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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钥  第11页    作者:岳靖

  倪霏碧点点头,笑着接受他伸来的手。他牵她上船。两人面对面坐着,划船捞花瓣。

  “我觉得花漂海很漂亮。”倪霏碧少少捞,想多看这些在湛蓝中漂流的缤纷繁花。

  “不吉利呢……”飞勒大把大把捞,连网子都是倪霏碧的三倍大。“以前有个男人向他的女人示爱,在海上洒满花,女人觉得很美,一朵一朵拾爱,越走越深,结果就被海神带走了……男人在当地人称为‘海神之口’的海蚀洞,找到盖满花瓣的女人尸身,从此以后,除了送葬,没人喜欢看到花瓣漂流海面——”

  “可是,”倪霏碧停下捞取花瓣的动作。飞勒瞅她。她说:“我怎么觉得这是在告诉我们,海上的漂花不要取。”

  飞勒愣住。女人要是不捡花,就不会死掉了!“霏碧,你好聪明喔!”丢开网子,双手崇拜地直拍。

  倪霏碧笑了笑,还是继续捞。对女人而言,这可是宁死也愿意的拾爱……

  好凄美的故事喔!

  “别捞了。”飞勒拿走她的网子。“我们来野餐吧!”

  “野餐?”倪霏碧眼睛一亮。

  “对啊,孤爵殿下最喜欢野餐了,我也是!”他搬移装花瓣的篮子,打开下面的保温冰箱,拿出三明治、饼干和饮料。“这是我自己烤的,你吃吃看。”

  饼干丑丑的,过焦。他说是巧克力口味。倪霏碧吃了一口,笑了起来。

  “很好吃,对不对?”飞勒也笑着,递给她第二块。

  “我想起以前吃过的可可炖野熊肉。飞勒,你的咸味巧克力饼干好好吃。”倪霏碧品尝完毕,美颜盛绽笑靥,发表心得。“我觉得在海上野餐,好适合吃咸味巧克力。”

  “嗯、嗯。”飞勒重重点头,找到知己。“我放了很棒的海盐。隐妃姐姐一点都不懂,还说我不了解女生,哪有巧克力制品弄咸的……你也是女生,你就喜欢啊!霏碧,我觉得你好有品位!”他单手插腰,昂胸抬颊,根本是在说自己有品位。

  两人就这样,吃着咸味巧克力饼干,不捞花瓣,晒着太阳,在船上野餐。

  暴风雨后的悠闲,好惬意,倪霏碧喝着飞勒准备的饮料,意识飘飘忽忽,眼一合,到太阳沉下西方海平线之前,都没再张开。

  飞勒傻住了。他的不倒翁船竟然消失无踪!霏碧醒了吗?她把船划走了?他听隐妃姐姐说过,过几天,霏碧得走。

  “霏碧——”飞勒大叫,抱紧刚从水上屋取来的毛毯。

  天黑了,风很凉,倪霏碧在小船上睡得熟,飞勒唤不醒她,把船划至最近的水上屋,他进屋找一件保暖毯子,打算在倪霏碧醒来前,陪她在船上,他赏月,她睡觉,他们双飞很相配,他要等她醒来,再上岸。

  “霏碧、霏碧——”飞勒急了。他有些明白,倪霏碧不会不跟他告别就离开,他们一起吃他做的、连姐姐都嫌弃的饼干,她还说好吃。她是他的知己朋友!“霏碧——你在哪里?”

  飞勒跑过每一条木道,在水上屋前后找寻。修屋的工人下班了,早在他进屋取毯子的前十分钟,全撤离。没人看见倪霏碧如何神秘消失。

  涨潮的月光中,水面漂瓣被暴风雨后的暗流漩涡绕着,忽散忽聚,一会儿星点小花,一会儿圆盘大花,朝同个方向归隐。

  水上飞机入夜返航,考验驾驶技术。奥斯最喜欢这种没有导航灯的降落。那些暗夜高树,他闭着眼睛都不会撞上,海崖洞差不多是他家厨房了,他总能准确滑进停机区,像优雅的鱼鹰,无声掠水。

