阙少麟冷哼。他会信了她的话才怪!不过倒也没再逼她。
随着一阵丝竹弦乐声和嘻笑声传来,一艘画舫划到巨大画舫旁,不似其他画舫的主人畏惧地避开,反倒刻意靠近。站在船尾的是一抹身着绿衫凤尾裙、模样艳丽的女子,笑得一脸娇媚勾人,目光直视着船里的阙少麟。
「二皇子,还真是巧啊!没想到会在这青龙河上遇见你,不知二皇子可还记得琼花?」
琼花打从在迎春院里见到二皇子后,即被他俊美的外貌和尊贵的神采所迷。没想到这一趟和迎春院姐妹们出游会遇上他,自是不忘替自己制造机会,主动与他打招呼。
阙少麟黑眸微眯。他一向有过目不忘的记性,很快地便想起这艳丽女子正是迎春院的花魁琼花。上回前去迎春院打探消息时,她频频讨好,殷勤地伺候他;她现在的主动,不难看出此人的居心。
「李焕,让她上船。」黑眸瞥向对坐垂首喝茶的人儿,眸底有抹深沉。
李焕一愣,没料到主子会这么说,但仍是遵从命令,先走到船头命船夫将船驶近迎春院的画舫旁停下,这才走回船尾。
「琼花姑娘,二皇子请你上船。」李焕虽不情愿,仍是负责传达命令。
琼花以及迎春院的花娘们皆不敢置信,纷纷带着妒意,看着琼花在李焕的扶持下进入二皇子的画舫。
「琼花拜见二皇子。」琼花走到二皇子身旁弯身一福,艳丽的脸上挂着一抹灿笑。
「免礼。坐下吧。」阙少麟示意她在身旁落坐。
琼花受宠若惊,脸上难掩狂喜,在他身旁落坐后,忙不迭地替他斟茶,却也在同时发现坐在对面的裴珊瑚。
「裴三小姐,原来你也在这里啊。」琼花脸上的笑有丝僵硬。方才她眼里只有二皇子的存在,根本没注意到一直低着头的裴珊瑚,直到这时才注意到她;看到她出现在这里,脸上的笑意顿失。
裴家与皇室的渊源,在圣历王朝内并不是秘密,加上这两年来更是传出二皇子对裴珊瑚势在必得,让人更加不敢得罪裴府。
现在看到两人一同出游,看来传闻不假,心下难掩嫉妒。
裴珊瑚水眸微抬,朝她浅笑颔首,又再低头吃着桌上的糕点,那专注细细品尝的神态,彷若她正在吃什么美味珍馑,而不是一盘普通的桂花糕,完全无视两人的存在。
阙少麟黑眸危险地眯起,一把搂住身旁的琼花入怀,惹得琼花惊叫出声,随后娇笑地腻在他厚实宽阔的胸膛里舍不得离开。
「喂本皇子喝茶。」话是对着怀里的人说,但目光却是锁住对面一点反应也没有的裴珊瑚。
琼花柔弱无骨地偎靠在阙少麟怀里,一手端起茶杯,将茶杯凑进他薄唇喂他喝茶,另一手挑情地在他胸口来回游移;伫立在一旁的李焕担忧地望着眼前这一幕,开始为裴珊瑚感到忧心,如果她再这么无动于衷的话,只怕会更激起主子的怒火。
裴珊瑚的确一点也不在乎阙少麟怀里搂抱的是谁,心底暗忖他现在有人相陪了,那么如果她开口先行离开,不知他是否会答应?
