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民族的人们开朗乐观,勇敢直率,虽然阿萨的话很伤人,但是他毕竟是个直爽的人,是当面告诉她那些想法,而不是背后搞阴谋诡计,若是换在天雀,也许她早就被人暗杀了。
离开都城之前,她本来还想见希亚一面,却被拓跋雷阻止了。
「齐格格部落和图图察之间最近一直为了冶铁的事情互相较劲儿,我为了妳骂走了图图察的小王爷,图图察部落必定对我更加不满,所以必须拉拢好齐格格部落。」
宋初颜明白了,「你是怕如果我当面见到希亚,被她知道我们在一起之后会迁怒于你,反而促使两族联手对你不利。」
他点点头。
于是宋初颜没有去向希亚二度辞行,但她心中一直对那位可爱的姑娘感觉有所亏欠,只能暗暗在心中发誓,若有缘重逢,但愿还能和希亚和好如初。
孰料来到城门口时,车队突然停住,她听到外面那个叫阿克力的青年正在低声对拓跋雷说:「糟了,殿下,是齐格格的公主希亚。」
「希亚?」宋初颜拨开车帘,果然看到了希亚。
希亚全身戎装,英姿飒爽地跨着一匹枣红色的骏马,昂首挺胸地直视着她,长剑一指,「宋,妳过来,我有话和妳说。」
「希亚,别闹。」拓跋雷皱眉道。以往他只要眉毛动一动,旁人都要吓得晕三晕。但是今天希亚像是下定了决心,根本不看他,只是盯着宋初颜说:「我今天只和妳说话,有本事不要躲在太子殿下的身后。」
宋初颜走下马车,拓跋雷在马背上一手按住她的肩膀,「不用理睬那个疯丫头,我的人会赶她走的。」
「既然避不开,就见一见吧。她的心结只有我能解开。你也要相信我,不会为了女孩子家的私人恩怨而连累你的政务大事。」
她清澈坚定的眼波让他收回手,但是他的目光依然一眨不眨地目送她走向希亚,他的全身紧绷,只要希亚的长剑一动,立时就要飞身相救。
同时,阿克力也悄悄去吩咐了四周的城门守军,让他们逼近希亚的身后,以防万一。
就在这样重重包围保护之下,宋初颜站到了希亚的马前。
希亚居高临下地盯着她──她依然是一龚白衣,简简单单,手无寸铁,静静地与希亚对视。
「他很宝贝妳。」希亚瘖痖地说:「从小到大,他从没有这样认真地保护过谁。」
宋初颜一笑,「那是因为东辽的人都非常坚强独立,大家勇敢地为自己而生,不需要别人的保护。」
「但是妳却用妳柔弱的外表蛊惑了他。」希亚的剑尖在颤抖。
蛊惑?又是这个字眼,这已经是宋初颜从第二个人口中听到用它来评价自己了。
她平静地说:「不,是我找到了他。」
希亚的神情震动,不明白她的意思。
「雷是我要找的人,是我穷极三年时间去思念的人。或许我没有妳爱他爱得那么长久,但是我对他的爱如妳一样的深。希亚,妳应该明白我的心情,若妳这么深刻强烈地去喜欢一个人,妳会不会不惜一切代价去找寻他?」
希亚瞪着她,默默无言。
「三年前,我们错过了,但是三年之后我不想再与他错过。如果雷的心中没有我,我自然不会苦苦纠缠,因为强留一具躯壳在自己身边毫无意义,更何况妳当然也明白以雷那样的脾气秉性,他若不想留,谁又留得住他?」
希亚遥遥地看了一眼坐在马上,如铁山一般的拓跋雷,终于忍不住开口,「他,为什么会剃了胡子?」
宋初颜再一笑,「是我让他剃的,我更喜欢他现在的样子。」
