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泽摇摇头道:「怎么会莫名其妙呢,我认为你这个样子很好。你有没有想过,为何你娶的是韩家乐,不是别人?因为韩家乐就像波吉,在你孤独的时候陪伴你,跟你最亲近,你爱她,对她没有防备,才会被她碰到也不会过敏,也因为爱,你想要跟她结婚,想要亲吻她、拥抱她。」
这些王智渊根本没想过,不免有些呆住了,过了一会儿他才呐呐的道:「你说我跟乐乐结婚……是因为爱?」
他爱那个出手就可以把男人撂倒的女汉子?当然不是,他心里急着否认,可笑的是还得瞒着医师,但他又为何要把韩家乐的事情告诉医师?为何自然而然的叫她乐乐?既然不爱她,他又为何如同医师说的,想亲吻拥抱她,让她变成真正的妻子?
毫无预警的停电令诊间内的两人交谈中断。
王智渊问道:「怎么会这样?」
「不知道……」高泽摸黑找到电话,一面拨出一面对王智渊说:「这几天电力公司在这个区域维修,但还不至于停电啊,真糟糕,我叫总机打去电力公司问问。」电话一接通,他马上吩咐总机小姐。「……你问过了吗?什么……维修人员不小心扯落电缆线路?那还要多久才能恢复供电?确定半个小时?」
黑暗之中王智渊只听到高泽在和总机小姐通话,还有门外隐隐约约传进来的谈话声,他随即拿出手机,点开手电筒的功能来照明,蓦地,他想起韩家乐怕黑,他急忙起身冲了出去。
高泽结束通话后,也拿出手机来照明,刚好看到他一脸紧张的跑出去,他连忙跟了上去。
由于诊所停电,黑暗里多出许多手机灯,前来就诊的人、医师们与诊所的服务人员议论此起彼落。
王智渊焦急寻找着韩家乐,听服务人员说她在会客室,他赶快过去。
他拿手机照向会客室,却没看到她,只见方桌和几张座椅被碰撞过似的歪七扭八,还有一个背包与三支手电筒散落在地上,他知道那是她的东西,他四处张望呼唤,「乐乐……韩家乐!」
韩家乐被黑暗包围,过往的恐怖记忆袭卷而来,极度的惧怕令她紧闭双眼,两手死抱住自己,整个人缩成一团,根本无法去拿手电筒和手机,看不见也听不到周遭的声音,对于自己流泪和喃喃自语也完全没知觉。
终于,王智渊在被桌椅挡住视线的墙角发现韩家乐,看她蜷缩着身躯、浑身发抖的模样,他赶紧上前问道:「喂,韩家乐……你还好吧?」
「我没穿裙子……很安全的……不要怕……没有裙子……很安全……」
他被她不停的呓语吓到,看她很不对劲,甚至比她独自走山路的那一次更严重,而且他只要一碰到她她就会躲开,但又好似听不到也看不到他,究竟怎么回事?
他一把抱住颤抖不已的她,心疼的安抚道:「不要怕,你看,我这里有灯光,我会陪着你,你很安全……」
韩家乐好不容易才注意到黑暗中的光亮,仿佛原本深陷在漆黑海底的她,瞬间被捞上岸,惶惶泪眼循着温柔安抚的嗓音找到王智渊,她再也控制不了,瑟缩在他怀里号啕大哭。
第十章 裙子的秘密
唐静坐在家中的沙发上,她已经主动打了电话,也传讯息给王智渊,可是她等了好久,他都还没来找她,好不容易等到他回复的讯息,却只是简短的告诉她他有事要处理,晚点再联络。
晚点……到底是多晚?她一边想着,一边飮尽杯中的红酒,又马上再倒了一杯,不经意瞥到柜子上她和丈夫的合照,他仿佛正在注视着她,她忍不住埋怨道:「你在看什么?怪我只想着你的弟弟?哼,没错,现在我是想着他,若你没害我变得不幸、在王家一点地位都没有,我也不会特别的想要智渊,只怪我当初选择错误嫁给你,若是智渊,
他绝不会像你懦弱到自杀,若是智渊在我身旁,他一定会带给我幸福!」
再这么下去,纵然她是智渊的初恋,恐怕也不能完全掌握他的心……为了消心头的危机感,她再次将红酒一饮而尽,放下空的酒杯,她拿起手机打电话到田园居,假借问候奶奶,实则是套话,看看智渊与韩家乐有没有回去陪伴奶奶。
「今天二少爷和二少奶奶有事情,要在外面吃饭,所以老夫人是自己用餐。」
唐静听完,敷衍的又说了几句话就挂了电话。
她知道王智渊的计划,当然知晓这个时间他会悄悄地送韩家乐下山回道馆,既然如此,她决定不要坐在家里枯等,主动去找他。
王智渊已经先打电话向奶奶报备过他和韩家乐会晚点回去,他不想让奶奶知道他今天是到心理医师这边看诊,当然更不会说出韩家乐也陪他过来,只是他完全没料到,短暂停电竟会造成韩家乐那么大的恐惧,甚至需要借由高泽医师的专业帮助,才能够使她激动的情绪慢慢镇定下来。
不到三十分钟,诊所电力恢复。
此刻,韩家乐两手交握,大拇指搓来搓去,不安地坐在诊间的沙发上,若不是高泽和王智渊描述刚才的情况,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吓成什么样子,不但不停喃喃自语,还颤抖到连手电筒和背包都拿不了……是真的吗?好丢脸!
