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没有过过一种情况?当一件事明明是错误的,但绝大部分的人都说它是对的时候,你是不是开始质疑起自己的立场?甚至开始跟着那绝大部分的人一样,认为那件事是对的?
如果某天清晨,你一觉醒来,身旁那个深爱你而你也深爱的人,突然告诉你,你只是误闯他房间的陌生人,他的深爱另有其人时,你该怎么办?
又如果连身边所有认识他也认识你的人,也对你说你只是误闯他房间的陌生人,并非他的最爱时,你又该怎么办?
是努力证明自己?还是放弃立场、放弃他,让自己成为大家口中那个误闯的陌生人?
楔子
视心研究大楼六楼会议厅
这是个可容纳三百人座位的多媒体研讨会议厅。
在这个研讨会议厅内,配置了七十二吋萤幕、投影机、录放影机、DVD播放机、实物投影机、麦克风,以及多部电脑。
偌大的场地里,台下坐满了研究员们,而台上的七十二吋萤幕播放的是这次的实验影片。
一名年约六十岁、头发已近全白的老人就坐在台上的七十二吋萤幕旁。他身着白袍,戴了副复古的圆框眼镜,体型略胖,手中还拄着拐杖。
透过厚厚的镜片,老人眼神犀利地扫过台下每一位正专心盯着台上七十二吋萤幕的研究员们。最后,他的眼神落定坐在会场正中央的那名男子身上。
那名男子有着一双幽深的黑眸,鼻梁俊美挺直,两道眉毛浓密飞扬,深邃的五官像是鬼斧神工般。但这样外型优秀的男子,脸上却带着森冷的表情。
当萤幕上出现一名长相清丽的女子身影时,他全身上下的器官似乎都呈现了罢工的状态,仿佛只剩下心脏还在跳动。因为他确确实实感受到来自他心上那阵扎扎实实的痛,一阵强过一阵,疼到他龇牙咧嘴、敛眼攒眉。
画面中的女子站在台北车站大厅内,睁着一双圆圆大大的眼睛四处张望着,那表情看来似乎是迷了路,又像是无法决定下一步该往哪里走。
一个转身,她欲往地下一楼的楼梯走去,却撞上一个从那端楼梯上来急着走出车站的旅客。
“匡啷!”她手中紧握住的东西就这样掉落地面。那是条红线,上面还系了个玉坠子。
红线上的玉坠子首当其冲地和地面碰撞,那破裂的声音在这人来人往的车站大厅,竟是格外清脆响亮。
女子先是呆愣住,而后着急地蹲下身子。只见她拾起红线和碎成两块的玉坠,无视于身边来往旅客的好奇张望,直接坐在地板上,试图拼好那个玉坠。
碎了……碎了……被打碎了……那可是她的思念,可是她的仅存,可是她的所有啊……要是拼不完整,她要怎么证明她是他的最爱?
她小心翼翼地将两块碎玉拼好,才发现还缺了一小角,真的只是很小很小的一角,不细看根本不会察觉。但这是跟在她身边近二十年的东西,她不能接受这玉坠有任何损伤,即使是那么小的缺角,她还是要想办法找回。
她挪动身子,趴跪在冰冷的地板上,细细摸索着地板……她摸到了一个很小很小的硬物,拾起一看,是小石子。她不放弃又继续在地板上摸索,直到一旁的路人看不过去,出声欲阻止她。
“小姐,那个没办法补啦!碎了就碎了,再买就好哇!”一名中年妇人见她模样狼狈,好心地告知她。
再买就好?这是世上唯一的一个,再珍贵的玉都抵不上,她上哪儿去买和这个一模一样的玉坠?
对了对了,就算这玉坠碎了,她还有其他方式可以证明他的最爱是她呀!
她紧握手中的碎玉,急急地站起身,抓着眼前妇人的手臂,声音有些焦急,“阿姨,你昨天有没有看电视新闻?有一则婚礼的报导你有没有看到?就是国内很有名的视心研究室的成立者,也就是国科会特约研究人员向震谭他儿子的婚礼啊!很多政商名流都有参加那场婚宴,电视台也出动好多SNG车现场连线,你有看到对不对?”她一口气说了一大堆话。
“婚礼?”妇人想了想,“好像是有瞄到一点点……”
她闻言,迷惘的神情总算有了一丝希望,她欣喜地微笑着,更贴近妇人,“那阿姨,你看看我。请你仔细看一看,我是婚礼的新娘对不对?”
妇人上下打量着她……虽然长得很清秀,但是她脑子是不是有问题啊?不然怎么会有这种言行?
得不到回应,她一脸焦躁,“阿姨,你认出我没?我是那个新娘子啊!”
“我不认识你。”妇人的眼神流露着惊吓,似乎真把她当疯子看了。挥开她的手,妇人急忙逃离。
妇人确实是有瞄到那则新闻,但新娘覆着头纱,根本瞧不见长相啊!
