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萱送走吕秘书,发现又多了一条讯息。
这次闵钧写——
记住,打扮漂亮是替老公脸上争光,不是招蜂引蝶,谁敢觊觎我的菜,我会打断他的狗腿。
写得又狠又暴戾,不过她猜,他肯定一面写一面笑。
她没回讯息,而是拿着衣服鞋子回房间换上,再给自己画一个美美的淡妆,拿起手机自拍,把照片寄出去。
她写下——
太过良家妇女,吸引不了狂蜂浪蝶,我想把裙子改短十公分。
写完,她等着,等他看见照片称赞两句,或者他传来一句“不行,可以改长十公分”。
但是她等到手机画面暗了都没等到讯息。
她想……他在忙吧!
语萱不快乐,在参加同学会之后。
同学们谈论着工作、成就、见闻,都是她无法加入的话题,短短一年她已经被世界拒绝。
洗完澡,把明天早餐的食材准备好,她现在可以高谈阔论的话题只剩下柴米油盐酱醋茶。
这让她有一点点的小难受,但路是自己选择的,没有后悔的理由。
不过夜归的闵钧看出来了,他问:“不开心?”
她认真想很久,低声问:“如果我出去上班,你会反对吗?”
“为什么?”他的脸色转换,靠近,可以闻到生铁味。
“成为服装设计师是我的梦想,我看见同学们都在进步,只有自己在原地踏步……不,更正,我退步了,我不知道时尚、不晓得潮流,我觉得自己是落后的欧巴桑,所以如果能够……”
他没等她把话说完,直接走进浴室,他的背影让她明白他在生气。
二十分钟后,他从浴室走出来。
他说:“我不需要一个职业妇女当妻子,我在前方战斗,需要有人帮我守住后方,我要一个健全的家庭。”
他没给她回话的机会,直接上床。
语萱往床上看一眼,低着头走进浴室,把浴室收拾干净,把脏衣服分类好,拿到洗衣机旁边,每个动作都小心翼翼,怕吵到他,连上床都轻手轻脚生怕触怒他。
背对着闵钧,语萱的心很乱,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要求过分了,但她没说谎,她是真的有梦想。
不过,她提醒自己,在签下结婚证书那天她的梦想已经不属于“希望”,而是“奢望”。
十分钟后,背后的男人转过身把她抱进怀里,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把她往自己怀里带,然后占有似地收拢。
“对不起。”她轻声说。
他没有反应。
“我以后不出门,不参加同学会了。”
他还是不说话。
“我知道错了,以后我会乖乖待在家里当你的后盾。”她一退再退,退得她觉得自己好窝囊。
他这才满意地撇撇嘴,亲亲她的发际,说:“快点睡,明天还要早起。”
“Boss娘,先到会客室坐一下,Boss还在开会。”
“好。”语萱又帮闵钧送午餐来了。
他在家的时间越来越短,夫妻的三餐剩下早餐,闵钧只好逮到机会就拨电话让小妻子送餐饭。
即使这样,次数也不多,一星期了不起三、五次。
不过,语萱把它解读成“在乎”,他在乎她的寂寞,在乎她一个人在家会懒得为自己做饭,这样的正面想法让她懂得感激。
语萱提起饭盒走到会客室,屁股还没坐稳,程馥珈的秘书就来“请”她进办公室去。
去做什么?挨训吧,对这种事她经验丰富,下意识摸摸自己的包包,还好,M&M有存货。
语萱敲门、进办公室。
坐在办公桌前的程馥珈对她说:“过来,坐下。”
语萱乖乖上前,乖乖在沙发中坐下。
程馥珈按下按钮,电视萤幕上出现闵钧办公室里的画面。
他和一个美女并肩坐在沙发上开会,那位美女“眼熟能详”,她叫做卢欣汸,程馥珈称她“内定媳妇”。
他们对着一份资料说得很起劲,约莫有部分意见相左,各有各的说法,但聊到雷同处,两人还是会高兴地一击掌。
他们一下子用英文、一下子用中文,但不管是用什么语言,内容都困难得令语萱无法理解。
“口说语言”难理解,但肢体语言不难理解,卢欣汸有意无意地贴近闵钧,有意无意地碰碰他的肩、拍拍他的背,像是熟识多年的好朋友。
语萱尽力维持脸上的笑容,即使醋酸已经在她的胃里冒泡泡。
程馥珈问:“看清楚了吗?闵钧需要一个能够和他并肩的女性。欣汸和闻钧有相同的背景、相同的经历、相同的专业,这样的两个人才能够在婚姻中互相支持,彼此帮助。”
不是的,语萱在心底反驳。
他需要的是后盾,是一个可以让他放心休息的空间,一个可以让他大脑放空的女人,回到家他不想战斗,只想妻子提供他很多的幸福愉悦。
但她只是柔顺地对婆婆点点头。