因为韩家乐同意他陪伴,王智渊才得以坐在她旁边。
高泽看着她,用温和的嗓音道:「刚刚停电的时候你很害怕,你是不是很怕黑?」
「对,我很怕黑,超级怕的,从小就害怕待在黑暗里面,一定要随身携带手电筒才能安心,尤其是地下室那种密闭空间,我绝对不去……原因?呃,我记不太清楚,好像在我九岁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其实我问过爷爷好几次,但他都说我年纪小,不肯告诉我,他只说幸好及时把我带出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而且发生那件事之后,爷爷帮我办了转学,我们也搬到城市居住,还有我开始很怕黑,也怕进地下室,我就是从那时候开始讨厌穿裙子,任何给女生打扮的衣服和饰物我都讨厌,也是那时有强烈的练武念头,后来就一直跟着爷爷
学武术了。」
「原来是因为这样你才会老是短发男装啊……」王智渊恍然大悟,但这下子他更想知道她究竟经历过什么,感觉那似乎是个可怕的回忆。
高泽发现韩家乐提及那件事就明显紧张起来,他直觉非同小可,沉思片刻,试着探询道:「你说九岁碰到不好的事情的那一天,你的记忆突然出现两个小时的空白,你能不能再试着想想当时的情形?」
韩家乐蹙眉摇摇头。「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而且我只要一想到那天曾经短暂失去记忆,就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可是到底是什么让我不舒服我并不清楚,也始终不记得那个不好的事情的过程……为什么会这样?」
王智渊感受到她忐忑不安,比她更想知道原因。
韩家乐又说她上大学之后又告诉爷爷她已经长大了,可以面对真相,可是爷爷还没告诉她事情经过就突然去世了。
「院长……我为什么会这样呢?」她无法理解。「为什么我会完全不记得小时候发生的事?」
「也许你小时候的意识和身体需要保护你,发生解离状态。」
「解离状态?」韩家乐听不明白。
高泽解释道:「空白的两个小时记忆,应该是你无法接受或者情绪会受到严重影响的一个景象,导致你的身心倍感威胁,主动形成保护作用,将那两个小时不好的记忆抹去,这是一种精神官能症,在医学上叫做心因性记忆丧失。」
「心因性记忆丧失?」王智渊惊讶的看向韩家乐。
「心因性记忆丧失是用来保护当事人免于痛苦的一种心理自卫机转。」高泽注视着韩家乐。「所以你怕黑、怕进地下室、讨厌任何女性的打扮,再加上你的爷爷不肯说明,这些全都是要保护你不受那件事的伤害。」
王智渊的心猛地一揪,小小年纪的她到底承受了什么?他看着自己的双手,仿佛仍能感受到她的身躯在颤抖。
韩家乐有点吓到了,问道:「那么这阵子我老是觉得有人在跟踪我,有几次对方察觉到我在看就跑掉了,我觉得很不舒服,就会想起我小时候的事情,我很努力想要回忆起那段空白,可是就是想不起来……」
「什么,有人跟踪你?是男的还是女的?你为什么没有告诉我?」王智渊急切的追问。
韩家乐撅着嘴,没好气的嘟囔道:「这种事情有什么好讲的,就算对方想要对我怎样,我一身武术也没在怕的。」
王智渊非常不高兴的回道:「你会武术并不能保证百分之百的安全,况且人家在暗处跟踪你,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万一你落单被攻击,真的受伤了怎么办?」
「受伤?哈!我才不会受伤呢,那个跟踪我的人才要小心……」
「你这家伙是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吗,怎么还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哎呀,不过就是跟踪嘛,搞不好是我的粉丝太崇拜我而已,你想太多了。」
「就是你这种满不在乎的态度才会让我想太多!」
「你别这么生气啦,院长在看耶。」
「你若是肯听我的话,我也不会生气!」
