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容洁站起身,走出房门,发现父母都不在卧室里,便走到书房,未掩的房间透出爸妈谈笑的声音,他们很开心,像中了乐透一样,甚至还开酒举杯庆祝——
“这次我们的危机绝对能安全过关,容容真是太优秀了,居然在这么关键的时刻和荆家少爷认识,甚至结婚,这下太好了,我们根本不用依赖李家的金援,咱们女婿只要挥挥手指,我们所有的财务危机就能全部解决。看那些银行团还敢不敢瞧不起我们!有了荆家这个大宝库,我们根本不稀罕跟银行借钱!”
莫容洁在门口,清清楚楚地听到父亲得意的话,母亲的附和她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激动的震撼在胸口沸腾,她颤巍巍地走进书房——
父母因为她的出现而大吃一惊,妈妈则紧张的大呼小叫。“容容,你怎么还没睡?!明天要当新娘的人可不能这么晚睡喔!”
“爸,我们家怎么了?”她握紧拳头。
“没事没事,女儿,你先去睡觉吧,明天你可是唯一的女主角呀!”妈妈急着回道。
“妈!”她的眼泪已经在眼眶中打转。
爸爸下定决心。“孩子的妈,不用隐瞒了,女儿总是要知道的,我们需要女婿帮忙,肯定是要透过容容的。”
他看着唯一的独生女,叹了口气,这一刻他不再是火里来水里去的成功生意人,他不是拥有许多厂房的大陆台商,他只是一个为了生存而焦头烂额的老人。“容容,全球不景气,大陆的工厂老早一间一间的收,我们不想告诉你是不想让你担心,你是我们的独生女,我们想给你最好的生活,公司真的快撑不下去了,下个月是关键,如果爸爸没有找到资金来源,就只能宣告破产,影响的不只有我们自己,还包括我们的员工,为了这一点,爸爸必须努力,撑到最后一刻。”
莫容洁抹去脸上的泪水,继续问:“所以爸爸妈妈要我从日本回来,原本是打算把我嫁到李家,让李家来金援我们喽?并不是单纯只是因为要帮我找门好亲事?”
“不是的,容容,李公子是真心喜欢你的……”妈妈急着解释。
莫容洁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她颤抖地拭去脸颊上的眼泪。“你们应该告诉我的,我会同意和李公子结婚,爸,为了公司,我真的会同意的,这么多年来我什么忙都没帮,也不愿到公司帮忙……”
容容捂住脸,泪水不断地从指缝溢出,情绪溃堤。
妈妈心疼地抱住容容。“不要紧的,容容,你可以帮忙的,你就要嫁入荆家了,只要你嫁给荆堂就什么问题也没有了,爸妈才需要感谢神明,让你在这个节骨眼认识荆堂。”
莫容洁摇着头。“我不要……”她哭得几乎失去控制。“妈,我可以嫁给李公子,但我不能因为这个原因嫁给荆堂!”
莫母焦急地说道:“你这孩子在说什么傻话,什么叫可以嫁给李公子啊?你明天就要和荆堂结婚了,这种话可千万别被外人听到啊!”
莫容洁拉着母亲的手,泪眼婆娑地寻求母亲的支持。“妈,我不能嫁给他,我真的不能嫁给他……”
“为什么?!”母亲大喊。
“因为我爱他!”她哭泣着,心好痛好痛。“和李公子结婚,是因为双方都知道我们需要李家的金援,这是你情我愿的事。但荆堂不知道啊,我不要他以为我是因为贪图他的财产才和他结婚的,如果是如此,那我和其他处心积虑接近他的人又有什么不同?”
“那只是附加利益,附加利益啊!女儿,亲家互助是稀松平常的事,况且荆家财产多得比山高,就算你不用,以后也有你的一份,我们只是提早领出来罢了,容容,爸爸就靠你了!你要想想,这些年来你身上穿的、嘴里吃的,读的私立名校都是谁供应你的?你忍心看我们那些员工被资遣,回家喝西北风吗?”父亲大怒。
“孩子的爸,不要这么说……”莫母拉着激动的丈夫。
“你自己好好想想,你长大了,要懂事,多为家里着想一点!”
“够了,够了,你别再说了……”
“我不说,她永远都不知道!”
“够了!”
最后,莫母强拉着莫父离开书房,安静的空间只听得到莫容洁低低的啜泣声。
爸爸的话,一个字一个字都像把刀在割着她的心——
这些年来你身上穿的、嘴里吃的,读的私立名校都是谁供应你的?
她该怎么报答父母的养育、栽培之恩?她要怎么挽救公司?
她真的能够继续明天的婚礼,然后开口向荆堂说要金援莫家?
荆堂会怎么想她?
荆阿姨会怎么想她?
到头来,他们会不会以为机场的援助只是她有计划的接近?