  “我也不太想在萤岛过夜,那个达升太烦人……”瞟睨正要下机的男人一眼,奥斯猜想,用不了多久这个自傲男人铁定再次编导一手包办。

  “随他怎么搞。”祭广泽一副宽大。他和达升很熟了,以前达升搞舞台剧,两人经常相遇,这次合作,算是了彼此一桩心愿。“我就是看上他夸张的导演方式,他要什么,你配合——”

  “烧钱就对了。”奥斯歪唇说了句。

  祭广泽没答,关上机舱门,站在木坞,没两秒,下往大屋,却是往海崖洞外迈步。

  “孤爵,你去哪儿?”奥斯叫住他。这么晚了,外头涨潮,没几条路走,虽然他泳技佳,但暴风雨刚过,洋流乱得很,还偶有不明漂浮物、暗石。

  祭广泽听也没听,走远了。

  “麻烦的少爷。”奥斯嘀咕,拔腿跟上。

  第6章(2)

  水上屋前,夜潮淹得剩没几条的木道上,有抹黑影在飘移,漫无目的,停停转转,似乎不需要木道也行得了,月色罩得他身上发出磷光般的青蓝。他最后在屋前平台缩成一个冢。

  “飞勒!”祭广泽吼声,快步涉水,踩上平台,高大的身影压映在团缩的飞勒背上。

  “你在做什么仪式?”奥斯赶到,看着嫩小子包裹一条毯子,从头到脚,只露出惶恐的双眼,隐约可听见他的牙齿在打颤。

  “花瓣一直漂……”闷抖的声音传出。“果然还是要捞干净才行……霏碧是不是——”

  “你这小白痴在说什么?”祭广泽听见倪霏碧的名字,一把揪起飞勒。

  “我不知道!”飞勒惊叫一声,大哭起来。“我找不到霏碧……她不见了,我们在捞花……她睡着,我去拿毯子,她就不见了——”

  “冷静点。”奥斯拉开祭广泽,飞勒马上软腿瘫下,哭得像个孩子。

  “霏碧坐不倒翁船不见了……”

  “说清楚!”祭广泽神经一绷,怒叫。

  飞勒颤栗,瘪嘴,吓得没声没息,一直掉泪。

  奥斯一手阻拦要打人似的祭广泽,一面蹲下安抚飞勒,抬头对祭广泽道:“孤爵,请镇定——”

  祭广泽猛转身,冲进他和倪霏碧之前住的水上屋房间,没一会儿,他出来,推开奥斯,抓起飞勒。

  “说!潘娜洛碧——”

  “你回过大屋了吗?”奥斯阻断祭广泽焦虑暴躁的举止。“飞勒由我来问,你回大屋看看,也许什么事——”

  祭广泽未听完,跑开了。

  奥斯皱眉,盯一眼早已吓呆的飞勒,无语问苍天。他昂首,视线流瞅间,看见海上某个方位有奇怪细光射向天。

  “那是什么?”他揉眼,欲瞧清,那光没再出现。等了几秒,他突然想起那方位半里远处,好像有个海蚀洞什么的……

  “孤爵!”他大叫,跑了起来。“我可能找到——”一阵旋风灌口穿喉。

  风声带着浪音高低穿插,乱了调似的。

  倪霏碧睁开眼睛,她不是被吵醒的,而是感到有些冷。

  一方天,一枚月,已非饱满望月,但仍有引力让海水涨个中大潮。她感到她的手垂在海水里,一抽,身子荡了起来,仿佛小时候睡吊床,父亲、外公争着摇她哄她。她好长一段时间做着这个梦,梦里父亲和外公后来变成广泽先生。喔!她真是得意忘形,女王当成瘾,梦里还教广泽先生卑躬屈膝哄宠她。

  “广泽先生……”倪霏碧一出声,有种幽空感,好像有回音,好像她在洞里。

  她眼睛什么都看不见,除了正上方银橙色泽的月,但她听得见海浪,冷风刮搔她的肌肤,手臂泛起疙瘩。

  她摸出胸前的金钥匙,对着月亮,一道光线折射回天,她微挪,光碰到物体,似乎是坎坎凹凹的岩石墙壁。她想,她的确是进入一个洞里。她在不倒翁船中睡着,并且不知道什么原因漂进了洞里,摸了摸黏贴肌肤的薄片——是花瓣。她是不是像飞勒讲的故事那样,漂进海神之口?

