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除此之外,她也还有其他事要操心。
姐姐因伤神过度,动了胎气,这怀孕前三个月又是最危险的时候,她只能又是施针又是开药方,还开了安神助眠的药,让姐姐多睡一些,总好过清醒时忧心劳神。
就这样过了几日,某天下午,苏湘梨坐在房里,咬着笔苦思如何开药方,因为怀孕的妇女用药有很多禁忌,令她烦恼不已。
唉,这种日子再多过几天,她觉得自己一定会早生白发。
突然感觉到身后拂过一阵风,她正想抬头,却突然被人自身后拥住。
那拥抱带着熟悉的气息,令苏湘梨心中一阵欣喜,幸好及时压下到口的喜悦尖叫。
“兆禾?”她很惊喜,高兴的转头嚷着,“几天不见,我很想念你呢。”
她不懂什么花言巧语,从来是心里想什么便说什么。
但就是这样,才更令祁兆禾高兴。
他就是喜欢小梨儿的真。
只是心底开心归开心,嘴上还是要抱怨两句,“不来祁风山庄,医馆、药铺又都不去,还真看不出你哪里想我了。”
“唉,不是有捎信告诉你,这几天家里有事吗?”见到他,她真的很高兴,但想到范府目前的处境,才上扬的嘴角又垂了下来。
“这几天没吃好、没睡好?脸都变尖了。”他觑着她眼下淡淡的阴影,有几分心疼。
“哪里能睡得好啊。”她轻叹。
“放心,你姐夫会没事的。”祁兆禾安慰道。
范竣希入狱一事闹得很大,他自然也有耳闻。
再加上因为外公那日的提醒这阵子他特别注意朝中动向,因而知晓事实上是太子和怀王的斗争,牵扯到范竣希。
由于怀王与范竣希私下有密切的生意往来,太子若除掉范竣希,对怀王的影响可谓不小。
但他因为很清楚局势,所以知道怀王注定上位,而范竣希则有惊无险。
“大家都这么说。”苏湘梨苦笑,“每个人都说姐夫为人向来小心谨慎,不可能留什么会给人逮着的把柄,这回多半是雷声火雨点小,过几日也就回来了。但我担心的不是这个。”
“你担心你姐姐?”祁兆禾很快意会过来。
“是啊。姐姐有孕了,这几日情况不太好,姐夫若在牢里待太久,我真担心她会不会担心过度出什么事……”她面带忧色的道。
祁兆禾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要不我去打听看看吧?”
“怎么打听?”她一愣,“我知道你武功很好,但你千万别为了这事涉险,否则我会担心的!”
“放心,我不会有什么危险。”他淡淡一笑,“我若要去,不会以武林中人身分去。还记得我和你说过,我爹是在朝廷中很有权势的人吗?”
其实他若开口,别说要皇帝放了范竣希,就算他想叫皇帝传位给自己,都未必是什么难事,只是他没那个兴趣罢了。
苏湘梨听了他的话,不禁动摇了。
若换作平时,她是决计不想麻烦他的,因她知道祁兆禾和他爹的关系并不似正常父子,可现在姐姐的情况不大好,她很希望能让姐姐安心,让她好好安胎。
她想了下,“那……你去打听一下消息就好,像是我姐夫何时能够出来之类的,若可以的话,看能不能让姐夫传个话出来,好教我姐姐放心,至于其他太麻烦的就不需要了。”
“就这么点小事?”祁兆禾轻笑,“这点事我自己办就可以了,还用不着惊动我爹。”
“那这样最好了。”她松了口气。
“我现在就去,你好好休息,别再为这些事费心神了。有什么事就派人去祁风山庄,就算我不在,我娘或外公也都能帮上忙。”见她张唇似乎想说什么,他伸指点住了,“别说些不想麻烦我之类的见外话,我做这些是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她傻傻的问了。
他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这事结束后,我就要上门提亲,到时我可不接受拒绝,你最好想好怎么说服你姐姐。”
啊,还没跟姐姐提起这件事!
苏湘梨在心里哀号一声,但还是连连点头,“一定一定!”她也不想他被姐姐拒绝啊。
“那我走了。”他在她发间落下轻吻,“接下来的事,你就甭操心了。”
让苏湘梨目瞪口呆的是,范竣希居然当天晚上就返家了。
祁兆禾下午离去后,晚上又特地来了一趟,说是已见到范竣希,而范竣希请他转告,他最多再过十天半月就能回家。
苏湘梨立刻将消息告诉姐姐,并请姐姐放宽心等候,好好安胎。
没想到她隔天早上醒来时,却发现应该“十几日后才回来”的姐夫,竟已在家里了。
当时苏湘梨一脚跨进平日用早膳的花厅,就见范竣希一个人坐在厅里,她呆愣在原地,不确定自己是否还在作梦。
“进来一块儿吃早餐吧。”范竣希却已瞧见她,朝她温和的道︰“你姐姐还在休息,这几日让你们担心了。”
“呃,姐夫你回来啦?”她尴尬的开了口,却发现自己说了蠢话。
废话,人都在这里,当然是回来啦!