一堆无解的问题,一堆她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恐惧,山崩水淹般的绝望几乎将她淹没,她该怎么办……
她失神落寞地走回卧房,小时候,只要有委屈的事,她就会躲在棉被里偷偷哭泣,她今天就要这样。
莫容洁来到床边,看到床头柜上,手机一闪一闪的简讯提示灯。
她开启手机,萤幕上有他的讯息——
“晚安,我的容容,我爱你。 堂 ”
莫容洁将手机放在胸口,最靠近心脏跳动的位置。
荆堂……
我的爱。
她该怎么办?
她抱膝坐在床上,瞪着落地窗,一直从漆黑的夜看到东方渐渐泛蓝。
倏地,她抹去脸颊上一夜未曾停歇的泪,拿起手机,一个字一个字地打出最绝望的讯息——
“对不起,其实我不爱你,婚礼取消吧。”
莫容洁以颤抖的手指按下传送键,然后将手机关机放置一旁,环抱住自己痛哭失声。
第4章(1)
也许我可以用一种最温柔的想像 让自己不再忧伤
因为有你最真实的目光给我方向 让真心不再逃亡
靠在你的臂弯 感觉你的胸膛 天堂就在不远的地方
一见钟情不隐藏 两颗心才不孤单 三生三世也不会觉得漫长
一见钟情不隐藏 两颗心才不孤单 三生三世我都会守在有你的地方
我真的很喜欢能够赖在你的身旁 让自己不再躲藏
在每个有风的夜晚贴近你的心房 让一切变得简单
靠在你的臂弯 感觉你的胸膛 梦想就在不远的地方
〈歌名:一见钟情/演唱者:蓝心湄〉
这是一首很多年前的流行歌曲,现在听来却格外符合她目前的心境,字字句句都触动到她的心,她和荆堂称得上是一见钟情吧,荆堂说是,有次斗嘴提到是谁先喜欢对方的,荆堂大方承认是他,他说在见到她的第一眼,就立刻被她所迷惑,荆堂还逼她招供,家族里是不是有哪一个长辈是法师,竟偷偷对他下了爱情的魔法。
其实她又何尝不是?从第一次见面,他便在她心中埋下恋爱的种子,她期待能再见到他,还傻傻地对着他的电话发呆,被自己这种异样的思念折腾着——
三生三世我都会守在有你的地方。
守在有你的地方……是啊,她原本唾手可得的愿望,现在再也遥不可及了,这一世中,能真心爱上几个人呢?失去了荆堂她等于失去了爱的能力、被爱的勇气,莫容洁悄悄拭去眼角的泪珠,呵,原来眼泪是可以源源不绝的,她以为痛哭了一整夜后,泪应该已流尽了。
她关掉音乐,拿下耳机,小心挪动着身体,不让自己碰到隔壁的先生。
她没有坐过经济舱,不晓得经济舱的座位居然是如此狭窄,以前的她过着富裕的生活,吃好用好穿好,连搭机都是头等舱,这些都要感谢父母的恩赐,但她却什么也无法回报……
不想了,从今尔后,她必须接受和过去完全不同的生活,或许会很不能适应、或许会很辛苦,但既然已决定如此,就无路可退。
早上离开家前往搭机之前,她将自己名下的银行存折印监、基金、父母给的地产、持有的股票明细,以及保险箱的密码全留在书房,她将自己所有的一切全留给父母。然后,她之前在日本读书时,有替自己在东京买了房子,这是家人都不知道的,这趟去日本,就是要把房子的事处理好,再把钱汇回台湾。
这是她目前想到的方法,虽然这一切都是父母给的,她自己并没有任何贡献,但现在能做的也只有全数归还了。
还有,干妈,等到了日本后,她该打个电话和她解释。
婚礼临时取消,干妈一定吓坏了,早上在机场原本想打,但她怕干妈会阻拦她的决定所以作罢,她只能往前冲,做自己唯一能做的事,其他的,已无法再想。
短时间内她会留在日本,台湾的事、取消婚礼的混乱、父母的愤怒、荆阿姨的焦急或者不谅解,荆堂……
她都必须放下。
在混乱的思绪中,飞机已缓缓降落在成田机场,莫容洁依序走出飞机,才刚走出空桥,她立刻被两名陌生的黑衣男子团团围住。
“莫小姐。”他们颔首招呼,说的是日语。
她的心一揪,这样的装扮她只认识一家……
“你是荆家的人?”她以流利的日语回应。
“是。”
果然,她颤抖的手紧紧地握住手提包,这是她唯一的行李,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她只能带一、两套换洗衣服和随身物品,身上穿的是最简单的牛仔裤、衬衫、大外套,怕有人认出她来,还刻意戴着口罩,同时将头发绑成一束,戴了帽子,没想到如此低调的打扮,荆家的手下还是能识出她。
“有事等我出海关再说。”她必须找机会逃跑。
“您不用出海关,直接和我们走就可以了。”
她多笨啊,这两人都能够直接在空桥外逮人了,她过不过海关根本只是多余,这就是荆家的能力。
“或者我再去订一张机票,回台湾再说。”所有能用的招式,她全用上了,只要能到人多开放的空间,她就有机会逃跑。
“莫小姐,我们无法违背上头的指令,您必须立刻随我们来,我们都想维持和平有礼的态度。”
言下之意,就算动粗将她五花大绑,他们也要将她带走就对了!