「二皇子,吃块桂花糕吧。」琼花手拿了块桂花糕,凑进他唇边,娇声轻哄。
阙少麟并未再开口,黑眸底逐渐形成风暴,死盯着对面犹然不知死活的裴珊瑚,被她的彻底无视给激怒,搂住琼花细腰的手臂逐渐收紧。
琼花痛呼出声,手中的桂花糕落地的同时,抬头一看,吓得倒抽一口气,就见他俊美脸上布满阴沉,黑眸燃烧着骇人的怒火,直瞪着对面低着头的裴珊瑚。
琼花即使腰被勒得脸色发白,也不敢再出声,看来是她无端卷入两人之间的纷争,此刻才后悔踏进这艘画舫来。
「那个……既然你现在有琼花姑娘相陪,我忽然想到大哥交代我完成的一百副耳坠尚未赶完,我可以先行回去吗?」裴珊瑚鼓起勇气开口,不过仍是低着头,若是她在此时抬头的话,绝对不会笨到开这个口的。
完了!李焕双眼一闭,听到她竟然敢这么说,也只能替她摇头叹息。
果然,下一刻——
裴珊瑚不知死活的话彻底激怒了直瞪着她的阙少麟,毫不留情地一把将琼花甩落在地,对着一旁的李焕低吼:「马上把她给我送走!」
事情发生在一瞬间,终于让一直低垂着头的裴珊瑚抬起头来,在对上他怒火般噬人的黑眸时,吓得倒抽一口气,着实被他的喜怒无常给吓到。
他又怎么了?方才不是还要琼花伺候他的吗?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后知后觉的她浑然不觉问题是出在自己身上。
「是!」李焕同情地扶起吓得浑身发抖的琼花,将她送回迎春院的画舫上。
沉寂窒人的氛围在两人之间流转,加上一直被一双阴惊的黑眸所盯视,让裴珊瑚清丽的小脸浮现不安,如坐针毡,水眸左飘右移,就是不敢与他对视。
「是你亲口答应要陪我一天的,那么就给我心甘情愿一点。如果想反悔的话,我不介意回宫时,命人再多补上二十大板给那名宫女。」冰冷含怒的浑厚嗓音透着紧绷压抑,才没把怒气出在她身上。
裴珊瑚惊愕得瞠目结舌,迟钝的她终于发现他的怒气是来自于她。
因为她一上船就躲到船尾去,之后虽被李焕叫了进来,却刻意坐到他对面,一直低垂着头不敢看他;直到他命琼花上船,她还不知死活地想说他有人相陪了,想借机离开,所以他才会发那么大的火?
琼花只是他用来测试她的反应,她不在意就算了,实在不该开口说想离开,如今才知是她自己自掘坟墓。
「过来,坐到我身边来,换你伺候本皇子吃糕点。」阴侧侧的嗓音响起,冷惊的目光锁住她。「还是你比较希望我回宫命人痛打那名宫女四十大板?」
裴珊瑚吞咽了口口水。他真把她当成花娘了吗?
可在他逼视的目光下,她根本没胆子拒绝,撑起发软的双腿,勉强走到他身旁落坐。在他迫人的注视下,小手微颤,拿起一块桂花糕送到他嘴边,水眸只敢停在他薄唇上,不敢迎视他的目光。
阙少麟见她还算识相,没再挑战他的怒气,胸口的怒火稍缓,张嘴吃着她亲手喂的桂花糕。
见他吃了,裴珊瑚紧绷的心终是放松了下,收回手垂在身侧。
「茶。」
裴珊瑚忙不迭地替他斟了杯热茶,再次送到他嘴边,一口一口喂他喝下,当然水眸仍是不敢与他对视。即使明显感受到他灼人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她脸上,她仍是不敢抬头。
在喂他喝完茶后,茶杯才刚放回桌面上时——冷不防地,娇躯被他提抱起,坐在他大腿上,她惊呼出声,吓得小脸发白,水眸在对上他灼热的黑眸时,很没用地先行避开,娇躯僵硬地任他搂抱在怀。
「放心,我还不会对你怎么样。不是想看河面上的风景吗?那就靠在我怀里舒服地欣赏吧。」
双臂环抱住她的纤腰,温热的气息吹拂在她秀气的耳后。他早该这么做才对,反正这丫头也没胆子反抗他,他也不致被她气得火冒三丈。
既然她心里没有他,更不愿主动靠近他,那么他不介意以后都用逼迫的手段,至少这是唯一能让她走向他的方法。
什么叫还不会对她怎么样?还有困在他怀里,她又怎可能舒服得起来?
