得又上前拎起他。
“尽管告,我维护被你性骚扰的女友揍你一顿,对我的事业并无坏处。”民事赔偿难免,但会为“唐谦一”博得部份民众好感。
基本上,他的经纪人会对这种事情开记者会表示痛心和抱歉,但私底下会开心说他干得好,这样的话题对他的事业有帮助。
“谦一,住手!”步薇琳紧张地阻止。
“你闭嘴!这帐回去再跟你算!”唐谦一对她不听话的举动感到非常的愤怒。
再度把村上行揪到眼前,他仍难俺气愤,“你放心,官司少不了你一份,我倒要看看性骚丑闻能不能毁掉你的前途!”
“住手!”声如洪钟的突来喝斥令众人心一震,步薇琳受不了这种大音量而掩耳。
唐谦一微微偏头,望向声音来源。
两名穿着正统和服的老人,挟带着泰山压境的气势,在工作人员的安排下排开人潮走来。
其中一名不陌生,是日前见过的阪本健,只见他恭谨地跟在一名老人身后。
那名老人高瘦,看起来约七十来岁,头发花白,脸上满是皱纹,穿着正式的日本男子和服,沉稳庄重,有武士出征前的肃杀之气。
在距离三步之遥,他停下脚步。
“社长。”步薇琳背脊僵硬,如临大敌,小心翼翼地鞠躬行礼。
这名老人正是村上实业集团的社长——村上云龙,看起来才七十来岁,其实他已经高龄九十,身体十分健壮。
“爷爷、爷爷!”村上行讨救兵。“救救我……”
村上云龙拿起胸前的老花眼镜戴上,待眼前的一切清明。
唐谦一的脸微微侧偏,以观望的态度望着这名位高权重的老人,暗忖着这位长者会如何处理现在的情况?
是痛责出手打人的他?抑或是谴责没用的村上?或者怪罪引起事端的薇琳?
不过无论他如何猜测,都猜不到这名传言中气势凌厉的老人,竟会有这种反应——
“俊彦……”村上云龙眼眶湿润,声音喑哑,望着唐谦一,一脸不敢相信,伸出颤抖的手,在阪本健的扶持下,一步一步走向他。“俊彦啊……”
“我不是俊彦。”唐谦一眯眼,沉声否认。
村上云龙这才清醒,仔细看着眼前的年轻男子,肖似的五官,连那义无反顾的个性都像,怎么可能?!
“你是什么人?”回过神的村上云龙并未理会求情的长孙,眼中只有肖似故人的年轻男子。
“唐谦一。”他放开手上揪着的村上行,理了理身上的衣物,倨傲地对村上云龙报上大名。
“是你想看俊彦的图?为何?你是什么人?”村上云龙是从阪本健口中得知,他所欣赏的陶艺名家唐谦一,长得跟村上俊彦极为相似,并且在找那张图。
为此,村上云龙特地来见他。
“所以那张图真是出自村上俊彦之手?那么帮我问问村上俊彦,为何不记得一个叫唐子绘的女人?”唐谦一口吻难掩愤怒、怪罪。
村上云龙闻言,再度红了眼眶。
第4章
高耸的石砌围墙,阻隔了尘世喧嚣,墙内的世界古意盎然,假山流水、绿绿意幽幽,肥硕的鱼儿水中嬉戏,流水潺潺,庭院的石阶带有老旧古朴的味道,时间仿佛停止。
这座日式老宅,屹立与东京近百年,整修多次,一直以来维持着原有的模样,深门别院,小径幽幽,在盛夏仍感到凉意,流露出一股淡淡的幽怨之气。
若说这里有鬼,一点也不意外。
小厅内,袅袅轻烟升起,弥漫了黑檀木桥。
村上云龙双手合十,闭眼对堂前牌位呢喃,最后伏地跪拜。
唐谦一跪坐在榻榻米上,神情肃然,凝视着前方的牌位,摆放在双腿上的手,蓦地握紧。
村上俊彦——他的爷爷,死了。
这个答案他并不意外,但,没想到……
昭和二十年,西元一九四五年,四月三日,村上俊彦离开台湾一年后,为躲避美军轰炸,撤离东京时,却未躲过肆虐的炮火,中弹身亡。
“没想到奶奶等了六十年……这个人,早就不在了……”唐谦一一瞬间无法释怀。“不在了……”那么漫长的等待,而这个人,根本就不会回来。
“谦一君,村上家对子绘小姐造成的伤害,请原谅。”强悍的村上社长,纵横建筑业界六十几岁的强人,转过身,对唐谦一伏跪行礼。“很抱歉。”
