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阙少麟仰头笑得张狂,俊美的脸上充满兴味。
「琥珀,你此言差矣。本皇子可不是什么客人,论辈分,我比你早出生几个月,你还得叫我一声表哥。既是亲戚关系,又怎么会是客人呢?再说我每个月都会来几次,这府里上下我可是熟识得很,说我是客人未免显得太见外了,若此话传到母后耳里,只怕她又要难过了。」
这家伙拿皇后姨娘来压他,以为他就会退让了吗?裴琥珀在心里冷哼。
「说得好,你的确不该算是客人。相反的,是与我们裴家关系十分密切的亲戚。但你的所作所为却不像是一个亲戚该做出的事,尤其是你对珊瑚所造成的伤害。所以就别怪我们裴府上下只能把你列为客人之列了。」
裴琥珀处事一向圆融,待人客气有礼,唯独对他很难维持和善的态度。
「这件事已过了那么多年了,本皇子也已经道歉了,此刻再提起,只会显得你们裴家人心胸狭窄。」俊美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话里有丝警告。「琥珀,你该明白,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更何况得罪本皇子绝对是百害而无一利。念在我们一场亲戚关系,本皇子并不想与裴府交恶。现在我执意进去探视珊瑚的病情,保证不会打扰到她,若是你再不识好歹坚持阻拦的话,以后就休怪本皇子无情了。」
阙少麟脸上有抹阴沉,黑眸含着警告直视着他。他堂堂二皇子的身分,可不容许被人一再漠视,若是裴琥珀再无视他的话,那就别怪他狠心斩断与裴府的情分了。
裴琥珀俊逸的脸上无一丝惧意,深深地直视着他眼底的阴狠,修长的身形一转,走入裴珊瑚的寝房。
「进来吧。」
阙少麟唇角一勾。算这小子识相,高大的身形尾随在后。
两人一前一后踏入裴珊瑚的寝房里,绕过小厅,来到一座绘有山水画的巨大屏风后,就见躺在床榻上陷入熟睡的裴珊瑚。
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双颊仍透着不寻常的绯红,一头黑瀑般长发披散在枕间,衬托清丽的小脸更显荏弱;紧闭的两扇羽睫,遮住一双灵动的水眸。唯有此刻,一向好动的人儿,才能难得地安静下来。
阙少麟走到床榻前,眸光深沉难测地注视着她睡颜久久,唇角微扬,冷哼,「胆小没用的丫头。」
话一说完,衣袍一扬,也不再多说什么,大步离开寝房。
裴琥珀直视着他离去的背影,再回头看着小妹的睡颜。对于三皇子执意探视小妹一事,还有他方才离去时的神情,心底浮起一股莫名的不安,不禁凝眉深思,希望事情不是他所想的那样才好。
第3章(1)
东升客栈位于青龙城城西,由于距离青龙河只需行走一刻钟,因此入住的旅客一向众多,是城西最大的客栈。
此时,二楼包厢里,三名少女分别而坐。其中一名身着桃红衫月华裙的少女激动地站起,连珠炮似地骂着另外两名低垂着头的少女,更难得的是另二名少女被骂得不敢吭声。
「你们两个太过分了!竟然我生辰当日爽约。最过分的是你们一句交代都没有,让我一个人在岸边苦苦等了半个时辰。结果我还倒霉地落水,遇上……咳咳,总之你们两个一个算是什么好友,一个一天到晚说是我表姐的人,竟然一起爽约,你们两个太过分了!」