希亚诧异地瞪着她,那种表情就好像她在说一件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他一直很宝贝他的胡子,以他的胡子为豪,有一次我趁他不备要揪他的一根胡子下来,结果差点被他扭断了腕骨。」希亚念念叨叨,似乎并不全是要说给宋初颜听,纯粹是为了证明自己心中的惊诧是否是真实的。
宋初颜淡淡的声音从旁插入,「我们每个人的这一生,如匆匆旅途,谁也不知道和自己并肩而行的人到底是谁。我不能说希亚妳的坚持是一种错误,只是……各人自会有各人的缘分吧?我没有要抢夺妳的幸福的意思,若这幸福是妳的,我再怎么抢也抢不走,对吗?」
她没有半点胜利者的骄傲之气,反而用羡慕的眼神望着希亚,「希亚,看看妳自己,是多么英姿飒爽的一个女孩子,会有无数的东辽英雄为妳倾倒的。」
「可是,我只喜欢他一个。」希亚的眼角沁出泪水。
「我和妳是一样的。」宋初颜说:「要不然,我们让他来作一个选择吧,看他究竟选择和谁在一起,我记得你们东辽的丈夫是只能娶一个妻子的,所以他只有一次选择的机会。」
希亚咬着唇,手中的剑垂落下去,「妳明明知道他肯定会选妳,而我,早就没有了和妳争夺的机会。」她收剑入鞘,大声说:「宋,妳赢了,我不再和妳争太子殿下,记住,是我希亚让给妳的,可不是我比不上妳!」
她一拨马头,从拓跋雷身边擦身而过,硬是狠下心肠没有再看他一眼。
反而是拓跋雷听到她的最后一句话不由得皱眉道:「这丫头真是口出狂言。」
「她这样说是希望自己的心里好过一些。」宋初颜完全能够感受希亚的那份女儿心思,坦然说:「而她也的确比我强。」
拓跋雷很不满她这样贬低自己,「妳身上有比希亚更珍贵的东西,一点也不比她差,我不喜欢妳这样说自己,以后绝对不许。」
她悠然一笑,「我喜欢你这样霸道地维护我,殿下。」
她又叫他殿下了,但这一次她的声音里满是温柔的亲昵,一点也不会让他觉得刺耳。
「上来!」他大手一伸,将她抓上马背,「刚才做得不错,奖励妳可与我同乘一骑。」
旁边的阿克力露出惊讶的表情。因为在东辽国,男女同乘一骑马是很不容易的,那被视为丈夫对妻子最大的尊重和爱护。
宋初颜并不知道这个惯例,她只是越来越喜欢依靠在拓跋雷宽厚温暖的胸膛中,听着那强而有力的心跳声,感受那份真实的坚定幸福。
有他在,一切都可以安心。
对不起,希亚,祝福妳能早日找到属于妳自己的幸福。
第七章
幽州之主福雅王爷,今年三十二岁,是天雀国当今皇帝的幼弟,但是他已经有十年没有回天雀的都城面圣了。
在幽州这片广袤的土地上,人人都只奉福雅王爷为主,而不知天雀皇帝是谁。
当拓跋雷和宋初颜到来之时,他们才真切地感受到福雅王爷对这里的影响之大。
街边许多商家店铺的门口上都会挂着一面小小的牌子,那牌子乍看并不出奇,但却是用镏金刻成,上面写着店铺的名称,下面是一个圆形盘龙的标记。
「店家,这牌子是做什么用的?」宋初颜怕拓跋雷的异国口音被人发现,所以总是由她出面问话。
店老板笑呵呵地说:「有了这牌子咱们才好开店做生意啊。这是福雅王爷颁发的特许牌子,说明本小店有福雅王府庇佑,如果有人想捣乱找碴,那就要先看看惹不惹得起福雅王爷喽。」
「那,没有这块牌子会怎样?」
店老板用手一指远处一个关了门的商户,「喏,就是那个样子,只能关门大吉。」
