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不过我们得先去祭祭五脏庙。”看她恢复了活力,飞狐也很开心。
“好啊,我正饿呢。”
走进路边小酒家,闻着香喷喷的食物时,云彤的肚子更饿了,幸好人不多,店家很快就将热腾腾的汤面送来了。
吃着面,云彤想起了师姐,心情不免忧虑,郁闷地说:“这也是我第一次跟陌生人在小店里吃饭。”
“我不是陌生人。”飞狐抗议。
“对,你不是。我说错了。”云彤纠正,但仍然愁眉不展。
“妳从小都跟妳师姐在一起吗?”想起雪岭双娇的传闻,他想了解她的身世。
“没错,我们从来没分开过。”她眼里出现雾气,飞狐真想伸手将其抹去,但他只是静静地听她说。“师姐比我大三岁,我俩都是一出生就死了娘的孤儿,是师傅和氓山叔叔把我们捡回去抚养长大……可是师傅和氓山叔叔被八煞杀死了。”
“八煞?难怪妳昨天那么玩命地跟他们打。”
云彤冲他翻白眼。“就是你,害我没能抓住他们。”
飞狐不想再次告诉她那个谁都知道的事实:凭她一个人的力量是不可能打败四煞的。他转一个话题问:“妳师傅是天山老人?”
云彤略感吃惊地问:“你怎么知道?”
飞狐淡淡一笑。“妳忘了,我是江湖人。江湖人不知江湖事还怎么混?”
云彤自幼居住在天山,这一年多寻找仇人的奔波中又多受师姐的保护,除了天生的识人本领,对人情世故知之甚少,因而好奇地问:“你见过我师傅?”
“没有。只是见过天山派剑法,昨天看妳出招就猜想妳出自他门下。”
云彤没有说话,但更加相信飞狐是个武功高过她很多的人,因为她根本就无法从他的招式中认出他的门派。
飞狐也没说话,但心里却十分纳闷,就他所知天山老人隐居天山数十年,早已不问世事,而原为安绿山的手下,如今成为吐蕃王子护法的八煞,为人凶残,贪图名利,何以找上一个远避尘世的孤残老人呢?
等两人吃饱放下碗筷后,他问她:“八煞怎会与妳师傅结仇的?”
“为了赤霄剑。”云彤恨恨地说。
“赤霄剑?!”飞狐一惊。这可是闻名天下的宝剑,不仅江湖中人梦寐以求,就连野心勃勃的官场名流也对其怀有觊觎之心。因为传说那是一把天龙化身的帝道之剑,攻无不克,持剑者能得天下。
“没错,现在师傅的赤霄剑正在那个老毛贼雷煞手中,昨天我与师姐为夺回剑来到庭州城,后来师姐引开官兵,要我去夺剑,我才跟师姐分散了,谁想到,才那么一会儿,师姐就被抓走,找不到了。”
回忆将云彤带进骤失师傅时,那种刻骨铭心的巨大痛苦中,手心再次感受到师傅冰凉得令人心寒的身体,眼前是氓山叔叔胸前血淋淋的大洞……她哆嗦着讲述往事,眼泪溢满了她的眼眶。
一双温暖的大手握住她冰凉的手。
抬起泪眼,她望进飞狐悲悯的眼里,此刻他的脸上再也没有嬉戏玩笑的神情。
“不要难过,我会帮助妳报仇。”他用拇指拭去她悬在睫毛上的泪珠。浓密的睫毛颤抖,抖落下更多泪滴,他一一用手接住,嘴里不断地轻声安抚着她。
对于曾经饱经战乱之苦,屡尝失去亲人之痛的他来说,她所经历过的一切让他感同身受。他可怜她的遭遇,痛恨那些将苦难过早强加在她身上的人,他发誓绝对不再让任何人带给她新的痛苦!