“我不是看不起你,但你的身分背景和闵钧相差太多,现在你们还年轻,事情看得不透澈,只凭一时喜好行事才会犯下重大错误,趁现在你们还没有孩子,早点分手,否则要是怀上孩子会祸害到下一代。”
语萱低头不答话,只是勉强自己把微笑挂在脸上。
“我说话,你有没有听进去?”程馥珈质问她。
语萱吸气,想鼓起勇气对婆婆说:我会努力的,会让自己不和闵钧相差太多。
事实上,她有在改变,她学英文、她大量阅读,即使不能出去工作,她也不允许自己退步。
将来,也许她没有漂亮的学历,但她不会让自己变得贫脊。
可是话还没出口,她就听见卢欣汸对闵钧说——
“后悔了吗?娶一个无法提供助力的妻子,要是你娶我……”她朝他勾勾眼。
闵钧摇头。“我累得高兴、累得甘愿,有肩膀的男人不会介意为女人疲累。”
“干么硬ㄍ|ㄥ,辛苦是事实,你的小妻子帮不了你也是事实。如果在你身边的人是我,你会轻松得多。”
她往闵钧身上靠去,拿起他的咖啡杯把剩下的咖啡喝得一滴不剩,还伸出粉红色的舌头,挑逗地舔舔自己的红唇。
“你已经在我身边,你的加入确实让我的工作量减轻,谢谢,我很高兴有你这个工作伙伴。”泾渭分明,妻子和工作伙伴是两回事,闵钧表现得很清楚。
“工作伙伴会散伙的,只有娶起来当老婆我才不会跑掉啊,怎样?亲爱的学长,给你一个机会向我求婚吧。”她说得似真似假,像开玩笑又像认真,但这次更过分了,她把头往闵钧肩膀上一靠,像只猫似的在他身上伸懒腰。
“够啦,别人不了解你,我还不懂,少在我身上卖弄性感,没用的。”
“是真没用还是假没用?不试试怎么知道。”她跪到沙发上捧住他的脸,笑盈盈说:“亲爱的学长大大,快跟你的笨妻子离婚吧,娶我、娶我、娶我啊……”
语萱看到这里,脑浆快要爆出来,自制力不管用了,丢下虎视眈眈的婆婆,她冲出去,往闵钧的办公室狂奔。
无视吕秘书的惊讶目光,她用力推开闵钧办公室大门。
见卢欣汸嘴已经快贴到闵钧的唇上,语萱指着她大喊。“你死心吧,我不会离婚的,永远都不会,他只会是我庄语萱的男人!”
语萱宣示似的口气,吓呆了跟着她一起进来的吕秘书,也吓着企图勾引男人的卢欣汸。
她微微一笑,挺意外的,没想到庄语萱这么大胆,还以为她会吞下委屈继续当她的小媳妇,直到负面思想累积过度……
没想到……是意料之外啊,所以旧招不管用,得换换法子?
她从容地从闵钧身上爬起来,笑着点点语萱的额头说:“开个玩笑吧,干么这么较真?”她拿起企划书,似笑非笑地看看语萱再看看闵钧,轻嗤一声。“果然吧,娶的什么傻妻子。”话说完,她踩着七寸高跟鞋走了出去。
吕秘书松口气,把门关起来,退出去。
语萱试图用理智提醒自己,冠军老婆不能大吵大闹,完美妻子应该忍气吞声,反正他们什么事情都没做。
何况婆婆知道这里装了针孔,配合作戏的卢欣汸怎么会不知道?
她们就是在合谋,就是要他们夫妻吵架,说不定现在卢欣汸已经在婆婆的办公室,一人拿一杯香槟等着庆祝他们决裂。
她够聪明的话就应该息事宁人,她有一点点智商的话就不应该落入陷阱,可是,忍不住啊——
憋红了双眼,语萱快步上前拍拍闻钓的手、闵钧的脚,拍掉卢欣访掉在他身上的味道。
她抓起卫生纸擦着他的脸、他的嘴,擦拭所有可能被卢欣汸碰到的部分。
她一句话都没说,就是憋着、再憋着。
嫉妒吗?闵钧笑着把她圈进怀里,低声问:“生气了?”
她用力揉鼻子,揉出一片通红,不点头也不摇头。
“傻瓜,想要我们结婚的是长辈,我和卢欣汸都没有意愿,她是在逗我的。”
才怪!她不相信,姓卢的只差没在他身上插国旗了。
见她不回答,他加强说明。“卢欣汸聪明能干,精明得不像女人,男人风流,她比男人更风流,男人想征服她,她更想征服男人,她对男人的心态就是三个字——不服输。她就是好玩,想看我会不会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不准。”语萱终于憋出两个字,没想到话憋出来,眼泪跟着淌下。
他心疼了,拭去她的泪水,把她环在胸前。
“不准什么?”他在她耳边低声问。
“你已经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不准又去拜别人的。”
闵钧失笑,回答,“好,不去拜别人的。”环住她轻轻摇晃,他低声解释,“卢欣汸发现办公室里被装了针孔摄影机,灵机一动想演一出戏,看看会钓出谁,没想到会钓到你。说说,你在哪里看见办公室里的摄影?”
所以这件事真的和卢欣汸没有关系?自己误会她了?