  倪霏碧将金钥匙收回衣服里,摸索船上那个花瓣蓝。

  假如,这儿是海神之口,她要浑身盖满花瓣被找到。

  “潘娜洛碧——”

  广泽先生的嗓音传进她梦中,影像跟着清晰起来,他依然穿着她做的袍衫,帮她摇吊床,摇得她一颗心也回旋荡漾,眼睛眯得像小猫。

  “她失温了……”

  “快!毯子!”

  天似乎亮了,不再有月,她的梦也消失,但她仍醒不来,意识沉在浪声里。

  水上屋想必是整修好了,她睡觉时,广泽先生开着落地窗,在露台和缪斯约会,她总是听见浪声,其实她还想偷听广泽先生谈情说爱呢。

  “潘娜洛碧,我有没有说过,我没死,你不准死!我命令你把眼睛张开!”

  “孤爵,别这样——”

  嗯,别这样,她只是睡觉而已,才不是死呢!不要用火柴撑她的眼皮嘛——她睡饱,自己会起床的。她从小到大没让人叫过,都是自己准点清醒。

  “她是我的女奴,不是你的佣人,不是这里打杂的!你什么资格派工作给她,滚!”

  开关门声好剧烈,跟打雷差不多。

  倪霏碧再也睡不着,一张眼,堪晃千百景,像是影片快转。

  她不知何时躺回大屋主卧室的四柱国王床,祭广泽坐在床畔,对她挑起一个惯有的神经质讽刺笑容。

  “我有没有说过,我没睡,你不能先睡——”他起身,移坐到床上。

  “嗯……现在几点?”她转头,微动一下。他随即紧紧抱住她,整个躯干罩在她身上。

  “广泽先生?”倪霏碧不敢再动,轻声说:“你要睡了吗?我不能下床是不是?”

  “当然。”他说:“你得给我念故事。”浑沉嗓音带湿气似地贴在她颈侧。

  她说:“可是我早上念过了——”

  “哪个早上?”这个小女奴跟他讨价还价,不知道自己昏睡了一天一夜,又一日,命差点没了,胆子倒是大了起来。“我叫你念就念,我现在要睡觉。”祭广泽说。

  “喔,好。”倪霏碧抬起被子底下的手。

  “别动。”他没让她掀被,身躯直接挤进去,把袍衫抛出,压着她的脸贴在他胸膛。

  “广泽先生,你心跳好快。”

  “闭嘴。”

  她两排睫毛恬静地敛下,小手摸到他握拳的手。他掌心有东西,是她的哈欠虎。她昏睡时,他抓摩这只虎解除焦虑。

  “给我吧,潘娜洛碧。”

  “好。”她不明白他要什么,何况他根本不须征询任何同意——她是他的女奴,不能违背主。

  祭广泽吻吻她的额。她抑起脸庞,他便吻她的唇,她回应他,舔他的唇,说:“广泽先生,我可以吃饱再伺候你睡觉吗?”

  他停住深吻,垂眸。

  她美眸对上他。“我肚子好饿。”可怜兮兮,能骂她吗?

  祭广泽叹下口气,很没主人威势地问:“你想吃什么?”

  “抹花生酱和越橘莓果酱的烤厚片。”

  “这个听起来不难做,我会做。”

  顿住,她盯着他奇怪的温柔脸庞,他也盯着她。

  “还有呢?”他别扭地说。

  “咸味巧克力饼干。”

  “什么鬼东西?”他皱眉。

  “飞勒会做。”

  “听着,女奴,你可以吃不正常的东西,就是别给我吃鬼东西。”讲到飞勒,他就一肚子火。

  “不是鬼东西,”倪霏碧呢喃。“是飞勒做的咸味巧克力饼干,真的很好吃。”

  祭广泽跳下床,捡起袍衫穿。“飞勒——”一边走,一边喊。“兰飞勒!”连名带姓,加昵称。“小白痴——”