“是啊,还要谢谢你和祁公子。”
苏湘梨僵了下,不确定范竣希是否知道自己和祁兆禾的关系。
“我原以为还要十天半个月的……”她小声道。
“本来是打算在那多待段时日的,但听说你姐姐怀孕了,我怎能不赶回来?”
“哦……”她随后语气一转,“姐夫放心,你既然回来了,再加上有我看着,姐姐一定不会有事的。”
“我相信。”他温言道。
大概是即将成为人父,范竣希看起来比平时温和许多,眉宇间也尽是暖色,没了在人前那种冷漠。
于是苏湘梨也放了心,大大方方的坐下喝粥。
只是当她喝了小半碗粥时,范竣希突然开口,“你和祁公子的事,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你姐姐?”
啊!果然还是被知道了……
不过苏湘梨没有太紧张,她只反问道︰“姐夫知道很久了?”
“知道好阵子了,上回武林盟主祁英前辈派人来告知你被劫的消息时,多透露了几句,我不大放心,便让人去查了。”
“这样啊……”唉,都忘了姐夫是很精明的。“那姐姐知道了吗?”
“我还没告诉她,我猜你会想自己对她说,没想到你拖了这么久。”
“我也想跟她说啊,可是前阵子一忙就忘了。”她吐了吐舌头,“不过这一、两天非得和她提不可了,否则我担心兆禾上门……咳咳,提亲……她会吓一跳。”
范竣希笑觑了她一眼,“你对我倒是坦白。”
她心虚的笑了笑,“嘿嘿,还不是盼着姐夫能先帮我说好话或是敲敲边鼓,好尽快说服姐姐答应嘛!”
“你这小妮子!明明就是个精明的丫头,怎么你姐姐竟还觉得你单纯老实?”
居然把主意打到他身上,范竣希笑骂。
苏湘梨只是微红着脸呵呵傻笑。
瞧她那副小女儿家娇羞的模样,范竣希感叹之余,却也隐为她担忧。
毕竟她也是他认识了很久的女孩,从前世到今生,虽然湘梨并不知道,但他是真心把她当成自己的妹妹。
“湘梨,你清楚祁公子是什么样的人吗?”
苏湘梨想了想,然后眼神清亮的望向他,“姐夫,你问的是的人呢,还是他的身份?”
“有何不同?”
“当然不同呀。”她很快的回答,“若你说的是他外在的身份,没错,我的确不清楚他所有身份。我想兆禾既能见到在大牢中的你,原因必定和他父亲在穆国朝中是极有分量的人物有关,我虽然晓得他是武林盟主的外孙,却不知他父亲是谁。”
他挑了挑眉,“祁公子连身份都不曾告知你,你还敢嫁他?”
“其实我不是没有为此生过气。当初我被洪宁姑娘找来的人带走,发现他居然是个恶名昭彰的武林高手……那时我心底很震惊,也有些恼怒。”她边想边说着,“可之后他来救我,看到他脸上又生气又担忧的模样,知道他是真的担心我,就又没办法气他了……”
“你还真容易原谅他。”
她苦笑,“兆禾是瞒了我一些事,但他对我极好也是事实。与其相信别人说他如何残虐、杀人不眨眼,我宁愿更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他。
“再说,祁女侠和祁老前辈都是很正直、很好的人,若兆禾真是旁人口中的恶人,即便他是他们的亲人,我相信他们也会大义灭亲,绝不姑息,可是他们并没有那样做,更让我相信我没有看错人。
“姐夫,你问我清不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只能说,我或许不清楚他在外的身份地位、不晓得旁人对他的评价,但我却很了解除去那些外在后,真实的他是什么模样,而我……愿意嫁给这样的他。”苏湘梨一口气说完这些后,突然觉得自己终于彻底厘清了过去许多模糊的思绪。
原来她对他并不是毫无怨怼,只是因为喜欢他、愿意相信他的为人,所以才让那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毕竟恼恨一个人,并不能让自己快乐,她不想浪费时间在那些情绪上。
“我想祁公子上辈子肯定烧了不少好香,才能得到你这样的青睐与肯定。”范竣希微笑。
“那你上辈子又烧了多少香,才让我姐姐替你怀了宝宝?”苏湘梨嘻嘻一笑,反问道。
“我吗?”提起妻子,范竣希表情温柔了许多,很大方的回道︰“我想是烧了好几辈子的香,才有机会在这一世与你姐姐其结连理吧。”
“姐夫啊,既然你的婚姻生活幸福美满,那关于兆禾的事,也请你替我在姐姐面前多说些好话吧,好不好?”她趁着他心情好,努力拉拢同盟。
瞧着那张酷似妻子的娇俏脸蛋,范竣希微微扬唇,“我知道了,你放心吧。”
第9章(1)
苏湘梨很庆幸自己搬对了救兵。
也不知范竣希是怎么说的,当她支支吾吾对姐姐提起祁兆禾的事时,苏绢萍只淡淡说了句“哦,你姐夫对我说过了”,接着迟疑了一下才又问︰“你真那么喜欢他?”