裴珊瑚气得来回在两人身后走着,一想到那晚的惨状,倒霉地遇上二皇子,害得她泅水回岸边,浑身湿透的她,一路施展轻功回府,才会在当晚发起高烧来,昏沉沉病了两天。病一好,就气得约两人出来,非得两人给她一个交代不可。
阙少凤和罗彩霓难得被骂得缩肩,心虚地一句都不敢吭。
阙少凤轻咳了声,陪笑地解释:「珊瑚,真的对不住,那天我身子有点不适,喝了药想小睡一会,明明吩咐了玉芳要叫醒我,哪知那丫头没叫我,害我这一睡竟睡到翌日。」
她醒来后,惊觉睡过头也十分着急,在痛骂了宫女一顿后,马上派人去裴府一趟。在得知珊瑚竟染上风寒的消息,就知道自己一定会被她骂惨,也只能硬着头皮让她骂一顿了。
「那晚回春堂的病患不知道为什么特别多,我在后院忙着煎药,忙到忘了时辰了。」罗彩霓也低垂着头解释,和阙少凤难得没有一见面就相看彼此不顺眼,吵个不停。更难得的是两人目光互视,苦恼着该如何让珊瑚消气。
裴珊瑚气呼呼地骂完两人后,坐回靠窗的位子,猛灌几口茶水消火,一双水眸仍是不悦地轮流瞪着低垂着头的两人。
「那个……珊瑚,你的身子都好了吗?要不要我请御医再为你详细看诊一次?」阙少凤陪笑地一脸讨好。
「等御医太慢了,我大哥早帮珊瑚看诊过,珊瑚的病早就全好了。」否则又怎会生龙活虎地在这儿痛骂两人。
罗彩霓想到她失约的那晚,裴家下人匆忙来敲回春堂的门,大哥在得知是珊瑚病着,忙不迭地准备好医箱就匆忙赶了过去。
翌日一大早,更是主动再次上门去替珊瑚看诊,那关心焦急的模样,可是比对她这个妹妹还在意呢。
阙少凤冷嗤道:「你大哥不过是个民间的大夫,怎么比得上宫里的御医呢?」
那一脸轻鄙的模样,看得罗彩霓怒火中烧。
「你这是什么话!我们回春堂可是青龙城里最有名的医馆,我爹和大哥的医术可是城里数一数二的。你这个住在宫里不知民间疾苦的公主,不知道就少开口。」罗彩霓可不容许她出言侮辱她尊敬的大哥。
「放肆!你敢对本公主无礼,小心本公主治你罪,将你关进牢里反省几天。」阙少凤娇蛮性子一起,气得拍桌,两人再次吵了起来。
坐在一旁的裴珊瑚,见两人又再次一言不和吵了起来,这回也懒得制止了,任两人去吵个你死我活。
水眸慵懒地俯视大街上的人潮,一样是行人如织,穿梭着小贩的叫卖声,并无特别之处,直到街尾似乎起了骚动,人潮逐渐往街尾移动,这才吸引住她的目光。水眸微眯,这一细瞧造成街尾的骚动,那是一名中年男人拉扯着一名哭哭啼啼的少女所造成的,而这两人却令她觉得十分眼熟。
「你们两个别吵了,快过来看看,街尾那个被拉着走的女孩是不是香香?」裴珊瑚朝正吵得火热的两人出声,示意两人快过来窗下。
两人一听,连忙移动身子来到窗下,这一细瞧,罗彩霓惊呼出声。
「真的是香香!那个拉着她的人是她爹。昨儿个才听娘提起,她爹似乎欠了不少赌债,打算卖了香香还债。该不会她爹真的要带她去迎春院吧?」
香香住在回春堂隔壁,家里是靠她娘每天卖肉包子为生,常看见香香在一旁帮忙,是个十分伶俐的女孩。
「虎毒不食子,竟然为了赌债连亲生女儿也卖了,这种爹真是狠心,也算香香命苦了。」阙少凤虽看不惯这种事,但毕竟是别人的家务事,她没兴趣插手。
「不行!香香不能被卖去迎春院!」
裴珊瑚只要想到小时常去回春堂找彩霓玩时,都可以见到香香母女忙碌卖肉包子的身影,香香的娘还常拿肉包子请她吃,而香香有时候也会跟她们一起玩,也算是一起长大的朋友,眼看朋友发生这种事,她无法袖手旁观。