高泽观察王智渊与韩家乐的互动,他想王智渊大概不会意识到,生气也是爱情的一种表现,虽然跟踪的事要调查,但他更在意的是韩家乐九岁发生的那个事件,于是他趁两人对话的空档时说道:「所谓的记忆消失,并非真正的消失不见了,那是不被你觉知的一种精神力量发挥保护作用,将那些不好的事情驱赶到潜意识里,让你不容易再记起来,但是我们可以透过催眠让你恢复那两个小时的记忆,你想要试试看吗?」
韩家乐毫不考虑的道:「好!请问现在就可以做吗?」她真的很想把困扰她好久的事情快点解决掉。
王智渊难掩担忧。「你不用这么着急吧,最好回去考虑一下,想清楚了再跟院长约时间过来,不然你还没有准备好就冒冒失失的做催眠,万一不能适应的话……」他不想再看到她颤抖哭泣的样子,他真的会舍不得。
韩家乐感受到他的关心,也很感动,但是……「可是我想现在就做,我很想找出害怕的原因,想知道我忘掉的究竟是什么。」
「智渊放心,有我看着你的妻子,催眠很安全的,透过催眠状态,让她厘清过去发生的事件,唯有如此,她才能够好好面对和释放害怕的因素。」
王智渊看了看两人,又想到自己也是透过院长的治疗才得以逐步脱离童年的痛苦……他几番思考,就不再反对她做催眠,他知诊疗隐私,遂起身离开,不料她突然拉住他的衣角。
「你可以不要走吗?陪着我好不好?」韩家乐带着期盼的眼眸紧盯着王智渊,接着她又看向高泽,问道:「他……可不可以留在这边看我做催眠?」
王智渊有一种被需要的悸动,目光、神情不由得放柔。
高泽对夫妻俩微笑道:「只要你答应,智渊当然可以留下来。」
韩家乐听从高泽的话,躺到长沙发上,王智渊则是拿了张椅子坐在她身边,就像先前在黑暗里有他守护着她,她比较能安心。
高泽将诊间灯光的亮度调得稍微暗了一点,摆上导引催眠的节拍器。「现在开始,你闭上眼睛,找到一个自己最舒服、最放松的姿势,注意听节拍器的声音,听着这个单一的声音,你会感到疲倦,想睡觉,你觉得眼皮沉重,越来越沉重,你很快就会进入催眠状态……」
韩家乐全身放松,听着节拍器答、答、答的规律声响,使她不知不觉进入催眠状态。
「你要不要先说说九岁的时候家里有什么人?过怎样的生活?」高泽问道。
「家里有什么人……」儿时影像一点一滴浮现脑海,她回道:「只有爷爷,爸和妈都不在了,我跟爷爷一起在栖凤山上……」
王智渊见她面露微笑说起儿时生活,包括她就读山间的栖凤国小,每天放学爷爷都会骑很帅的重型机车去接她,同学们看到都很羡慕,爷爷还会载她去兜风,她好喜欢爷爷,他不自觉跟着扯动嘴角,幻想小时候的她。
「看来你跟爷爷的感情很好……」高泽观察聊天让韩家乐心情轻松,催眠的状态也不错,便试着切入主题,「那么,你能不能回忆看看,碰到不好事情的那一天的过程,可以详细的描述出来吗?」
王智渊见她忽地闭上嘴,眉头也微微皱起,不禁替她紧张。
韩家乐依循高泽的鼓励,努力要拉出那深埋已久的过去,模模糊糊的影像一再浮现,她喃喃道:「那一天爷爷在工作不能准时来接我回家,老师让我在办公室里等,我一个人坐在办公室很无聊,就溜去操场那边玩荡秋千。
「然后有人,一个戴着棒球帽的男人……他过来找我讲话,他说他是爷爷的朋友,爷爷在工作走不开,他来代替爷爷送我回家……我说可是我还没有跟老师说一声,他说不用了,他已经跟老师说过了,所、所以……我就跟他走了。」
王智渊心一凝,虽然这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可是他就是无法接受她受到一丝伤害。
「我拿着书包跟爷爷的朋友一起走,他问我学校好玩吗?我说好玩,他说有更好玩的东西要给我看,我问他是什么东西,他说我去看了就知道……他牵着我的手走,可是他越走越快,我叫他慢一点,但是他不理我……后来我不小心摔一跤,书包掉了,我想捡起来,他说等一下再捡,硬是把我拉走。」
韩家乐仿佛回到九岁的时候,那天太阳下山得早,她能闻到山中气味,感觉到四周暗了下来,虽然知道自己还在学校里,但是那个人却带她一直走向她没去过的地方,她开始感到害怕,挣扎着说她不想看什么好玩的东西了,但是他不让她走,硬是拉着她进入怪异的地下室。
王智渊看到韩家乐双手紧握成拳,身子不由自主的一阵抽动,不像一开始那么放松,他想过去帮她,却被高泽拦住。
高泽判断在催眠状态中,韩家乐就要触到潜意识里的记忆,他更进一步的引导道:「那个人带你进入地下室之后发生了什么事?你能描述出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