“如果我今世要找个男人嫁,那么嫁的人肯定非他莫属。”她的语气异常坚定。
“你也可以不嫁,我让你姐夫养你十辈子。”
这就是她亲爱的姐姐,这样疼爱她。
苏湘梨屠一勾,柔声道;“我晓得,但我想做兆禾的妻子。”
苏绢萍瞧了她好一会儿,叹息,“小梨,你知道我愿意牺牲自己,以换得你的安好与幸福快乐,但你姐人却告诉我.,你并不需要我的牺牲。”
当下她听了之后,心情很复杂。
她知道丈夫说的是对的,但心底仍有满满不舍,那种感觉……大概有点像亲眼见着幼鸟离巢的母鸟吧?
一方面希望它能够独当一面、展翅高飞,一方面却担心着它,巴不得将它永远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苏湘梨握往她的手,“是啊,姐,我这两世加起来也活了三十一年,已经不是孩子了。我很爱你,但我不能永远躲在你身后,即使你愿意,我也不允许自己一辈子都这样。”
“我明白了。”苏绢萍又叹了口气。不管怎么说,小梨和那位祁公子也算得上是自由恋爱,在这时代可不容易。“好吧,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记得,如果将来过得不快乐,这里还是很欢迎你回来的。”
知道姐姐这是答应了,苏湘梨欢呼了一声,上前抱住姐姐。
“没想到我从小看到大的妹妹,也迫不及待想嫁人了。”苏绢萍很感慨。
“就算嫁了人,我也永远是姐姐的小梨啊。”她撒娇道。
苏绢萍只是温柔的摸摸她的发。没有说话。
也幸好苏湘梨先提了这事,因为当天祁兆禾就来提亲了。
苏绢萍瞪了这“抢走妹妹”的男人许久。
她很想努力挑剔这男人一些什么,然面对方无论是外貌、气质,还是态度都是一等一的好,比起对外终年一脸冷霜的范竣希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不得不说,小梨的眼光真的很好,自己要是再挑剔似乎就过分了……
但那是因为苏绢萍并不晓得,事实上祁兆禾是个极度表里不一的人,才会有这样的误解。
在这种场合里,苏湘梨当然不会傻到说男友的坏话,而范竣希看在祁兆禾先前特地至丰中,将妻子怀孕的消息带给他的分上,也就不拆他的台。
反正不管祁公子再怎么妖孽,还不是乖乖栽在湘梨手上?既然他们真心相爱,就别让绢萍再多操心了。
苏绢萍也没挣扎太久,很快就不怎么情愿的松口道︰“祁公子,想来你也知道范家是什么样的人家,我们不需要祁家准备什么聘礼,只求你此生此世只待小梨一人好。”
“范夫人,这恐怕有些困难。”祁兆禾一笑,“倘若日后我和苏二姑娘有了孩子,无论是男是女,我也会待他们好。”
苏绢萍没好气瞪了他一眼,心中更闷了。
竟然抓她语病?可这是小梨第一个说喜欢的男人,看起来条件也好,她没理由阻拦。
她更加气闷的道︰“反正,如果让我知道你负了小梨,我不会让你好过的!”
这是威胁吗?
打他踏入江湖以来,敢这么和他呛声的人,坟上杂草应该都长得和人一样高了吧?这令许久没人敢主动招惹的祁兆禾觉得很新鲜。
“怎么,你没把握做到?”他敢说没把握就试试看!
“当然不是。范夫人尽管放心,我不会辜负苏二姑娘的。”
“哼。”苏绢萍虽然还是不大高兴,不过没再表示什么,算是答应了他们的婚事。
祁兆禾没坐太久,约莫只待了半个时辰,便说尚有要事处理,先行告辞。
苏绢萍本来有些不满,然而范竣希却拉住她,低声说了几句,她才没多加刁难。
苏湘梨没注意到那对夫妻的互动,只听见祁兆禾说马上要走,心中不舍,便自告奋勇要送他至大门。
范竣希知她心意,还特地嘱咐下人跟得远些,好留给他们说话的空间。
“什么要事让你这样来去匆匆啊?”苏湘梨边走边咕哝着。
其实她不过是随口说说,抱怨一下,毕竟他们的生活圈差异太大,他若有什么秘密不想和她说,她也可以理解。
没想到祁兆禾却停下脚步,表情难得凝重的望向她。
“小梨儿,我有件重要的事得和你说。”
“怎、怎么了?”她被他严肃的模样吓了跳。
“你应该也知道了,今年秋冬不会多太平,有十年来不曾见到的大旱,朝中又动荡不安。”他蹙眉,表情是少见的担忧,“其实我本不该在这时向你提亲的,这恐怕会让你被卷入其中,但我实在等不到事情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