唐谦一守不住这样的大礼,眼前的老人是自己的长辈。
“社长别这样,晚辈受不起。”他连忙将老迈的村上云龙扶起。
“一切都是我的错,当时如果我让俊彦走,我让他走……就不会造成所有人的遗憾……”村上云龙流露出愧疚之色,借着唐谦一扶他起身时,紧紧握住他的手。“我做梦都没想到,会遇见俊彦的后人……你一定是俊彦的后人,你跟俊彦长得一模一样……我应该让他走……”他不停的重复着这句话,老泪纵横。
唐谦一眉头微拢,不解村上云龙的话意。
知道老人心情稍微沉淀后,缓缓诉说六十年前的故事,他才明白前因后果。
村上俊彦,是村上家的次子,不若兄长霸气,但才气纵横,是村上云龙引以为傲的弟弟,他们兄弟情深,合作无间,直到村上俊彦到台湾参与采矿工程,一年后,村上俊彦派电报回来,说他爱上了一名台湾女孩,打算结婚,并且不回来了。
此决定对村上家来说无疑是颗原子弹,原本已经为他谈妥了婚事,就待村上俊彦回来迎娶,现下全乱了。为了阻止他在台湾先行结婚,派出父亲病危的电报,将村上俊彦骗回日本,强压其完婚。
“但俊彦不愿就范,逃婚了,并未迎娶任何人,请你理解,俊彦并未背叛子绘小姐,一切都是……造化弄人。”
村上云龙遥想当年,尽管已经过了六十年,他还记得那一天俊彦决然的神情,不畏父母的强势,不顾他的威迫,赶走所有服侍的仆人,甚至将强行压他上礼堂的亲兄长,狠狠揍了一顿。
“我们监禁了他一年,一年来,俊彦不只一次策划逃跑,他本来会成功的,可惜……”就在最后一次,村上俊彦趁着全家撤离东京战圈避居乡下时,他拿着暗中买到的船票,打算趁乱逃揍回到台湾,谁知却逃不过无情的炮火。
“俊彦就死在我面前……到现在,都六十年了,我还记得他不甘心的眼神……”俊彦全身浴血,仰望着天空伸长手,喊着心爱之人的不甘眼神,每每总让他自责不已。
他们在意俊彦所爱之人不是出身名门,又如何呢?人死了,还有什么好在意了?要他活着,一切才有意义啊!
“父母往生前仍念念不忘俊彦的遗愿……你来,你跟我来。”村上云龙急切地拉着唐谦一走出小厅,踏上蜿蜒的长廊,来到内苑。
一株老迈的吉野樱就在眼前,但花季已过,早就不见樱花踪影。
在这株老吉野樱旁,有一个独立的房间,和式拉门一拉开,一个时间停留在一九四五的房间,映入眼帘。
房间内所有的东西都被保存得很好,一样一样就像是主任从未离开,小圆矮桌上摆着一帧泛黄的照片,照片中的男子英气十足,穿着合身笔挺的日本军装——照片中的男人,和唐谦一五官非常的相似。
没有人会怀疑唐谦一和相片中的男人之间的亲属关系。
但让唐谦一震惊的,并不是自己和爷爷的相似,而是房间正中,张挂着一件白无垢,上头是华丽精细的白鹤图腾,以及其他象征吉祥的图案。
“六十年了,俊彦准备的白无垢,总算找到了主人……”村上云龙喃喃说着。
唐谦一望着房间中那件白无垢,想到奶奶每每耳语总会提到的,爷爷将会为她带回来的嫁衣。
看见这件古董嫁衣,唐谦一释怀了……
奶奶并没有被抛下,爷爷要回来的,他只是回不来了,不是故意抛下奶奶一个人,这个答案……够了。
“奶奶一生未嫁,等待爷爷归来……她等到了。”因为未来不可预测,所以期待才会有希望……他的眼眶不禁泛红,小心翼翼的伸出手,触碰这件保存了六十年的古董嫁衣,爷爷为奶奶准备,但却来不及送给奶奶的结婚礼物,如今就在他面前。
心酸无限蔓延,眼眶湿润,激动的情绪让唐谦一不知该如何表达心中的话语。
“我却带着怨恨,恨着这个一样懊悔的人……”
知道一双温暖的小手覆住他的脸,低头,见到步薇琳哭花的小脸和红肿的鼻头,让他笑出来。
