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雅鄘定睛凝望她,沉吟半晌,忽道:“从你对你表哥说,我俩姻缘不能长久的时候。”
就是那一晚,他心绪低落,与南雁喝酒浇愁,连刺客近了身也不知。
璇翎心头一惊,立刻忆起南雁说过:“喝酒对雅鄘并不妨碍,主要是心神恍惚,太过沉溺于心事,完全忽略周遭变动——”
原来她和表哥说的话,全让他听见了。
就是为她魂不守舍,才受了如此重伤……她眼眶霎时又红了,心头一阵激荡,既难过又不舍。都是为了她……她有什么好的,竟值得他如此苦恼,差点连命也送了?
“那……为什么替孩子取这个名字呢?”
她泪光闪闪,迎视他温柔的神采,令狐雅鄘低下头,额头几乎碰着她的,粗嗄地低语:“你这么聪明,还猜不到吗?”
“我……”她慌得别开眼,羞得无地自容。
“我要名正言顺迎娶你,和你长长久久,一生相伴……”
她太害羞,他索性替她说了。
“挚”字分拆,即是执手,是他要与她偕老,永不分离。他想要重新拜堂,就是不许她有别的念头,不要她有一丝不安,将来,无论发生什么事,她只能待在他身边永远永远,至死方休。
她定是隐约猜到了,却偏要听他亲口说出来。
向来,他对她的甜言蜜语是少了些,如此深刻的承诺,还是第一次。
璇翎几乎融化在他怀里,脸颊贴在他胸膛上,不肯抬头看他一眼。令狐雅鄘松松揽着娇妻的腰身,却蹙眉道:“你好像比孕前还消瘦……”才生产完,却没留点肉在身上吗?
“是么?”璇翎贪恋地依附在丈夫怀里,听着丈夫稳定的心跳,懒洋洋地一笑。孰料,搁在她腰间的手臂突然一紧。
“我能问你一件事吗?”令狐雅鄘沉沉的嗓音从头上传来,璇翎听出一丝异样,不禁好奇。
“问吧。”
“在我之前,你……你可有……”
他突然说不下去,她抬起脸,端详丈夫尴尬烦躁的模样,略略思索,便顺着他的语意接续。“可有别人是么?”
她眯起眼,兴味十足地瞅着他。“你是怎么想的呢?”
令狐雅鄘居然脸一红,别开脸,轻咳道:“我只知道,一开始时,你根本不想嫁给我。”
璇翎瞪着他,几乎说不出话来,好半晌,突然笑起来。
“你啊,从前老说我心思太深、机敏太甚,甚至连刚才也叨念我太聪明。”她笑着捏他脸颊一把。“我看这些话,都要原封不动奉还给你了!”
“怎么说?”他听得一头雾水。
“这记得你自己是怎么赴考应试,弄得满城风雨、臭名远播的?”想当初,知道新郎是他,连亲朋姐妹都说不出“恭喜”二字呢!“如你这般的浪荡子,谁敢嫁给你?不愿嫁是平常,想嫁的才是异端好吗?”
“啊?”他一愣。呃,就是因为他的名声吗?老天爷……
璇翎趁他还呆愣着,拉起他的手,羞赧地低声道:“从前那些念头,都是还不认识你的时候,如今我……我愿意得很。”她慌慌张张地一口气说完,又垂下脸。
令狐雅鄘说不出话,只是傻愣愣地呆看着她。“我……我真是个蠢蛋!”
“你不蠢。”璇翎微笑说道。
只是太在意、太在乎,所以反而更难开口。
无论男女,似乎一旦动了情,向来再怎么聪明绝顶,都只能沦为世间第一蠢人,尤其他俩几乎一模一样的性子,硬说是蠢蛋嘛,就是两个一样蠢了。
夫妻俩相视而笑,眼见蜡烛上纹着的喜字已熔去一半,便同时静了,不再言语。
春宵,苦短呢!
尾声
皇后已故,赵左相已死,朝政大权回归到皇上手中。
而令狐雅鄘也在太皇太后的“大力干预”之下,接掌左相之位。如此一来,赵氏世族的恐慌总算平息,普遍都想,没了赵左相,令狐雅鄘也是能够依靠之人,殊不知,他才是只不安好心的狐狸。
皇上的意思是,往后还得慢慢宰割他们,直到他们无力危害朝政。既然还有漫长的道路要走,今次返乡,索性好好放个大假再回来。
暖帐里,春宵长,令狐雅鄘卧在娇妻怀里,枕着柔嫩雪腻的大腿,无限满足地叹息道:“反正,朝廷里有岳父照看着,咱们干脆等挚儿满周岁再回去,你说如何?”
璇翎低头瞅着丈夫,不觉莞尔。
“快别胡说了,世上那有如此便宜之事?”
唉,都怪娇妻太诱人,教人乐不思蜀。
令狐雅鄘勾揽着她腰际,懒洋洋地咕哝道:“怎么没有?皇上表面不说,心里很喜欢我呢!”说罢,他迷人的眼朝她一眨,果真是风情无限。
“什么?”璇翎见了,格格笑个不停。他却是越来越不安分,伸手探入她怀里,大胆地上下其手。
“别……”她低声惊喘,正要推拒,孰料他突然从她怀里摸出一包锦囊,她一见,霎时花容失色,动手欲抢。“快还我!”说罢,脸颊居然升起一片红霞。
“为什么?”令狐雅鄘岂肯就此放过她?见她如此异样,更不能松手了。两人于是手来脚去,抢上半天,锦囊最后还是落入他手中。
“这里头装了啥玩意儿?连我都不能看?”