「难道没有牌子的就会有人去欺负那些商家?」宋初颜疑问。
「倒也不是,只是有了这牌子,来往的客人就会更信得过小店,相比之下,那些店铺就冷清下来了,没了客人,自然就要倒闭。」
「那,要花多少钱才能有这样一块牌子?」
「钱嘛当然不少,具体数目咱们不好说,因为各家店铺情况不同,交的不一样。但是交的钱数绝对比赚到的少,所以这块牌子值得花钱。更要紧的是,福雅王爷那里可不是只认钱哦,还要看你店家的信誉口碑,若是信誉口碑太差,或是开店时间太短,这牌子也是拿不到的。」
「福雅王爷从你们身上赚了不少钱吧?」拓跋雷终究忍不住开了口。
店老板看向他,「这位客倌定是外来人,您是不了解我们王爷的为人,我们王爷虽然很会赚钱,但也很会花钱。你看这街上的路,都是上等的青石板铺成,干净平坦,宽敞豁亮,这可是王爷出资修建的,大概这就叫……」他歪着脑袋想词儿。
宋初颜接话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对对,就是这句话。」店老板呵呵笑着,亲自端上来一盘红烧蹄膀。
宋初颜奇怪道:「我们没有点这道菜啊。」
店老板再笑道:「这是我们幽州的规矩,迎接外地客人一定要请吃红烧蹄膀,算是为客人的一路奔波辛苦洗尘。王爷说,来我幽州的客人都是贵宾,绝对不能怠慢。几位还想用点什么随时吩咐,第一次到店里吃饭的外地客人,按王爷定下的规矩都可以给各位打八折。」
等那店老板走后,拓跋雷不由得低声道:「看来这个福雅王爷的确是个厉害的角色,很难对付。」
宋初颜认真地问:「因为他可以治人心,对吗?」
「嗯。据我所知,天雀国这些年国力空虚,各地百姓都温暖不保,但是妳看幽州的人,个个红光满面,气宇轩昂,完全是衣食无缺的样子。最可怕的是,这个福雅施恩于百姓,百姓都诚心赞颂他,若是现在有人要与他为敌,只怕全幽州的人都会不答应。」
她暗暗蹙眉,「这么说来,要对付他真的是很难?」
「如果他是我的朋友,我会真心敬服,并学习他的治民之道。但是他现在是敌人,拥有一个这样可怕的敌人,无异于先给自己挖了一条死路。」
发现自己的话像是吓到了宋初颜,怕她泄气,他连忙转移话题问道:「妳上次说他的那个义女叫什么?」
「漠尘。三年前福雅王爷上疏皇帝,为她奏请了一个郡主的封号,现在就住在福雅王爷府中。」
拓跋雷对阿克力说:「想办法今晚务必要探听出她住在哪里。」
「是。」阿克力会意之后悄悄从饭桌旁退开,带了两个人出了店门。
「几位今天晚上要住店吗?」店老板转回身又问道。
「住。」拓跋雷咧咧嘴,露出那雪白的牙齿,和蔼可亲地笑着。
此时欧阳雨轩也和赵蝶衣一起走入店中,宋初颜看了他们一眼,见拓跋雷没有出声招呼的意思,而欧阳雨轩也故意没看到他们坐到了屋角去。
店老板似乎和欧阳雨轩很熟,立刻热络地去招呼,「欧阳公子,好久没来幽州了,这位姑娘是?」
「是我妻子。」欧阳雨轩优雅地笑道:「把你们店里最招牌的菜上来七八道,但是千万不要端红烧蹄膀,我这位新婚的娇妻最不喜欢的就是啃猪蹄了。」
赵蝶衣白他一眼,「好像你多喜欢啃似的。你要是喜欢吃,端上来,我看着你啃。我倒要看看那么多姑娘心中的情郎欧阳公子啃起猪蹄来还怎么优雅?」
两人在那边斗嘴,惹得店老板哈哈大笑,宋初颜也悄悄低下头,唇边绽放出一抹笑意。