怎么有这么可爱的女人?他还没哭,她就先替他哭了,让人感觉好窝心。
他这一笑,让眼泪跟着落下,再也止不住。
“是奶奶的新娘礼服……”一直跟在他旁边静默不语的步薇琳,此刻语音含糊不清,原本静静的在旁边听故事,默默的落泪,知道看见房间里的白无垢,以及唐谦一压抑的神情,她就受不了哭了出来。“你不恨你爷爷了吧……来日本是对的……”
“对……”唐谦一一手抹去自己脸上的泪,另一首抹去她的,明白对方的彼此,为了找到答案而心酸——这么相爱的两个人,竟然无法厮守……他不禁庆幸,他没有执着不来日本,他来了,而且找到答案。
奶奶会怎样?悲伤?还是喜极而泣呢?唐谦一想告诉奶奶这个好消息,爷爷是要回来的,同时,告知坏消息——他也回不来了。
“嫁衣要带回去给奶奶哦……”步薇琳抓着他的衣领,哭着说。
“没错,一定要带回去给奶奶,还有图……”虽然被奶奶的嫁衣感动不已,但唐谦一仍未忘记此行的目的。
“谦一少爷。”此时说话的,不是村上云龙,而是总管阪本健。
唐谦一狐疑地望着他,不明白他为何喊自己少爷。
“俊彦老爷是我的恩人,没有俊彦老爷的提拔,就没有今天的我……”他一改之前在展场对唐谦一的态度,恭敬的说。
他曾经是村上俊彦身边的小跟班,是村上俊彦从街上买回来的孤儿,教他读书、识字,并带在身边教会他做人处事的道理,阪本健将村上俊彦视为再造恩人。
“俊彦少爷从台湾回来那一年,除了准备要给子绘夫人的嫁衣之外,还有——”
他伸指,指向位于房间角落的矮柜。
走近一看,唐谦一伸出颤抖的手,拿起矮柜上一封署名‘子绘 样’的信,是奶奶的名字,信封泛黄,信封口已经被封住,未曾拆阅,唐谦一将之捡拾起时,正好看见压在信下方,一整套完整的建筑制图。
他激动地跪坐在地上,一页一页翻着那份图,一整套,从地籍到结构图,建筑物的细部工法,没有一样漏掉,唐谦一从中看见,爷爷承诺要给奶奶的家,全貌竟是如此。
一转头,方才放置图的桌面上,还有一个大型的模型,跟九份老家很像,但漂亮多了,模型的制作十分精巧,连家门口那株樱花树也缩小比例放在模型中,而家门口的缘廊,坐着一堆陶捏的小小人偶,一男一女,一同喝着茶。
“我的爷爷是天才……”看见图他才明白原来是这样的动线,难怪奶奶说他不对,是他太小看爷爷了。
“村上社长,我有个不情之请。”唐谦一慎重地面对村上云龙。“我奶奶靠着爷爷的承诺,守着房子等待,我父亲和我的心愿,是帮奶奶将房子盖好,请您让我把图带回去,拜托。”他低头,诚恳地道。
“谦一君,若你不嫌弃,唤我一声伯公吧,俊彦留下的东西,都是要给子绘小姐的,你若需要,就全部带回去。”
“多谢伯公。”唐谦一从善如流,认了这个长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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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少爷,不可以,老爷交代不许任何人打扰,请不要为难我们,行少爷……”仆人赶忙拦阻,却拦不住盛怒中的村上行。
“爷爷是老糊涂了,让个外人进来本家!”村上行到时,正好看见唐谦一在“不能进去的房间”里,捧着一份图,而他严厉的爷爷并未阻止。
“爷爷,让这个来历不明的人拿走叔公的图,太莽撞了!一来不能确定他的身份,二来,他哪懂怎么盖房子?!怎么可以让一个外人糟蹋村上家的心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