语萱回答,“在婆婆的办公室里。”
“唉,果然没猜错,母亲开始怀疑我在外面成立公司了。”
他压低嗓子在她耳边呢喃,从摄影机里只能看见他们的亲密动作,听不到对答。
“婆婆不知道闵泱……”
“嘘,她不知道。猜猜,现在她还有没有在看我们?”
“应该……有吧?”
“想不想气气我妈?”他打算给语萱一个法式热吻,抗议母亲不尊重他的隐私权。
“不要,我以后还要平静过日子。”贪图一时爽快把自己弄得里外不是人?卢欣汸说她是傻子,她不想对号入座。
“好吧,听你的。”他松手放开她,问:“我的午餐呢?”
语萱倒抽气,她忘记了……“在……那个、那里。”
语萱扭曲的表情太可爱,可爱到他想不顾她的意愿,把她抱进怀里猛亲一顿。
他假装生气,板起脸孔说:“你把我的午餐弄丢了?不行,去找回来,我饿惨了。”
语萱惨兮兮地求饶,一脸“俗辣”地说:“我不敢……”
闵钧再也忍不住了,仰头大笑,他对着针孔镜头挥挥手,说:“陆夫人,麻烦刘秘书把我的便当送过来。”
第4章(1)
二〇一六年一月,纽约。
社区两旁的街道树才经过一个晚上,绿色的叶芽儿争先恐后冒出来,好像听见有人宣布“春天到了”似的,地上的春雪刚融,空气里还带着寒意。
两个男人牵着一个小女孩,从路的那端走过来。
小女孩约五岁上下,是东方人,中文名字是葳葳,英文名字叫Vivian,她的皮肤很白、嘴巴很红,加上一头浓密的黑发,看起来像橱窗里的洋娃娃。
她的眼睛又圆又大,长长的睫毛眨啊眨的,可爱得令经过的人频频回头。
两个男人都在三十岁上下,一个是褐发碧眼的西方人,一个是纯正的东方人,都很高,至少在一百八十五公分以上。
他们都穿着Vivian的衬衫,款式略有不同,搭上羊毛背心,外面都罩着长版黑色大衣,西装裤下是闪亮的尖头黑色皮鞋,看起来有点雅痞。
褐发碧眼的那位叫做Jerry,在美国是个小有名气的模特儿,经常在广告或平面媒体上看见他,颇受妇女们喜欢。
他有一双会电人的眼睛,引用杂志上的说法——Jerry的眼睛带着勾引人的魅力,让人不自觉陶醉、沦陷。
挖掘他的经纪人则说:Jerry身上有股平常人没有的尊贵气质。
确实,他刚出道的时候,许多人以为他是英国贵族的后裔,但事实很伤人,他爸卖毒品、他妈是毒虫,妈妈因毒品不用钱,便放大胆量用力抽,到最后吸食过量导致死亡,而他的爸爸被关进监狱后,Jerry被送到育幼院收养。
从进育幼院到出育幼院,再到进入社会,多年来都没有一个叫做“父亲”的人来找过他。
而东方男人的名字叫Bill,单眼皮、高鼻梁,一头自然鬈的黑发让他看起来很温柔,他很爱笑、口才相当好,特长是幽默。
十八岁的时候他被家人送到美国读书,不是因为家里富有,不是因为他太优秀或向往国外的自由教育,而是因为……他太匪类。
没错,就是匪类!
他在国二加入黑道,高一因为暴力讨债被抓进警察局。
如果说他没爹没娘、没人疼爱就罢了,偏偏他是家中独子,祖父祖母、外祖父外祖母加上爸爸妈妈,六双眼睛全盯在他身上,唯一的独苗却为了“酷”把自己搞成这副德性教人情何以堪。
幸好他在高三那年,同是黑道的朋友因为械斗被削去一半脑袋,他在停尸间看见朋友的惨状之后,回来抱着父母的大腿痛哭流涕,说要退出黑道。
但黑道这种东西入门容易、出来难,为了让这根独苗平平安安好好长大,当公务员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们拿出退休金把他送到美国念书。
出国那天,六个老人在机场哭成一团,一面哭一面怨恨政府扫黑不力。
Bill读的是名不见经传的野鸡大学,在大二那年爱上赚钱,于是开始从事房地产买卖。
他成功了,不但赚进大把大把钞票,还在美国买下两幢房子,长辈们在与有荣焉的同时,更深深觉得当初的决定是正确的。
谁知这根独苗大学没毕业就算了,竟还决定留在美国创业,他不打算回台湾孝顺长辈、传宗接代,打算在美国一年混过一年,眼看都已经三十岁了还没结婚。
长辈们心急火燎的,一天三通电话轮流催促他回台湾相亲。
几个年轻女子迎面走来,在经过Jerry、Bill和葳葳时,忍不住停下脚步多看两眼。
帅!西方人的五官深邃教女人芳心大动,东方男子则带着一股神秘气质,让人想扑上去一亲芳泽。
只不过,视线定在小女孩身上的刹那间,心头朵朵春花在最短的时间内凋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