拓跋雷悄悄在桌下塞给她一张纸条,那竟是欧阳雨轩写的,原来在进门时他已经暗自和拓跋雷传递过消息了。
字条上写:小文暂时平安,安心。
这字条彷佛给了宋初颜无尽的力量,她紧紧捏住纸条,焦虑与惊喜混杂在一起,百感交集。
「先不要急。」拓跋雷沉声叮咛,「不要急着和二弟他们说话。时机成熟时,我会亲自去救他的。」
店老板又在和他们搭话了,「客倌一共需要几间房?」
「四间上房。」宋初颜说:「要两人一间的。」
拓跋雷等店主走后好奇地问道:「四间够住吗?」
「你和我住在一起。」宋初颜说完这句话脸颊酡红,「否则店老板会奇怪为什么你们七个男人保护着我一个女人,若说我们是夫妻,就不会惹人疑心了。」
「我原本以为妳会顾虑什么名节之类的,不肯这样做,其实我也是这么决定的。」拓跋雷哈哈笑着。
他的笑声惹得周围人都向他这边看过来,宋初颜不得不在桌子下面用力地按了按他的手掌,才使得他慢慢止住了笑声。
两人又暗自对视一眼,彼此的笑脸都在对方的眼眸中倒映,一切温暖尽在心底。
听到赵蝶衣和欧阳雨轩打打闹闹地也上了楼之后,宋初颜悄悄打开了房门一条缝,欧阳雨轩正和赵蝶衣并肩走过他们的门口,同时欧阳雨轩不着痕迹地看了她一眼。
关上门,拓跋雷在她身后笑说:「二弟办事妳可以放心,他在江湖上混了这么多年,认识的人无数,追踪找人这些本事我远不如他。」
「但是这里是幽州。」她担心地说:「我曾听人说幽州到处都是福雅王爷的眼线和死士,二殿下虽然能干,毕竟只是一人。」
「初颜,坐过来,不要那么紧张。」他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座位。他就坐在靠窗边上的一把太师椅中,两张椅子相对而立,中间有一张小团桌。很不协调的是,他的酒壶就放在团桌上,因为一时间手边没有酒杯,他就用茶杯倒酒。
像他平时大口大口喝酒的样子,再对照眼前这小巧的茶杯,即使心绪烦乱焦躁,宋初颜还是忍不住笑了,走过去问:「又馋酒了?我让店家拿只大杯子来好了。」
「这杯酒是给妳的。」他将酒杯送到她面前,「喝了这杯酒,妳可以踏踏实实地睡上一觉。」
她一怔,「给我喝?可是……」外面天色还亮,现在睡觉实在有点早。
「连坐了十天的车,妳已经累了。」他的大手横过小小的桌子,抚摸到她的眉角,「妳必须先休息,然后才能谋划如何救妳的弟弟。」
他黑湛湛的眸子凝视着她,她悠然一笑,「雷,你好像注定是我的保护神,总在我遇到最大危机的关头来救我。」
执起杯子,她一饮而尽,反倒吓坏了拓跋雷,急忙将杯子抢下来。
「喂,酒不是这么喝的。妳平日不喝酒,这么喝会呛死妳的喉咙。」
果然,她不停地咳嗽,一边咳嗽一边笑着,「我以为这样会醉得快一点。」
「妳要是立刻醉倒,我可就要担心了。」他一把抱起她,将她放到床榻上,为她盖上了厚厚的棉被。
「好热。」她的手从被子里伸出,握住他的。果然,那手滚烫。
「雷,陪我聊聊天吧。」她轻声呢喃。
他坐下来,反握住她的手。
「雷,你小时候都是怎么过的?」她问。
他想了想,「跟东辽的其他男孩子没什么区别,也会爬树掏鸟蛋,或者下河摸鱼,大一些就骑马射箭,后来上阵杀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