裴珊瑚僵硬如石地坐在他怀里,而阙少麟也不理会她,双臂环抱住她,这时才有心思欣赏河面上的景致,以及眺望天际另一端的层层起伏山峦景色。
原本身子僵硬地坐在阙少麟怀里的裴珊瑚,时间一久,身子也不禁放松。见他并没有下一步动作,抬头偷觎了他一眼,见他目光停留在河对岸的山水,似乎是瞧着入迷了,身子又更加放松。
此时,一阵凉风吹来,让她舒服地闭上眼,有些昏昏欲睡。
今儿个起了个大早,加上昨夜恶梦连连,令她睡得极不安稳。此时竟有些困意。不行!她绝不能在他怀里睡着,他可是她最害怕的人。裴珊瑚一再地在心里警告自己一定要保持清醒,但最终仍是敌不过困意,意识逐渐模糊——
第5章(2)
阙少麟发觉怀里的人儿身子不再僵硬,低头一看,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这丫头不是很怕他吗?怎么还敢在他怀里睡着?
瞧着她清丽细致的小脸即使睡着,秀眉仍是微皱,似是在清醒和熟睡间挣扎得辛苦。过没多久,眉间不再皱起,这才陷入熟睡。
「喜欢上你这丫头,该算是我的报应吧。」浑厚的嗓音低喃,夹带着一抹自嘲,在她细致秀额上轻落下一吻。
冷风轻拂,怀里的人儿似乎畏冷地抖颤了下。阙少麟眉头微拧,下意识地将她抱得更紧,以眼神示意李焕将他随意放置在一旁的披风拿来。
李焕在递上披风时,就见主子将披风小心翼翼地覆盖在怀里人儿身上,那眉宇间罕见的温柔神态,可是裴珊瑚独享的,只可惜裴珊瑚从来不肯正视。
李焕担忧地望着两人。两人自小开始的纠葛,他看得一清二楚。两人会演变成今日的情形,的确是出乎人意料之外,只希望两人都能不再互相伤害。
「喜欢上你这丫头,该算是我的报应吧。」
浑厚的嗓音除了有抹自嘲,更有着深沉的无奈,以及他在她秀额上落下的那一吻。
那是她在陷入熟睡前最后听到的话,以及明显感受到的触感。
想到她在他怀里醒来时,睁开水眸即见到他温柔的目光,她的反应先是一愣,接着下意识地便推开他站了起来,也在同时注意到他俊美的脸庞微变,却没再逼她,而是命令船夫划回岸边,然后就被他带来东升客栈用午膳。
她知道这两年来他对她的态度改变了很多,可她自小对他深植的害怕太深了,深到她无法接受他,即使明知他对自己的心意,也不打算接受。
但他那句话,还有他自嘲无奈的语气,却莫名地令她感到困扰,这是以往未曾有过的情形。
「在发什么呆,还不快吃!」
不悦的浑厚嗓音在她耳边响起,也让她游移的心神拉回,重新注意到面前的菜色。有糖醋鱼、红烧肉丸、豆豉炒牡蛎、八宝菜、珍珠丸子、蟹肉烩豆腐汤——全都是她喜欢吃的菜色。水眸底有一抹复杂,以往不曾在意,偏偏现在却开始在意起来。
「珊瑚?」阙少麟见她仍是盯着菜色发呆,眉间微拧,担忧地轻唤。
裴珊瑚终于有了动作,举箸夹了块糖醋肉丸吃了起来,见她终于开始用膳,阙少麟这才放下心,替她舀了碗汤放到她面前。
「用完膳,有没有想去哪里?」阙少麟吃了几口饭,问着坐在身旁闷头吃饭的人儿。
裴珊瑚抬头想了一下,这回聪明的不敢再提要回去裴府了。
「可以去一趟万佛寺吗?今天是初一,我还没去参拜。」以往她都是从宫里回来,再去趟万佛寺的,哪知今日全卖给了他。
