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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字五号房  第9页    作者:绿痕

  「今日我来,是想带点东西给她。」这才想起正事的朝雾,自怀中慎重地取出一只绣功精致的锦袋,「请务必将这交给开阳。」

  「务必?」伸手接过锦袋的东翁,玩味地重复那令他起疑的二字。

  「对,在下个月月底前,请您定要派人亲自交至她手上。」深怕赶不上期限的朝雾,在说完了后,还请托似地对东翁大大鞠了个躬。

  「能否告诉我原因?」东翁惦了搪手中锦袋的重量后,两眼不着痕迹地探向他那忧心的眼眸。

  朝雾却在这时选择不再透露口风,「恕在下无可奉告。」

  「我明白了,我会如期将这转交给开阳姑娘的。」不想对他穷追猛探的东翁,识相地朝他微微颔首。

  「那就拜托您了,在下告辞。」像是一刻也不能多待的他,左右看了四下一会儿,再三对东翁低首请托后,随即不敢多逗留地急急走出客栈。

  就连告辞二字都来不及说的东翁,目送着那位来匆匆去也匆匆的老兄,踩着焦急的步伐在绕过大街后,随即乘着私人小轿,闪躲人群般地消失在小巷里。

  负责一搭一唱的鞑靼,靠在柜台边一手撑着下颔,满心好奇地盯着那只锦袋问。

  「你猜这会是什么玩意儿?」

  「若不是与金钱有关,那大概就是与性命有关了。」东翁摇了摇手中的锦袋,大致在这重量1畏猜出它里头装的可能会是什么东西。

  「东翁,他是个官。」长年待在这家有着一号千里侯,朝中百官日日都来报到的客栈里,他们哪门子的官员没见过?想要在他们面前隐瞒身分,那位不熟练的陌生官还嫌功力弱了点。

  「嗯,很明显是。」且还是个常在宫内走动,不常与民有所交流的宫内内官。

  鞑靼不解地搔着发,「盟主大人的那位开阳姑娘,她究竟是什么来头?」

  回想起那日开阳与上官如意在头一回见面,即让他觉得暧昧不已的交流目光,决心挑个好日子亲自上天字一号房走一趟的东翁,慢条斯理地将那只锦袋收进怀里。

  「这就得问问一号房的侯爷夫人了。」

  「我睡不着……」

  「那是妳的错觉,妳很困了。」

  「不,我是真的睡不着。」

  「妳明明就累得都睁不开眼了,快睡快睡。」

  「我一点都不想睡。」

  「好吧,我哄哄,哄完了就要睡喔。」

  开阳抓狂地大吼:「你究竟听不听得懂人话?」

  橘艳的霞辉,尚徘徊在西方的山际流连不忍离去;初舞上天际的星子,隐隐约约的,犹不透亮璀璨;而秋夜柔媚似水的夜色,则拖着缓慢的脚步,还未正式驾临夜空。

  坐在床铺上的开阳,遥望着窗外院里鱼贯禅堂做晚课的僧人们。今日在与斩擎天一块来到这间禅院借住一宿时,她原本因为在外头打野铺了好几日,今晚终于能睡在房顶下而感到开心不已的;可她却不该忘了,每日一到了傍晚时分,也就是她一天里最是痛苦异常的好时辰,而那原因,就出在这名与她同睡一室的某位室友身上。

  早早就上了床铺的斩擎天,翻过身瞧了瞧睡在远处另一铺上的开阳,在她的表情已显得有些张牙舞爪时,他不忘提醒她。

  「天未黑就一直喊累不想赶路的人是谁?」

  开阳气结地翻身下铺,穿上鞋就冲至他的铺旁,将说着说着就要翻身去睡的他给转回来面对她的难题。

  「可在这时就睡未免也太早了!」天才刚黑,怎可能睡得着?他夜里想要省灯资她是可以理解,但每日都像这样七早八早就逼着她睡,这实在是太过头了。

  「不然呢?」因练武的关系,长年生活就是规律无比的盟主大人,夜里除了睡眠大事外,对于其它事一概都不感兴趣。

  开阳拖着他的臂膀,「咱们去镇上逛逛。今晚镇上有一年一度的南北市集,就算是去透透气也好。」她记得傍晚在上山投宿之前,她在镇上是听人这么说的。

  他缩回手,「有哈好逛的?」他又没钱买东西,去看心酸的吗?