云彤见到他温柔的目光,她的手不由自主地回握住他,这是生平第一次,她主动与一个男人手握着手。在一阵战栗和悸动中,她感觉到的不是惊惶或羞愧,而是安全、温暖和被保护,她的心充满了陌生却让人振奋的情感。
“哟,看看这是谁啊?我的飞狐小哥哥喔。”
就在他们四目相望,体会到一种新生的情感时,门口传来娇滴滴的声音,随即一条玄色身影如风般地扑向飞狐。
他们紧握的手倏然分开,飞狐动作迅速地往后一跃,盘腿坐在另一张桌子上,手里把玩着几只筷子。
“水姑娘动作真快。”他的表情瞬间全然改变,刚才的柔情与怜惜消失无踪,脸上是一如往常的笑容,眼里是调皮的目光,彷佛他一直在跟人嬉闹似的。
云彤认出取代飞狐位置的女人是八煞中的水煞。但她没在意她,因为她正惊讶地注视着转眼之间判若两人的飞狐。他的变化是如此快速,令她不能不怀疑刚刚那个握着她的双手,为她擦拭眼泪,给她安慰和鼓励的男人是不是他?
可是容不得她多想,水煞猛地转过身来看着她,脸上有明显的杀气。
“快吗?还不够快!”娇滴滴的声音是对飞狐发出的,可她愤怒的目光是投向云彤的。
云彤同样回瞪着这个背插双刀的女人。一个多月前,八煞为了救出她与师姐抓住的沙陀罗而烧了她们的营帐,混乱中她见过水煞一眼。此刻近看,发现她长得还算漂亮,柳眉凹目,修鼻小口,平胸长颈,头戴华丽的镶珠头饰,一头长发披散至腰际,但邪恶的目光飘忽不定,一看即知非善良之辈。
“红娇娃,妳怎会在这里?”就在云彤打量她时,她发出不耐的责问。
云彤以与她等量的音调回应。“妳算什么东西?凭什么我要回答妳?”
不曾受人顶撞的水煞吃了一惊,想不到这个看似小孩的女人竟敢给她难堪,还是在她心爱的男人面前,当即气得探手就想抓下她的面纱羞辱她。
云彤也还以颜色,灵巧的十指飞快地往她胸前点下,并往后一翻跳到门口。
“呵呵呵……啊唷唷!”原来还杀气腾腾的水煞忽然抱着胸脯笑了,可立即又满脸苦相地哭了,哭哭笑笑的模样甚是不雅。
飞狐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是云彤作弄她,但他清楚水煞的内力不弱,很快就能解穴恢复正常,于是他跳下桌子拉起云彤。“快走!”
第三章
他俩刚跑到一幢破房前就被一阵阴柔的风包围,他们四周霎时沙土飞扬,草木摇动。飞沙走石间,一个丰姿绰约的玄衣女人出现在他们面前。
“云煞!”一看到她,云彤就恨声低咒,想抽剑,却被飞狐拉住。
“别忙。”他低声说,云彤听从了他的建议。因为她也好奇为何今天她独自出现?携带着师傅宝剑的雷煞呢?而且这女人跟飞狐是何关系?为何老缠着他?
“飞狐小哥哥,我终于又见到你了!”云煞一见飞狐站住,立刻百媚横生,欢天喜地奔了过来,满眼都是飞狐俊挺的身影,哪里注意到云彤的存在。
可是一扑却落了个空,云煞恼了,气冲冲地说:“你站着别动好不好,人家只是想亲近亲近你,干嘛每次见面不是躲,就是逃呢?”
不逃?不逃还不被妳等大淫女害死?飞狐心里驳斥着,脚下一点没迟疑。
云煞双手插腰抱怨道:“死小子,姐姐我追了你三年,这次去沙洲,恐怕就不会回来了,今日特为寻你而来,你就不肯屈就一次吗?”
沙洲?!飞狐心念电转间,站住了。“沙洲很远呢,姑娘去干嘛?”