「好。」阙少麟倒也好说话,只要她不说些不中听的话,他可是很好商量的。
「客倌,送上最后一道芙蓉春卷。」
随着话落,纸门被拉开来,小二哥一脸笑容,送上一盘炸得金黄酥脆的芙蓉春卷。一送上桌,谨遵掌柜的吩咐,目不斜视,不敢再多作逗留,赶紧离开。
裴珊瑚瞧着那道炸得酥脆的芙蓉春卷,盘子四周还摆放了几朵雕花,更显得色香味俱全,让人看了食指大动,举箸开心地吃了起来,吃到一半,小脸微变,夹春卷的小手微颤,半条春卷掉落桌面上……
「珊瑚!」察觉到身旁人儿的异样,阙少麟脸色骤变,丢下碗筷,双手握住她的双肩,焦急地问:「怎么了?」
裴珊瑚只觉得全身发痒,忍不住双手搓揉着身子,紧接着开始出现呼吸困难,喘了起来——
「珊瑚!到底怎么了?」阙少麟被她的模样给吓着,紧张地低吼。
「……虾子,春卷里有虾……」裴珊瑚痛苦地喘了起来,浑身开始冒起冷汗来。
「该死!我不是交代过不能放虾子的吗?」阙少麟黑眸赤红,怒气咆哮,心急地将她打横抱起。
「主子,发生了什么事?」守在包厢外头的李焕听到里头的吼声,连忙拉开纸门,即被眼前的情景给吓着。
「食物里有虾子!」阙少麟低吼出这一句,随即抱着裴珊珊迅速从他身旁闪过,火速冲出东升客栈。
「回春堂……」裴珊瑚痛苦地喘气,小手拉着他的衣襟,在他耳边低道。
原本要施展轻功火速奔回宫找御医的阙少麟,瞥了眼怀里痛苦的小脸一眼,改了方向往回春堂的方向疾奔而去。
裴珊瑚只觉得浑身痒个不停,却又全身无力,难受得快要无法呼吸了。她一向都很小心避开有虾子的食物,没想到今日却让她误食了,这种久违的痛苦,令她难受得快要昏厥过去。
水眸无力地望着紧抱着她的人,俊美的脸庞紧张到发白,他这副模样是她从未见过的。
他很担心她是吗?
小脸贴着他胸膛,耳边听着他激烈跳动的心跳,心微微发热,起了不曾有过的悸动,看着他的目光里多了丝异样。
阙少麟火速赶到回春堂,一踏进里头,里头的病患被他脸上骇人的模样给吓着,纷纷让了开来。
罗文贤最先回过神来,看见他怀里的裴珊瑚模样有异,着急地走上前来。
「珊瑚怎么了?」这一看,罗文贤脸色一变,也不多问。「快!抱她进来。」
「罗……大……哥……」裴珊瑚痛苦地喘息,在阙少麟怀里蜷缩着,全身早已冷汗涔涔。
「别说话。」罗文贤示意阙少麟将她放在内堂一张木床上,先用针炙缓解她的痛苦。
「大哥,珊瑚怎么了?」听到消息从后院赶来的罗彩霓,一瞧见好友痛苦的模样也被吓着。「珊瑚,你该不会是吃了……」好友这多年未见的症状,令她心下一凛。
「还不快去煎药!」一向温文冷静的罗文贤难得地朝妹妹急喊。
「好!我马上去煎药。珊瑚你忍着。」
罗彩霓脚步匆忙地奔到前头,从木柜里拿出早已包好的药材。那是因多年前珊瑚发作时等不及抓好药,就已痛苦地昏厥过去,当时吓坏了众人。
自那时起,大哥总会每隔一段时间就包好药材放在木柜里,就怕有这一天,大哥对珊瑚的用心由此可见。
针炙过后的裴珊瑚秀眉仍是痛苦地皱起,但喘息声已不再那么急促,直到这时,阙少麟才惊觉她身上竟起了一块块红斑。望着她痛苦喘息的模样,只觉得胸口紧窒难受得彷若被人狠狠掐住般,恨不得代她承受这份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