  飞勒吓坏了。自从隐妃姐姐被孤爵殿下轰出房门,孤爵殿下都没离开过二楼主卧房,用餐也只让奥斯送。孤爵殿下对隐妃姐姐很生气,对他也很火大。

  要不是他给霏碧喝了蔗汁酒牛奶,霏碧不会睡得漂进海神之口,差点死掉。奥斯说他们找到霏碧时,她身上铺盖花瓣,不倒翁船周围也流聚满满花瓣地不到水色。

  孤爵殿下险些再次崩溃……

  “这样就行了吗?”祭广泽站在料理台前,冷眼瞪着对面的飞勒。

  飞勒一声不敢吭,只点头。

  祭广泽啪啪脱掉隔热手套,朝这让他看了就有气的浑小子丢。

  “孤爵殿下,别弄到饼干……”飞勒身子往前拱倾,挡罩烤盘上刚出炉的咸味巧克力饼干。“这是您亲手做的!”两只手套落碰他的背,掉往地板。

  “走开。”祭广泽拉提他的后衣领。“去拿花生酱和越橘莓果酱。”

  “是。”飞勒站直,乐接命令。孤爵殿下愿意跟他讲话了,他一定要更努力执行孤爵殿下吩咐的事。

  “还要烤厚片——”

  “是,我知道了。”

  十分钟后,祭广泽端着托盘,托盘上摆着他亲手做的咸味巧克力饼干和他亲手抹酱的厚片、一罐他那日自萤岛带回有萤火虫图样的矿泉水,步步稳敛、经心,走上楼梯。

  小女奴吃这个算是午餐?午茶?晚餐?还是早餐?

  祭广泽进房门前,盯着托盘中的东西,兀自想着。在这尴尬时间,他的小女奴要吃醒来后的第一餐,他是不是该弄些清淡不失营养不良流质食物?不该太顺着她的任性要求。

  迟疑了五、六秒,祭广泽终究开门入房。

  起居间有人不请自来,站在通往卧室的雕花木门旁,看来正在掩门。

  “你做什么?”祭广泽凶冷冷地问。

  乔隐妃颤了一下,回过身,眸光微闪。高高在上的男人竟然自端托盘!托盘里放着他从来不吃的东西!

  “是要给潘娜洛碧小姐吗?”她心里一阵酸涩,声音异常冷静。“里面还有三位客人,不够的话,我再——”

  祭广泽一掌挥开她,踢门入内。

  “您好。”第一个出声的是站在门边,守卫者姿态的罗森。

  “广泽先生,外公和雨丰先生一起来看我,我好惊喜。”他的小女奴显然奴性被取代。

  托盘朝后抛,功夫好、奴性深植骨血的罗森接个正着,他空出手,抓门把,用力甩。

  砰地巨响让坐在床边的祭雨丰怒跳起来。“注意你的行为!”

  “什么行为?”祭广泽缓行靠近床铺。“你擅闯我的地主、占据我的床铺,很高尚正常?不知道皇春实对这事怎么想?”

  “你少威胁我!”祭雨丰想起幺弟不久前才说要拿她妻子开刀,怒火急窜。

  “你三番两次绑起霏碧,要我怎么对虎家交代?还烧直升机让大家为你的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雨丰先生,”倪霏碧坐起身,背靠床头,眼睛看向祭广泽。“是我自己跟广泽先生来这儿的。”

  “霏碧,你别怕他,他烧直升机制造火警分散众人注意绑架你的事,我们都清楚了。你外公和我都在,有什么委屈直说——”

  “我没有委屈。”倪霏碧摇摇头。这时,罗森端着托盘走过来,他扳下托盘脚架,摆上床,看了坐在床边的虎王先生一眼。

  “这饼干看起来好像不错。”虎王先生一出声,房里蓦地凝肃。

  祭家老兄幺弟的针锋相对消褪了,各站一处。

  虎王先生也站起,他体魄和年轻人一样健朗高大、鬈发银亮、戴眼镜、山形胡,一身外孙女做的休闲西装,让他更显青春,威风凛然,不枉其名。

  虎王摸着外孙女的头,说:“霏碧,你要吃这个饼干吗?”

  倪霏碧看着托盘上的饼干厚片,柔荑握住矿泉水瓶,指腹一摸再摸上头的萤火虫。久久,才回答外公的问话。“我要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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