“这你管不着!”云煞立刻封口,并迅速往他靠近。
“那好吧,在下告辞了。”飞狐退身要走,云煞急了。
“飞狐小哥!”她面生红晕,目光大胆地盯着他娇声骂道:“你以为人人像你可自由来去?我凡事得听主子令,如今给回纥王送宝,我能不去吗?”
“什么宝贝得劳姑娘大驾?”飞狐看似漫不经心地问,扫了眼站立在一边的云彤,与她带着怒气的清澈目光相遇。
“你遂了我的愿望,我就告诉你。”云煞得意地笑着向他伸手。
飞狐眼角余光看到正往这儿飘来的身影,便站立不动。
“云娘,妳这个贱蹄子又想抢我的男人!”一声怒骂中,水煞一掌拍开了正抓向飞狐的女人。
“谁是妳的男人?飞狐小哥哥是我先认识的!”
“可是我最先看上他的!”
两个女人展开了不堪入耳的对骂,甚至拳脚相向,云彤见机会到了,立刻抽出剑来,飞狐一把拉住她。“现在先别忙着动手。”
可云彤不睬他。再笨的人都看得出那两个女人对他态度暧昧,可他不仅不加制止,还由着她们追逐,这让她很生气,因此她不想听他的建议,她要自己报仇!
“你走开!”她挣脱他,跳到正在拳来掌往的两女身前,厉声道:“两个魔女听着,当年妳们杀害了我师傅天山老人和氓山叔叔,今日我要妳们血债血还!”
两个正为争风吃醋打得不可开交的女人闻声停住,先是一愣,接着狂笑起来。
“想报仇?来吧!”云煞冷笑间双掌一推,绵绵力道向云彤袭来。
云彤提气升至半空,避开云煞掌的正面风头,并反脚踢在她手上,令她踉跄了几步。在踢脚的同时,她注意到水煞已经拔出了双刀,快速向她杀来。
“红娇娃,看我划了妳的脸!”
水煞凶狠地喊着,将手中双刀削向云彤的脸,而云煞也趁机再次扬掌而来。
忽听飞狐一声龙吟长啸,他的身子跃起在半空中翻出个圆形,轻灵舒展地将云彤从双煞的魔掌中救出。
“飞狐,你说过不偏袒任何女人的,为何偏袒这个死丫头?”水煞气急败坏地质问。而云煞则是一副遇到负心汉的委屈模样。
“没错,在下不会偏袒任何女人,但这位可不是‘任何女人’。”飞狐拉着云彤站在丈余高的断壁上,脸上挂着一贯温和无害的笑容。
“这话什么意思?”水煞面色阴沉地问。
不等飞狐回答,云彤决意要报复这些坏女人。她很干脆地代他回答:“意思就是妳们两个狐狸精滚远点,我可不是什么‘任何女人’,我是他的伙伴,他当然要偏袒我!”为了证明自己的说法,她话一说完还扬起头问身边的飞狐。“我说的对不对?”
“对,妳说的很对。”飞狐立刻给她一个肯定的微笑,并捏了捏她的手。
他们的这个小动作当场让双煞几乎发狂。
“飞狐,你当真喜欢这啥也不懂的小孩子?”
飞狐但笑不语,云彤却不容她诋毁自己,她讥讽道:“也是,在妳们这两个老太婆眼里,谁不是小孩子呢?”
她这话可犯了正愁年华老去的双煞大忌,二妖当即大发雌威。
“死丫头一张利嘴,岂有此理!”水煞骂着,挥动着双刀疾速旋转,满头长发随其飞舞,任何被她的头发和身子碰到的东西立刻粉碎。
飞狐带着云彤闪过了她的攻击。
云煞也不甘落后,在一旁推波助澜,朝在飞扬的尘土中跳跃的两人连发数掌。
一时之间,本已破旧的房屋砖土坍塌,悬木断裂,灰尘滚滚,直搅云天。
当她俩将云彤与飞狐站立的残垣断壁夷为平地后,才发现令她们痛恨和迷恋的男人早已带着红娇娃所去无踪。
“该死的飞狐,竟为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耍弄妳我?”嫉妒心极强的云煞愤怒地叫嚷。“我绝不放过那个死丫头!”