心意已决的她倏地起身,在两人来不及阻止下,拉开包厢的门往外冲了出去。
「珊瑚!」罗彩霓转头阻止不及,就见她身影消失了。
「还不快跟去看看!」阙少凤连忙快步跟上,不忘回头叫上三人中每回行动最慢的罗彩霓快一点。
守在包厢外的玉芳,眼看三人先后神色有异地冲了出去,连忙随后跟上,就怕公主又惹出事情来。
在街尾即使被人群围观指指点点的许大力,仍是硬拖着哭得涕泗纵横的女儿要赶去迎春院,他可是还等着银子还赌债。
「爹,不要!我可是你女儿,你怎么可以亲手把我卖去那种地方!」
香香怎么也没有想到爹会狠心到这种地步,亲手将她推入火坑里。
「闭嘴!你这个赔钱货。那婆娘就是生了你这个赔钱货,害老子才会赌运一年比一年差。卖了你换一点银子,老子就不用再被追打了,这就算是老子养了你这么多年的回报吧!」许大力早已泯灭良心,赤红的双眸里早已看不见亲情,眼里只有银子。
「放开香香!」裴珊瑚从对街疾奔而来,不顾喘息未定,冲到许大力面前。「把香香放开!你根本就没养过香香,都是靠姨一个人含辛茹苦卖肉包养大香香的!你只会打她们母女,要银子去赌而已,所以你没有资格这么对香香!」
裴珊瑚不舍地看着满脸泪痕交错的香香,此时正以眼神向她求救。
「裴三小姐,这是我们的家务事,劝你别多管闲事。」若不是看在这丫头是裴府的人,他得罪不起,他老早就一拳挥过去了。
「我偏要管!放开香香!」裴珊瑚出手就要往他紧拉住香香的手劈去。
许大力见状,快一步地用力推了她肩头一把,一时没防备的裴珊瑚脚步不稳,竟被推倒在地。
「珊瑚!」
阙少凤和罗彩霓赶到,连忙一左一右将她扶起,察看她是否受伤。
眼看珊瑚被欺负,阙少凤气得大骂:「你这个刁民!竟敢欺负珊瑚,本——」
话说到一半,身旁的玉芳连忙拉住她的衣袖,阻止她说出口。
就在此时,迎春院的张嬷嬷来到,身后跟随着几名人高马大的护院,排开众人,大摇大摆地走到许大力面前。
「许大力,你不是和我约好午时要将人送到迎春院吗?时间都过了,你该不会是想反悔吧?」张嬷嬷一双眼在香香身上打转,长得还算是眉清目秀,虽不够貌美,但还算可以入眼。
「怎么会呢?张嬷嬷,我正准备将人送到迎春院,只不过中途发生了一点事。不过你亲自来了,我就不用再跑这一趟了。」许大力搓着双手,笑得一脸巴结,将女儿硬塞给张嬷嬷身后的护院。
「这是说好的二十两银子。」张嬷嬷将银子递给他,示意身后的护院离开。
「我不要去!珊瑚救我!」香香眼看就要被拉走,急得向裴珊瑚求救。
「放开香香!香香不能进迎春院,二十两子我还给你!」裴珊瑚走到张嬷嬷面前,阻止她的去路。
「啧啧啧!这是哪来的小泵娘,长得还真是标致。」张嬷嬷一见到挡住她去路的竟是一名清丽脱俗的小泵娘,浑身充满朝气,尤其是她那一双水灵灵大眼,让人一见就忍不住停住目光,心喜地赞叹出声。
「把香香还给我,我给你二十两银子。」裴珊瑚小脸微愠,不悦她打量她的目光充满着不怀好意。
「许大力,这是哪来的小泵娘?」张嬷嬷问着拿着银子欲离开的人。
许大力在遭到裴珊瑚鄙夷的瞪视后,没好气地说:「她是珠玉阁的裴家三小姐。」
张嬷嬷一听,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暗叹可惜了。若是寻常人家的姑娘,她还可以使一点手段得到,以这个小泵娘的美貌,经过她的调教后,绝对可以成为迎春院的花魁。