见妇人跑离,她失望地垂下双肩,片刻后,她又不放弃地抓住经过她身边的旅客,问着相同的问题:“请问,你有没有看昨天的电视新闻?你认得出我是婚礼的新娘吗……”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她一连抓了十几个旅客,全部给她“你是疯子”的眼神。
即使没人愿意停下来好好回应她,总是惊吓地逃开,但她仍旧在车站大厅内询问着每个经过的旅客。
眼见画面中那名女子的行为,男子眉头深锁,接着,他把右手伸进衬衫衣领内,掏出了挂在他颈上那一条和萤幕中女子一模一样的红线。不同的是,女子手中那红线上的白玉坠是上半圆,而他的白玉坠是下半圆。
男子幽深的眸光落在玉坠上,心口还在翻绞着,他痛啊!
第一章
圣凯萨琳之家
这是个专门收容被遗弃、或是双亲早逝的孩童的育幼院。原本只是个单纯的教会,后来一位荷兰籍修女——童永惠,借了教会一角,创立了它。
院所大部分的基金都来自于各界捐款,于是在经费有限的情况下,这里的院童一旦满了十八岁,有谋生能力时,就必须靠自己的能力打理自己的生活。
一连下了十多天的梅雨,总算在这日的清晨暂时停歇了。
天空蓝得发亮,云朵片片白净,露珠在院前庭园的花花草草上调皮地滚动,在阳光的折射下,还能见到它们闪烁着晶莹的光亮。早晨清新的空气总是让人感觉通体舒畅,就连泥土气味都自然得教人沉醉。
“咿呀!”育幼院的木门被打开来,穿着一袭素色过膝长袍、包覆着头巾的特丽莎修女从里面走了出来。她经过庭院,来到了锻造大门外。门口早已站了一名年约四十岁的中年女人,她的手中还牵了个抱着洋娃娃的小女孩。
女人和符丽莎修女低语交谈着。特丽莎时而露出慈爱的眼神,时而摸摸小女孩的头。
“好好好,我了解了,就放心把她交给我们吧!”特丽莎修女对女人说。然后,她自女人手中牵过小女孩的手,一起走进锻造大门内。
这个育幼院目前共收养了十九名院童,加上小女孩,正好是二十位。通常用餐时间,餐厅会摆上三张大圆桌,院童分别坐在两张大圆桌,另一张圆桌则为院内所有修女、保育员等相关工作人员所使用。
今日的餐桌上,摆的是中式早餐,厨房妈妈早已将稀饭一碗一碗盛好,放在餐桌上待凉。每个孩童的餐盘也依照分量分好配菜。一阵祷告声后,孩童们开始唏哩呼噜喝起稀饭。
特丽莎修女牵着小女孩走进餐厅,然后在童永惠修女前停了下来。只见特丽莎修女弯着身,在永惠修女耳旁说了几句话,然后永惠修女站起身,牵着小女孩走到大家眼前。
“来,现在停下手中的动作,听永惠妈妈这边。”这里的院童因为没有父母,所以他们把院里所有的修女和保育员都当自己的妈妈。也因此他们习惯在每位修女或是保育员的名字后面加上“妈妈”两字。
这里的孩子被教育得很好,话才一说完,原本唏哩呼噜的吞稀饭声,和夹菜所发出的碗盘碰撞声瞬间停顿。院童们睁着好奇的双眼,乖乖地看着前方的永惠妈妈,还有她牵着的小女孩。
“这是我们院里的新朋友,从今天开始,她要加入你们,一起在这里生活。以后她就是我们这个家庭的成员之一,大家都要好好照顾她,好不好?”永惠修女说。
“好——”院童们整齐的回应。
点点头,永惠修女满意这个答复。接着,她弯下身,和小女孩形成一般高的情况。
“来,你告诉永惠妈妈,你叫什么名字?”永惠修女开口问。
小女孩只是睁着一双圆滚滚的大眼,怯怯地回望。她的右手食指还不停地卷着手中洋娃娃的头发。
“你记不记得自己的名字?”永惠修女再度开口。她知道这样的孩子心里会不安和恐惧,所以耐性和亲和力是循循诱导的最佳方式。
不说话,小女孩继续用右手食指扭卷着怀中洋娃娃的头发。
“不记得吗?那……永惠妈妈帮你想一个好听的名字……”来到这里的院童若是忘了自己的名字,或是一出生就被丢弃,根本还来不及拥有名字的,她就会为他们命名。至于姓氏,则是统一和她一样——姓童。
“深深,我叫季深深。季节的季,水很深的深。”记得,她当然记得自己的名字。
“你叫季深深啊……深深……深涿……”永惠修女拍揉小女孩的头。“你有个很好听的名字。”然后,永惠修女像是自言自语般,轻声念道:“主的恩德远比海深,不管往后你有什么样的人生、是个怎样的人,弛都会待你如同儿女般,护佑你平安长大。也盼你长大后,能用你深深的爱去关怀所有人……”