“那何不今天就动手?”被作弄得出了大丑的水煞更是把云彤恨之入骨。她与云煞一样,巴不得立刻除掉那个显然已经迷住了飞狐的红娇娃。
她们是那么渴望得到飞狐!三年前,在瓜州第一次遇见他,他洒脱的气质,高超的武功和俊美的容貌就深深地吸引了她们,挑起了她们内心深处的欲望,因此她们都决心要得到他,两人还因此争吵打斗。但是三年来,她们谁都没能得到他。
他的武功太高,要想不伤他而得到他几乎不可能,而且他像泥鳅一样滑,像狐狸一样精,想对他下毒使计简直不可能,最让人恼的是他轻功极好,擅隐身术,偶尔相遇时,依旧被他跑掉。可是越是得不到,她们就越想得到。如今眼看着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轻易得到了他的心,她们焉能不恨?
“没错!”云煞幽怨地说。“得给飞狐俊小子一点教训!”
而就在双煞愤怒不已地合计着复仇时,她们的对头已经跑远了。
“妳今天这样跟她们拼命太莽撞。”放慢奔跑的速度后,飞狐责怪她。
可云彤毫不在意。“没事的,有你在。”
她如此信任他让他很高兴,可是她不当回事的神态也让他担心。
“妳绝对不可以这样想!”他抓着她的肩膀,以少有的严厉对她说:“我在并不能保证妳就一定没事!今天我若慢一点点,妳的鼻子恐怕就被削掉了!”
这倒是实话。云彤想起擦面而过的刀锋,不由隔着面纱摸了摸鼻子。“可是,我就是知道你会配合我,保护我。”
“可妳也在生我的气,不是吗?”飞狐放开她,没忘了那时她的情绪。
“那只是刚开始的时候。”云彤急忙辩解。“看到你跟狐狸精说笑,我是很生气,可是我很快就弄明白了你跟她们应酬是想套她们的话。我知道你武功高深、头脑冷静,在弄清楚对方底细前是绝不会轻率行事的。所以就不气了。”她灵活的眼睛望着他,所透露出的不只是不气而已。“而且刚才看到你望着我时,我就知道你是真的喜欢我,不喜欢她们,对不对?”
“对,聪明的乖乖,妳说的全对!”听了她的这番话,飞狐抬起手做了他早想做的事——隔着面纱轻捏她的鼻子。
他并不准备跟她解释自己的个性,也无意告诉她他从不轻易动武,讨厌以武恃强,更痛恨杀人。对他来说,习武只是为了强身健体和防身自卫,而水煞、云煞等不过是轻佻浪荡的江湖女人,他不屑与她们为友,也不想为她们花精神伤元气。如果要跟每一个喜欢他、纠缠他的女人计较的话,那他的日子就没法过了。所以对她们,他总是在嘻嘻哈哈中溜走。
云彤对他亲昵的称呼和动作很不习惯,却没有抗议。是自己没把名字告诉他,而他的动作,则给她带来的是令她吃惊又甜蜜的感受,因此她无意阻止他。更何况经过昨夜到今天,她已经非常非常地喜欢他!
跟着他沉默地走了一会儿,她忍不住拉拉他。“老狐狸,你在想什么?”
他扭头对她笑笑。“想知道就喊我‘大哥’。”
“不要。”叫他大哥?她一辈子都没叫过谁大哥呢!
“那叫『郎君』,好不好?”他以温柔的笑容诱惑她。
“不好!”这个称呼更肉麻,她怎么能叫得出来?
“那我就不告诉妳。”飞狐的答复也很简单。
“你是在想刚才云煞说的话吧?”她改变方式试探性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