但她偏偏是裴家人。在青龙城里,无人敢找裴家人和珠玉阁的麻烦;裴夫人可不是个好惹的角色,还有裴家身后的皇室靠山,都是令人不敢得罪的。
「三小姐,就算你给我二十两银子,我也不会放人。她爹早就白纸黑字将她卖给迎春院,这丫头就是我们迎春院的人,所以我是不会放人的,我们走。」张嬷嬷一脸可惜地再瞥了她一眼,呼喝着护院离开。
香香见状,像是死心了,也不再吵闹,任由他们将她带走。
「不准走……」裴珊瑚还想再追上去,却被阙少凤给硬拉住。
「珊瑚别再闹事了,这件事我们必须从长计议才行。」阙少凤劝着激动的她,阻止她再冲动行事。
「是啊!珊瑚,公主说得没错,我们还是先回客栈再说吧。」罗彩霓也在一旁劝着。
裴珊瑚瞧了两人一眼,虽然很想再冲上前去要回香香,可刚才张嬷嬷的态度很清楚,的确不是件容易的事,也只好点头同意,三人于是再次返回客栈。
待人群散去,一抹俊美的身形伫立在人群后,将方才所发生的事情看得十分清楚。
「李焕,我还不知道原来那个胆小的丫头倒十分有胆识,看来只有面对我时才会变成一只胆小的老鼠。」
「回主子,珊瑚的确是个爱打抱不平的女孩,所以做事难免冲动。」李焕瞥了主子一眼,回道。
阙少麟黑眸深沉难测,注视着三人离去的背影。李焕说的没错,她是个怎样的女孩,这些年来,他其实很清楚。
每回进宫,长相清丽甜美又有张甜嘴的她十分受欢迎,父皇和母后总要她随时都可以进宫来探望他们,皇兄也十分疼爱她。
他不止一次看到她对皇兄展露笑颜,更别提老爱和她混在一起的少凤,也老是嚷嚷要他别再欺负她。
唯独面对他,老是吓得像是一只受惊的小老鼠模样,甚至害怕面对他,宁愿躲进冰冷的河水里让自己染上风寒。她愈是这样,他愈是不想让她好过。
「今晚的消息正确吗?」阙少麟没头没尾问着身后的人。
「是的。那个人今晚确定会在迎春院出现。」李焕十分清楚他问的是哪桩事。
阙少麟不再多说什么,迈开步伐,大步离开。
身后的李焕瞥了三人进入的东升客栈一眼,也跟着离开。
是夜,一抹黑色身影从裴家大宅飞掠而出,轻盈身子飞掠过错落的屋檐,最后来到迎春院后院的一条暗巷,而那里早已有人在那等候,见到黑衣人连忙上前。
「珊瑚,真的要这么做吗?」罗彩霓头一次做这种事,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就怕会出事。
黑衣人拉下面罩,露出一张清丽小脸,果然是裴珊瑚。
「别担心,你也知道我逃命的速度很快的,我一找到香香,马上带她离开。你在这里躲着,我快去快回。」不给她犹豫后悔的时间,拉上面罩,身形一跃,从迎春院的后门进入。
而被留下的罗彩霓躲在暗巷里,提心吊胆,双手合十,祈求老天保佑珊瑚和香香都要平安无事才行。
第3章(2)
裴珊瑚小心地避开喝醉酒的寻芳客和花娘,一间一间厢房地找人,不免听到一些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听得她耳根发热。
时间缓缓流逝,就在她开始心急时,隐约听到哭叫声,她循声找去,来到西边一处较少人的院落,脚步停在一间厢房前,注意到门外被落下大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