小女孩看看永惠修女,又看看手中的洋娃娃。她继续用手指卷绕洋娃娃的头发,不答话。也许是对永惠修女的话没意见,也或许是怕生。
再摸摸她的头,永惠修女站起身,她梭巡一圈坐在餐厅内的所有孩童,然后眼神落定在左边数来的第一张餐桌、坐在正中间位子的那个小男孩身上。
“昊昊,这里就属你最年长,我把深深交给你,往后你要好好爱护她,就像对待自己的妹妹一样,懂吗?”永惠修女对着那位名叫昊昊的男孩说。接着,她又朝他招招手。“来,深深还小,你来带她到你身旁的座位坐下。”
昊昊是这个育幼院的院童中,唯一一个一出生就被遗弃的孩子。出生两天的他被丢在育幼院大门口,是永惠修女发现了他,也收留他。
当时的他身上除了脖子上戴了一条红绳随意绕成的项炼以外,什么都没。
永惠修女发现红绳上系了个圆形的白玉坠子,翻到后方,上面刻着两个字——殷昊。
她猜测,那应该是他的名字。也许父母亲养不起,只能藉由丢在育幼院的方式让他存活下来,却又割舍不下亲情,所以才留了项炼给他,将来可以以物认人。也因为那条项炼的关系,永惠修女并未为他另取名字。
昊昊从小就懂事、乖巧,甚至有着超越他那个年龄该有的思考。他喜欢阅读、喜欢画画、喜欢唱歌……他喜欢的事物多半是静态,和一般喜欢弹珠、喜欢玩具枪、喜欢机器人的小男生不太一样。
永惠修女总说他过分冷静,像个小大人.却也因为这样的原因,让他成了这个育幼院最能让大家放心的一个孩子,也因此,大人们习惯把事情交代给他。
握住深深的手,昊昊带领她往餐桌方向前进。
掌心里的手小小的、软软的、圆圆的、肥肥的,像棉花糖。相较于自己大大的、厚厚的、有些粗粗的手,他喜欢她的。将棉花糖包覆在手心里,很舒服。
为她添碗稀饭,再从自己的餐盘里夹些小菜放进饭碗里。一小块豆腐乳、几片脆瓜、一片菜脯蛋、一匙鱼松、一匙上豆面筋……嗯,营养满满,这样她的小小手就能继续肥肥圆圆软软。
将饭碗推到她面前,他问:“可以自己吃吗?”
昊昊说话向来这样,简单明了,只说重点,不拖泥带水。十一岁的小男孩,却显得老气横秋。
食指卷绕洋娃娃的头发,黑白分明的眼珠子转啊转的,一会儿看看昊昊,一会儿又看看那碗被小菜堆得像山一样高的稀饭。
她当然可以自己吃啊,她可是很厉害的喔!可是……她不喜欢吃脆瓜那种硬硬的东西。
昊昊见她不开口,以为她年纪小,还没能学会自己动手吃饭。端起她面前那碗被他塞得整碗都是小菜的稀饭,拿了根汤匙,他舀起半汤匙滑滑的米粒配上一片脆瓜,送到她嘴边。
“啊——”昊昊的嘴巴张得圆圆大大。
而这方,真正该开口吃饭的人却紧闭着嘴。
“啊——”不放弃,他再试一次。
嘴唇还是紧闭,并咬着牙。
“啊——”这次,他的嘴巴张得更大更圆。
死命咬牙、死命闭着嘴,外加皱着两道细小的眉。她讨厌吃硬硬的脆瓜啦!
“啊——唉……”叹了一口气,昊昊无力地放下汤碗。侧过脸,他摸摸她白白嫩嫩又软软的脸颊。“你不想吃吗?”
手指卷卷洋娃娃的头发,她只是看他一眼,不做回应。
“不吃饭会长不大喔,长不大身体就没有抵抗力,这样很容易生病的。如果生了病,要去医院打针,会很可怜、很可怜、很可怜喔!”他把不吃饭的下场说得凄惨无比,就为了诱哄她乖乖吃饭。
“我没说我不吃呀!”手指依旧卷绕洋娃娃的头发,构不着地的白胖双腿挂在椅上摇啊摇的,她一脸优闲。
“啊?”那她干嘛不张口啊?
“我不喜欢吃硬硬的东西。”指指脆瓜,小胖脸堆起嫌恶。
锵!原来如此,他总算明白为什么他“啊”了老半天,她却一点也不捧场的原因了。
他端起那碗堆得像小山一般高的饭碗,挑出脆瓜。“这样可以了吗?”
“嗯,可以!”点点头,她笑咪咪。
手握住汤匙,把第一口稀饭送进嘴里。接着第二口、第三口、第四口……十分钟不到,那碗堆得像小山高的稀饭已经见底。十分钟吃完一碗稀饭对大人来说不希罕,但对小小孩来说,她算得上是神速了。
“哇!深深,你好厉害耶,一下子就把稀饭吃光光了。”同桌的六岁女孩林怡君带着羡慕的眼神。为什么羡慕?因为她的稀饭已经吃了二十多分钟,却还有半碗。好可怜!
“嘿……”被称赞真是一件美好的事,她可得意呢!
“你几岁了?”林怡君勉强又吞了一口稀饭。
“我今年已经“是睡”了喔!”伸出四根白胖手指,还用上“已经”,好像“是睡”是一件多么伟大、多么了不起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