他笑眯眯地高举囊袋,璇翎脸色越发红赧,却别开眼去,细声低语:“没……也没什么不能看的。”
“是么?那我就看喽?”
令狐雅鄘朝她一笑,确定她并无反对之意,便打开囊口。
里头装着一束特意剪下的发束。他一眼就认出发束的系带。这是他们第一次婚礼时,他刻意为她系上的合髻用的头发。
后来他将此事忘得一干二净,原来是被璇翎发现,藏起来了。
“你何时发现的?”令狐雅鄘屏息注视着发束。
“第一天就发现了,你低头收拾的时候,我梳着头发马上就发现了。”璇翎羞涩地赧颜道。
那天,她心慌意乱地梳弄头发,发现了它,来不及解下,便把它们藏在发髻里。还记得那天早上,他们问候完婆婆,正要回房,他突然从她头上取下一片枯叶,她还以为藏起来的头发被他发现了,怕被取笑,一颗心高高悬吊着,连手心都爬满了汗。
“是吗?有这回事?”他深思凝望着娇妻。
原来如此,原来一开始时,她对他有这么多的心思……都怪他不好,倘若成亲之初,他便多费点心,两人比不会相思受苦。
幸而上苍垂怜,令他俩终究有幸结成佳偶。
“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令狐雅鄘沉吟。
璇翎从他手中取回发丝和锦囊,小心收拾,贴身放回怀里,才回眸微笑,“你怎么了?”只不过是一段往事,值得他如此思量?
“你是我梦寐以求的良妻,知道吗?”
他眼中的柔情如此深刻,璇翎双颊艳如桃花,深深睐他一眼,双手便被包覆在他掌心里。
她惯常的羞涩教她实在开不了口,只好在心中低语——
你,也是我梦寐以求的良缘啊……
——完——
后记 苏曼茵
我结婚七年了,婚前交往三年。
大部分刚认识的朋友听闻此事,都会发出一阵不知是客套还是真心的赞叹——
“哇,好幸福喔!”、“在一起十年了耶!”
很幸福吗?我不知道耶,每逢这两个字黏呼呼地贴到我身上来,我就一阵茫然,内心自言自语——我大概很幸福吧!
今年情人节,老公习惯性加班,我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看到电视上、新闻上许多情人节的相关报导,随口在网路上和友人说:“原来今天是七夕,不过好像跟我已经没什么关系了,呜呜呜……”
昨晚刚吃完情人节大餐的友人回我:“老夫老妻就不用啦!(剔牙)”
情人节这天,上午我还在忙修稿的事宜,下午则答应友人见面逛街。可是,其实我出门时已经累了,等一切全部折腾完毕,回到家,我连脸色都是白的。
有气无力地在MSN上逮住老公,可怜兮兮地说:“我好累又好饿,临终前又逢情人节,可以买块葱油饼回来吗?”
老公:“冰箱里有冷冻的,自己煎。”
我不死心。“买块葱油饼当情人节礼物如何?”
老公:“再说。”
真有种哀伤的感觉,我连“临终”和“情人节”这两个词都用上了耶!
虽然从未期待过情人节,可三更半夜饿得死去活来,老公又是大冰块,感觉很差啊!
我的幸福呢?十年的幸福呢?老天爷啊,还给我——
到了半夜十二点半,我几近“弥留”,意识模糊中,老公突然拎着一袋鸡排,在我头上徐徐挥舞。“葱油饼没了,我去你喜欢的那家盐酥鸡,结果他们也没开,只好随便买喽!”
我翻身惊坐起,三魂七魄纷纷归位。“呼……好险,差点要去见阎王了。”我本来心想懒得吃干脆当减肥,睡着就不饿了说。
老公瞪我一眼,梳洗去了。再回床上来时,我差不多吃了一大半,老公眼睛湿润地看着我。
“干什么不买两份啊!”我横他一眼,一看就知道是他想吃。
老公嘟着嘴。“我带的钱不够。”
是喔,好可怜,于是我把吃剩的一半给他。“我不会啃骨头,这鸡排剩的都是有骨头的部分。”
老公立刻接过来狼吞虎咽。和我相反,他喜欢吃鸡排里有骨头的部分,况且今天加班到十二点半,应该也饿了。
我擦了擦嘴,差不多三分钟内就睡着。
这几年被他磨得连我也不知情趣为何物,可第二天醒来依然很满足。
我……大概是幸福的吧?早上起床时,我看着老公熟睡的模样,他长得还不赖,十年来外型没什么变化,不怎么浪漫的个性一如往常。
今年情人节,我日记上的注记就写:需索葱油饼未果,得鸡排半块。
编编提醒交后记时,我脑袋是一片空白的,把其他该交能交的东西全部交完之后,还看了四、五本小说,想想能写些什么。
关于写作的事,我现在还没有什么能说的,一切都在学习摸索中,个中甘苦我想大同小异,我没有特别不同,还是不要硬挤心得来说吧!所以,决定写些日常生活之事就好。
我写的小说,和我每日枯燥规律的生活息息相关,小说里对婚姻爱情的体悟,就是从自己的婚姻爱情里观照得来的。
最后也最重要的,感谢编编对此篇小说的提点指正,我获益益良多。
经过多番讨论,过程里,编编不断提出各种问题质疑我、挑战我,逼得我不得不一次次重新审视,设法把男女主角的心思挖得更深。这些功考对我写作上的帮助是无价的,看着自己的作品越来越完整,心情有着难以言喻的畅快。谢谢了,我会尽可能把学到的东西用在下一部作品里,无限感激。