  「去瞧瞧六扇门最新贴出来的悬赏榜单,对咱们来说,似乎是件挺有趣的事。」她将脸一板,不疾不徐地为他温习起他的最新丰功伟业,「你忘了昨日你把手中最后一件零工完成后,都做了些什么?而昨日顺道预先支光了六扇门的赏金,全都拿去路过的农村一昙赈旱的人,又是谁呀?」

  「……」标准的打蛇打七寸。

  「总之,我再也受不了你的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了,起来陪我消磨时问。」开阳一鼓作气地将气短的他给拉起,不许他又让她一人独自面对无聊长夜,而他老兄却早早梦游仙境去。

  因无财,故所以气短的盟主大人,在开阳的冷脸下,只好不情不愿地起身穿鞋着衣,就在他打算把发束好时,她愈看愈觉得不对地朝他扬起一掌。

  「慢。」

  「妳做什么?」斩擎天不解地瞧她先是弄乱他的发壁口,将他给弄得披头散发的,接着又抢去他手中的外衫,改拿了件禅院里禅师的旧衣给他披上。

  「省得待会儿你在被人认出来后,又善心大发地当起散财童子。」她拨乱他的发,再把衣裳扯得歪七扭八的,用力营造出邋里邋遢的形象。

  斩擎天紧敛着眉心,压根就不愿以此失礼的面目出门见人,在他抗拒地想重新整理过时,开阳冷声地提醒他。

  「别忘了你的银袋早就空了。」现下掌管他俩经济重权的人,可不是他老兄。

  他还是满心的抗拒和不安,「可这……」

  「放心,没人认得出你是谁的,你的盟主招牌可光鲜整齐得很,任谁也不会相信你就是斩擎天的。」她爽快地一掌勾上他的肩头,直压着他往外头走,「走吧,咱们找乐子去。」

  遭她一路给拖出禅院外,来到了夜晚远比白日还要美、人潮川流不息的大街上后,斩擎天先是找着了贴着六扇门悬赏榜单的公告处,伸手取下几张他认为能在赶路时顺道去办的榜单后,他就被等不及的开阳给拉去逛摊商遍布的大街。只是在人挤人的街道上走马看花地逛了一会儿,斩擎天即一如往常地发现,他又再次弄丢了他家那个既会迷路脚程又特慢的姑娘家。

  随着夜色愈来愈深,自镇上的十字大街的东边找至西边,再从另一头的南边找回北边,全然没有享受到什么逛街的乐趣,一整晚就忙着找人的斩擎天,在心慌地来到他们走散的地点,打算再找不到就先回禅院看看时,却赫然发现了一抹杵站在道上不动,看似妨碍他人行走的孤单身影。

  扬首看去,开阳就像只被遗弃的狗儿般,孤零零地站在他们曾走过的地方等待主人归来,风里的她,稍微宽大的衣袖弗弗曳动,往来穿梭的人潮,则好像随时都会将她给淹没。双眼一直凝望人群的她,在一对对的男女或是一家大小经过她身畔时,她看向他们的目光,好似十分羡往,勾留在他们身上的视线也格外地久长。

  不知怎地,这让斩擎天的心头不禁一热,某种朦朦胧胧的情绪,促使着他赶紧奔上前将走失的她拉来身旁,并牵起她的手就怕会再丢失她。

  然而出乎他意料地,开阳才欣喜他回到她身边不过片刻而已,突地,她收起了笑脸挣开他的手。

  「别这样。」

  他拉回她的手,「为何?」日日就是由他这般拖着她赶路的,怎现下她才来与他扮生分?