莫容洁叹了口气,要她见谁?
荆家的大家长吗?等着严厉责备她怎敢戏弄富可敌国、强权在握的荆家?
“我要去见谁?”
黑衣人不回答。
不行,她不能就这样乖乖就范,她必须赌上这一次。
待机上乘客已陆续离开,所有空服员开始撤离时,她必须把握这个唯一的机会——
莫容洁冲向前,对着空服员叫喊着:“救我,救我,请帮帮我——”
只是跑没两步路,莫容洁立刻被黑衣人握住胳臂扯了回来,拉扯的力气毫不怜香惜玉,就像老鹰抓小鸡一般,她痛得皱起眉头,仍不放弃地喊着。“救我,救我!请救救我——”
无视于她两脚乱踹、拚命挣扎,两名黑衣人迅速架着她离开。
在一旁的空服员被这诡异的情况吓傻了,谁都没有回过神来出手援救。
他们来到停机坪,映入她眼帘的是架直升机,莫容洁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挣扎得更加用力。“放开我!放开我!”
黑衣人没理会她的挣扎,两人合力将她丢到直升机里,她撞到头,痛得闷哼了声,狼狈地斜躺在座椅上,机门用力关上,在她感到头晕眼花之际,直升机已迅速起飞。
她揉着撞伤的额头,大势已去,她再怎么做垂死的挣扎也没用了,这么严密的防守,连跳机都有困难,她要怎么逃?
她坐直,瞪着窗外,直升机从市中心渐渐驶往树林茂密的地方,她东张西望,希望能猜到所在的位置,她的行李被黑衣人拿走了,不然她的手机有GPS卫星定位的功能,她或许能知道自己现在在哪儿,虽然不知系统能不能和日本的相容,但至少可以试试……
“能将手机给我吗?我觉得很无聊,想听听音乐,放心,通讯系统不同,在日本我的手机是不能通话的。”她要求道。
黑衣人没理她,他们戴着大墨镜,什么表情也猜不出来,冷着脸,尽职地看守着她。
飞行了一段时间后,直升机在密林之中一处尖顶别墅上盘旋,最后缓缓降落。
黑衣人粗鲁地扯着她下机,她瞪着眼前偌大的房子——就像是童话故事里放大版的糖果屋,尖尖的褐色屋顶,乳白色的屋身,屋顶上可爱的烟囱,圆弧形的窗户,屋子的四周还种植着许多的银杏树,如果不是怕个半死、如果能让她静心欣赏,她绝对会爱上这里的宁静和浪漫。
黑衣人将她带到屋内,屋内同样布置得温馨舒适,完全可以让人好好放松,最后来到主卧房,黑衣人将她推了进去,关上门,她听到门上锁的声音。
她环顾着房间,和屋里屋外相同,这个房间绝对是许多人的梦想,疲惫时只要来这里休息一夜,绝对能得到充足的能量。她走到落地窗前,开关已事先上了锁,她看着窗外浓浓冬意的风景,同时注意到直升机已升起离开,屋子隔音效果很好,当门窗紧闭时,她根本听不到任何声音。
好吧,如果是监狱,这里绝对是全世界最豪华、最舒适的监狱了。
窗户上锁、房间上锁、古董桌上的电话根本没有插线,很好,她似乎是真的被囚禁了。
莫容洁检查着四周,在房间里寻找还有没有“狱卒”漏掉没有加锁的门窗——只要能逃出去,就算要走过这一片森林才能对外求救,她也愿意去做。
只是找了又找,锁头甚至拿了台灯敲了又敲,到了晚上,她还是只能瞪着空荡荡的四周发呆。
入夜后,别墅不像白天一样浪漫可爱了,它显得孤独而阴森,像极了中世纪的鬼屋,而且好冷好冷,莫容洁发着抖,拉上浪漫的白纱窗帘,突然觉得那看起来像极了厉鬼的衣裙……
她打了个冷颤,环抱自己缩在床角,她不敢上床休息,有太多可怕的想像在脑袋里乱窜,她闭上眼,压抑着自己内心不断涌上来的恐惧。
偌大的房间里,她只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她好累好累,昨夜一夜未眠,加上情绪激动的哭了一整夜,又历经今天的惊魂之旅后,她每寸肌肉又酸又痛,却无法真正入睡,只能倚靠在床角,闭上眼睛做短暂的休息。
直到深夜,在半梦半醒之间,她听到开锁的声音,她惊醒,瞪着房门。
门缓缓开启——
她紧握双手,然后脸色渐渐刷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