  她频频闪躲着四下不断朝他们射来的关爱目光。

  「两个大男人手拉手逛街,这太怪了,我可不想被人误会我有那方面的癖好。」光只是他一人就够醒目了,再加上个穿着男装看起来不像女人的她?

  「妳又不是男人。」斩擎天才懒得理会她多余的担心,照样伸手过去就是要与她十指紧握以保万一。

  「这么暗,他们可瞧不出来。」不肯妥协的开阳,也不管他们这般是否更加丢脸,当街就与他上演起拉拉扯扯的戏码。

  当伫立在大街上围观的人们愈来愈多,而他俩也因互不相让全忘了所处何地,一径地大眼瞪小眼,看谁先投降时,远处一道微弱陌生且令他警戒的气息,这才让不知丢脸已丢够久的斩擎天总算是有些清醒过来。

  「倘若不能手拉手,那能搂搂抱抱吗?」他不动声色地瞧了身后一眼,再调过了目光,两眼悄悄越过她的肩头,直望向她身后一旁弯曲且不宽敞的小巷。

  开阳一头雾水,「哈?」

  赶在被不速之客包围前抢先发难的斩擎天,二话不说地弯身搂抱起她,在她两脚一离地时,他首先跃至路旁民家的房顶,点脚踏过后,落在他事前看好的巷子里,使劲狂奔了一阵,再翻身跃至另一条小巷里,也不管怀中的开阳没什么这种经验,和会不会因此而被他吓掉了三魂七魄。

  「你这是在做什么?」急速窜过的风儿低低在她耳边呼啸,头一回体验到疾速飞奔的开阳,紧张地在他耳边扯大了嗓子问。

  「负起我对妳的责任。」斩擎天侧首看了远处一眼,见来者们的轻功不属泛泛之辈后,他干脆抱着她再跃过大街小巷。

  「吓死我还是吃我豆腐?」她边问边拨开他因风披散在面前的发,免得他跑着跑着,就因视线不清带着她撞上路边大树或是民家。

  「是保住妳的小命。」忙里分心的他冷静地更正,在身后的追兵愈追愈近时,他索性在奔跑中猛然回身,腾出一手接住朝他射来的暗器,再顺势抽射而出将它给物归原主。

  拐弯绕过巷底,在来到大街的另一头时,斩擎天使出上乘的迷踪步法加快了速度,开阳只觉得,一晃眼间她就离开了方才之地老远,接着,大街上的灯影自她的顶上全数散去,不适应的黑暗漫了过来,而他也在这时终于止住了脚步。

  甩开身后的跟班带她来到偏僻的暗巷后,斩擎天缓慢地放她下地,趁她犹在喘息并平定下满心惊魂的这当刻,他先是脱下他的外衫将她从头到脚都罩住,再将靠站在墙面的她整个人给搂在怀里。

  「别出声。」当刻意放轻的步伐声靠近时,斩擎天一手环在她的腰际将她拉得更近,一手则防备地按抵在墙面上。

  「又是夜里常来拜访你的那些人?」开阳压低了音量,小声地在他耳边低喃。

  他没好气的更正,「这回来的是新面孔。」有没有搞错,她才是害得他夜夜都没法安睡的元凶吧?

  「还有分新旧面孔?」

  「嘘……」斩擎天低下头向她示意,不意朝她一看,他登时屏住了呼吸。

  镇上大街不甚明亮的光影,像层白色的薄雾似地,浅浅淡淡地映在她的面上,平时都采男人装扮的她,因方才的奔跑而披散着一头青丝,现下看来,肤白貌艳,风情无限,像极了个美丽的误会,让他忍不住想将这样的她再多留在脑中一会儿,再多看她一些。

  远处巷中在风中不安舞动的灯影,突破幢幢黑暗,一点一点珠缀在她的面容上,不知为何,他难得有空平静下来的心弦也跟着摇曳,总是忙碌过日的他,已不记得,他有多久没有如此好好地凝视着美好的事物过了。

  当吹拂在她颈畔的气息,使得开阳怕痒地频缩着肩时,斩擎天格外敏感地察觉到,她紧抱住他身子的双臂是如何牢牢地攀附着他,而她温暖且迷人的体温,则透过了她总是穿得颇单薄的衣裳阵阵透了过来,再缓慢地漾上他的心梢,令他空洞洞的心房多了一点点的暖意,少了一些些她在他眼中总是不怎么女人味的遗憾。

  「走了吗?」开阳倚在他怀里问着,因他高大的身形根本就没法看清外头发生了何事。

  「……还没。」早就走得老远了。

  「咱们还得躲多久?」站得两脚有点酸,也因方才的逃命之举而感到有些疲累,开阳在浅浅的睡意来袭时,忍不住以脸赠着他的胸坎。

  「再一会儿吧,他们还在街上来来回回找着妳。」他的指尖滑过她的面颊,依依恋恋的,并不急着打破此刻难得的氛围。

  「噢。」

  在打起小盹来的开阳就将睡着之际,斩擎天转过身子靠在墙上,伸手将她按靠在他的胸口上。当倚着他的她渐渐放松了身子,呼吸声也愈来愈沉时,一种难得的起伏思潮朝他兜拢下来,来得没有丝毫征兆。在这当下,没有岁月、没有恼人的贫富、没有像抹不散游魂跟在他们身后的生死问题,只有他满心不可告人的转辗难言与忐忑。

  她沉沉垂下的眼睫,像则只说了一半的故事,没有告知他太多的来龙去脉,再借着睡意轻盈地跳开,撇下他独自困囿在角落一昙打转。

  他不知他轰轰的心音,是否泄漏了此刻他有些异样的心情;他亦不知,他究竟是打算抱着她在这站到何时才会感到心满意足。可是在历经了长久的孤单后,满满的胸臆里和怀里,多了一个她的感觉……

  真好。

  醉酒的红枫,携着隆重跃上季节舞台的秋意,将山头沱染成一片的金红秋色,与天际的艳日两两相应。

  走在铺着大石的山道上,斩擎天低首瞧着手中方自天水一色那里领来的一张张银票,满心欢喜地加快了脚下的步伐,一口气跃至武棋院的山门处,想快些拿给开阳看看,好让她称赞他个几句。

  两日前,为免白日与夜里都没法好好休息,斩擎天决定将开阳托给开设武棋院的老友帮忙照料,他则是以武棋院作为据点,为六扇门的天水一色缉拿这区域里所有的通缉犯,打算一鼓作气先打完所有零工赚足盘缠,而后再专心赶赴武林大会。

  两掌推开沉重巨大的山门后,直接绕过正堂来到东院客用厢房里的他,并未看见开阳等待他的身影,他纳闷地踱出东院,正想找个人问问时,缩躲在弈棋大厅外的一道道鬼祟身影,轻易地就招去了他所有的注意力,他无声无息地来到那些院生的身后,好奇地朝厅里看去。

  端坐在大厅里的武棋院院主天机,一改在斩擎天印象中总是一派从容的印象,此时正难得地紧敛着眉心,双目不断地在棋盘的方格里不安地游移,而隔了只棋盘坐在他对面的开阳,则是一副又没睡饱的德行,不雅地盘腿坐在地上猛打呵欠。

  见着这一幕,满心只想进去厅里纠正开阳坐姿的他,不意往旁一看后,他登时愣了愣,忍不住赶紧打量起四下,这才发觉整个武棋院里的院生,都不练棋也不练武地跑来这偷窥起他们弈棋,而那些人的目光,则是一改旧习,不放在天机的指尖上,而是集中在开阳露出来的颈子上流连不去,尤其是在开阳歪着头思考下一步棋,当穿过檐下的阳光笔直地映照在她的身上,更是衬出一派诱人的雪白肤色时,众人面上的神情也随之变得有些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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